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照片

第34章 照片

“什麽樣算是喜歡?”黎風閑一本正經地問。

葉筝:“……”真是被考到了。

投票?買周邊?看演唱會?還是用最無腦的方式解答,你有沒有為他花過錢?花了多少?

這不跟白癡一樣。

葉筝把自己坑進一頓比鴻門宴還累的飯桌上,他撥了下頭發,打着哈哈:“這個嘛……比如關注他的動态?記得他的愛好、口味……”

說到這裏,他低頭喝一口熱茶,都到這份兒上了,傻子應該也能聽出點意思,他在心裏倒數五秒,如果黎風閑不接話,就當他默認了。

三……

一。

外間傳來走動的聲音,服務員敲響木門,推出嘎吱輕響。她雙手托着一瓶紅酒,射燈滑過瓶身,将貼片上兩根垂直對稱的金線照得流光燦燦。

“不好意思,打擾了。這瓶酒是吳先生送給二位的,他為剛才發生的事感到抱歉,希望你們能收下他的心意。”

服務員語氣和藹,接問:“需要現在開瓶嗎?”

“不用。”葉筝當即搖頭。他還要開車回閑庭,而且他沒有在外喝酒的習慣,上次在峰巒已經是破例了,他不想再這麽失态。

何況吳澤睿送來的東西,他碰都不想碰。

服務員正要走,卻被黎風閑叫住了。

他摸上瓶口,将那瓶酒轉了圈。傾斜時,酒液失重地壓向瓶身,像海水推擠着浪花,在手裏留下沁涼的印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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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開了吧。”

“這……”遇上這種事,服務員開不是,不開也不是。她目視着兩人,更多的是在看葉筝,不一會兒,他妥協了,輕輕點頭,“那就開吧。”

紅色的汁液沿着杯緣淌下,光線散亂在杯中,服務員遞給他們一人一杯,帶着醇郁的煙草香。

葉筝嗅了嗅,那味道便如狡詐的尖爪,猛不防攀住他的神經,以一個曼妙的姿勢挂在末梢處,上下搖動着。

他對酒精有陰影,聞個香,很快就放下了。

但黎風閑不一樣,他要找點東西解悶,這瓶酒來得正合時候。他舉起杯身,一口飲盡,彎曲的玻璃面沒過他的視線,産生一種獨特又迷人的視覺。

他面向一塊大型落地窗,能看見I市最具标志性的建築物——

一個巨大、發着熒白光芒的摩天輪。這一百五十公尺高的龐然巨物,被他手裏的高腳杯擰成一團不規則的圓,僅用半個掌心就能蓋住。

人也一樣。

但他沒有蓋住。

葉筝背對着夜景,固然看不見什麽摩天輪,他眼裏自始至終只有那杯酒,疊着冷光斜斜地漫入黎風閑唇中。

這口喝得有點急,黎風閑放下酒杯時,手明顯地抖了一下。

想去倒第二杯,葉筝突地起身,一把将酒瓶抱在了懷裏,臉上混着憂慮,“你瘋了?這不是可樂,哪兒能這麽喝?”他是後悔了,今天破事那麽多,他還追着黎風閑問了好幾個問題。

他不再提那些事,答案是什麽也不重要了。

起碼暫時不重要。

“累了就回去吧。”葉筝順手按下桌邊的服務鈴,一氣呵成把錢付了,結完賬,他才舍得放下這瓶酒。

黎風閑喝得有些上臉,從耳垂到鼻子,大半張臉都是紅的。葉筝氣笑了,沒想到黎風閑也是個半吊子,他倆一個比一個菜,加起來估計能喝一杯,多了都要倒。

回程途中,黎風閑似睡非睡,迷朦着眼在看窗外景色。車子一路開過鬧市、海傍,直到點點燈光消失殆盡,他才開始分心,聽起了電臺主播講的故事。

“師門由一個老人帶領着,在迷宮中轉來轉去。他轉了三十三個大圈……”

