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渣爹!
第6章 渣爹!
有了昨晚的體驗,裴以硯打算今晚睡客廳,熹熹一萬個不答應。
或許是因為晚上惹哭過小孩兒,耐心不好的裴以硯面對小孩兒的死纏爛打,他采取的居然是不主動,不拒絕,不負責的态度。
不主動哄崽道歉,不拒絕她的哭鬧,不負責向她解釋。
——純純的渣爹操作。
“你是不是有別的寶寶了,你要去陪別人的寶寶睡覺覺,所以不陪熹熹!”
“別的寶寶哪裏好了,有熹熹可愛嗎?有熹熹寵你嗎,爸爸?”
裴以硯頭頂緩緩升出一個問號,寵?
嘶,這不是那些狗血劇裏的經典臺詞嗎?誰教她的?
裴以硯表情一言難盡:“你從哪兒學的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少看* 沒營養的劇。”
床上的小團子跺腳:“你別岔開話題,你快說,你是不是有其他小寶寶了!”
“沒有。”
熹熹繼續追問:“那為什麽不陪熹熹,要丢下熹熹?”
裴以硯随便想了幾個借口敷衍,誰知小孩兒并不好糊弄,不費吹灰之力就識破了他的鬼話。
二十歲的少年眉頭緊鎖,搞不懂小孩兒為什麽會又笨又精明,堪稱矛盾結合體。
“我有鼻炎,對粉塵過敏。”
那咋了,小人參精不解的歪着小腦袋:“爸爸,熹熹不是已經幫你治好了嘛。”
“?”
“你今天沒有打噴嚏了啊。”
一語驚醒夢中人,裴以硯後知後覺,出入卧室竟然對粉塵沒反應。
他鼻炎好幾年了,雖然輕微,但一直沒去治療過。
怎麽會突然莫名其妙好了,他濃黑的瞳孔劃過疑惑,胸腔中生出股怪異。
眉頭輕揚,四目相對。
傻乎乎的小丫頭,倒是蠻心細,怪不得都說女孩兒是父母的貼心小棉襖。
沒想到有一天他能被一個三歲的小丫頭關心。
裴以硯垂眸:“行了,我陪你。”
小孩兒發出勝利的歡呼。
“蓋好被子,我去洗漱。”
從卧室出來,裴以硯按照昨晚的流程走一遍。
等熹熹睡着,他再摸黑爬起來,蹑手蹑腳出卧室。
他坐在沙發邊彎腰卸下右腿假肢,垂下一截空蕩蕩的褲腿,雙眸微阖,揉着酸痛的斷口處。
往年冬天他會抽空熱敷,這兩天因為熹熹在的緣故,他有意避免這件事。
家裏有小孩兒就是麻煩。
“爸爸……”
裴以硯身軀一震,噌地睜眼。
黑暗中一個抱着枕頭的小身影站在卧室門口,烏溜溜的大眼睛發着光,叫他心快跳出嗓子眼兒。
拖鞋聲啪啪啪:“爸爸,你在幹嘛呀?”
“站在那兒,別過來!”
少年急促的厲聲讓熹熹不明所以,但還是乖乖站在幾步之外。
裴以硯安裝假肢的動作迅速而熟練,扣上最後一顆卡扣後,他長長的舒了口氣。
“爸爸,你的腿去哪兒了?”
小孩兒天真無邪的詢問讓裴以硯心裏一刺,腮幫緊咬,垂在身側的手攏了攏。
“爸爸,你的腿為什麽能放下來又裝上去呀?你變成蓮藕精了嗎?”
說話間,熹熹已經到了他跟前。
月光灑的恰到好處,裴以硯和熹熹被月光攏住,早已适應了黑暗的雙眼一覽無餘。
空氣凝滞片刻,少年神色晦暗不明,薄唇吐出兩個輕飄的字:“沒了。”
“沒……了?”
