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喜與悲
第74章 喜與悲
他抹了抹額角的頭發,任她看。
一聲铳響讓她回了神,小聲說了從門子那聽來的話,急道:“太太怎麽辦?不知道梅珍她們有沒有事,還有青杏……唉,人怎麽能那麽壞!”
後宅陰私多着呢,這會不好說給她聽。這世道肮肮髒髒,夠難看的,她這片淨土,能保就先保着吧。
他随手扯了一片葉子,塞進嘴裏嚼着,不屑道:“上梁不正下梁歪,這裏你是知道的,周家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啊?”
“同是教書育人,徐家扶貧濟困,周家長惡靡悛,仗着老師的身份欺淩學生,好幾家被他霸占了基業,死得凄慘。”
她一直以為周家老太爺是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呢,原來那些諄諄教誨只是挂在嘴邊的唱詞。
有些事,看着不錯,回頭一細想,就不是那麽回事了。
“唉!害人害己罷了,沒做好榜樣,自然也教不出好孩子。我跟着進去過一回,那幾位舅舅連夜叫管家把七爺送上山,叫他不要在外提周家。過年那回,也是住在偏院,只除夕接進去陪了兩晚,不許下邊人跟着。我只當是逼着他上進呢,這樣一想,指定是怕外甥占了他家的便宜。可是……為何又要叫他們去省城念書呢?”
“想是說這話的時候,趙苓還做着官。這邊不懂人家的意思,死乞白賴就過去了。”
原來如此!怪不得早早打發他回趙家守孝,不要留在周家。
“果然壞事做不得,從上毀到下,掰不回了。”
他悶笑,點頭道:“知道了,好人王,你餓不餓?我想吃肉了,咱們回家去。”
午飯晚飯都沒吃,他一說,她總算想起要餓了,只是,她還牽挂着一個人。
他勸道:“姑爺死了,徐家必定有人來,有他們在這撐腰,太太和趙明都沒事,你不要擔心。徐家人丁不旺,也沒什麽人去做官,但教習多,桃李滿天下。這些人都記徐家的恩,聽聞有人欺負徐家,不說職權打壓,就是一人一口唾沫,就夠淹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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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點頭,仍舊憂慮,把她猜的事也說了。他笑道:“我和你想的一樣,只是實情比這更複雜,皇帝想吃了別人,也有人想……”
小臉滿是震驚,他想還是別吓着她了,就只說:“想趁亂占點便宜,這些事咱們管不了,不管了。你想保太太,我這裏有個主意,行不行的,先吃飽了,回頭再慢慢商量,如何?”
“好!”她這才想起人還在別人的地盤上,高興過頭,把身邊事都給忘了,不好意思道,“怪我,不該拖拖拉拉。”
“花前月下,這不正好?”
“啊?”
不懂更好,慢慢調教,更有滋味。
“上來。”
她趴上去,又想起了門子,忙說:“還得和後門那位小哥說一聲,以免他擔心。”
“你猜我怎麽找到這來的?”
“哦……”
她伏在他肩上,偷偷笑,等到翻出趙家了,才悄悄地說:“還是你最厲害,什麽都知道。”
“不,你最厲害,小小年紀就知道用計謀救人了。我到你這年紀的時候……”
她埋臉哈哈笑,聽到這裏,再也忍不住了,搶着說:“你在我這年紀的時候,早把人都摸透了,想做什麽都能成。一環扣一環,別人幾十年做不到的事,你幾年就做到了。你才是最厲害的!”
他聽了得意,還不忘哄她:“我再厲害,也厲害不過你去。你看,這會是誰騎在上頭?”
她快要笑死了,先前那些不痛快,全散在了夜風裏。
他愛聽這聲,接着說:“有一件事,一直沒告訴你:那會我慫恿他去做官,說的是‘為官一任,造福一方’,實則是要唆使他從中撈油水。欺壓窮苦百姓損陰德,還榨不出錢來,費力不得好,這事咱不做。那些鄉紳富得流油,随便刮兩刀,就夠吃香喝辣。”
“哈哈……這叫劫富濟貧嗎?”
對了前邊一半,那會他滿腦子是自己的前程,哪想過扶持別人?這話可不能說,他含糊應一聲,接着說:“都不用使計構陷,這些人,個個一肚子髒污,随便挖一挖就夠湊條死罪。不用明搶,招來問幾次話,敲打敲打,半夜捧着銀子送上門來。咱們既不貪贓,也不枉法,将來查也查不出。”
“當官這麽好玩嗎?”
“那是!”
