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 第序曲-1
◇ 第29章 序曲-1
酒店套房內一片漆黑,謝至峤刷開房門,蹑手蹑腳的走進去。
他坐在床邊,把沈迩最喜歡的那只穿中式馬甲的兔子玩偶放下。他睡得很沉,謝至峤淩晨離開過房間都不知道。
“謝至峤?”
沈迩睡得有點懵,眯着眼,抓住謝至峤的衣擺。謝至峤牽過他的手,落下一吻,“睡醒了嗎?”
沈迩縮在被子裏,埋進半張臉,混沌的搖搖頭。謝至峤笑了一下,沈迩突然伸出雙臂,摟住謝至峤的脖子用額頭和鼻尖蹭他的皮膚。
一晚沒睡,眼裏的紅血絲藏不住,但情緒藏得很好。
被當成沈迩的藥的事情,謝至峤沒有問,也不打算問。他眼神溫柔,嗓音很沉:“怎麽睡醒了還是小貓的樣子,喜歡蹭人。”
投懷送抱只為染上謝至峤的味道,完全是撒嬌。
沈迩覺得這個動物跟自己沒有任何相似的地方,但他沒睡醒,懶得反駁。
謝至峤手掌扣住沈迩的後腦勺,又在發間落下吻。不滿足于這樣蜻蜓點水的觸碰,沈迩偏頭迎上去,險些把謝至峤撲倒。
謝至峤握住他的腰,固定住,将主動權奪回來。
舌尖探入,攪動。
沈迩難以呼吸,舌頭本能的與謝至峤糾纏在一起,扭腰跨坐在他的腰腹之上。透明的唾液湮出嘴角,沈迩的睫毛,眼尾都濕漉漉的,泛着紅。
手指在危險的地方反複留戀,謝至峤青筋暴起,他用沾濕的手指掐住沈迩的後脖頸,像騰空拎起一只沒睡醒的白貓。
臉上有淺淺的笑,眸色很深,帶着不可置疑的說辭。
Advertisement
“寶貝兒,我們今天要出趟門。”
沈迩被握住命脈往後仰,他輕輕搖頭,表示不想出門。他只想和謝至峤待在酒店,床上,讓自己從裏到外,都裹上謝至峤的味道。
沈迩又湊上去,想用嘴唇堵住謝至峤要出門的計劃。
謝至峤沒讓他得逞,淺嘗辄止,誘哄的說:“我們去看醫生好不好,我約了兩個專家。讓他們都瞧瞧,我陪你一起。”
在謝至峤懷裏,沈迩覺得自己狀态很好。他徹底睜開眼睛,說:“我不去。”
謝至峤堅持:“我們先不吃藥,就是給醫生瞧瞧,乖了。”
沈迩放軟了腰身,弓起身子靠在謝至峤的肩上,很乖。
他伸手摟抱住謝至峤的後背,啞着嗓子說:“謝至峤,我是不是變了很多...”
他張着嘴,還有半句沒說完,不敢說。
你有沒有對我很失望。
懷裏的人僵硬了一瞬,欲言又止,謝至峤低頭看過去。沈迩掃動卷翹的睫毛,也擡眼看他。
謝至峤埋下去吻他,兩人接了一個不深但很長的吻,然後說:“沒有變,你一直是Alber。”
跟什麽時間,什麽樣子,沒關系。
沈迩思考了一會,神志雖然渾濁但依然聰明,他又問:“如果看不好呢?”
謝至峤沒有回答。
沈迩覺得謝至峤在騙人,因為以前的Alber從不會問這種消極的問題。
他永遠提問占據主動,解決問題,不向任何人解釋。
北京協和,提前打過招呼,護士陪着沈迩進去。他在門框處停留,扭頭眼巴巴的看等候區的謝至峤。
精神科護士見多了離開親人就不安的病人,安撫的說:“別擔心,你出來就能見到他。”
心理類的咨詢不能有外人在,謝至峤只能在外面等。他看沈迩在找自己,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人群裏顯眼。
高高的對沈迩揮手,像在說:我在呢寶貝兒。
沈迩面無表情的轉頭,進屋,關門。
醫生在病歷上記錄沈迩曾有長達3年的心理咨詢,老專家做了幾項外部檢查和心理測試,示意護士出去。
“你盡可能放松,今天只是初步診斷,不用太過緊張。”
沈迩點點頭,表示自己了解這一套流程。
醫生問到那次迫降,“在那之後你覺得自己在哪些方面改變最大。”
“和我一起經歷迫降的人...我非常依賴他。”
“依賴的感覺是怎樣的?”
