第25章 ◇ 第海市蜃樓

◇ 第25章 海市蜃樓

胳膊還沒好全,又開了一天會。沈迩見謝至峤勉強支撐,勸他去車上眯一會兒。

當第一縷朝陽灑在無名的山頂,沈迩了卻心願,轉動僵硬的脖頸,走向汽車。

謝至峤已經醒了,望着剛冒出頭的太陽,沙啞地說:“早上好。”

山頂溫度降了許多,沈迩肩上披着謝至峤的沖鋒衣。剛好起了陣風,沖鋒衣被風吹地貼在身上,勾出勁瘦的腰部線條。

“下山我開,你再睡一會兒。”

“我來開吧,你一整晚都沒睡。”謝至峤看了一眼,清了清嗓子。

謝至峤從後座下來,跨進駕駛座之前又望了望遠處的朝霞。

很遺憾,金色浮出水面的那一刻,他不在沈迩旁邊。

下車的路好走,謝至峤單手握着方向盤也不費力。

沈迩說到市區先找地方吃早餐。

謝至峤嗯了一聲,凝着眉,一路無話。

迷迷瞪瞪睡了兩個小時,在夢裏反複出現聖淘沙和山頂的場景。

他沒有氣沈迩的不留情面,在工作的問題上,Alber從沒有給過無畏的希望。

他只是懊惱,沈迩兩次提出這個問題的時候,自己都沒有回答。

在聖淘沙,帶他去喝酒,想要吻他,是為了工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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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頂,帶他看日出,想要問他喜不喜歡北京,是為了工作嗎?

謝至峤眼底很沉,一動不動看着前面的路。

視線裏出現一瓶礦泉水,沈迩舉着說:“喝水嗎?”

謝至峤看着沈迩,穿一件很酷的純黑色沖鋒衣(他的),戴着鴨舌帽,讓人忍不住把目光放在他下半張臉上。

飽滿的唇線一開一合,謝至峤晃神,車頭歪了一下。

沈迩再次評估了謝至峤的駕照含金量,擔心地說:“還是我開吧,謝至峤,這樣很危險。”

謝至峤降下車窗,山裏晨間的空氣清新,胳膊肘架在窗框上。謝至峤挑眉看那瓶水,無聲地比了個口形。

喂我。

沈迩:...

謝至峤等了一會兒沒聽到動靜,正想說他是開玩笑的。礦泉水怼到嘴邊,冰冷的聲音響起。“喝了就好好開車,我不想死在這兒。”

進市區,他們吃了家港式早茶。

早茶樓下停滿了車,他們把車停在對面的停車場。兩個人轉過街角準備上天橋的時候,一道女聲不确定地喊:“沈迩?”

*

半島酒店。

謝至峤抱胸靠在浴室的門框,眉頭皺起,“一定要去?”

沈迩洗了把臉,看着鏡子裏的謝至峤。

“只是吃個飯。”

謝至峤走進去,兩道人影在鏡子裏快要擠不下。

“我陪你去。”

謝至峤眼底浮現擔憂和惱怒,也顧不上嘀咕自己的小心思。

在大街上遇到沈霞,對方雙手提着一只公文包,看樣子剛從學校出來。她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眼裏滿是期待,發出和沈迩吃午飯的邀請。

沈迩答應了。

“你之前沒答應在新加坡見她,誰知道她會說什麽。別的地方就算了,在北京,我有責任保護你的安全。”

沈迩斜了他一眼,沒說話。

“我跟你說話呢!”謝至峤追出去,他覺得沈迩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

“別小題大做了,我只是去吃頓午飯。今天是工作日,你不去公司嗎?”

謝至峤剛想說不去也行。

沈迩反身走近,手背在謝至峤肩上拍了拍,仰頭安撫地說:“我結束了給你發消息。”

這算是彙報行蹤,謝至峤有些受用。

他看着沈迩白衣黑褲站在衣櫃前戴手表,筆挺的身姿和過分優越的比例,什麽都不做,只是站在那裏就很好看。

謝至峤嘆了口氣,走上前,一手撐着櫃門,用胸膛堵住沈迩。

“發生任何事情,要第一時間打給我,知道嗎?”