這似乎只是故事開篇,他閉上眼,頭越來越沉,直到被葉筝叫醒,他摸了下發麻的肩膀,解開安全帶下車。

從車庫出來後,黎風閑聽見續續斷斷的貓叫,跟雨後蟲鳴交雜在一起,葉筝走在前面,像發現了什麽,在花叢邊彎下身,從碧綠的草團裏抱出一個紙箱來。

箱子被雨水泡得軟趴趴的,葉筝一手托住底部,一手扶着側面,盡量放柔動作,将箱子裏的東西完整地抱出來。

“喵。”

一只小奶貓濕淋淋地蜷在紙箱裏,它身上全黑,唯有四只爪子是白色的,見到葉筝也不害怕,沒有炸毛沒有哈氣,只是拼命抻着脖子,朝他喵喵叫。

它身下壓着一張白底黑字的卡片——

‘媽媽搬家了,請好心人收留我吧qwq’

也不知道是誰這麽缺德把貓扔在花叢堆裏,白天出門前還不見有,要放個幾天沒人管,恐怕得餓死在這裏頭。

這小家夥瘦巴巴的,嗓子都叫啞了,葉筝點了點它額頭,“你不怕人嗎?是不是餓了?”

記得廚房裏有剩下的魚肉,他想着等會兒切兩塊出來喂喂這小貓。

将箱子放下,葉筝甩了甩手上的水,身前衣服沾濕一大塊,袖口位置挂了幾片橢圓的小葉子,和泥巴一起,弄得髒兮兮的。他蹲在路邊,眼前驀然一黑,一道影子從身後籠了下來。

黎風閑握住葉筝的手腕,從地上拽着他起身。

馬路上極速駛來一輛貨車,暗黃的前照燈從他們身側閃爍而過。葉筝腳底一滑,雙眸微睜,點亮的光散射在他眼中,車身卷起一陣呼啦啦的風,把散溢的酒香吹進空氣裏,在他臉龐恣意地刮着。

他們站在行人道上,和馬路隔了兩三米遠,不至于有生命危險,但要一直蹲着的話,九成九會被廢氣熏一臉。

後背貼來一個活人的體溫,葉筝大氣都不敢喘,手指在慌亂中抓住了一塊布料,揪了半響,他才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麽。

黎風閑緊接放開了他,低頭捋平衣服下擺。另一邊,小貓不斷地撓着紙皮,發出細細碎碎的刮擦聲。

像掙紮求存的呼喊。

“帶回去吧。”黎風閑走了兩步,低聲說,“晚點還會下雨。”

·

吃飽肚子擦幹水後,小貓終于偃旗息鼓,不再扯着嗓子一頓嚎了,它安心地躺在葉筝腿上打呼嚕。

閑庭太大,怕小貓亂跑亂轉又走丢了,葉筝把它帶回了房,清空了洗臉盆,用兩塊毛巾墊着盆底保溫,暫且讓小貓湊合睡一晚,明天再去買貓砂貓窩。

捏了捏小貓軟乎乎的前爪,葉筝滿足一笑,低喃道,“你運氣真好。”

“嗯……我運氣也不錯。”他又說。

淋浴間。

黎風閑把冷水開到最大,泡沫沖得一地都是,他不停按壓沐浴露,看着紅色乳液一點一點凝在掌心,直到盛不下,稀落落地沿着指縫往下流。

鼻前傳來異常惡心的血腥味,他想起了那些死在閑庭門口的小動物,還有那只被他養在地下室、迷了路,成天沒精打采,叫小白的鴿子。

黎音是在一個早晨發現的小白。

她塗着口紅進門,在看見鴿子的那一剎,她臉上難得有笑,問:“你喜歡這東西?”

他沒應聲。

“小鳥應該在天上飛,風閑,你不能養它。”她眯起眼,指甲用力一掐,将口紅膏體掰成兩段,揉碎在手心。

“姐姐幫你放它回家好不好?”

她去抓小白的翅膀,小白撲騰兩下,也沒力氣反抗。純白的羽翼上印着一個通紅的手印。

黎音将它提起來,五指掐在它幼小的身軀上,又問了一次,“你喜歡這東西嗎?”

