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合照

第54章 合照

隔日八點,葉筝的生物鐘準時響了。

他以為這晚注定是個失眠夜,誰想到睡得比豬都香,就是耳機硌得有點不舒服,他的號還挂在語音房間裏,也不知道幾點睡着的,只記得姚知渝在說他以前作文不及格的事……

踢踏着拖鞋去洗漱,刷牙時,他給段燃發了條消息,問他要不要下來吃一起早餐。

段燃那邊回得很快,剛把泡沫一吐,消息就傳過來了。

段燃:你自己吃吧

段燃:我下不了床

段燃:^^

葉筝:“……”

蹭掉食指上的水,葉筝一個字一個字地戳——

葉筝:辛苦了

段燃:有空幫我買盒退燒藥上來,挂在房門就行,房號2607

酒店樓下有藥店,葉筝擦幹臉,換上衣服出門給他買藥,不止退燒藥藥,還多買了一管藥膏。

裝進紙袋裏,葉筝搭電梯上二十六樓,像達成統一的共識,誰也沒多談這件事。

送完藥,葉筝到大堂退房,他沒帶什麽東西出來,基本兩手空空,前臺看他好說話,笑逐顏開遞上一本簽名冊,裏面不乏一線流量或是知名大導的簽名,葉筝翻沒幾頁就認出幾位老熟人,包括段燃、張決和顧明益。

“葉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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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後響起說話聲。

葉筝簽名的手停了停,筆跡斷在中間,他将最後一個字補完,交還給前臺,才轉過身去看他。

是昨晚在停車場裏看見的那個男人。

坐着輪椅,身穿一塵不染的白衣服,笑起來眸光溫潤,容易讓人心生親近,看起來是個脾氣很好的人。但對上他的視線後,葉筝發現,他眼裏有許多觸不及底的痕跡,所見的謙順僅源于他的外表和裝束。

“請問您是?”葉筝問。

“我是段燃的朋友,我叫游深。”他拿出一張名片遞給葉筝,“你是第一個來這裏找他玩的……隊友。”

“已經不是隊友了。”沒看名片上的內容,葉筝将它夾進錢包,退了半步,平視着這個男人,“段燃生病了,還請游先生好好照顧他,我還有事,就先走了。有機會再見。”

游深也沒有要和他多聊的意思,輕聲道了句再見,就讓後面的人推着他離開。

很直白地說,游深是葉筝所接觸到的人裏最傲慢的那一個。說話慢聲細語,可看人的眼神高高在上,無聲地批判和審視着他。和張決那種狐假虎威不同,游深有自成一派的威懾力,無關對方是誰。

他似乎明白段燃為什麽總愛用一些輕浮放浪的話來帶過他和“游先生”之間的關系——

他有點避諱這個人,或者說,避諱這個人的身份。

葉筝叫了輛出租車去車站。

那張名片被他對摺過兩次,名字向外,紋路壓得七斷八續,穿射進來的光芒在金邊上反複跳躍着。

真是深藏不露啊……

游總。

·

回到閑庭,阿姨正在給小貓拌營養餐,葉筝弓着腿在門口換鞋,小貓一個箭步撲過來,飯也不吃了,抓着他的褲腿往上爬,眼珠亮晶晶的。

“阿姨。”葉筝把貓抱到鞋櫃上,摸着它的肚子問,“它昨天沒吃東西嗎?”

“吃了呀。”阿姨端着碗羊奶出來,又把貓挪到地上,樣子還有點苦惱,“我還擔心它會不會吃太多,撐得胃不舒服。”

“……這樣。”

葉筝垂首摸了摸小貓的耳朵,看它哧溜哧溜地舔着碗裏的食物,有什麽東西沿着交感神經鑽進了他的心裏。

細如毛發,往心尖上那麽一撥,他忍不住偷笑起來。

小貓完全沒生病的樣子,吃飽了就滿屋子追着逗貓棒玩,玩累了就躺窩裏睡覺,肚皮向天,揪它尾巴也不會醒。

葉筝把那兩根光禿禿的逗貓棒撿回來,挂在上面的吊飾被貓抓掉了好幾根,卡在各種刁鑽的位置——

沙發底、燈座底,還有門縫……

處處塞着幾根熒光色的羽毛。

撿到最後一根,葉筝發現客廳後的那扇門是虛掩着的。他平時很少注意這扇門,因為有屏風擋着,如非必要他也不會繞到這邊來,所以一直以為這是雜物房之類,用來存放工具。推開門後,他才看見裏面有一條暗仄的樓梯,能走到地下室。

沒有光透進來,他看不清裏面有什麽。

葉筝挺起腰背,正準備關門,忽然,一道細長的黑影從他腳邊閃進了門內。小貓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來了,帶着一身無盡無休的精力奔突過來。

它跑得太快,可能是沒剎住腳,下面傳來咚的回音,有什麽木制東西塌了下來。葉筝馬上跟着推門進去,喊了兩聲咪咪。

燕魚他在牆上瞎摸了一圈,沒找到開燈按鈕,只好掏出萬能的手機,用閃光燈照明。

這地下室上了年日,有股臭不可聞的黴味。

牆身是瓦灰色的,貼了很多報紙,所有縫隙都用膠帶粘死,上面用噴漆寫滿了羅馬數字,沒序列沒系統地排在一起,像一個時間,又像一個日期。

牆角位起滿了黴斑,密集地堆着,報紙溶成稀薄的一層,用指腹蹭蹭就能磨下一片。

他抽回手,扶着欄杆往下走,狹窄的空間裏放有一張木桌,上面擺着幾個相框,還有一本攤開的線圈筆記本,用臺燈壓着。配備的木椅上搭了件朱紅色戲服,盤扣妥帖地系着,交領處有流光金絲繡着的蝶紋,短穗花邊綴在袖緣,富貴娴雅,像一朵盛放的紅花,立在頹屋之下。

桌子右邊有一個和人差不多高的櫥櫃,頂層全是大大小小的獎杯獎牌,其中第三層是空的,有三個小玻璃缸,葉筝擡了擡手機,将光源打過去。

看清東西後,他心口一動,慌忙扶着牆身,找回了下腳重心。

這地下室和他住的房間差不多大,窗戶被釘子釘死,呆久了有種無力的窒息和壓迫感。他喘一口氣,走到櫥櫃前方,再次将手機湊到玻璃缸上。

他沒看錯,這三個玻璃缸裝的全是刀片,應該是被人掰過,缺口豁着,上面還有風幹了的血污,褐色疊在上面,銀色鋪底,像一抔将滅的殘火,在灰燼之上茍延殘喘。

櫥櫃最上排的獎杯幾乎全是黎風閑的,少有一兩個寫着閑庭。葉筝沒去碰它們。他回到木桌那邊,光源依次滑過相框,滲進破碎的裂縫裏。照片褪色明顯,有如蒙了黃黃的一層紗,即便時日已久,但葉筝仍能分清照片中的人。

最左那張,是三人合照。黎風閑看起來只有七八歲的樣子,他乖巧地坐在椅子上,黎音一手拄在椅背上,一手抱着一個和黎風閑差不多大的男孩,在閑庭正門拍的照片。

男孩瞪溜着一雙單眼皮,腿一前一後交疊在半空,不安分地扭過了半個身,貌似在躲鏡頭。

姚知渝幾乎是等比長大的,樣子沒怎麽變過,小眼睛挺鼻梁,一眼就能認出來。

中間那張照片是黎音的單人照,攝于某個舞臺上。她右手豎着扇子,目睑低垂,輕輕遮過左臉,含羞地望向臺下。

至于最右那張……

是黎音和一個男人的合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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