*

餐廳地點選在亮馬橋,沈迩提前十五分鐘抵達。

沈霞給他發了桌號,她坐在大堂靠窗的桌前。沈迩回去換了一身衣服,她還是一身淺灰色的長裙,那只公文包被放在腳邊。

“你來了,坐吧。”

沈霞将桌上的菜單遞給沈迩,沈迩接過來點了一份牛排和沙拉,将菜單遞回去。

沈霞只要了一份小菜和一碗粥,解釋說:“在學校吃了點,不知道會碰到你。”

她說完,母子二人一陣無話。

沈霞看着對面,明顯有着西方人輪廓的兒子,笑着說:“我很高興,你願意來北京。”

“只是夏休旅游。”

沈霞放下茶杯,雙手交握,搭在腿上。她的脊背挺直,頭發一絲不茍地梳在腦後,绾成一個發髻。

“Sara跟我說了你來北京的事情。”

沈迩喝茶的手頓了一下,他能預想到Sara的語氣不會太好,便對沈霞說:“抱歉,Sara最近的情緒有些敏感。”

沈霞揮揮手,她對Sara尖銳的用詞早就習慣了。她緊緊盯着沈迩,直接說出自己的想法。

“你有沒有考慮回北京工作?中國的汽車市場很大,發展前景也不錯。你在邁凱倫7年了,滿世界飛,完全沒有自己的生活。”

沈迩聽完,毫無表情地盯着她,語氣冷了幾分:“這是我自己選擇的生活,我們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不是嗎?”

沈霞臉色變了變,這是沈迩第一次直接談及自己抛棄他的事情。

她給沈迩添茶,彎腰從公文包裏拿出一本相冊。

“我很抱歉,沈迩,但我沒有什麽要解釋的。如果你想要了解,這本相冊裏有你的親生父親,我也可以給你講講我和他的事情。”

沈迩混血的長相,五官偏英國人,但一雙眼型更像沈霞。

沈霞很理智地說出這番話,語氣平直。

她無需向任何人解釋什麽。諸如抛棄你是有苦衷,這是不得已的決定。

相反,她不想提自己做這個決定背後的原因,即使是對自己的孩子。

她甚至不覺得自己抛棄沈迩違背了什麽道德标準,在這方面,她有着近乎冷酷的情感空白。

沈迩翻着相冊,沈霞開始說:“我是在英國念書的時候遇見他的。拿着國家助學金和學校的獎學金,只能勉強支撐我在倫敦的開銷。他...”

沈霞頓了一下,偏頭望着窗外,很短的,又扭回來。

“他是一位很體面的紳士,在附近的高中教書。我們約過幾次會,懷上你的時候我即将畢業。”

相冊上,沈迩看到那種她穿着紅絲絨禮裙的照片。她身後很遠的地方,有一道模糊的身影。

沈霞也看到這張照片,微微一笑,“那就是他,有點模糊。”

相冊裏,零星的有幾張男人的照片,沒有一張合照。

沈霞繼續說:“80年代,國家出錢支持我出國讀書,畢業我肯定要回國。生下你之後,托給一家孤兒院。”

之後的事情,就不必說了。

相冊被重新收起來,沈迩沉默地吃完牛扒,然後提出這頓飯的第一個問題。

“因為沒有其他孩子,才來倫敦找我嗎”

沈霞放下手裏的勺子,嘆了口氣,“或許有些殘忍,你也可以這麽理解...”

她面無虧欠的表情,又說:“我覺得Sara對你的教育過于松散,我嘗試跟她溝通,但效果不大。不過我很慶幸你最終選擇了對的專業,你很聰明,這個高精尖的行業才不會埋沒了你的才能。”

這種論調,沈迩不是第一次聽了,他打斷對方,提了最後一個問題。

“如果我資質平平,你還會來倫敦找我嗎?”