黎風閑一言不發地退到角落,脊椎骨狠狠抵在濕滑的牆面上,攥緊校服的手指微微痙攣。

“告訴我!你是不是喜歡它!”問急了,黎音開始後吼他。

“……是。”他點頭。

“好。”黎音笑了下,聲音變得柔緩,“但是風閑,它是小鳥,應該自由自在才對,你太自私了。”

黎音帶着小白走了。

等到晚上,她端着一鍋湯下來,苦的鹹的,嘗不出什麽味道,灌了三碗下肚,他吐得天昏地暗,黎音就這樣站着,嘴唇彎彎,“好喝嗎?炖了三個小時,你那鴿子——”

他臉色劇變,看着那團綿綿、炖爛了的肉,感覺胃被尖刀捅穿了。

黎音踢了腳砂鍋,笑得合不攏嘴,“哈哈哈哈哈哈哈,風閑,你怎麽那麽好玩?這是用老母雞炖的,你那鴿子一看就有病,不能拿來煮湯,吃了會拉肚子的。”

“風閑,”她抹了抹眼淚,“你不可以喜歡它,你也不配喜歡它,聽明白了嗎?”

在那之後,無論黎音問他任何東西,他都能沉心靜氣地說出一句“不喜歡”。也許黎音說得沒錯,他是自私的,當小白還在的時候,他不想讓小白回歸外面的世界,最好一輩子都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廣,它可以自由,但絕對不能離開他,更不能飛進別人的房子。

這樣能算喜歡嗎?這樣配叫喜歡嗎?

橙花的香氣絮繞開來,黎風閑撐着瓷磚,水流反複沖刷他的前肩和腰腹,直到那陣溫熱被打散,才瀝着水出浴。

黎風閑很少用外面的浴室洗澡,有點不習慣,他房裏的衛生間要寬敞一些,不像這裏,一轉身就是一面牆。

他圍着浴巾出門,走廊上的窗戶沒關攏,夜風縱橫開合地游蕩着,扯得簾帷晃晃悠悠。

葉筝倚着窗沿吹風,閑着沒事就看了會兒小羊發來的論壇連接。

首頁十個帖子,九個跟《幻覺》有關,剩下一個标題也挂着“幻覺”,不過是叫水軍別再刷屏了,否則票房撲進地心,以後買菜必漲價、上網必掉線。

而當中最熱的那個帖已經翻了二十一頁。

【熱:道理我都懂,可幻覺不就一狗血小說麽?哪裏和文學沾邊了?】

RT,看了一半實在看不下去。難道說我格局小了,沒欣賞到這本書的精妙之處?

1L:你號沒了。

9L: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一本

67L:可他寫得就是很牛啊,lz山豬吃不來細糠……

88L:天天這麽營銷是頭豬也該火了

101L:求一鍵屏蔽幻覺的教程

178L:有周海X溫別雨的代餐嗎?我kd了一點點。

179L:樓上解解恐真人嗎?

725L:所以顧明益為什麽要接這電影啊?體驗湖筆的人間疾苦?

1087L:插播一則可靠消息,葉筝今天去和黎風閑ttmm恰火鍋了

1099L:是真的!我也看見了![背影照.jpg]

1253L:衆籌給黎風閑買一瓶好點的眼藥水。

1543L:媽耶居然是生圖,讓我們一起祝福這對新人,流程免了,直接洞房吧

1873L:葉筝粉能不能別炒了,再炒一次你家哥哥立刻變基佬!

1874L:鑒樓上是空降沒毛病吧?你區還有誰不知道葉筝是基佬??

葉筝:“……”

怎麽說呢,照片拍得确實不錯。他把圖片保存到本地,然後單獨建了個相冊,标題改成123,再将那張照片添加進去。

他看了會兒,似乎覺得還不夠。

于是想要回房,打算給小貓拍幾張特寫,剛轉身,一陣淡香拂來,黎風閑低垂着頭,上半身赤|裸,伸手繞過他腦後,将大敞的窗戶拉了回來。

葉筝覺得黎風閑喝醉了,有火在風中燒,他急步退後,腰撞磕石板上,他能動的空間窄得只剩一個拳頭寬。

黎風閑沒有要讓開的意思,反而向前走了點,直到胯骨蹭到了他,才把那塊卡在窗縫裏的挂簾解救出來。

葉筝疲鈍地阖上眼,不管他在心裏怎麽想怎麽念,最終都無可避免地指向一件事——

自己這回是真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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