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其中一個男人朝她撲過來,淩琰腳下一轉,靈活地躲開了。
“你這人,說什麽呢?!”
正在擦桌子的老媽子眼睛瞪得溜圓,剛剛還暗淡無光事不關己的眼神此時唰地變亮,眼裏充滿八卦。
要知道,按照大梁律法,一女侍多夫是要将男人處刑的。
《禮法》只要将男子約束得服服帖帖,天下自然太平萬年。
荀奕頗贊同此觀點,不止一次和她提及過。
對面幾個人承認也不是不承認也不是,他們惡狠狠地瞪着滿臉不在意的淩琰,鼻子裏呼出一口氣:“你個娘們兒家的,說出去也不怕壞了自己的名聲?”
淩琰道:“我只知道命比名聲更重要,再說了憑什麽男的濫情傳出去叫風流,好好的什麽都沒幹的女性卻要背負莫須有的罵名?”
看着一臉懵的幾個人,她啐了一口,雞同鴨講。
這幾個人恐怕就是前幾日官府通緝的人牙子團夥,專門利用具有弱勢外表的孩童去進行拐騙。
她的視線落在劉伍身上,他一直靜靜站在兩個大人的身後,眼神如一潭死水。
淩琰有點拿不準,他到底是個什麽處境,總之,提防着點兒總沒錯。
最終,還是分了兩個房間。
淩琰堅持要和劉伍一間房,兩個男人冷哼一聲道:“你想趁機逃跑是不是?”
她展示被捆的嚴嚴實實的雙手和傷口深可見骨的腳腕,撇嘴:“我這樣,能跑去哪兒?”
幾個人對視一眼,不遠處的婆婆還在時不時朝他們這裏投來意義不明的目光。
只能随了她去,反正只要不跑就行。
幾個人走在前頭,淩琰慢吞吞跟在後面。
“婆婆,你晚上也住這裏嗎?”
她似乎很驚訝她會提出這個問題,搖頭,回道:“不,我不住這兒,你們歇下後我就家去了。”
前頭幾個人不耐煩起來,呵斥道:“磨蹭什麽,快走!”
房間不大,卻被收拾得幹幹淨淨,陳設雖然老舊但勉強能用。
淩琰躺在草席上,閉目養神。
不遠處的劉伍只是冷冷地看着她,半晌開口:“你怎麽睡得着的?”
她沒有睜開眼睛,平靜答道:“我睡不睡得着,結果都一樣。”
淩琰頓了頓,費力做起來,她看見劉伍并沒有躺在榻上,而是坐在書案前,不知道在看什麽。
夜裏很靜,不多會兒隔壁就傳來了震天的呼嚕聲。
她突然知道為什麽劉伍不睡覺了,笑道:“小孩子要多睡覺才能長高。”
誰知,不知道這句話哪個字戳他心窩了,只見他舉起手邊的茶杯,朝着淩琰的方向擲了過去。
她頭一偏,輕松躲過。
“我說的不對嗎?”
劉伍默不作聲,淩琰能感覺到他的身上積攢着怒氣,細細揣摩起來。
忽然,一個念頭迅速飛過她的腦海,可是速度快到她還沒來得及看清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你和一般的小孩兒一點兒都不一樣。”淩琰搖搖頭,說出自己心中所想。
對方的聲音雖然稚嫩但是陰冷無比。
“別把我和那群小屁孩混為一談。”
淩琰沒有看他,而是低頭仔仔細細端詳着腳腕上的傷口,已經開始發炎,估計到了明天路都走不了。
房內燭光昏暗,彌漫着一股潮濕的灰塵味。
“能跟我講講你的事嗎?我猜,你沒有對別人說過吧。”淩琰閉上眼睛又躺了下去。
劉伍呼吸沉重,有些惱怒,譏笑道:“你還是擔心擔心自己吧。”
她并沒有順着話說下去,而是艱難翻了個身,讓自己的姿勢能夠使腳腕舒服些。
淩琰自言自語道:“我猜,你的父母很早把你抛棄了,或者說他們在你的成長過程中的作用微乎其微。”
漫長的沉默。
忽然,他宛如被惹怒的小獅子,怒喝:“和你有什麽關系,你再多說一句話我就把你的嘴撕爛!”
“易怒,狂躁。看來我猜得沒錯。”她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仿佛是在課堂上講出了一個衆所周知的觀點。
劉伍快速走到她的面前,揪着她的頭發令她揚起頭來,雙眼發紅,怒火欲出。
淩琰輕笑一聲,不緊不慢,絲毫不畏懼面前這個小不點的模樣。
“而且,我猜,你隐瞞了你的實際年齡,并且在這幾個人中,你才是首腦與策劃。”
對方手上動作一頓,哈哈大笑起來,笑聲聽起來怪異又粗糙。
“哈哈哈哈哈,不愧是京城來的人。”
淩琰呼吸一滞,看來自己賭對了。
劉伍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一把匕首,在她的脖頸上比劃了幾下。
“可是,你們都殺不了我,這個世上沒人能控制得了我!”
淩琰敷衍地點點頭,末了還不忘補上一句經典臺詞。
“回頭是岸。”
無他,只是因為她覺得沒有這句臺詞好像不太完整,至于她心底到底怎麽想的,無人得知。
劉伍見她這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像是一拳揮到了棉花上,無趣極了,手上的勁慢慢松了些。
他不打算殺她,畢竟留她活口,才能賣出好價錢。
淩琰繼續閉眼假寐不再答話,同時靜靜在心裏祈禱機會的來臨。
蠟燭即将燃盡的時候,她感覺到自己的胳膊被推了一下,睜開惺忪的雙眼,看見了劉伍的臉在自己面前放大。
一瞬間,瞌睡蟲全部都被吓跑,差點驚呼出聲。
“你幹什麽大晚上裝神弄鬼的?!”
