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布局

第68章 布局

王朝顏翻坐起,摸出枕頭下壓平的包藥紙,仔細裁出三片,走到窗邊,恹恹地問院子裏的人:“小哥,我心裏不安,能不能找個消遣?你放心,我就在這屋裏,哪也不去,只吹吹鄉曲。”

她試着吹了兩個音,聲不大,也不吵,小留沒法拒絕,同意了。

王朝顏吹得零零落落,曲不成曲,調不成調,越吹越着急用力,聽着有些刺耳。

她很不好意思地道歉。

小留心軟,怕她沒臉往下練,忙說:“不着急,姑娘,你慢慢練。柴房還有些活沒幹完,我不在這礙事了。”

王朝顏又吹了會,門吱嘎響了,她也沒停。

來人輕輕将門阖上,壓聲譏諷:“折騰這麽些時日,還在這捆着,你可真出息,嗤!”

王朝顏挪開紙片,不客氣地回敬:“早跟你說了,他這人刻薄得很,睚眦必報。咱們當初那樣對他,必定恨到了骨子裏,不然也不會挖空心思來找。我這個罪魁落在他手裏,不被抽筋扒皮就不錯了。”

未免小留起疑,她又吹了起來。

“你倒悠閑,不知道他在外頭做了什麽。哼,他跟幾個人合夥,把牧栾派來打前陣的人殺了個精光。主公聽後,大為贊賞,誇他能兵能賈,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你要能在此時替他攏住這小子,不但你我能得獎賞,就連他,将來也要謝你。”

“哪有這麽容易,好姐姐,要不你來?”

她這副氣定神閑的模樣氣到了常竹君,不忿道:“先前學的那些,都扔哪去了,連個毛頭小子都拿不住,虧得爺時常誇你。”

“他要是個好拿捏的,當初你怎麽得不了手?常竹君,少到我面前說這些空話,我踩你一頭,憑的是自個的本事。好叫你心服口服,我告訴你個巧宗:想要勾得他動凡心,有人比我強百倍,她什麽都不用做,站那就好使。”

“你以為我不知道那丫頭……”

王朝顏吹了兩聲便止住,面露譏諷,“不不不,他不過是被蛇咬怕了,便尋了條忠心的狗,以保将來。你想立刻做成這事,那就趕緊去恪州,把湉湉

Advertisement

廖寶鏡的小名,廖家的小姐,之前他說過,女眷做了官妓

接來。”

“她?兩人八竿子打不着,況且她早就失了身……”

“哪個小厮沒做過睡千金小姐的美夢?失了身有什麽要緊的,這事和別的事沒什麽兩樣,講的是一個熟能生巧。她一個娼妓,勾人二字,連指甲縫裏都寫得有,不正好對付他這樣的青瓜?二則……”

她嗤嗤笑一陣,拿起紙片又吹,勾得常竹君要惱了,這才接着說:“曾經高不可攀的千金小姐如今零落成泥,肯讓他沾個好處,美不死他。叫湉湉哭兩聲,欲言又止,心酸盡在不言中。水到渠成後誇他兩句好,再憶憶往昔,情分一到,那憐惜也就來了。人都說男人好做個英雄,憑他一個奴才,想要救她,那還差點勁,可不就願意投靠了?好姐姐,主意是我出的,事辦成了,你可不能忘了我,好歹在主公面前替我美言幾句。我也想掙個前程,不想被人扔來甩去。”

她說得動聽,常竹君一肚子不贊同的話偃旗息鼓,點頭說:“知道了。你安分待着,總有用得上你的時候,別輕易得罪了他。”

“你放心,我還沒享過福,分外惜命。”

“這裏有幾樣東西,你留着,到了要緊的時候再用。”

常竹君扔下一包東西,悄無聲息地離開。

王朝顏貼牆聽着,聽常竹君窸窣折騰一番,将鎖又扣好,翻牆出去了。

她靠着窗笑一陣,透過窗格望向院中的淡月光,拿起紙,湊到嘴邊,伶伶俐俐地吹起來。

很好,沒人過來。

那傻小子要是聽得見,必定會過來恭喜安慰,沒來,就是躲得遠。

這也是個癡心人,可惜了,一沒本事,二沒家世,沒意思!

她走到床邊,看也不看就将那紙包扔去了床底,側身躺好,支起腦袋,悠哉地哼曲。

廖寶鏡啊廖寶鏡,當初罵我下賤時多風光,如今……是怎樣個送往迎來?

依這位尊貴人的脾氣,怎麽肯丢下面子,去讨好曾讓她同胞兄弟輸得裏子面子都沒了的小厮,必定會出言不遜,惹惱心高氣傲的他。

要是能出去就好了,好好布局一番,親眼看她落魄才過瘾,最好潑的是洗腳水。廖寶鏡生了副好相貌,只是皮子略黑,本不算什麽,照樣是個難得的美人。她遭表妹嫉妒,當面嘲過一回,自此有了心結,極為在意,每回練功都不情願出去,總愛糊牆似的敷粉,就該用水好好洗洗。

哈哈……

有了這個人做襯托,她這樣聽話,才算是真心實意地念舊情,只為他好。

她一擡手,牆上的影子也搖了搖,似乎在說:你這手太小,握不住所有,萬一真的成了,你怎麽辦?

