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輕盈的風~ 這燈是加了……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輕盈的風~ 這燈是加了……
這兩天, 是言秋經過很長、很長的時間後,第一次再度有了幸福的感受。
她穿着好朋友們為她的生日精心準備的服飾,用媽媽教她、留給她的琴, 和新的朋友合作,完成了一次十分滿意的演出。
她心中隐隐感到有一股新生的力量在身體裏,或者說, 像是竹子又抽高了一節。
她們在觀衆席上欣賞別人的演出, 中場時嬉笑着說話、拍照。陳春蕾沒什麽特別的感覺, 但寧馨和麥以莎都心照不宣——言秋終于是真的開心一些了。她們由衷地為朋友逐漸走出陰霾而高興。
晚會到九點多結束, 言秋和陳春蕾還驚喜地獲得了“最佳表演”獎。大燈一開,好多人跑去舞臺邊上跟她們合影, 多是同樣穿着演出服的參演者,大家喜笑顏開,當作是after party的狂歡;也有一些7班和3班的純觀衆,就像來旅游打卡。寧馨和麥以莎也穿了同款改良馬面裙, 3班的同學把她倆也抓過來一起合影,主打豐富打卡點。劉加程也走到近處,但沒進去合影範圍, 只默默地給她們拍照。
喻明希抱手倚牆, 遠遠睨着,對此場景嗤之以鼻。他早就到後排大門邊上等着了, 才不摻和什麽合影、什麽留念,說得這麽冠冕堂皇, 其實不就是因為心裏那點兒騷動。
呵, 就留下幾張照片,有什麽用?
“哥,你是在這等學姐過來?”霍小凱誠心發問。
“不然?”
“可是, 她們應該會從後門出去哦,忙了一晚上,不得去食堂吃點兒夜宵什麽的?”他點了點就在舞臺側面、自晚會開場就緊閉的後門。
好像這話是什麽預言似的,剛說完,就見一個挂着學生會工作牌的人接了個電話,而後抓起一大把鑰匙,過去擰開了後門的鎖。更應驗的是,有人馬上喊:“好餓啊,我們去吃宵夜吧!”
緊接着,一呼百應,本來還在拍照的人紛紛收工,麻溜撿好自己的東西,成群結隊出門去了。
喻明希:“……”
她真是,看也不往他這看一眼啊。
但,幽怨何用?
喻明希直起身,大步跟上。
一群人浩浩蕩蕩一塊兒來到食堂,最後也還是分作小團體,陳春蕾自然而然跟舍友作伴,言秋老三人組一行。
她們仨穿着《仙三》造型的衍生服,即便穿行在其他衣着鮮亮的演出者們之間,也是相當打眼。
食堂宵夜檔今天開始推出新品鹵雞翼和甘梅薯條,這會兒看沒看晚會的人都來趕宵夜攤了,更多的人為那紅、藍、紫三人注目。
對喻明希來說,就是更多的人在盯着言秋了。
這令他很不爽。
霍小凱來勁兒了,催喻明希趕緊過去,嘴裏喊着:“擋起來,把學姐擋起來!”
心裏頭分明是在叫:“快打起來!”
喻明希手伸到他鼻子前方,握拳,骨頭咔噠咔噠響。
霍小凱雙手捂嘴。
喻明希叫他滾。
他鞠着躬小步退下。
喻明希說:“回來。”
霍小凱倒放一樣溜回來:“請吩咐。”
喻明希從書包裏拿出一杯早已變成常溫、肯定已經不好喝的酸奶:“你喝。”
“好的。”霍小凱恭敬地退下。
言秋她們來得算巧,前一撥甘梅薯條剛賣光,新的還在油鍋裏滋滋冒泡,窗裏的大叔很潇灑地伸出一根手指示意:“等一分鐘。”
言秋身上東西多,就由她在這排比較輕量的薯條,麥以莎和寧馨則分別投入了炒面和鹵雞翅的戰場。
沒多會兒,熱騰騰的薯條出鍋,隊伍開始動起來,還挺快,言秋只來得及往上抽了抽琴包的帶子,就排到她了。
分量不大,言秋刷了三個紙杯的薯條,肩膀挂琴包的那邊手拿一杯,另一邊拿兩杯。沒預料到剛出鍋的滾燙程度,剛走出幾步就熱得受不了了,言秋快步走向最近的樹,想先把東西放在那圍邊上晾晾。
忙中生亂。肩上的琴這會兒也要來湊熱鬧,失衡地一歪,便勒着言秋的手臂滑下來,馬上,琴就會落到肘彎處,這重量會猛地牽扯她整條手臂,這邊手上的薯條将面臨很大的危險……
有人拯救了薯條。
電光火石之間,琴被穩穩地托住了。
言秋有點意外,自己竟然能認出他身上的氣味,明明那麽淡。
認出了,所以言秋一穩住,就偏了身體,退開一點。
意味昭彰,是為了讓琴離他遠一點。
對方似乎沒反應,言秋擡眼看他,确實沒看到那臉上有不耐或惱意。
喻明希在看她的書包,沉默地朝她攤開一只手。
言秋同樣不語。
僵持片刻。
算了,書包也挺重的。言秋想。
見她有所松動,喻明希自然而然從她手上拿過那幾個高溫紙杯。他猜到她的意思:“擱石墩上?”
