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隋風猛地從夢中驚醒,條件反射坐起身,卻正對上一雙泛着冷意的眼睛。

被子緩緩滑落下來,隋風敏銳的直覺告訴他,施臨卿此刻的心情似乎不太美妙。

雖然被人驚擾美夢是一件很不爽的事情,但鑒于這個人是施臨卿,隋風還是迅速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有……什麽事嗎?”

施臨卿打量他兩眼,語氣平平,像是在簡單陳述事實:“你睡眠質量不錯。”

隋風聽出了他的陰陽怪氣,卻要假裝聽不懂的樣子,略顯腼腆地點了點頭:“我從來不失眠。”

“……”

施臨卿的陰陽拳打在棉花上,也不再拐彎抹角了,直接道:“在車上睡了一下午,現在又倒頭就睡,你是豬嗎?”

隋風微微睜大了眼睛,像是想不到施臨卿突然對他發起人身攻擊技能,又嘴唇微動,似乎想張口反駁,但最後還是沒敢開這個口,只好垂下頭,撇撇嘴,看起來很不服氣的樣子。

雖然他還是什麽都沒說,但這副表現卻比之前看起來多了幾分真實的情緒,施臨卿的氣兒也莫名順了一點。

畢竟還年輕,睡眠時間長一些是正常的。

再說,這顆小白菜又住在那樣一個家裏,面對着那樣的親戚,說不定晚上連覺都不讓他好好睡,只能找機會補覺……

腦補了一番隋風被姑父姑母磋磨的慘狀,施臨卿輕咳一聲,又問:“你夢見什麽了?”

隋風的眼睛睜得更大了一點,臉上的表情明晃晃寫着“你怎麽知道我做夢了?”

可施臨卿問他話,他又是不得不回答的,只好輕聲囫囵答道:“夢見了小時候的事情。”

他夢見了小時候爸爸媽媽一起送他去幼兒園,到了門口,他們該離開了,隋風卻抓着他們的手,任他們說什麽也不肯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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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他的好朋友榮令行看見了他,拔腿就朝他這邊跑來,結果因為跑得太快,一不小心把自己絆了一跤,狠狠摔在了地上,“哇”地一聲大哭了起來。

“……”

施臨卿聽他講完這個夢,竟也有些無言起來。

他無意提及隋風的父母惹他傷心,只好揪着隋風夢裏的那個哭包倒黴蛋做文章:“蓉蓉,聽起來像女孩兒的名字。你的青梅竹馬?”

隋風才不信他不知道榮令行是誰,這人決定選自己訂婚之前,一定把他的各方面信息都查了個遍,作為自己最親近的朋友,榮令行也絕對曾經出現在他的調查結果裏。

但隋風時刻謹記着自己的人設,當然不會在這時候露出破綻來,于是細細地解釋了一番:“不,是男孩,姓榮,榮耀的榮。”

“他的全名叫榮令行,我當時才讀幼兒園,發音不太準,總覺得這個名字讀起來有些別扭,就一直喊榮榮。後來長大了,就不這麽喊了。”

施臨卿看起來也不意外,眼睛卻緊盯着他的表情,試圖瞧出些什麽異樣來:“你們關系這麽好,又相處了這麽多年,就沒做過什麽別的打算?”

他是想試探一下這對竹馬之間有沒有超出友誼之外的感情。

畢竟一天之內兩次夢到對方,還是和父母一起出現在夢裏,對隋風來說,這絕對是一個重要至極的人,甚至在他心裏的地位應該僅次于父母。

可話一出口,施臨卿便又覺得自己有點沒意思。

他和隋風是即将訂婚沒錯,可他們倆又心知肚明,這只是一場沒有任何實質性關系的合作。

他需要找人配合他訂個婚,隋風需要拿回母親的遺物,各取所需而已,有什麽必要幹涉人家的私生活和個人感情?

但施臨卿很快又為自己想好了另一個答案:寧拆十座廟,不破一樁婚。

如果這小孩真有互相喜歡的心儀對象,那這場聯姻即使只是形式上的,也肯定會讓一對有情人心生芥蒂,甚至最後分道揚镳。

他的訂婚對象不是非隋風不可,所以沒必要介入到這樣的事情之中去,惹得自己不快。

施臨卿在這邊思索,隋風也在那邊沉默,直到施臨卿理順了思路,認為自己做好了充足的心理準備,隋風才張口,給出了一個讓施臨卿瞬間蹙起眉頭的答案——

“有。”

施臨卿握緊了輪椅扶手,臉色陰沉,語氣堪稱質問:“先前為什麽不坦白?”

隋風卻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聲音仍然不大,聽起來卻理直氣壯:“你沒有問過我。”

“……”

施臨卿沒想到,這個看似怯懦又不大機靈的小可憐,愛情觀和道德觀卻是這麽的……渣男!

“訂婚的事,你跟他商量過?他沒有反對?”

