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瞎了

第35章 瞎了

房裏只留了一盞臺燈,葉筝盤腿坐在床上,腦海裏一遍又一遍地過着剛才的場景。

他還記得耳邊清冽的風是怎麽被隔斷的,發絲從揚動到凝止,密閉的空間将死寂無限放大,堵封了這小小的一角。那洗得幹淨的氣味、不小心撞上的腳尖,擡頭就能親到的唇邊……

有如他炙熱的心思一樣無所遁形。

在黎風閑抽回手後,他是逃着回房的,關門前還被吹跌在地上的曲譜絆了一下。

紙張撕裂的回響和那無處不在的怦然攪得他呼吸錯亂,就這樣坐了十來分鐘,葉筝滿身疲倦地扯過被子,倒頭睡了過去。

照一般情況而言,做夢是沒有痛感的,但不知道為什麽那雙手逢了魔似的,在夢境冰消之前,探進了未曾觸及的深處,他的尾椎被蛀了個洞。葉筝趕在鬧鈴響前醒來,白光刺眼,他第一反應是落地走兩步,看看身體有沒有出毛病。

那一下疼得太結實,他按了按後背,又原地蹦了兩下,确保沒出什麽問題後才捏了把汗去喂貓。

他連盆帶貓一起端進廚房裏,還是昨天那些魚肉,小貓剛聞着味道就開始喵喵叫,靈巧地跳出了臉盆,在葉筝腳邊來回磨蹭。

葉筝被它的喊聲逗樂了,“怎麽天生一副煙嗓?行了,在給你弄早飯,別急啊。”

魚肉剁成碎末,葉筝撚了些在手指上,讓小貓舔着吃。他不敢喂太多,怕消化不了,小貓意猶未盡地看着他,用毛茸茸的腦袋拱向葉筝手心,甚至轉了一圈,尾巴軟軟地繞過他的拇指。

“撒嬌沒用。”葉筝說。

小貓又并起爪子坐在地上,葉筝拿它沒轍,最後給了一口,小貓急速直起身扒過他的指頭,嘬得有滋有味。

飽餐一頓之後,葉筝把小貓塞回盆裏,它趴下|身,一臉昏昏欲睡的樣子。幼貓多數這樣,它們需要長時間的睡眠,一天能睡十幾到二十個小時。

伺候主子這種事都是一回生二回熟,他把小貓帶回房間,以它現在的大小應該跳不上書桌,床倒是有可能,葉筝搬了張小板凳到床邊,免得小貓上去了下不來,萬一摔出個冬瓜豆腐就麻煩了。

記者邀請會定在早上十一點,葉筝沖了個澡出門,半路接到費怡打來的電話,讓他到了酒店直接坐四號電梯上七樓,會有工作人員帶他去做造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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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位主演首次合體,費怡很看重這次亮相,她前一晚就住進了酒店,熬了半個通宵核對流程,連服化、司儀都一一打點過。

葉筝是第二個到場的,七樓全層被劇組包了下來,門上貼有主演和制作組的名牌,工作人員領他去見費怡。

費怡拿着紙袋起身,望向他空無一人的身後,問:“就你一個?沒帶助理?”

“助理在放假。”

“沒帶最好,我煩那些烏漆麻黑的人,他們經常打斷我講話。”費怡擡手作指示,将紙袋交給工作人員,“帶葉筝去換衣服吧。”

紙袋裏裝着三條由幹花編成的手環,分別是紅、黃、藍三色,其中紅色那條标了葉筝的名字。

化妝室就在隔壁,沙發上坐了個二十歲出頭的長發小姑娘,一身印花短袖搭闊腿褲,帽子壓得很低,她捧着手機在打游戲,“就你這腦癱操作,我奶奶來都玩得比你好!”

“女的怎麽了?是不是要叫我一聲媽?就打了這麽點dps還好意思裝懂哥?”

“記住老娘的id,靈車甩尾二點零,不來單挑是慫狗!”

聽她罵得起勁,工作人員眼皮一抽,擺起臉色,重重一敲門,“Linda,人到了。”

“噢噢。”Linda退出游戲,手機甩到一邊,她把帽子往上拉了點,露出水靈的眼睛,起來鞠了個九十度躬,“早上好呀。”

“叫你的人上來吧,現在給他化妝。”工作人員冷着臉跟進來,她是負責“監工”催進度的,這會兒沒到要着急的時候,她坐到角落的椅子上,神秘兮兮地抽出手機來。

【發憤圖強工作交流群(4)】

周一周一,我最苦逼:草,真人比照片好看!不愧是媽媽的寶。

天天早起,不如歸西:等我發財了一定要換臺能看見圖的手機

下個周一,我的頭七:所以他跟黎風閑是真的嗎?