就快到巷子口了,她小聲說:“你以前不說咱們。”
“好,我改過來。”
“那倒不用,再聽幾回就順了。哎呀,糟了,馮稷他們……”
“先回去了,我說我要先找個地方撒泡尿,他們趕緊走了。你可別多想,我只是不想讓他們跟着礙事,不然啰哩啰嗦,非要跟來不可。”
她又笑了,輕搖他,“你放我下來,別叫人看見。”
看見怎麽了?只有他們羨慕的份。
她臉皮薄,他只好依着她。兩人一前一後走,她在前邊,生怕他走丢了似的,不時回頭瞧一眼,等到進了門,這才安心。
小留預備了火盆,他拎着她“飛”過去。小五端了艾葉水,讓他們洗手洗臉。
飯菜早就預備好了,這天氣,放久了還是熱的,幾人都餓了,先狠吃了幾口才說話。
巧善等他們聊完大事,才問:“那剔齒纖真能撬鎖嗎?”
“沒錯,好用,多虧了它救命!”
他這話一出,馮稷和小五立馬轉頭看過去,仿佛見了鬼。
他壓根就沒被關在虎頭牢,也沒用上那銀三事!
小五剛要說話,被他的眼神鎮住,只好憋回去,垂頭夾菜。
巧善也在夾這份拌豆芽,眉開眼笑道:“這天太熱,還是吃這個最爽利,小五的廚藝真好!”
小五擡頭看她,再看向他,心裏五味雜陳。
人都累了,吃飽了就犯困,散開各自梳洗睡覺去。
東屋吹了燈,趙家禾又在屋檐下坐了會,估摸着她睡熟了,才走到磨盤那,與馮稷商量起接下來的計劃。
那些人把他押去三堂,關在西花廳,興許想的是只有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安心。這跟派三個人上前重複搜身是一樣的,看似缜密,實則是畫蛇添足,反倒方便了他。
他們搜他,他也能趁機挑用得上的東西拿,自己身上還藏着金剛絲,脫身輕而易舉。
他不能再毫無防備,任由別人追着打,所以沒有急着逃走,兜一圈,又繞回去待在房頂上,聽聽他們怎麽說。
秘密聽來了不少,可是最要緊的契書卻沒找到。
不敢說出來,是不想再吓她,但必須拿回來!
馮稷十萬分信服,他說什麽都點頭,突然伸着脖子看向馬棚。
趙家禾早聽出來了,只是懶得管。
小五知道瞞不住,鑽出來,走到兩人跟前,懇求馮稷避一避。
馮稷去了空出來的西屋睡覺。
趙家禾以為他是來認錯的,思索着要拿哪些話壓他,以免将來再沖撞巧善。
小五深吸氣,說的卻是:“我不去七星縣,我想跟着你們走。你出去辦事,我留下看着……保護她。今早我魂都快吓沒了,實在擔心,幸好我沒有跟着蕭寒走。家禾,你就讓我一塊去吧。”
他娘的,拆臺的敢這麽嚣張,這不是明搶嗎?
他把他當兄弟,他竟然敢打巧善的主意,自己竟然毫無察覺,放任他在這裏胡鬧。
難怪他困在縣衙,這混蛋就上門來陪着、哄着巧善。難怪當初一見巧善就勸她別理他,說他不好,說他心眼多,叫巧善趕緊走。
趙家禾越想越惱,氣得青筋暴起,低吼:“滾!她是我未過門的妻,有你什麽事?該上哪上哪去!”
小五紅了眼眶,強忍委屈說:“我什麽都不求,只要能跟着就行。就算沒有盜匪,我還有別的長處:做飯洗衣,唱曲解悶……”
他咬牙打斷:“我也會!用不着你!”
不會唱曲,現學就是了,學不成,還可以說書。解悶而已,誰不會似的!方才他就哄得她樂不可支。
小五心都要碎了,巴巴地望着他。
這還是從前那皮小子?
他娘的,硬的不行就來軟的,陰險,狡詐!
哼,老子向來軟硬不吃,辛辛苦苦養大的好姑娘,能白給你?
“想都不要想。別這樣看我,你一個大男人,娘裏娘氣,像什麽樣子!”
小五抹了一把臉,哽咽着嚷出來:“娘什麽娘,我本來就是個姑娘!”
這話帶着哭腔哭意,含糊得很。他被憤怒沖昏了頭腦,壓根沒聽清,還在那教訓:“早跟你說了,眼淚不管用,上邊漏水,跟下邊尿褲裆一個樣:慫!”
小五抹了眼淚,顫着聲問:“那我要怎樣,你才肯帶着我?我知道你和她好,我不會争,不會搶,只要能跟着就行……”
這鬼話,鬼都不信!
“哪樣都不行!早告訴你了,想都不要想!”
小五難過到撐不住,趴在磨盤上哭。可惜郎心似鐵,咬死了不答應,還放下狠話:“你要不絕了這心思,連兄弟都沒得做!”
小五看着他走遠,望着他心甘情願翻上房梁,一夜不得好睡,她的淚水突然止住了。
連兄弟都沒得做……
他是重情重義的好男人,雖然鐘情的是王巧善,至少他心裏也有一絲是舍不得她的。怪只怪她扮慣了男人,當久了兄弟,他一時轉不過來,那也是人之常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