劉伍捂住她的嘴,直視她充滿疑惑的眼睛。
半晌,方聞他開口。
“我要去解手,你跟我一起去。”
淩琰裝作還在睡夢中的不耐煩的模樣,呢喃道:“你不會自己去啊。”
“別廢話。”劉伍的匕首抵在她的腰上。
淩琰揉揉眼睛,摸索着點燃了一截蠟燭,照亮了兩人之間的空間。
木門吱呀一聲打開,在空曠的空間裏顯得十分詭異。
劉伍走在淩琰前面,倆人一人拿了一支蠟燭,木板被踩出如老人般的嘆息聲。
空氣中散發着若有若無的蠟燭燃燒的氣味。
忽然,背後有人道:“你倆幹什麽呢?”
是他們的同夥,那人看上去是被噪音吵醒的,明顯根本沒醒。
劉伍轉過身來,道:“小點兒聲,我們馬上就回來。”
那人沒好氣地回了一句“哦”就轉身回了房間。
這家客棧只有一間在後院的旱廁,淩琰站在門口等他。
劉伍在門口停下了腳步,轉過身。
“幹什麽?”淩琰問。
他道:“你,和我一起進去。”
淩琰用手指指着自己,一臉驚訝:“我?和你一起進去?男女有別啊大哥。”
“別廢話!”
她只好照做,掀開破舊的竹簾和他一起進去。
聲音被黑夜無限拉長,淩琰垂眸。
見她不說話,劉伍提上褲子,問:“你怎麽不說話?”
話音未落,劉伍只覺自己被狠狠推了一把,這一下是用了百分之二百的力氣。
他那小身板哪受得了這波沖擊,腳下趔趄,下一秒,整個人向後栽去,掉進了茅廁裏。
淩琰快速撿起掉在地上的匕首,在心裏默念了一百遍對不起。
坑裏的人口鼻充滿穢物,口中打罵但又被沉下去。
到底聲音尖細,這下動靜不小。
淩琰剛剛費勁跑到門口就見兩個人從樓上沖下來,他們嘴裏罵罵咧咧。
“這倆人在旱廁幹什麽呢?大半夜的殺豬啊?”
她心中噗通直跳,迅速閃身進黑暗之中,躲在了後院一座酸菜大缸的後面,完全被遮住了身形。
兩個人跑到後院來,聽到劉伍的聲音。
“哎呦我的老天奶,你怎麽解個手還能掉坑裏了?”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躊躇着誰去把他拉上來。
很顯然,兩個人都不想去,因為此時的劉伍全身已經完全被惡臭之物包裹,碰一下大概要洗一個月的手才能洗幹淨。
在坑裏的劉伍快要氣炸了,他“呸”了一口,惡狠狠道:“那女人跑了,她腳上有傷跑不遠,你們快去追!”
“那你怎麽辦?”其中一人猶豫道,總不能讓老大一直泡在糞坑裏吧。
坑裏的劉伍伸出一只手來,已經接近狂暴狀态:“快拉我上去!”
兩個人站在原地,不知道該不該去拉那只髒手。
“兩個蠢貨,快點!”
劉伍的每個動作都帶上來一陣惡臭,兩個人忍住反胃,顫顫巍巍地伸出手。
“你他爹的,接好你姥姥的火吧!!”
看時機已經成熟,淩琰沖了出來,用盡全身力氣跑到茅廁門前,一把掀開竹簾,右手中被再次點燃的蠟燭下一秒被平抛出去,啪嗒一聲掉在劉伍所處的糞坑裏。
感謝初中參加的籃球訓練,準頭不輸當年。
【宿主別感謝自己了,快向外跑吧,再不跑,就要被炸得滿身屎了】
系統此時溫馨提醒。
淩琰瘋狂邁着步子向外頭跑去,茅廁裏的三個人還沒反應過來什麽情況,面面相觑。
下一秒,一聲巨響,“嘭”!!!!天空都抖了三抖!
茅廁裏的東西被漫天炸開,如煙花一般綻放。
淩琰跑到了客棧裏,用力把門闩重新插上,側身躲在窗前觀察後院的情況。
只見茅草頂被炸得高高飛起,如炮竹般沖向天空之後又零零散散飄了下來。
黑夜中難以看清院中的一片狼藉,但是只要稍微想一下她就忍不住有點想吐,趕緊檢查了一下身上的衣物。
還好,還算是幹淨的,她松了口氣。
院中如下雨一般,到處傳來滴落的悶響,一陣陣惡臭擋也擋不住。
一片寂靜,她不能确定那三個人是不是跑出來了,暫時還不能掉以輕心。
不過,這将是她淩琰人生中濃墨重彩還帶有味道的一筆,她決定将這個秘密永遠封鎖在心底。
說出去,有點丢人。
忽然,外頭被燭火照得通明,淩琰心中一驚。
這附近荒山野嶺的,官兵來的這麽快嗎?她的大腦飛速運轉,想着自己的措辭該怎麽合理一些。
“大公子,就是這家,那個老人說的就是這家!”
“不過,大公子,這味道也......”
“淩琰,你在裏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