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星航
第5章 星航
花字閣。
沒了外人,費怡立馬蹬掉礙事的高跟,赤腳走到餐桌旁,叉起一根油條,嘎吱嘎吱地啃,“風閑,你不覺得他很神奇嗎,他不像溫別雨,又讓人覺得他最适合溫別雨。”
黎風閑沒搭話。
“怎麽又有新熱搜了?這就是包年用戶的底氣?”姚知渝癱坐在沙發,往手機上劃了幾下,朝費怡那邊舉起,“看,據星航內部人員爆料,葉筝昨天在錄音室耍大牌。”他又啧了聲,“這小子到底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連公司的人都胳膊肘往外拐?”
這個問題,葉筝自己也答不上來。
小羊在走廊上來回走動,腳步時快時慢。每次有電梯開門他都會回頭看,直到把MAP的另外四個人全等來了,還不見葉筝蹤影。
經紀人指着手表對他說,“不等了,你來替他開會。”
“他快到了,就在公司樓下,不是還有十分鐘嗎……”小羊抓着手機,他很少反駁經紀人的話,可這貨每次都人前一套背後一套,明目張膽地針對葉筝。
小羊深呼一口氣,咬牙問:“葉筝到底哪裏對不住星航了?沒他寫的那幾首主打歌你們連個像樣點的專輯都做不出來!”
“說完沒?”經紀人揉了揉額角,“說完就進來開會。”
被潑了把油,小羊心裏那點火舌光速壯大,氣得眼睛都紅了,“當然沒說完!”他一把揪住經紀人的領子,“葉筝在星航浪費了多少時間你們心裏沒數嗎?賀宣出道前被抓到嫖|娼,是你們為了組合聲譽花大價錢壓新聞,然後讓葉筝放棄個人出道的機會臨時頂替賀宣的位置。明知道MAP不适合他,還要他賣人設,跟張決綁定炒作,好資源好名頭全讓張決給拿了。一個四分鐘的MV葉筝只能分五秒的鏡頭,難道葉筝沒為自己争取過嗎?公司當時是怎麽答應他的?是你們騙了葉筝三年!”
“吵完了嗎?”葉筝單手插在褲袋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到的,他走到會議室前,拍拍小羊後背,然後繞開經紀人兀自推門進去。
會議室內,一排眼睛齊刷刷轉向葉筝,像叢林猛獸那般銳利。
這次會議要比往常熱鬧,大小幾個董事全在,還有三位負責公關的高層。葉筝随便挑了個空位坐下,身上衣服沒有換洗,他把外套脫掉往椅背上一搭,翻動出悶人的酒精味。
坐他對面的張決笑了笑,“怎麽喝酒了?喝酒壞嗓子,以後還是少喝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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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煙都敢抽,還在乎酒麽?”葉筝不以為意。
這些話對他來說已經不痛不癢了。
“人到齊了就開始吧。”經紀人最後一個進來,“明天三點的記招已經提前和媒體打過招呼了,不會問個人活動,包括電影、電視劇和之後的solo演唱會。”
他走到葉筝身後,兩手撐着他的椅背,臉上有淡淡的笑,“二十九號有最後一場告別演出,暫定三首歌,分別是出道曲、《尋常》和這次的新歌《季候風》。”
聽見《尋常》這首歌,葉筝額角一跳。《尋常》是他寫給MAP的抒情曲,然而在新歌發布的第二天,他就被狗仔偷拍到和葉笛在公園散步的畫面。
那晚葉笛心情不好,邊走邊抽煙,他剛從葉笛手裏奪過半截煙,就被狗仔拍下來當頭條內容。
隔日,《尋常》跟葉筝分別霸占熱搜榜的第一和第二位。網友們狠批葉筝表裏不一,寫着教人向善的歌,做着誤人子弟的事。
這首歌不是什麽熱門曲,傳唱度也不高,作為告別演出,顯然有其他更好的選擇,為什麽一定要選《尋常》?
是故意讓他下不來臺嗎?
葉筝看向幾位董事,擠出一個久違的笑,“想讓我丢人的方法有很多,但尋常這首歌多災多難,讓五個人一起唱不覺得晦氣麽?”葉筝眨着眼,“當初為了保住組合的聲譽累死累活,現在呢?MAP這個名字你們早就不在乎了吧?”
他沉寂太長時間,很難讓人将現在的他和以前舞臺上那個熱情潇灑的少年放在一塊。
粉絲總愛戲稱他是一只年幼的小狼,喜歡用不成熟的利爪左碰碰右勾勾,認真起來又有種難以馴服的野性。在場的人都知道,葉筝為了配合宣傳,會故意露出與本性不符的笑,但這裏不是舞臺,他不需要掩蓋什麽,覺得好笑就笑了。
“但你們想過嗎,沒了我,以後誰來替張決擋刀?”葉筝靠在椅子上,從容地盯着對面的董事長,似要将他臉上每一道褶皺都牢牢記住,“張董事長,你對你兒子的好,他好像一點都領悟不到啊——”
話音未落,張決拍桌而起,眼裏燃起陰鸷的火光,“你說什麽?”
