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舊怨

第51章 舊怨

懶得和段燃扯,猜也知道,段燃是個理論上的巨人,不知道從哪弄來一堆怪裏怪氣,少兒不宜的學說體系。領教過幾次後,葉筝學精了,先将他一軍:“談過一次也有獨門秘訣?”

葉筝劃拉兩下手機,裝作有事地打開聊天界面,把不重要的消息清了個遍,“還是說你實踐過很多次?”

“這你就不懂了,”段燃神色如舊,還是一副心情大好的樣子,“秘訣之所以是秘訣,價值就在于一次成功,不需要其他實踐。”

不去買保險真是屈才了。葉筝被他兩句話敲得明明白白,吃着味醒悟過來——自己何德何能,還想去堵段燃的話頭?別說将軍,天皇老子來了都沒用。

“怎麽,有興趣聽聽嗎?”段燃一副“這也要想”的表情,那驕傲自滿的小眼神對着葉筝狠狠一轉,抛出一塊香噴噴的誘餌,“不收費哦。”

“你想說就說吧。”葉筝舉旗投降。聽聽就聽聽吧,總是不虧的,篩掉那些馊主意就好,要壓着不讓他說,今晚恐怕沒好日子過。

“首先第一步,我建議你直接生米煮成熟飯,古人有雲,一夜夫妻百日恩……”嘴裏道三不着兩地蹦着話,段燃空出一只手去拿手機,上面閃着經紀人的來電提示,飛也似的切斷後,段燃急轉直下地唉了聲,編到一半的話再也接不下去,“你以前會有這種感覺嗎?”

“什麽感覺?”葉筝跟不上他無縫切換的思維,上一秒還沉陷在十八禁裏,下一秒就被提着後勁拎到了探析人生的道路上。

“累啊……”微微放低座位,段燃往後靠了些,腦袋貼在護枕上,姿态看着散漫,車速卻萬分平妥。烏溜溜的眼珠流露出少見的嚴冷,坦直得不像他,叮叮兩聲消息提示音,段燃恬不為意地将手機掃到角落,“累到不想上節目、不想寫歌、不想開演唱會,只想一個人靜靜。”

“不會。”葉筝回答。

語畢,前處又是一個紅綠燈,而紅綠燈的後方,是他們第一次開粉絲見面會的地方,也是國內面積最大的體育館。

橢圓形的設計,頭尖尾寬,形狀接近子彈,奮勇地指着對面的海岸。

彩色鐳射燈從頭頂一塊大屏幕上潑灑開,和夜空裏的星子交相輝映,天與天之間生出幾縷漂浮的霧氣,被濃色裹挾着。

果如所料,這答案并沒有引起段燃的注意。

他們都在看那座建築,或者說,在看它外殼之下,那夢幻美麗的舞臺。填裝的推進劑會在擊發底火後引發爆炸,子彈離膛,帶着煙塵藥屑噴發而出,其中蘊蓄着的力量大到無法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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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用來辦演唱會,它還是電影頒獎典禮的永久舉行地,歷經五十年。

那是許多明星藝人夢寐以求的地方,是職業生涯最壯麗的開端,能站在這個舞臺上的人,相當于過了機場安檢,實力與人氣都得到認可。

“拍完這部電影後,我打算給自己放個長假。”段燃說,“這幾年實在是太累了。”

“也好。”

對話在綠燈亮起的那刻間無疾而終。

葉筝切去聽廣播電臺,跳到某個頻道時,古板枯澀的男聲正念着一個熟悉的名字——

“由張決、陸仁主演的校園青春偶像劇《紙書簽》今晚開播,實時收視率突破2.13……”

好一會,段燃才咂咂舌:“這……福陽衛視撿到寶了啊。”

葉筝也覺得好笑:“應該是張決撿到寶了。”

收視能破2,只要後續可以保持熱度,結局不爛尾,這劇有望争個年度前三,拿幾個獎。要是命再好點,還有機會靠長尾效應續上幾年。

葉筝對這部電視劇的印象頗深,那會經紀人讓張決去試鏡,他不樂意,嫌劇本弱智狗血。都幾幾年了,誰還看這種青春疼痛、尋死覓活,一天到晚只戀愛,不學習的校園題材電視劇?

數落了一堆缺點,張決啪地甩下劇本,順着股巧勁兒,劇本滑到桌子的另一邊。葉筝低頭,拿手攔了下,沒碰別的,只是把杯子放遠了點,免得被張決當保齡球打。經紀人和張決說了幾句話,見他臉色變了又變,紅橙黃綠輪着轉,老半晌,經紀人莫名指了指葉筝,那意味再昭著不過了。

激将法。

他甚至猜到經紀人跟張決說什麽——

如果你不去,那這個劇本就讓給葉筝。

也許是電臺的報道過于平淺,像說着一個與他們無關的人,只是一介談資,有了這種距離感,段燃一歪頭,百無禁忌地問:“你和張決到底怎麽一回事?”

“就那樣。”

“哪樣?”

