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你讓不讓 他們體力懸殊……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你讓不讓 他們體力懸殊……
在絕對懸殊的武力值面前, 開摩托的小青年嘻嘻不出來了,歪着臉罵罵咧咧突突突地發動車子走了。
言秋本來嶄新的保溫杯咕嚕嚕滾回路牙子邊,滿是塵土。
喻明希回身, 躬身,将言秋的保溫杯拾起,用手拍了拍灰塵, 覺得不夠, 又用手肘處的袖子褶擦一遍。他還是覺得不夠。
言秋從心髒巨震中回神, 想問他怎麽還在。
只見他皺眉沉吟, 留下一句“你等等”,就向着天橋大步跑去。
言秋不解。
而他跑出幾步, 又調頭回到她面前。
“你還是一起過來。”
他跟她說話的時候,會遷就她的身高而低頭,因而眼裏的情緒向她敞開。
嚴肅的、不安心的。
言秋想,公車沒有十分鐘就要到了。
她說:“哦。”
兩人一起過天橋, 言秋本來落後一步,喻明希偏頭瞧着,自己便慢了點, 變成隔着一步并行。
他自然不想隔這一步。
然而。
他不想忍耐, 但還是繼續忍耐。她想保持距離,卻每每失了距離。
天橋對面有一家便利店開到很晚, 喻明希讓言秋在門口等一下。
他很快進去又出來。
他買了一瓶純淨水。
言秋的保溫杯還在他手上。他來到綠化帶旁,單手擰開瓶蓋, 伸到植物上方, 傾瓶倒水沖洗保溫杯。
言秋跟着過來,沒說話,喻明希知道她在看自己, 低聲解釋:“他們腌臜。”
說完,言秋也沒說話。
喻明希悶頭,把杯身轉着圈沖了個遍,把塵泥和可能存在的汗液都給刷刷沖掉。
言秋還是沒說話。
喻明希停手,擡頭看她。
這次是期待未被滿足的一點兒不悅和委屈。
他盯着她,一定想要等到點什麽。
點點笑意在言秋臉上蕩開,他如願以償等到她開口。
她頗為贊賞地說:“‘腌臜’你讀對了,這屬于語文考試會出的題,說明你的成績還有機會提升。”
“……”喻明希扭過頭不看她了。
就知道,不該瞎期待。
言秋靜靜笑開,從他手中拿過剩下那小半瓶水。喻明希立馬又回頭。
言秋說:“伸手。”
他伸手。
言秋倒水給他洗手。
言秋說:“擡腳。”
他擡腳。
言秋小心地沖了沖他鞋底。
一瓶水利用幹淨。
言秋說:“好了,都洗幹淨了。”
本來只是想要一句“謝謝”什麽的,這會兒又超出期待了。
喻明希別過臉去,控制自己。
別笑,喻明希,別笑得這麽沒出息。
言秋沒空看他。
安靜得只有風的夜,跟他這麽待着一會兒,哐哐的心跳聲又要冒出來了。
怎麽回事啊,言秋,你這是怎麽回事。
小賣店裏飄出烤腸油潤的香味兒,言秋心想回去建議父親也弄個烤腸機。
“你等下。”換她跟喻明希說這話。
然後喻明希就看她買了兩根烤腸出來,分一根給他。
“吶,請你吃宵夜。”
喻明希接了。
言秋背過身去,把書包邊的側袋轉過來:“幫我把水杯塞回去吧,謝謝。”
喻明希有種奇異的感受。他的家庭背景和經歷,讓他的見聞勝過許多同齡人。人性逐利,多數人在獲利後不會主動想着去回報,而是理所應當地想索要更多,如果要回報,其間也夾着試探、計算和博弈。哪有像她這樣的,直接、坦然。
她令他感到與人相處可以是簡單的事。
喻明希照她所說,把保溫瓶給她放回去了,又覺得她書包看起來也太重了,想幫她拿。
這時,言秋拿手肘戳了戳他。
“你看那輛是嗎?”