隋風登時便警惕起來。施臨卿對榮令行的關心也太過了,難道是榮令行說了什麽、做了什麽,被他察覺了?

他相信榮令行不會做什麽給榮家惹禍上身的事,卻也知道榮令行的性格多少有些莽撞沖動,無意間得罪了施臨卿也是有可能的。

隋風試圖把榮令行從他們的談話中摘出去,謹慎地答道:“這是我自己的事,他管不了,也不會想管。”

言外之意,榮令行不會因為訂婚的事對施臨卿發表什麽不該發表的意見,更不會為此做什麽多餘的事情。

施臨卿卻更覺得如今年輕人的感情觀念實在令人費解。

這是什麽井水不犯河水的新型戀愛方式?

可看着隋風一臉的謹小慎微,他又直覺事情應該并非像他所想的那樣。

施臨卿不說話,兩人便頓時又陷入了一陣詭異的沉默。

隋風不動聲色地打量着施臨卿,試圖從他臉上得到一些線索。

施臨卿并不像大多數成功人士那樣喜怒不形于色,因為大家都能感覺得到他的喜怒無常。

他不吝啬釋放自己的威壓,也不屑收斂自己的陰陽怪氣,想兇就兇,想冷就冷,想嘲諷就嘲諷,想不理人就不理人,因為他有足夠的資本實現情緒自由。隋風很羨慕這一點。

但這不代表他表現出來的情緒,就全部都是真實的情緒——起碼根據隋風的觀察是這樣。

施臨卿暗自把他們兩個之間的對話從頭捋了一遍,終于反應過來,這中間似乎是出了什麽理解上的岔子——

“‘別的打算’,是什麽打算?”

他意識到自己也許誤會了什麽,畢竟助理遞給他的資料上面明确寫着隋風并沒有談過戀愛,所以他猜想,隋風也許會給他一個跟友情有關的答案。

然而,隋風卻說:“他打算讓我當他哥哥。”

施臨卿一愣。

隋風又補充道:“寫在戶口本上的那種。”

隋風比榮令行早出生幾個月,然而榮令行從不肯喊他“哥哥”,從小就是這樣。兩家父母覺得好笑,還特地問過榮令行原因,彼時的小榮令行看了眼小隋風,答:“哥哥是要保護弟弟的。”

他不知道從哪裏聽來了這句話,又對此深信不疑,所以說什麽也不肯把這聲哥哥叫出口。不是因為覺得隋風保護不了自己,而是覺得自己比隋風高,比隋風壯,所以自己更應該擔起這“保護”的責任。

然而,就是這個從小到大絕不願喊隋風一聲“哥哥”的榮令行,那年冬天卻在冰天雪地裏凍了一下午,只為了讓父母心軟妥協,把隋風接到榮家來,給他當哥哥。

“別人家為了争家産跟兄弟姐妹打得頭破血流,他倒好,往自己家添人,給自己找哥哥,笨死了。”

隋風嘴上說着他笨,眼神卻很柔和,又有些傷感。

施臨卿回想了一下自己看過的資料,記起來,就是在那一年秋天,隋風的父母不幸死于一場國際航班的空難。

隋風的姑母姑父接管了公司,接手了隋家,然後在寒假來臨之前,将隋風從他和榮令行一起就讀的那所國際學校轉到了一所教育口碑并不好的公立初中——那所學校不僅升學率很低,而且周邊治安也很差,盛産傳說中的“小混混”。

榮令行本來以為,親戚即使不如親生父母,也終歸是血濃于水的親人,而且他從前見過隋蘭若和何兆振,記得他們對隋風這個侄子是喜愛且關照的,便覺得他們應該會好好照顧隋風。

可隋風被迫轉學的事情一出,榮令行立刻就發覺,他想錯了。

他請求父母做隋風的監護人,把隋風接到榮家來,當成自己的親生兒子一樣對待,可這事哪有他想象的那麽簡單?

就算法定程序上的麻煩可以解決,但是榮家父母可以盡心照拂故友之子,卻不能輕易讓榮家憑空多出一個繼承人來。

同樣的,隋風可以暫時從那個家裏逃離換取片刻安寧,卻不可能蘿白将父母傾注心血的公司和家産拱手讓給姓何的。

隋風收到消息趕去榮家的時候,榮令行已經在雪地裏站了一下午。他和榮父榮母一起好說歹說,才把榮令行勸進了屋。

身體向來強健的榮令行第二天就病倒了,連着發了三天的燒,又過了大半個月身體才好利索。

如果不是隋風也堅定地告訴他,自己并沒有這個打算,說不定榮家父母就真的已經妥協了。

隋風敘事的語氣很平淡,對諸多細節也只是一語帶過,仿佛只是在介紹自己晚上吃了什麽似的。

可施臨卿何其敏銳,很快就注意到,他悄悄低下頭的時候,眼睛已經有一點紅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時候的榮榮:一邊哇哇大哭,一邊一拳打十個的暴力小哭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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