周一周一,我最苦逼:他是直男!直男懂嗎!論壇那群口嗨怪說話的你也信啊?

Linda的團隊有十六個人,男女各半,推了五個大行李箱上來。區別于舞臺妝,這次的陰影打得比較淺,Linda抖抖刷子,搖頭啧聲,“你以前那化妝師只會韓妝那一套,把優勢都畫沒了,還不如素顏呢。”

她又換了盤眼影,嘀嘀咕咕地吐槽什麽,葉筝一路聽着,偶爾挑兩句能接的話應了。

特別是聊起游戲的時候,Linda對他好感暴增,因為葉筝說自己以前也玩過這款手游。

“你在哪個區啊?dps還是奶?”談及感興趣的內容,Linda整個人都激動了,只有手還穩着,“五區的話可以加個好友,我叫靈車甩尾二點零。”

“一區,玩dps,不過很久沒登游戲了。”葉筝閉着眼,猶豫一下問,“你……為什麽叫二點零?”

Linda笑笑,“還能為什麽,因為原始號和一點零都被舉報了呗。我說那些人也太玻璃心了,明明他們先噴髒,以為女玩家好欺負是吧——”

門口有很淺的腳步聲,Linda止住了話頭,向外面看去。

“怎麽了?”葉筝感覺有異,想要睜眼,卻被Linda按住了。

“沒事,別亂動,等會兒畫歪了給你塗個大髒臉。”Linda由得那人走進來,語氣怨念。

葉筝知道化妝師來人了,周遭多了個聲音,連帶嗆人的香水味漸漸飄近,“就你一個人?”那人問。

“臭死了!”Linda小聲吐槽,伸腳勾來一張滑輪椅,她大步跨坐上去,向左滾了幾步。

那人站到Linda原來的位置,低頭端視着葉筝,不免有些不可思議,“粉底上這麽白?”

“人家這叫底子好,你就酸去吧。”

定好妝,Linda成心多搖了幾下噴霧,擰頭朝那人噴去,“來幹嘛?前天約競技場不見你來,我掉了快一百分!”

“彭導臨時加班我有什麽辦法?”顧明益撇掉頸上水霧,視線從高處投下,自進屋以來他就一直在留意這個将要跟他演對手戲的“搭檔”,可不管他怎麽看,除身高外型……葉筝無一處契合溫別雨。

這是怎麽說服費怡讓他來演溫別雨的?

那時劇組為了挑一個能達标的溫別雨,把演員的臉型、聲線都列在了評分标準裏,來試鏡的幾十號人,硬是沒一個過得了費怡那關。

費怡的信念不是常人所能比肩的,她拍紀錄片出身,走遍南北兩極,上過雪山下過深海,最不怕的就是等,等一朵花開、等秋冬遞嬗。

赤崖逼了她幾個月也沒逼出個結果來,選角空着還是空着。費怡不會遷就用人,光這一點就把赤崖氣了個七死八活,拿帶資進組吓唬她。可能在赤崖眼裏,費怡是被他們這招拿捏住了,話剛一甩就給挑了個溫別雨出來。

而真實情況只有顧明益知道,葉筝絕不是她可以“将就”的人,能讓費怡颔首足以說明他有兩把刷子。

顧明益風度翩翩地同葉筝伸手,笑說:“應該是第一次見面,叫我明益就行。”

Linda識趣退到一邊。葉筝站起身,“你好。”

交握的力道甚微,一觸即分,保持着禮貌的距離。顧明益抱臂靠在化妝桌上,興味盎然地點頭,“不用這麽見外,咱們這戲至少要拍半年,就當交個朋友好了,不然拍攝周期會很無聊的。”

“你無聊個屁你無聊。”Linda扔給他一捆橡皮筋,“老顧家誰不知道你是來追——”

“顧明益。”費怡往門內邁了一步,神情嚴肅,“回你自己的休息室。”

Linda吐吐舌,幸災樂禍地從紙袋裏摸出一條藍色手環,畢恭畢敬遞給顧明益,“堂哥,這是給您的,費導親手編的呢,要記得帶喲。”

“謝謝。”顧明益溫和地接過手環,同時跟Linda對視一眼,目光沉穩如水,使出了教科書級別的演技。

他戴上手環,不形于色地走向費怡,“辛苦費導了。”

費怡側頭看着顧明益,吸了吸鼻子,慢一拍後,她才揮手撥開空氣,“你發黴了?好臭。”