成了就成了,成了她是大功臣,将來機會多的是,還能順帶報眼下輸給那傻丫頭的仇,怎樣都受益,何樂不為?

辦喪事,夜間也少不了人。

四人走走停停,從東角門進,貼着東廊的邊走,避開東西夾道,也不去南北寬夾道,繞一大圈趕去龜壽院。

院裏留了四角大燈籠,馮稷用石子弄熄東邊這個,守夜的人出來查看,重新點燈,剛擡手就被人敲了後脖頸,不等倒下就被拖進門房,捆住手腳勒了嘴。

賣的賣,死的死,傷的傷,這宅子裏的下人剩的不多,分到這院裏的閑人更少,除了他,就只剩一個靠着廊椅打盹的貼身小厮。

這個就不用那麽客氣了,迷藥一捂,死了大半。

屋裏人正的神神叨叨念咒,未免他叫喚起來,小半管迷煙吹進去,沒一會就傳來一聲悶響,還有些細碎的呻吟。

屋子飄出異香,巧善一用力吸,家禾趕忙往外退,急道:“別大喘氣!”

馮稷和蕭寒暗笑,幫他把死狗拖到院中,掀起袍子往裏塞火浣布

防火布,石棉做的

,再給外邊全抹上火油,勒上嘴再點火。

眼睛看得見,但嘴和四肢軟弱,到處都灼得鑽心痛,唯獨頭和髒腑護好了,一時半會死不了。

地上的人縮成一團,像條垂死掙紮的野狗一樣不斷彈動,試圖撲滅這些以自己肉脂為油的火。

直到筋肉變了形,彈不動,只能碎碎地晃。趙家禾這才開口:“別玩死了,夜還長着呢。”

馮稷和蕭寒要去擡,突然聽他背上那個提醒:“烤熟了滋滋冒油,容易髒手,包一包再弄。”

兩人從善如流,将趙昽扔進王八池裏。

王八膽小,愛半夜出動,吃慣了生肉,也不介意嘗嘗熟的,于是水聲嘩嘩不斷,口裏嗚嗚不止。

沒人給他開口的機會,好在王八們吃兩口就潛了。人泡在水裏,灼痛先是加劇,像是滾針板,痛過巅峰居然感覺好受了些。只是水浸過了耳朵,蟲鳴變得模糊晃蕩,仿佛隔了一層結界,有種死後沉淪的錯覺。

他不想死啊,拼勁力氣,左右搖擺腦袋。

馮稷解下竹管,上手,掐了他的腮,再拆布條子,打算灌水銀。

被他壓住的人拼盡全力喊出呼嚕呼嚕的幾聲。

馮稷停手,用竹管戳他眼皮,笑道:“你放心,等你死了再挖心,免得你錯過好戲。”

不要!不要!

人又在他手下拚命喊:“唔唔……不是,不……趙昽……”

這一回,馮稷聽清了幾個字,挪開手,順勢将竹管塞他嘴裏,以免他大呼小叫,回頭催蕭寒:“去摘個燈籠來。”

他跟趙昽打過交道,這大致模樣絕對沒差,方才進去時,趙昽背光,身形也是一樣的。

為保萬無一失,還是看個仔細的好。

底下人含着竹管,比被掐腮幫要好,含糊出聲讨饒:“好漢,我真不是趙昽,我是他兄弟……不姓趙,我叫元黃。我娘是妓子,跟了這個生他,跟了別人生我,湊巧都像她……我知道他不是人,前些日子剛禍害了個小姑娘。他這樣的畜生,就該千刀萬剮,但我真不是他啊!我比他小兩歲,鞋底填了東西才有這麽高。還有眉毛!眉毛是畫的,我的眉短!”

趙家禾原本以為他是花言巧語想脫身,聽到這個“妓”字,猛然想起了大太太在園子裏說的話,叮囑巧善捂了眼睛,再上前分辨。

同母異父,再相像終歸有些微差別。馮稷等人分辨不出,趙家禾跟過他幾個月,早摸透了,這麽一細瞧,眉骨确實不同。

他上手一抹,指頭果然沾到了墨粉。

元黃疼得受不了,苦苦哀求他們饒命。

趙家禾厭惡,兇道:“別他娘的扯兄弟情義,他絕情絕義,毫無人性,不會是可憐你才收留。你找上他,必定是知道了他的秘密,想要挾他撈些好處,反被他用上了。你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如今替他受受罪,不算冤枉,要恨,就恨他去。你告訴我他在哪,我便給你個痛快。”

四肢不疼了,但也動不了,那是皮都燒爛了沒有知覺,就像那紅燒豬肘。

活不成了!

元黃真的恨,恨這些人,更恨趙昽,他報不了仇,那就讓這些人下狠手互鬥去。

“他躲在恪州,投靠了那個做參将的姑父!你們一定要殺了他,替我報仇,替我……”

馮稷一刀結果了他,呸了一口,罵道:“憑你也配,狗東西!”

兄弟幾個費盡心思,累了這麽多天,就蹲來了個西貝貨。他氣到口不擇言:“連出兩個畜生,可見根上就不好,依我說,就要一窩端才解恨!不,連墳也要扒了,上邊指定就有這樣的牲口!”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