她指着遠遠開過來的一輛綠色公交車。
她沒說數字,但他當然知道她要坐哪一路車。
他視力很好,仔細一看就看清楚了。
“是。”
話音剛落,言秋已經沖出去過天橋了,一手抓着書包背帶,一手捏着烤腸,都穩穩當當的。
喻明希失笑。
他可不止知道“腌臜”,還知道“靜如處子,動如脫兔”。
沒意外,就算起步遲,喻明希也跟着言秋前後腳上了這趟末班車。
除去他們,車上就三位乘客,言秋随便找了個後門附近的位置坐下。
喻明希在她之後,想起那次,她故意沒和他坐一塊兒。所以他站了片刻,在想,這次要不要、能不能坐她身邊。
言秋不知道他站着做什麽,于是瞟了他一眼。
想要贏,就不能被對手猜到下一步。喻明希将這話奉為圭臬。
可是,她不是敵人,他又為什麽要論勝負?
就讓她知曉,就讓她看穿。何妨?
高大的少年在言秋身畔坐下,那與她差異巨大的體型把她出去的路都堵滿。這是一個即将成年的、極具力量感的男性,他們體力懸殊,他包藏風險,她應當警惕,盡量遠離。
然而她感到安全,她舒服地靠在椅背。
一整天的端坐學習和精神自我鞭笞使她疲憊。
剛才又經歷了遇到混混的緊張和他突然出現的安心,言秋在緊繃之後松懈開來。
她的靈魂好像飄了出去,在高處,正直地審視着自己和喻明希。
他們吃着一樣的烤腸,在相同的年紀,對彼此有一點欣賞和關心,偶爾聊天,經常拌嘴……總的來說,他們不讨厭、不,應該說,他們樂意和對方相處。
一塊五一根的烤腸幾口就吃完,喻明希的竹簽等在手裏,等着言秋也吃完了,他一并拿去扔進垃圾桶。
他站起身,邁一步,伸手,就投進去了。他像一張大網一樣,給人一種原始的安全感,看他意願,也可能是原始的侵略感。
這種時候,言秋就會覺得這是一個成熟的男性了。
喻明希坐回來,轉頭問言秋:“以後還不跟我說話,不跟我吃飯,不跟我玩嗎。”
不太是疑問句,更像幹巴巴的警告。
言秋馬上收回剛才覺得他成熟的想法。
進入拌嘴狀态,嘴比腦子快,言秋問他:“你是說怎麽個玩法?”
喻明希怔住,耳朵霎時蒸熟了似的爛紅。
司機沒趕上綠燈,爆着粗口一個急剎車。言秋被甩醒了,察覺這語義的暧昧,急道:“你別亂想。”
“我想什麽了,我什麽都沒想。”喻明希眼睛看去別處,“我就是想說,你一個人走不安全。有時和別人待在一起也不安全,你們都跟軟柿子似的,得我在。”
言秋好像聽明白了:“你是說,你在才能保護我?”
喻明希擡眉:“不然呢。”
言秋不大贊同:“即便真的如此,你也不會一直在。而被保護不是、也不應該是我所追求的。人得在成長的過程越來越學會保護自己,這是獨立成人的一部分。也許你會覺得我面對一些挑釁和危險的時候,跟你的反應很不一樣,但這是我從自身的情況出發,權衡之下所做的決定。雖然不爽快,但至少有用,沒有給我帶來更壞的後果……”
不知不覺就說得有點多,她在和人交流的時候,很少會發表大段獨白,她适時停下了。
喻明希側着頭,在聽,好像也在想,見言秋好像沒有要繼續說的樣子,他轉過來,定定看着她的眼睛。
“為什麽,我不能一直在?”他問。
言秋的心又蹦起來。
這是什麽問題啊……
“沒有人會一直在。”她說。
“那我想一直在。”
“想也不可能一直都在,人總是單獨的個體……”言秋試圖客觀地說理。
“那你讓不讓?”
別扭的人,堅定起來直白得吓人。
言秋梗住。
“喻明希。”
喻明希讨厭自己的名字,但被她這樣軟聲叫着,他有如過電。
他視線裏的熱度讓言秋沒什麽底氣:“可能聽起來很老生常談,但是,現階段我必須專注學習,沒辦法想別的。”
“知道,趕路是吧,不會停留是吧。”
言秋插科打诨:“你确實有點記仇的。”
“言秋。”
別人喊她名字時,多愛拖長尾音,帶很多情感色彩,親昵、嚴肅、語重心長。但這個一向說話都要懶散拖沓的人,叫她名字卻叫得幹脆利落,是玉石相擊的好聽。
“如果我也趕路呢,我也不停,能不能一塊兒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