“飛機上随便拿的香水,我也不知道會這麽難聞。”顧明益悶聲答。

·

岑末最後一個到,她帶了六個助理來,還有專門抗相機的攝影師。一排人圍在房門,等她換好衣服已經差不多要開場了。

費怡也換了條藕色長裙,夾着定制的白金流蘇耳墜,臨上臺前,姚知渝鄭重其事地走到她面前,豎起一根手指說:“說好了的,回答問題的時候別亂用成語,用錯一個罰款一千。”

“……知道了。”

葉筝掏了盒薄荷糖出來,頂開盒子往嘴裏倒了兩粒,他将綠豆大的糖粒含在舌底,激得後背一麻,全身發冷。

鏡頭。

又是黑蒙蒙的鏡頭。

等糖化了,前排傳來對講機的聲音,宣布邀請會正式開始,他們可以依次進場。

到場的媒體坐滿整個宴會廳,但只有拿到號碼牌的記者擁有提問機會,為了防止更多劇透,他們不會回答任何與劇情內容相關的問題。

第一個提問的,是目前國內最大的娛樂周刊“文星”,他們的記者舉起號碼牌,打開麥克風問:“請問導演在選角的時候有沒有遇上什麽困難?”

“當然。”費怡答,“我想不止是我們,對所有制作組來說,選角都是充滿未知和考驗的一環,這也是整個項目中極為重要的一部分。我們會在閱讀劇本的過程中不斷模拟出最适合該角色的形象,既要符合原著,又要在短時間內将他們訓練成昆曲‘演員’。我認為能做到以上這兩點的,都已經坐在各位面前了。”

第二個問題還是面向費怡,“網上評選費導為年輕一代最有實力的天才女導演,為此你有什麽看法呢?”

“說笑了,buff疊太多那就不是我了……”

邀請會有網絡轉播,看到這裏的觀衆不斷哈哈哈。

@:有句港句,導演解解挺漂亮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能不能問點有水準的問題啊,擱這小學生對答混時間呢?

@:導播,能不能把鏡頭切給我們的岑姐?給錦禾一個面子噻。

@:女導演長這麽漂亮?這就是新的票房密碼嗎?

“請問導演,親密戲會上替身嗎?”

費怡簡而有力地擲出兩個字:“不會。”

彈幕徹底刷屏了。

@:有船戲?髒了,顧明益髒了

@:哪有什麽船戲,日路的不要臉!

@:【公告:溫別雨和周海是純潔的男同性恨,只有恨沒有愛。】

@:奇怪,葉筝今天怎麽看起來有點帥?是裝造問題嗎?

@:确實順眼多了,星航以前給他畫的是伴舞妝吧。

@:冷知識:溫別雨要做也是做1,他小黑屋過周海

@:燙知識:80咖沒有腐權

黎風閑一鍵屏蔽所有彈幕,不知道是赤崖下了功夫還是別的什麽原因,找葉筝茬兒的記者只有寥寥幾個,全被主持人扯東扯西岔過去了。

一小時後,輪到了壓軸問題。

“請問葉筝最近是在閑庭秘密加訓嗎?”

“是在加訓,但不算什麽秘密吧,我看挺多人都知道的。”答完,葉筝放下麥克風。

最後一個問題是留給費怡的,主要讓她對團隊夥伴說點加油打氣的話,走個表面儀式,順便和和美美地收場。

直播結束,黎風閑關上電腦,閑庭有個例會安排在了下午,他要出發到市中心開會。

薛淼整理了上半年的演出事宜,分成三個文檔發給黎風閑,近兩年閑庭恢複了不少元氣,但跟全盛時期相比還是差了不止一點。

最近他們收到了第九屆全國藝術節的邀請,代表I市前去參加由旅游和文化部主辦的演藝活動。作為表演團體,老一輩極其在意劇團所在的“地位”,有沒有拿得出手的劇目、授沒授過獎,評了幾個國家級的演職員。

閑庭來到第四代,全由年輕人接手,實力夠的話也許能拿個表演獎,其他按資歷和貢獻算,是他們這個階段怎麽盼都盼不來的。

往好處想……他們不愁這個,也不用跟別的劇團攀比地位。

可公演活動不問輩份,受邀劇團來自全國各地,閑庭理當不能放過這樣一個能讓他們重振名號的大好良機。只有名聲夠響才能讓劇團走得更遠。

這次例會由黎風閑主持,他用無線投屏将平板電腦連接至大屏幕,“這是林副主席發給我的資料,名額是他替閑庭争取來的。藝術節暫定在明年五月十四號到五月二十號舉行,一共有十三個劇團到場,年底之前要定好表演劇目和演職員名單。”

正要滑向下一頁,屏幕頂部彈來幾個消息框——

葉筝:哪個顏色好看?

葉筝:你也算它半個主人

葉筝:參考一下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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