沈霞沒想到沈迩這麽尖銳,近乎刻薄地用最壞的臆想推斷自己的出發點。

她一時愣住,緊接着所有的惱怒都被激化成慷慨陳詞。

“我希望你堅持自己的專業和才能。你的養父母這幾年的表現足以說明,他們對你的教育和培養并不重視。”

沈霞指的是他們跟自己争奪沈迩的時間,像小朋友争搶一個玩具似的。學藝術的人總是會突然做出一些讓人無法理解,毫無理智的事情。

情緒化,且意氣用事。

沈迩琥珀色的眼眸變得幽深,像一潭覆上冰霜的井。

他叫來服務員買單。

沈霞深吸一口氣,理了理頭發,意識到自己批判養父母的行為其實是把沈迩夾在中間。

緩和了口氣,試探地問:“過兩天,學校有一個關于空氣動力學的講座,如果你有時間...”

“不必了,我還有工作,謝謝您的午餐。”

服務歸還信用卡,沈迩站起身,禮貌地朝她點點頭,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沈霞面色赧然,她預期的見面不是這樣收場的。

兩人并肩往外走,沈迩的步伐在任何時候都是穩的,一頓午餐不歡而散,面容鎮靜,看不出喜怒。

沈霞在身後望着他的背影,心感不妙,突然大聲說了一句:“我得知你被一對夫婦收養以後才離開倫敦的。”

分別前,沈霞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也是唯一一句,以一個母親的身份對孩子的解釋。

沈迩回頭對她微微颔首,坐進車內,離開。

——

下班高峰,一輛大路虎在北三環開得嚣張。

謝至峤不耐煩地按喇叭,走走停停,終于抵達半島酒店。

他飛奔上樓,把房門砸得哐哐響。

“寶貝兒...”謝至峤一看到沈迩,就忍不住地問:“怎麽樣?她有沒有為難你。”

謝至峤自然調查過沈霞,雖然沒有查到太多她和沈迩接觸的資料。但那些咄咄逼人要見沈迩的信息,和沈迩在新加坡流露出的,明顯不願意正面回應的神情。

歷歷在目。

在他緊張的目光下,沈迩輕輕搖頭。

謝至峤進屋後,一直沒有看清沈迩的臉。突生不安,他按住沈迩的肩膀,把人轉過來。

低頭去找他的眼睛,輕聲問:“怎麽了?我回來了啊,沒事兒的。”

他把人半摟在懷裏,一邊拍,一邊哄。

沈迩把額頭靠在謝至峤的肩上,他們沒有完全的擁抱,留着不小的空間,謝至峤不敢收緊臂彎。

此時的沈迩有一種矛盾的脆弱感,他攥緊謝至峤的袖子,表現得很需要謝至峤。卻又不肯完全地貼上謝至峤的胸膛。

他們中間空了一塊,謝至峤的心也跟着空了一塊兒。

這樣的沈迩,比之前數個夜晚中迷茫,怯弱的Alber,更我見猶憐。

謝至峤低頭吻在他的發頂,又問:“到底怎麽了?嗯?是不是餓了,我叫酒店送上來。你先去洗個澡好不好。”

沈迩終于有反應了,他緩緩擡起臉,聲音悶悶的,“謝至峤,我們做吧。”

沈迩的腦子非常混亂,根本沒有辦法理智思考。他只是本能地靠近謝至峤,說出心底最深,最真實的想法。

謝至峤撫着沈迩後背的手突然捏住他的後頸,沈迩被大力地仰起下巴。整張漂亮的臉,和無神的眼睛暴露在光下。

謝至峤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手裏又加了力道,惡狠狠的逼近,問:“做什麽?你要和我做什麽?”

謝至峤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的确肖想沈迩很久了。

雖然暫時分不清這份遐想是不是摻雜了工作的因素,但他不能接受被沈迩耍着玩。

晚上一副樣子,白天又是另一副嘴臉。出現過幾次,謝至峤可以不跟他計較。

謝至峤只當個性使然,他又有求于對方。

他可以陪着沈迩,抱他,吻他。

可這一次沈迩的要求顯得非常不尊重。

沈迩把他當成什麽了?