“很輕松,有時候會完全失去自我,什麽都聽他的。”沈迩垂下睫毛,努力回想自己不太清晰的記憶,“我的心理醫生說這是一種權利釋放。”
“這種依賴是在飛機事故之後才出現的嗎?之前有沒有類似的依賴對象?”
“沒有。”
...
醫生在診斷報告上寫下創傷後應激精神障礙,阖上鋼筆,對沈迩說:“人腦比我們想象的要聰明,更會保護我們自己。你對那個人的依賴一半兒來源于那次飛機事故,是導火索。”
醫生拿出一根皮筋,兩根手指往反方向拉扯,然後猛然松開。
皮筋迅速彈回中間,然後掉落。
“拉抻越大,收縮越大。”
拉,是沈迩長久的壓力将他如皮筋一般無限制的繃緊。反過來,他對謝至峤病态的依賴是另一種極端的收縮。
Alber并不是真正的神,他也是個會生病的普通人。
第一次診斷,醫生并沒有問沈迩依賴的對象是什麽人,他們現在是什麽關系。
“不論你們現在是怎樣的相處模式,你需要有意識的戒斷。”醫生嘆了口氣,他見過許多有精神依賴的患者,“這很難,初期你會出現明顯的焦躁,比如酗酒,失眠,暴力傾向。鑒于你的症狀出現不足一個月,我的建議是定期心理咨詢加藥物幹預。盡早将病症控制在合理範圍,減少對生活的影響。”
診室的門被拉開,沈迩緩慢的走出房間。
謝至峤走過來,叫他。沈迩遲疑的擡眼對上他,醫生最後一句話游蕩在他耳邊:大腦會騙人,不要沉迷與這種依賴。它與感情無關,只是一種應激反應。
沈迩說:“謝至峤,我離開這裏。”
咨詢比預期的還要久,謝至峤在診室門前踱步,聞言立刻說:“好,我們走。”
回程的路上,謝至峤時不時偏頭看一眼副駕,沈迩單手架在車框上,注視着窗外。
謝至峤不方便直接問結果,他忍了一路,回了酒店問:“兩個醫生都沒有治療方案嗎?用不用吃藥?”
從醫院出來,沈迩明顯更沉默。雖然他本就不多話,但謝至峤希望他此刻能說點什麽。
哪怕是跟自己鬥嘴也行。
沈迩搖搖頭,靠近,望着謝至峤的眼睛,“都沒有。”
謝至峤皺起眉頭,準備給秘書發信息。
這兩個醫生都不行,讓他們再找醫生,北京沒有就去上海廣州。他有一瞬間想要撥通老謝總的電話,動用集團的人脈。
謝至峤幾乎沒有辦法盯着沈迩,他眼裏的神情太軟了,十足的依賴,全身心的信任謝至峤,依賴謝至峤。
謝至峤低頭下去,親親他的鼻尖,嘴唇,“沒關系,一定有好醫生,我一定會讓你好起來。”
“如果好不起來呢?”沈迩把臉埋在謝至峤懷裏,“Alber Shen變成了一個廢物。”
脖子上鎖着一根名叫謝至峤的鎖鏈。
“那就只做我一個人的沈迩。”謝至峤毫不猶豫的說,真摯的情緒包裹着沈迩弓起的單薄的脊背。
沈迩想,這個世界上除了謝至峤,沒有人第二個人會接受一個廢物的Alber。
養父母不會,沈霞也不會。
謝至峤叫來客房服務,把沈迩抱在腿上,喂他喝熱可可,笑着說:“你忘了我一直想要把你留在北京?治不好我就每天回家陪你。”
沈迩眨了眨眼睛,知道謝至峤在開玩笑。
如果謝至峤真的想要控制他,把他留在北京,根本不會帶他去看病。
吃飯的時候,謝至峤讓秘書把電腦帶來酒店。
沈迩說今晚不用留下來陪他,謝至峤不同意。他用語速很快的北京話,闡述自己需要陪在沈迩身邊的原因。
“你看啊,我不在你身邊就睡不好。我睡不好,工作就做不好,不賺錢怎麽給你挂專家特需門診?”