“嗯。”言秋點頭,而後手臂一繞,先把琴包換只手拎,這邊兒的書包背帶就脫出來了,琴包再用自由手挎着,喻明希順勢提走了她那大腹便便的書包。
這麽一頓交接後,兩人都松了口氣。
言秋是因為背後輕松了。
喻明希則是因為終于不用再看她這薄薄的肩膀被勒得都塌了。都……有點起痧了,紗質的外衫遮不住她肩背上的痕跡。
他撇開眼睛,反手拉開自己背包的拉鏈,從中抓出了一個透明的小塑料袋,給言秋。
裏頭是三杯酸奶,分明可以拎着提手,他偏要一手抓着三杯,好像非要展示自己的手掌多寬、手指多長似的。
言秋接了。
酸奶是冰的,袋子挂着細細的水珠。而且,三杯,也沒一句說明。
他自己又掏出瓶冰紅茶喝了口。
言秋抿了抿唇,心底不期然吹起一陣輕盈的風。
寧馨和麥以莎滿載而歸,遠觀此景,不禁放慢步子。她倆對視一眼,心說這倆人也太自然了!
言秋轉頭見到朋友們,幾步過去,三人彙合,黏作一堆,邊走邊分享手中的戰利品。
麥以莎吃了滿嘴,口齒不清、非常自然地問:“阿揪剛還寶去買酸來啦?”
“阿揪”沉吟。
寧馨十分好心地幫她答:“好心人買的吧。”
言秋:“……吧。”
她們自顧自嘻哈,并不管後面跟着的……那樣一個體型,很難描述成小尾巴。言秋只有剛開始往校門走時回頭看了看,确認書包跟着自己,就沒再理了。
吃吃喝喝笑笑,到校門口公交站,三個人等三輛車。言秋的先來了,她遠遠望到熟悉的數字,便側身跟幫自己拿書包的人說:“車來了,給我吧。”
拿書包的人仍拿得穩穩當當,紋絲不動。
言秋不知他是不是又要作妖,當即疑惑又不滿地看向他。
冷不防被她近距離直視,喻明希下意識看去別處,正好公車緩緩停下,他擡腳就上:“走吧。”
?
言秋不太明白他這游移的眼神是怎麽回事,但很清楚兩位好友四只眼睛發射的強光是什麽意思……她們來得遲,不知道“扔琴”這碼事兒,自然無法将喻明希此舉跟“歉意”聯系在一起。
言秋跟她們揮揮手,就也上車了,這會兒就不解釋了,反正遲早也是要被質問的。
言秋一上車就被堵着,那人上車積極,上了倒是杵在司機旁邊,不等言秋質問,他就說:“沒零錢。”
“……”說起來,言秋的公交卡還在書包側袋。
後面還有人要上,言秋不廢話,直接一手扯他的小臂,一手托住書包屁股,把側袋怼在刷卡處。
滴、滴,兩下。
刷完後,喻明希熟門熟路又把書包提溜好,自覺往車廂後面找位置去了。
看來他今晚是要把提包這活幹到底了。言秋也轉身往裏走,捕捉到提包人側臉露出的嘴角,一跳一跳的。
不懂他在暗爽什麽。
今天因為晚會的緣故,放學時間管得不嚴,大家夥兒離校時間不統一,難得公車上還有差不多三分之一的空位,喻明希率先坐在雙椅的靠窗位。
言秋掃一眼,在他前面坐下了,琴包摘下來一橫,把兩個椅子都占滿了。
“……”喻明希嘴角不跳了。
但很快他又想,分開坐也好,減少對視的可能性。
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又跑去她身上。
沒辦法,真的沒辦法。他是男的,他有Y染色體的劣質。
她大概嫌車裏悶,把窗子推開了點。女孩子的手壓在黑色的卡扣上,更顯得指尖又細又白,但不羸弱,那手背筋骨顯現,像她這個人。
街景搖曳着映進來,模模糊糊的影子在她身上時快時慢地閃過,喻明希腦子裏也閃出了一些畫面。
光線暗淡的學校衛生間裏,女孩子在洗手池前對鏡清洗,皺着眉挑起裹胸的一側。那麽小的攝像機屏幕,他掃一眼就記得清楚。