心情不好,随便在酒吧找一夜情的對象?

他謝至峤如果要解決生理需求,漂亮的小男孩能從半島酒店排到天安門。

這麽想着,他一手握着沈迩的後頸,重重地抵住他的額頭。

“沈迩,你究竟是怎麽想我的?随便可以和人上床,你勾勾手指就匍匐在你腿邊的狗嗎?”

“我不是。”被戳中痛處,沈迩的聲音有些委屈。他的神經越繃越緊,耳邊仿佛出現了很多紛雜的吵鬧聲。

擾亂了正常的思維,他不知道該怎麽跟謝至峤解釋。應激反應讓他的思緒跳躍得很快,有許多想法,他抓不住。

沈迩更加用力地抓緊謝至峤的袖子,琥珀色的眼睛忽明忽暗,望着謝至峤。

滿是渴求。

“謝至峤,可不可以跟我做。”

他湊近謝至峤,用鼻尖蹭着他的鼻尖,“求你了,你說話好不好。”

沈迩簡直要瘋了,他滿腦子都在叫嚣,想要聽見謝至峤的聲音。

告訴他:【Alber,到我懷裏來,你可以忘掉夜晚的黑。】

告訴他:【Alber,看着我,現在開始只聽我的話。】

諸如以前很多次,沈迩交出自己的權力,全身心地聽從謝至峤的指令。

那種輕飄飄仿佛飛入半空,置身陽光下的,全然放松的感覺令他神往。

謝至峤想躲,但沈迩把他抓得很緊。

沈迩無頭蒼蠅一般,沒了方向,撲騰着翅膀卻無法飛翔的樣子令他心疼。

謝至峤硬的了別處,硬不了一顆心。

他垂眸看着,仿佛被鎖進牢籠,圍着鐵欄杆團團轉轉的小貓咪。

防線最終崩塌,面對跳上高臺,奄奄一息的小貓,謝至峤只能認輸。

他一把抱起沈迩,走向卧室。

夏季的夜晚,北京突然刮起大風。

與窗外搖擺的樹枝一樣的,是兩人交疊的身影。

沈迩的攻勢很猛,被謝至峤按在床單上的時候,又軟軟地從喉間擠出很悶的聲音。

像小貓叫。

謝至峤無端的很迷戀沈迩這種反差,白天矜貴,冷靜自持的Alber,在純白的酒店床單上,化成潔淨的山泉水。

這個世界上,誰都不知道Alber會有這樣極端的兩副面孔。脆弱的,迷茫的,冷靜的,淡漠的。

組成眼前這個光裸的人兒。

謝至峤紅着眼眶,攻城略地。自此,他不會再放開沈迩,不會讓第三個人看到他這個樣子。

什麽邁凱倫,什麽車企部。

什麽日出,什麽吊橋。

他希望可以從頭來,讓這些無端惹出誤會的因素統統消失。

這個世界只剩下他們二人。

沒了沈霞,沒了養父母,沈迩可以在北京生活。

他會把他養得很好。

在極致的頂端,沈迩勾起臂彎,抱住謝至峤的脖頸。嗓音啞極了,顫抖着小腹,卷起身軀,貼着謝至峤的耳垂。

喃喃地說了一句:“謝至峤,別離開我。”

愛上一個人的那一刻,是情不自禁張開翅膀的瞬間。

于是謝至峤原諒沈迩淡然地說不會來樾峤之後,對他發出上床的邀請。

他甚至沒有聽到一句喜歡,沈迩的眼裏除了迷茫和脆弱,只剩下依賴。

那就把這份依賴當成喜歡吧。

謝至峤這麽想着。

撫摸着沈迩汗濕的額角,散亂的吻印在各處。

他撐起半邊身子,将渾濁的,沾滿黏膩的鹹濕氣息吐在沈迩臉上。

聖淘沙的吊橋,在陸地最南端的海面上搖搖晃晃。

他們沒有踏足。

卻都已是橋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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