“新聞說的那樣。”

臨街的貨車正往下卸着一筐筐的花籃,段燃降了點車窗,吸吸鼻子,仿佛真嗅到了花香味。

“新聞說你單方面呃……欺負張決。”他看了眼倒車鏡,後頭空落落的,“說真的,就算張決讓你一只手你都未必打得過他,這家夥練過的,跆拳道黑四,一個橫踢你人直接沒了,還欺負他呢?吃了幾罐大力菠菜啊?我看你頭也沒禿啊?”

葉筝:“……”不早說。

海風斜卷入內,葉筝就着疏淡的光看向海面,波痕交疊搖漾,一圈圈互相擊撞着,翻起半大不小的碎浪。他舉過手機,對着外面照了張相,記錄下的畫面如堕五裏霧中,混茫一片,像在風暴中央。

這種深不可測的危機感正貼合他的心境,尤其是在這件事上。

記者手裏的照片不假,兩個人都拍得生龍活虎,在門外守了半天,等的就是這一鼓而下的驚雷。

張決對他的偏見,非要追溯源頭的話,還得把賬清算到賀宣和星航頭上。他見經紀人的時候,賀宣剛被抓沒兩天,張決正在氣頭上,有一肚子撒不完的憤懑,星航原先答應他沒了賀宣就四人出道,但隔幾個小時又改口說,外界呼聲太大,而且剪影已經發出去了,不好臨時改人數,只能多塞一個人進來。

星航對賀宣的态度稱不上友善,事發後,有傳高層早就看賀宣不順眼,覺得他是個買一贈一的次品,在想辦法弄走他,如果不是有張決在,賀宣怕是連星航的門都碰不着,多他不多,少他不少。

罵了幾句難聽的,又拿剛簽約的葉筝做比對,誇他有星相,單論天賦已經贏了十裏地,賀宣涼了正好,能順水推舟,讓葉筝跟着MAP一起出道。

不多時,這些風言風語便打包傳到了張決耳裏。

這一筆,算是舊怨。

還有數不完的新仇。

連經紀人都拱得一手好火,喜歡在張決面前頻頻提到“葉筝”兩個字。

在張決眼裏,他站着是錯的,呼吸也是錯的,仿佛生來就是為了和他作對,人氣要攤分,資源要互搶,還要對着這麽一個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人裝出情誼極深的樣子。

時間久了,難免傷肝動火,積勞成疾。

不止張決,他自己都有點倒胃口。

冰封三尺非一日之寒,他料到張決會有爆發的一天,只是遲與早的問題。然而等這一天到來,他仍是自愧不如,沒想到張決為了刺激他,會找人私下調查他的家庭狀況。

悉心蒐集他的軟肋,再朝着那點劃切一刀。

葉笛十幾歲的時候瞞着家裏去KTV當接線員掙錢,做了整整一個暑假,要不是誤接到KTV那邊打來的電話,他相信葉笛能把這事瞞到天荒地老。

可葉笛的苦心到了張決嘴裏,竟變成最龌龊的那類,他說葉笛是出來賣的,家裏一個同性戀,一個小姐,幸虧葉遠山死得早,不然活着也要被他們姐弟倆氣死。

葉遠山是他們的親生父親。

十八年前死于一場交通意外。

毋庸置疑,張決精心布置的手段起到了作用,一舉撕開他臉上的面具。

張決刻意往他鼻前湊,眼裏注滿憐惜之情,頸上流着演出時未揮發完的汗,受光線影響,殘留的汗滴附上了暖色,裹着閃粉顫巍巍地滑下,連帶緊張、憎恨和恐懼,一同洇入領口。

翕動的嘴唇像兩把開了刃的刀子,開合間,擦出陣陣無形的餘震。

說完最後一句,張決擡臂按上他的肩膀,動作很輕,不是想象中的那種勁道,食指挑起外套上的綁帶,勾了下,沒松開,而是在目光收窄的一瞬,猛力拉緊。

門縫外的相機“碰巧”拍下了這一幕——

他伸手抵在張決身前,迎着強大的牽引力将他推開,撞得椅子吱呀作響。

……

馬路上翻飛的塵土濺進眼裏,葉筝回神幾分,聽段燃在哼歌,也不說話,于是點開手機相冊,一張張劃着剛拍下的照片。

跑車轉入樹蔭叢密的小道,林間投下薄薄的月光,平整地塗在葉筝臉上,看上去那麽平靜,能和良夜融和一體。

劃到最後,他的手指定在一處,兩道濕蒙蒙的身影并列一起,應該是下着雨的緣故,讓這驚鴻一瞥的抓拍變得更虛渺,輪廓被揉抹開,像一團霧,黑的白的,不再有清晰的邊界。

同樣是偷拍,怎麽就差那麽遠呢?

一種讓他欣喜,一種讓他氣恨。

“看了幾分鐘了還看?”段燃無語地關上車窗,将喧噪隔絕在外,“再看就着火了。”

“着什麽火?”葉筝随口一問。

“欲|火。”段燃哼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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