那裏露出的一點皮膚好像比別處都要細膩,是一塊鼓起的,飽滿的羊脂白玉。
……停下,再想,就無恥了。
偏偏外頭的風闖了進來。她今天配合扮相,挽了個半丸子頭,罕見地半披發。這會兒,那風好像怕他還不夠想入非非似的,把柔順的長發吹得甩袖起舞。細白的頸項,削薄的肩膀就呈到他眼前。
這燈是加了多少熒光粉?把她照得也太白了。這人是牛奶做的麽……
剛才人多的時候還能克制着別想,現在……
算了,反正他也不是什麽正人君子。
到下車了,喻明希走在平地上也感覺還在公交車上晃。
車站離家沒多遠,言秋說:“書包給我吧,就幾步路。”
喻明希回神,清清嗓子:“我記得是到前面那個路口拐進去。”
意思是要送佛送到西。
言秋不說話,也沒動。
喻明希左看看,右看看,最終選擇盯着腳下一塊地面磚的裂縫,腳尖踩了踩那塊兒松動的碎片,嘴裏含糊地說:“抱歉啊。”
聽得出,這話對他而言十分生疏。
言秋還是不出聲。
喻明希沒忍住,擡眼看她,又對上那雙撲閃撲閃的眼睛。
喻明希脫口而出:“賠你個新的就是了。”
言秋說:“很貴。”
“賠。”
“很貴很貴。”
“能賠。”
言秋知道這人脾氣差,本來見他後續态度不錯,沒想跟他計較的,但這會兒聽他這麽說,就莫名起了戲谑的心思:“你的女朋友們給你很多錢嗎?”
女朋友……們?
喻明希也不是不清楚自己名聲不好,她聽說過什麽,有什麽猜想,都不奇怪。可她慣常八風不動,這樣問出口,反而才是奇怪的。
這個念頭一出,喻明希倏地覺得後頸也被某種力量扯直了,不再回避跟她對視:“上次你在那邊看到的……”他擡了擡下巴示意前面“正豐百貨”的方向。
他們從未談及那晚那匆匆一眼,可心裏莫名就知道,雙方都看見了彼此,彼此都感知到對方知曉自己被看見。
“……那個酒醉的女人,是我媽。”
言秋微微一怔。
喻明希又說:“沒有什麽女朋友。”
是在解釋。
言秋點了點頭。因為那句“是我媽”,她不太想知道更多了。
她慢步往前走着,思索着:“這把琴對我意義重大,賠就別賠了,你也賠不了。”她是用最自在的口吻在跟他聊,“但是,今天淩芊芝又來找事兒,你也看見了。這事是你惹出來的,你把它解決掉。”
“打架也行?”
他第一反應是這個。
到底,是有多喜歡打架。
言秋沒好氣地睇他:“你自己看着辦。”
“哦。”他又勾着嘴笑起來。
市政給這一段舊街區裝的都是最省的節能燈,少年深邃的五官都被攏在朦胧的燈影裏,可偏偏這麽暗淡的光線,更顯出那張臉線條清晰利落的優勢來。
言秋不看他了,心中默默念着,這分明是個嚴肅的話題,這個人究竟在愉快什麽啊。
她自然不知道,今天喻明希第一時間就跟着去把事情處理了。能為她做點什麽,還被她使喚,喻明希也不知道怎麽,就覺得挺爽的。
少有這麽閑步的時候,少年人的精力讓他們天然走路帶風,這會兒慢下來都不太習慣,好像踏步海綿中,或是指尖搭弦上,莫名有些小心翼翼起來。
兩人的身影随着燈與燈之間的距離變化,忽長忽短。
分去言秋家的岔路就在前方。
“還有別的要求麽?”喻明希忽然問。
“沒有吧。”言秋實話說。
“沒有麽?我本事不少,你現在趁機提,我可能都答應。”
“嗯……現在想不到,要麽存着吧。”
“存着啊,算利息麽?”
“你讓不讓存?”
“存吧那就。”喻明希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