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做點壞事

第78章 做點壞事

他就在橘樹下等着她,她想起了那一次來求情時,她太急太慌,被磚縫絆了一下,就是靠它扶住了自己。

這樹,這人,以後怕是不得見了。

她回頭再瞧一眼那紗簾,狠心說:“走吧!”

米面油都送給了那位好心的鄰裏,只剩了扁擔和空籃子存放在門子那。走的時候,他們記得帶上了,沒走多遠,身後竟然有人叫着罵着追上來,領頭的還是個老熟人。

陸婆子一手扶腰,一手指着擋在前邊的趙家禾,尖聲招呼身邊人上陣:“搜,快搜,別讓賊人跑了。”

趙家禾氣樂了,單手支着扁擔,一腳踢在她拿來行兇的手上,右手也沒閑着,狠抽了一嘴巴子,疼得她又捂臉又甩手,啊啊狂叫。他冷笑着譏諷:“老貨,你算個什麽東西,敢來碰你爺爺!”

胡子蓋了半張臉,穿一身粗布衣,說話粗俗無禮,跟從前的禾爺判若兩人。陸婆子沒認出他來,只當是個窮閑漢。她氣惱不已,罵得難聽不說,還喊打喊殺。

巧善突然拽他手裏的扁擔。

喲,小山羊要發狠了!

他松手,她果然撈起了它,雙手把住,用一頭指着陸婆子,放起狠話:“敢動一下試試,別怪我不客氣。青天白日,就敢血口噴人,不愧是周家出來的,慣會颠倒黑白!既這麽能耐,你我同往衙門去,讓縣太爺來斷個是非曲直。搜出賊贓來,算我偷盜,我甘願伏法。若搜不出什麽來,誣告同罪,自然是你去入這個監。我看這律法很是公道,你說呢?陸婆子,這就走吧!”

早看清了,籃子是空的,衣衫是舊的,扁擔兩頭什麽都沒有。

看這打扮,是出去了更落魄,進來讨米,還沒讨着,嗤!

陸婆子翻了一陣白眼,捂着又脹又疼的手,匆忙撤了。

他沒追着去痛打落水狗,笑問:“怎麽垂頭喪氣,不是贏了嗎?”

她望着巷子那頭輕嘆,揚起臉告訴他:“我知道戶籍的事沒着落,幸好她不是為抓逃奴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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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辦好了,你怎麽會不告訴我?家禾,你我之間,應該分甘共苦,不要相瞞。有事你告訴我,我們一起商量,你放心,我記着你的話,不會再哭哭啼啼。”

是啊,她是真的出息了。

“回去再說。”

大街上少了許多人,街邊的鋪子也沉悶,連吆喝聲都沒了,但小心才能使得萬年船,還是多留個神更好。

回了家,他把當日的情形都說了:書辦死了,他身上的契書和放良書都被人搜了去,他一直留意着,那人拿到手後,上交給了那位齊千戶。昨晚他們跟了許久,也尋機翻了他住的寅賓館,沒有找着。張大人住在後院,他這任命來得又急又古怪,因此沒帶家眷上路,半道被人劫了一次,安置的東西并不多。趙家禾在他這翻到了要緊的書信,那些死人想和何參将搭上話,殊不知他早跟張大人這一派聯上了,寄來親筆信。信中還提了渣渡縣等地,沿河往上這五處,都已滲透,只是只字未提這背後的主使。交給太太的東西,就是這麽來的,可惜自己想要的契書,終歸沒找着。放良書可以再造,官賣契書做不了假,他和馮稷說好了,今晚再走一趟,找到為止。

“他們要做什麽?”她倒吸了一口涼氣,自己答了,“他們在籌謀一件糟糕的大事!我們管不了吧?唉!”

他暗自松了口氣,幸好她沒善到以為憑他們就能扭轉乾坤,非要留下來不可。

她想好了,但未必真心想通了,将來聽見什麽壞消息,指定要懊悔。于是他安慰道:“等徐家人幫忙把信遞出去就成了,這麽大的事,朝廷不會不管。他們有兵有錢,還有大将、軍師,讓他們去鎮壓。我們身單力薄,跑去摻和,是螳臂當車,還是不在這礙事的好。等找回了契書,想法子辦成這事,我們即刻就走。”

“是不是沒有身份,不能出城?”

“過關要路引或路牌,以往我出去,持的是趙家的路牌。沒有的話,也不是不能出去,翻城牆、闖關都不難,只是将來不論落腳在何處,都……”

她自覺接上:“都見不得光。”

奴籍本就低賤,身不由己,當初她連院子都出不了。逃奴更是凄慘,不能置銀子産業不說,恐怕性命都難保。出來這些日子,有自在的時候,也有擔憂的時候。本來太太都打點好了,他們一出來就能自在飛翔,可惜命運不濟,總有這樣那樣的艱難阻礙。

只是想做回平常人而已,難道是什麽天理不容的奢望嗎?

再回頭想想太太的遭遇,真是應了那句天道不公。

他略加思索,選擇了實話實說:“也不盡然,有錢能使鬼推磨,花點錢,頂替個身份,也能過活。只是你這名字,這身份,怕是再也不能要了。”

那會不會連累相熟的人,将來和這裏的故人還有相逢日嗎?

她舍不得丢,但不能為這個就困死自己和他,咬牙道:“實在找不着,我們就走這樣的門路,人活着才是最要緊的,其餘都是小事。”

“沒錯!果然不該小瞧你,瞞着你。巧善啊,還有件大事要和你商量。”

她點頭。

“是一件壞事,我想做。”

她再點頭,擦了擦手背,凝神等着,見他遲疑,便催道:“你說吧。”

“五房那對夫妻為了錢不擇手段,稱得上敲骨吸髓,我不服氣,不願意白白便宜了他們。”

是啊,他辛苦賺回來的銀兩,雖然幫下人們贖了身,可憑什麽都流去了惡人手裏?

“好!”

他悶笑,逗趣道:“我還沒說要做什麽,你就說好了?”

“什麽都好!”

他大笑,放下蒲扇,拿起茶盅喝涼水。她順手拿起,接着為兩人扇風,正正經經說:“不給他們個教訓,這回得了意,往後還會如法炮制,接着禍害下邊的人。如今外頭什麽都貴,有那日子艱難的,只怕又要牽着兒女出來換錢。賣的多了,人也不值錢,她花很少的錢,又能買回去許多。天吶!”

“你放心,等局勢好了,咱們……我們把外頭收到的糧拉回來賤賣,不圖掙錢,單為這世上能少幾個苦命人。你看,這樣做行不行?”

她抿着嘴點頭,生怕眼淚不小心掉下來,還虛張聲勢:“我可沒哭。”

他知道她這是喜極而泣,失笑。這個從不做賠錢買賣的人,又順勢再退一步,“我要打劫五房,在那撈回來多少銀子,我一個子兒也不要,全填在裏邊,造福百姓。”

只要她能毫無負擔地離開這,搭進去一點銀子不算什麽,橫豎賺錢的門道千千萬,将來再撈就是了。

她聽得兩眼放光,比先前喊“好”的時候更堅毅:“家和,先前你說錯了,這不是壞事,是好事,極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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