謝至峤言之鑿鑿,将特需門診3000塊一張的支付憑證甩給沈迩。
沈迩:...“我可以給你錢。”
“別介!”謝至峤誇張的豎起手掌,做出拒絕的手勢,“這不是寒碜我嗎?我像是缺這6000塊的人?你還得起挂號費,給的起我的陪診費嗎? 根據我去年的年薪+分紅,四舍五入再給你打八折,這一上午至少1000萬!”
謝至峤雙手抱胸,打算獅子口再張大一點,大到沈迩徹底打消跟他算賬的念頭。
...
晚飯後,沈迩從浴室出來,擦拭短發坐在書桌後。
陽臺上謝至峤在開電話會議,沈迩晃動鼠标,目光一會兒落在屏幕,一會兒落在陽臺。
他掐了自己一下,深吸一口氣集中注意在沃金總部剛剛發來的測試報告。
根據賽事規定,夏休期間車隊被嚴格禁止從事任何與賽車性能提升相關的工作。實際上,各車隊都會利用這段寶貴的時間調試與升級。
根據後半年的賽道,做出優化方案。
眼前這份報告是針對9月巴西分站,最後一個SennaS的适應性方案。作為技術總監,沈迩也需要考慮車隊的兩位車手的駕駛習慣,優勢與劣勢。
今晚,他與Chris有一次簡短的連線。
Chris準時打過來,沈迩咽下最後一口熱可可,眼神飛快略過陽臺的時候皺了下眉。
熱可可喝完了,下一次想喝的時候,謝至峤最好已經進屋。
“晚上好,Alber。”
Chris的聲音沙啞,他提前計算過北京時間,知道現在離沈迩的睡覺時間還有好幾個小時。
他想跟Alber多說一會兒話,沈迩點開Chris最新的身體報告,微微蹙眉,不給對方閑聊的機會。
“我只有20分鐘時間,關于懸挂的調整可能會影響前輪,你有什麽意見?”
Chris很會利用自身優勢進行彎道超車,前輪轉向就會直接影響他的駕駛節奏,技術團隊需要詢問車手的意見。
Chris同意這次調整,輕咳兩聲,問沈迩什麽時候去美國,有沒有買機票。
雄性孔雀有很強的領地意識,當它們察覺到領地受到侵犯時,會通過徘徊來标記和保護自己的領地。
沈迩低沉的聲音透過無線電:“你的體檢報告顯示酗酒過度,專注力數值偏低,體重也所增加。我不希望抵達美國的時候,再看到糟糕的體檢結果。”
“Sorry Alber.”陰郁小狗承諾自己會在未來5天內達到合格的狀态。
Chris豎起耳朵聽電話那頭好像有一個令人讨厭的男音,他不甘心的問:“很晚了Alber,你和誰在一起。”
沈迩抿了抿嘴唇,甘甜的熱可可空了...
柑橘帶着夏日的炎熱突然靠近,謝至峤雙手撐在椅背,猝不及防的點開免提。
“Chris,好久不見。”
Chris的狗毛全豎起來了,他高聲呵斥:“Felix!你怎麽在Alber的房間。”
“這裏是北京,中國,我家!我願意在哪兒就在哪兒。”
謝至峤懶得理愚蠢的日耳曼人,用懶洋洋的京腔問沈迩:“寶貝兒,工作溝通結束了嗎?不早了,睡吧。”
然後漫不經心的又轉成英文:“晚安Chris,Alber困了,我會照顧他的,你不用擔心。”
Chris:...
謝至峤直接挂了電話,目光擦過一張紙,沈迩不動聲色的用胳膊擋住,把空杯子遞過去。
“我喝完了。”
“還要嗎?”
“嗯。”
謝至峤起身去打客房電話,沈迩抽出那張紙,望着出神。
戒斷:1、獨自入睡;2、預定機票;3、處理車隊下半年的工作安排;4、和謝至峤...
筆尖被一塊無形的石頭擋住前路,1分鐘前還清晰有邏輯的腦袋再次卡殼。
沈迩精密的分析能力和強大的計算能力無法給出這個答案。
要如何,
跟謝至峤說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