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月下
第85章 月下
既然成了親,有些好處,可以光明正大得了吧。
他野心勃勃,可惜嘴不好使,預備了好一會,也沒擠得出那句有用的:往後咱倆得睡一塊。
她紮好頭發,見他眉頭緊鎖、魂不守舍,心思不知跑去了哪,不得不找話來說:“成親了,要挽起頭發。”
“嗯,”他瞟一眼發髻,回了神,笑道,“沒錯,這樣更好看!”
“家禾……”
“怎麽了?”
“你別跟了,我要……方便。”
他悶笑着轉過身,怕她害臊,趕忙說:“山裏野物多,怕有什麽不長眼的鑽出來吓人,不敢離你太遠。”
她不好意思接這話,可是太安靜了會讓放水聲更清晰,只好東拉西扯,說起趙明娶親。
從歡天喜地達成夙願,到妻離家散,只是半年光景,夠得上一聲唏噓。
他原本當笑話聽,但沒樂得起來,不知怎麽地,老覺得有哪不對,一面說話回應她,一面琢磨。
“太太把她送出去,是想保她,免得步那位居士的後塵。這位三奶奶性子有些古怪,從不出來走動。迎親前,我去方家送過一回東西,她沒有出來接,婆子說是病着,起不來。”
“古怪?噢!我忘了告訴你,她就是芸姑娘,在宅子裏住過的那個。趙昽叫你給她送東西,等下!難道趙昽也打過她主意?”
私藏罪臣家眷,以賤充良,多少達官貴人都不敢做的事,太太做了。這要是被人拿住把柄,恐怕要狠脫一層皮。
可是趙明再差,也是太太最深的牽挂。一個母親,為了達成孩子的心願,甘願犯天下之不韪。他除了敬佩,說不出別的。
他從震驚中回了神,搖頭道:“那會她十四,早過了讓那混蛋惦記的年歲。他去讨好周芸,是故意找事,好叫趙明不痛快。他嫉妒趙明父母雙全,又是長房嫡子,比他這個野種高貴,因此逮着機會就會刺上兩句。我不去送這個禮,一是為了找機會接近趙香蒲,二是不想得罪趙明。少爺之間鬥起來,遭殃的都是下邊人,這種吃力不讨好的事,留給那些蠢貨去冒頭。”
原來如此,一箭雙雕啊!
不過,她高興不起來:由此可見趙昽陰險狡詐、心狠手辣,早就露了痕跡。他做壞事經驗老到,那更不好對付。
“怎麽才能殺他?”
菜刀好磨,妙計難謀啊!
她在溪裏洗了手,再接一捧水搓搓臉,再洗手。
他挨着蹲下來,也洗手,藉機說:“夫妻出雙入對,這句你聽過吧?”
她不明白這和殺趙昽有什麽關聯,轉頭去看他,可惜兩人此刻背對着火堆,又離它遠,她看不清楚他臉上有什麽。
他不說,就是在等着她說。
她想了想,點頭說:“還有‘公不離婆,秤不離砣’。”
“正是!那下回洗手,得叫上我。”
“啊?”她失笑道,“原來你在說這個,我以為我們在商量怎麽殺他呢。我還在想,難道是要等他娶妻的時候……亂了亂了。”
“那是小事,容易。咱們這……我們這件是大事,關乎一輩子。方才你說了,公不離婆,對吧?”
她點頭。
“那……”
要命了!
這話怕是長了刺,拉嗓子,死活出不來。
他不得不摸出小酒囊,猛灌一口,而後一鼓作氣說:“我們方才正經成過親,從今往後,得睡在一張床上。不然,外人會笑話夫妻不和睦,日子過不長久。”
她點頭,乖順地說:“我知道,不過,這裏沒有床。”
又犯呆了!