“嗯,沒了,所以裝了假肢。”
“啊,那原來的腿被壞蛋偷走了嗎? ”
裴以硯淡漠應聲。
“怎麽偷的?被誰偷的,怎麽這麽不小心呀。”
小人參精蹲下身,雜亂蓬松的雞窩頭襯的她小臉愈發圓潤讨喜,表情是不谙世事的純真。
裴以硯放在腿上的手指收攏,他讨厭打破砂鍋問到底,讨厭沒有邊界感的小孩兒。
他想呵斥她回房,臨到頭又改變了主意,不如吓跑她,永絕後患。
借着皎潔的月光,他毫無預兆的挽起褲腿,當着小孩兒的面取下假肢,露出肉球樣的醜陋斷口。
盡管過去了十多年,斷口位置依然殘留着猙獰的疤痕。
他陰恻恻的輕笑,眸底則藏着厭惡和恨意:“被我生物學上的父親一刀砍下,斷腿被長刀砍得七零八落,拼都拼不起來。”
如果不是警察破門及時,另一條腿也保不住。
裴以硯不意外的聽到了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
少年任由斷腿暴露在冰冷的空氣中,他周身陰涼,散發着肉眼看不見濃郁的黑氣。
熹熹慌忙揮散黑氣,焦急的說:“爸爸你不要變成大魔王,變成大魔王就不帥了。”
氣勢洶洶的黑氣對嫩綠色光芒避如蛇蠍,可憐的縮在小角落裏,沒幾下又能看清裴以硯的臉了。
熹熹眼眶泛起了酸。
她掉一根人參須不會痛,可她的須須很細,爸爸的腿很粗,一定疼壞了。
“爸爸,這裏很疼……對不對?”
裴以硯不願多說:“不記得了。”
熹熹伸出小手,小心翼翼的上前摸,裴以硯皺眉一擋。
冷漠背身:“去睡覺,別煩我。”
原來爸爸不止腦袋不好,腿腳也不好,難怪脾氣大。
恍然大悟的熹熹懊惱心疼壞了,黑暗裏小孩兒的啜泣聲隐隐傳開。
又哭。
裴以硯心情愈加煩躁,說話更不動聽:“哭什麽哭,要怪就怪你運氣不好,碰瓷碰到了我身上。”
但凡選個四肢健全的富二代,現在住的就是大別墅,吃的就是山珍海味,也不會被他的樣子吓成這樣。
正想着,膝蓋上一熱,熹熹小臉貼在他右腿上,伴随帶着哭腔的小奶音,褲腿上浸濕了一塊。
“熹熹呼呼,爸爸不痛。”
熹熹撅着小嘴做出吹氣的動作,暖暖的氣流輕拂過醜陋的斷口。
裴以硯脊背無所适從的一緊。
心髒像被人抓了下,脹痛中帶着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楚。
他沉靜黑瞳映出小孩兒真摯的臉。
熹熹趴在他腿上,小肉手握成拳頭,信誓旦旦保證:
“爸爸,你等着,熹熹一定會讓你的腿重新長回來的,而且新腿比舊腿更長更好看!”
熹熹只是三百歲的人參精寶寶,能力遠遠達不到醫死人肉白骨,斷肢重生。
傳說中只有千年人參精擁有起死回生的本事。
熹熹距離千年人參精還差了整整七百年,現階段的她只能不停修煉,積攢功德,提升法力。
裴以硯抿了抿唇,嗓音沙啞:“你當種菜?松松土灑灑水就能長。”
“熹熹會努力修煉,等熹熹長大了,爸爸的腿一定也長回來啦。”
裴以硯握着拳,不願讓情緒外洩。
半晌,他彈了下小孩兒額頭,唇邊挂着惡劣的笑:“大餅畫的挺熟練,不如送你去賣煎餅果子得了。”
空耳小人參精眼睛發直:“!”
“我們明天吃煎餅果子?”
“太好嚕~”
“……”吃屁。
“睡你的覺去,夢裏什麽都有。”
秘密被捅破,這晚後裴以硯不再刻意避開熹熹,但也不會毫無顧忌在她面前卸假肢。
裴以硯連續曠課兩天,第二天一早就收到老呂的電話轟炸。
他手機常年靜音,不然第一通就會吵醒沉睡的小孩兒。
老油條裴以硯游刃有餘的應對,彎腰穿戴假肢:“嗯,周一一定準時到。”
說着餘光一頓。
指腹輕輕摩挲起斷口,疤痕變淡了。
裴以硯很少看斷口,可不妨礙每條疤痕他了然于心,哪怕一點不明顯的變化他都能察覺出。
一小塊原是疤痕的位置變得光滑白皙又平整。
少年冷峻的面龐浮出疑惑,他不記得自己做過醫美。
挂了電話,裴以硯出門買早餐,然後躺在沙發裏看電腦,最近股市行情低迷,隔三差五有炒股失敗破産跳樓的社會新聞。
他性格謹慎,見勢不妙提早收手,不僅毫發無傷,還帶着邱明小賺了一筆。
炒股的收益算上他這些年攢的錢,創業啓動金夠了。
可以先看看附近的寫字樓,辦公地選址關系到今後的通勤,和工作效率挂鈎。
熹熹起來的時候早餐還熱着,小丫頭捧着加了雞柳、肉松、培根和香腸的豪華版煎餅果子,幸福的小腳腳起飛。
裴以硯斜她:“別給我扇感冒了。”
“你刷牙洗臉沒?”