葉筝大方攤手,“需要我重複一遍麽?我以為我表達得很清楚了。”
氣氛凝到冰點,仿佛葉筝多說一個字便能敲出裂紋,瓦解這太平表象。
每個人臉上都挂着不同表情,張決心裏堵得慌,沒想到能葉筝破罐子破摔到這個地步,什麽話都敢往外說。
他下意識想反駁,剛冒出一個“不”字,氣還沒捋順,葉筝就一臉淡漠地站起來,“到此為止吧,開會有我沒我都一樣,先走了。”他拎起外衣,大步離開。
會議室大門一開一合。
“操!”
葉筝走後,張決找不到出氣的地方,幹脆踢了腳椅子。旁邊的段燃被逗笑了,他煞有介事地掩着嘴,慨嘆道,“看來葉筝是不打算繼續混了,哎,這種人最難搞啊,要是來個玉石俱焚……”
此話一出,張董事長臉色比鍋底還黑。
道理他當然懂,犯不着段燃提醒他。
如果葉筝還想當藝人,他有一百種方法讓對方出洋相。倒是葉筝現在撒手不幹了,不關心聲譽和人氣……誰知道他會做出什麽事來?
“所以說啊,做人要留一線。”段燃腳尖點着地板,連人帶椅往後滾了一截,朝董事長方向點點頭,溫和謙遜還帶着點不走心的歉意,“不好意思,我還有兩場戲要拍,有事就聯系我的助理吧。”
臨走前,張決跟他對視一眼,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段燃這家夥後臺太硬了,一層關系系着另一層,少根頭發他們都擔待不起,是走是留只能随他便,誰都不敢出面說什麽。
“好了,坐下吧。”經紀人按住張決的肩膀,氣定神閑地說着演出流程,俨然沒把方才的鬧劇放眼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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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廊上,小羊拉着葉筝胳膊,臉蛋脖子全被氣得紅通通。他從畢業那年起就跟在葉筝身邊,整整三年,把葉筝受過的所有委屈Y妍都看在眼裏,卻一點忙也幫不上。
他知道葉筝很喜歡舞臺,正因為喜歡才能吞聲忍氣這麽久,生病不說、受傷也不說。
葉筝沒有舞蹈功底,為了不拖其他人後腿,他願意犧牲所有個人休息時間去練習。從晚上八點到第二天八點,一個黃昏日落,又一個日出清晨,即使隔天有活動也從不喊累。
可就在去年年初的演唱會彩排裏,葉筝低血糖犯了,不小心從升降臺上摔了下來,腳部骨折,打了兩根鋼釘。
小羊只記得那時自己吓得哭不出聲,反倒讓躺病床上的葉筝抽出精神安慰他。
到了演唱會當日,葉筝坐着輪椅上臺,跟粉絲打趣開玩笑,只字不提有多疼。
“這一窩子人沒個好東西!”小羊罵罵咧咧,“葉筝,咱們換家公司吧,吳先秋不是找過你嗎?你可以去錦禾啊,又不是沒下家,這不比星航好多了?”
電梯叮一聲亮起綠燈。葉筝拉着小羊走進去,反應異常冷淡,“我已經拒絕錦禾了。”
剛要按關門鍵,又一道人影匆忙擠了進來。
段燃笑容滿面,金發像鍍了光一樣熠熠生輝,他撥了撥前額垂落的碎發,絲毫不覺得這樣貿然搭話有什麽不妥,“拒絕錦禾?為什麽啊?多少人擠破頭都進不去。”
葉筝:“不為什麽。”
電梯四面全是鏡子,葉筝把目光往地上一挪——
他不想去看自己,也不想看假惺惺的段燃。
“可惜了。”段燃一撇嘴,透露着濃濃的失望感,“還以為有好戲看呢。”
小羊剛滅沒多久的火蹭一下又上來了,他對MAP乃至星航上下都沒好感,事已至此,他也不跟段燃客氣,“你能再八卦點不?還偷聽別人講話!”
“偷聽?”段燃哼笑出聲,用手指點了點小羊的衣領,然後輕佻浪蕩地往前一湊,在鼻尖快貼到小羊側臉時剎住,“是你自己嗓門大,別把鍋甩我頭上。”
小羊頓時睜圓眼,拂開段燃的手向後縮,“你他媽有病?”
“你猜我有沒有病?”段燃還是在笑。
“段燃。”葉筝将小羊拉到自己身後,“有話直說,這裏就我們三個人,沒必要拐彎抹角。”
“這就是我和你的差別,葉筝。”段燃像是玩夠了,轉過身來面向鏡子,正大光明地觀察着葉筝,“想在這裏混下去就要學會拐彎抹角,多耍點小聰明小心計。光靠努力的話,就跟現在的你一樣,被人當成用來保張決的棋子。”
電梯應聲開門,停車場潮熱的空氣噴薄而出。
段燃邁開腿,沒走幾步,又驀然停下,用很輕的音量說,“不争不搶就誰也對得住,除了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