他哭笑不得,認真糾正她:“床不要緊,要緊的是兩人得睡在一塊,挨着睡。”
得讓她知道這挨,究竟是怎麽個挨,他往左再挪半步,兩人膝蓋碰膝蓋,腿粘腿,胳膊擠在了一起。
她後知後覺地臉紅了,吸着下唇,光點頭不說話。
“別咬,老是咬它,秋冬又不好過。”
他一直盯着呢,她怕入冬幹裂,更擔心他要咬嘴。
那回她在園子裏聽了一出荒誕戲,那男人一會說要親一下他的小乖乖,一會哀求:心肝肉,好歹讓我吃一口……
她稀裏糊塗惦記上了要跟他親個嘴,嘗嘗是什麽滋味,才知道為何會那麽招人惦記。後來有一回,她心急,問梅珍幾時才能沉甸甸。梅珍拉她到角落,神神秘秘說等夫妻親了嘴,種好娃娃,胸脯自然就成熟結果了。這把她吓壞了,萬幸那天膽子不夠,沒親上,不然沒成親就種出個娃娃來,名聲全壞了。沒法一塊偕老,沒準要一起沉塘。
“哦。”
“你聽我的,準沒錯。”
他故作老成,攬着她的腰往火堆那走去,起了賊心的手悄不留地下滑,借落座的機會,順勢滑到腰上,在那稍微用點力,讓她自然而然地靠過來。
兩人依偎在一起,互相問過冷不冷,只是簡單一句,竟莫名其妙笑起來。她靠着他的胳膊,仰起臉看月亮,又感慨:“今晚的月亮真好啊!”
他笑着問:“前兒那個不是也好嗎?”
她嗤嗤笑,有理有據地答:“這個好,那個也好,都好。我們在一塊,月亮個個好。圓的亮,這樣淡淡的,也好看。”
“嗯,我覺得今晚的最好,像你。”
幹淨,謙遜,溫柔,還有獨特的沉靜美。
她又笑。
他悄悄将腿盤好了,告訴她:“練功的人都這樣睡,你坐上來,靠着我。”
這樣不好吧?
“我長了不少肉,沉,久了腿麻,腰也會累。”
“不會,睡慣了,穩穩當當。你瞧廟裏的菩薩,是不是都這樣,我能坐更久。”
一吹牛就變得有意思了。
她在笑,這時候,不順杆爬就對不起自己,他立刻雙手扶腰撐起她,把人抱到自己的“地盤”上,借扶的名義撫撫背。
女人如水,這話不假,身子軟得出奇,能極好地貼服。
他的手落在她腰上,慢慢往前爬,捂在了小腹上。她只碎碎地動了一下,之後就默許了它的依靠——成親了,做什麽都是合情合理的。
“睡吧!”
不用塗脂抹粉,她身上本就有勾得他神魂颠倒的女兒香,偷鳥那一回,他就記住了這味道。
她不睡,他這腦子沒法清靜。
自打玩上了算盤,她的手指就閑不住,這麽窩在他懷裏,沒有東西可撥,只好勾他袖口。
多好的機會,不容錯過。
他趁勢包住她的手,柔聲教訓:“別鬧了,快睡。江上不太平,我們走陸路。這裏算是百裏鄉的地界,前邊有村莊,明早去那買些吃的,有驢就牽一頭,沒驢就我來。沿河三十七埽,每埽設了巡河官,他們手底下有兵,還能憑符調令屬地民兵衙差。這些跑船的人都投了靠山,出船的日子是特意挑選出來的,總是跟在官船後借個蔭庇。這一二十年從沒有過劫河道的事,搶船更是聞所未聞。事出反常必有妖,只怕前路還有些麻煩。”
“好。”
她的頭靠在他肩窩,臉對着他的脖子,揚起一點,就能夠到他的臉。他說話時,這聲音從她右耳朵進,本想從左耳出,可惜它被壓住,此路不通,就往心裏鑽,像被困住的小靈獸,在身體裏來回游蕩,久久不散。
只親臉不會出事吧?
隔着皮肉,娃娃應該鑽不進去!
腦子還在這樣想,嘴已英勇沖鋒,就近親了一處,燙得立刻縮回來。
呃……
不自在的時候就想做點什麽,可是左胳膊夾在兩人之間,抽出來費勁,另一只手被他扣住,掙起來麻煩。她想摳額頭摳不成,只好在他衣衫上蹭。
僵成老佛的人,不敢看她,不敢回應,只能仰頭望月,默編歪詩:夜久宜人蟬朗吟,清溪唱和蛾翩翩。幽林靜谧風無言,猛醒山盟語萬千。
禾爺作的,不好怪他哈!大意是夜深了涼快,知了司儀,溪水伴奏,夜蛾伴舞,風也不搞事了。大家都在給你造氣氛,你趕緊的!
正是該說點什麽,做點什麽的好時候,可惜了,他不夠穩重,就像懷裏的火折子,一擦就着。等他摒除雜念,能沉心靜氣了,她已心滿意足地睡着。
還能怎麽辦?
只能像最早那樣,偷偷在鼻尖上蜻蜓點水。上回先漱了口再親,嘴是濕的,是涼的,把她弄醒了。這回沒事,她仍舊安安穩穩地睡着。
那再來一次。
邊上也不要緊吧?
離得這麽近,順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