“熹熹很幹淨噠,節約用水~”
小孩兒臉蛋白嫩,可架不住裴以硯有潔癖,他潛意識裏覺得髒。
忍着熹熹吃完早飯,他立馬抓着小孩兒去刷牙洗臉。
熹熹手腳并用掙紮:“不要洗不要洗,熹熹小臉痛痛!”
裴以硯渾然不知自己手勁兒大,熹熹被搓的小臉發麻,苦不堪言。
“唔,我寄幾洗!”
一次偷懶換來終身自律。
小丫頭扁着小嘴,從裴以硯手裏接過毛巾,衣服摩擦間,他斜口袋裏掉出一張紙。
熹熹好奇地撿起來,是昨天的尋人啓事。
她掃了眼圖片,咦了聲:“這不是住在山裏的妹妹嗎?”
“怎麽,你見過她?”
“對呀,熹熹從山上下來的時候,路過她家,還和她聊了會兒天呢。”
裴以硯半信半疑:“你再仔細看看,确定沒有認錯人?”
熹熹聽話的再看了看,篤定的搖頭:“沒有認錯,衣服都一模一樣,妹妹說她在等媽媽。”
當天,百草縣民警在百草山上挖出一具腐爛的女童屍體,經過DNA化驗證實女童正是川省走失一年多的章繪繪。
彼時,章繪繪母親還沒離開百草縣,尋女一年多卻在異鄉找到了女兒的屍骨。
望着那具可見白骨的屍體,章母幾次哭到昏厥,鬓邊白發轉瞬瘋長。
坐在詢問室裏的裴以硯和熹熹也聽見了那哀恸的哭聲。
裴以硯腦子發懵,事情的發展居然是這樣的。
本來以為是報了假警,誰知道誤打誤撞立了功,連帶着他也沾了小丫頭的光。
裴以硯從沒覺得臉那麽疼過。
配合的做完筆錄,他恍惚起身領着熹熹離開,結果剛出門小丫頭一聲不吭往反方向跑。
裴以硯眼皮一跳,拔腿跟上:“你去哪兒?警局裏別瞎跑。”
“熹熹有事要辦,爸爸你乖乖的,自己玩會兒叭。”
玩兒毛線!
裴以硯抓狂:“你給我站住!”
最後他眼睜睜看她拐進了認屍房,哭聲驟然放大了數倍。
裴以硯臉色大變,小麻煩精到底要幹什麽。
“阿姨。”
熹熹徑直走向章繪繪的母親,他想阻止已經來不及了。
熹熹懷裏捧着一株帶着泥土的小草,根莖完整,青綠色的葉子,看起來很有生命力。
她舉起那株小草:“阿姨,姐姐住在裏面,她說想和你一起回家。”
裴以硯額頭淌下一滴汗,那不就是指認現場的時候,她在附近拔出的野草嗎?
章母茫然的看着突然冒出來的小姑娘,目光落在那株小草上時,瞳孔微縮。
顫抖的伸出手,語不成調:“蒲公英……是繪繪最喜歡的蒲公英。”
守護靈形态各異,死去的小姑娘選擇化作蒲公英的模樣,守護在親人身邊。
小蒲公英守護靈正緊貼在章母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
“阿姨,姐姐說把她帶到這裏的人一共有兩個,一個左臉上有一顆黑黑的痣,腦袋沒有頭發,另一個是她叫梅嬸的人。”
章母一怔,旋即想到了什麽,身子一軟,心中裏帶着無盡的憤怒:“是李健民和張梅兩口子!這兩個狼心狗肺的東西,繪繪可是他們看着長大的孩子啊!”
順着這個線索,萍水市警方聯合川省警方破了章繪繪被拐案,抓住了兩名罪大惡極的人販子。
又過了一周,順藤摸瓜的川省警方瓦解了隐藏在背後的人販子集團,解救兩百名被拐兒童,抓獲三十名人販子,事件一經報道全國嘩然,群衆無不拍手稱快。
熹熹功德嘩啦啦進賬,法力上漲2%。
以上都是後話。
那天從警局出來,麻瓜裴以硯終于意識到,他撿到了一個古怪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