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等我。”

隋風只收到了兩個字的回複。

不到半小時, 施臨卿就趕了過來。

隋風一直很平靜,平靜地收拾東西,平靜地回應隋蘭若的質問,平靜地答:“施臨卿要我搬過去的,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

“施臨卿”這三個字就好像一塊金招牌, 搬出來, 立在那, 就足夠讓隋蘭若把一切想說的話都憋回肚子裏去。

可當他真的拉開車門,對上施臨卿那毫不掩飾的關懷目光時,他又突然升起了一陣難以自抑的委屈。

這明明是他的家, 是他從小長大的地方。

為什麽現在被迫離開的卻是他,而不是那些鸠占鵲巢的人?

如果不是他足夠敏感,對自己的房間足夠熟悉, 如果他沒有第一時間發現那兩個攝像頭,那又會發生什麽他不敢想象的事情?

可偏偏他還不能暴露自己已經發現了的事實,還要假裝一無所知, 還要耐心跟這家人周旋下去。

隋風周身環繞着的情緒實在太難以忽視了,施臨卿擔心地問:“你還好麽?”

隋風卻答非所問:“我騙了姑姑, 說是你要求我搬走的。”

施臨卿一愣,反應過來他這是在坦白“利用”了自己,頓時又覺得有些好笑。

隋風如果不主動跟他說,隋蘭若難道還敢主動找他對質不成?

可他又明白,對于隋風這樣善良又純真的性格來說,這樣的“欺騙”和“利用”如果不坦白說出口,恐怕是會憋在心裏, 內疚很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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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太少見了。施臨卿想。

不僅在他的世界, 即使是放大到所有成年人的世界來看, 這樣的坦誠和真摯也是極其珍貴的。

施臨卿沒有注意到,自己正用一種贊許和滿意的目光盯着隋風,盯了整整一路。

盯得原本心不在焉的隋風都感覺到了哪裏不對。

說起來,這幾天的施臨卿,好像一直就很怪……

隋風不着痕跡地往旁邊挪了挪。

他現在不是很确定,跟着施臨卿走到底是不是一個正确的選擇了。

施臨卿卻以為他是在為被迫離家而傷懷。

可他沒有什麽安慰別人的經驗,搜腸刮肚也沒想出什麽勸解語錄,只好投其所好地問:“餓了沒有?晚上吃紅燒魚,怎麽樣?”

隋風:“……”

一小時後,隋風坐在施臨卿家的餐桌邊,一個人吃完了一整條紅燒魚。

真不是他對紅燒魚有什麽特別的愛好,而是每次他剛想把筷子放下,施臨卿就用一種大事不妙的目光看過來。

目光中明晃晃寫滿了:怎麽回事?這麽嚴重?連紅燒魚都不愛吃了?這孩子不會是抑郁了吧?

而每當隋風接收到這樣的目光,重新把筷子伸向紅燒魚的時候,施臨卿才又滿意了。

隋風總覺得不是施臨卿在安慰自己,而是自己在哄施臨卿玩兒。

……結果吃着吃着就發現,好像還确實挺好吃的。

算了,那就幹脆整條吃完吧,免得施臨卿以為他抑郁得食欲不振了。

畢竟寄人籬下,哄主人家開心也是一種美德。

“你就住這間客房,距離書房近一些,讀書學習更方便。”

施臨卿安排完,才發現自己的語氣似乎太過強勢,完全沒有征求對方意見的意思,于是緊急補救:“你覺得怎麽樣?不喜歡的話——”

“喜歡的。”

隋風抿唇沖他一笑:“我有個落腳的地方就夠了。而且這裏很好,謝謝施先生。”

施臨卿險些被這一笑晃了神,下意識移開視線,冷着臉看上去不大高興的樣子。

隋風:“……?”

施臨卿又一指隔壁:“旁邊就是我的卧室,有什麽事情随時敲門找我就好。”

隋風一驚,下意識問:“你也住這兒?”

施臨卿:“……這是我的房子。”

你一個借住的,還想把房主也趕走,自己獨占房子不成?

“……我還以為你另有住處。”

畢竟以他跟施臨卿這不尴不尬的關系……施臨卿随便借一處房子給他住也許不算什麽,可要是真住在一起,那跟婚前同居有什麽區別?

呸呸,什麽婚前同居,哪有人同居還分睡兩個房間的。

隋風這樣想着,臉卻詭異地燒了起來。

施臨卿想到了什麽,似笑非笑道:“你以為我這間房子是用來金屋藏嬌的呢?”

“咳……咳!”

他話音剛落,隋風就險些把自己嗆到。

什麽金屋藏嬌……這人會不會說話啊?

金屋藏的嬌假裝聽不懂,一臉純潔無辜地回自己房間整理行李去了。

他沒打算在這裏久住,尤其在知道這是施臨卿真正的住處之後。

距離開學也沒多久了,剩下的這段時間無論住在家裏,這裏還是榮家都區別不大,所以隋風發現自己的消息發錯人時也只是驚訝了一下,很快就接受了這個事實。

唯獨讓他有些驚訝的是施臨卿的反應。

他沒有想到,施臨卿會什麽也不問,二話不說就過去接他,然後直接把他帶到自己的住處來。

意外之餘……還是難免有些感動的。

隋風知道,他對施臨卿來說,利用的價值其實并沒有那麽大,可替代性也很強。所以施臨卿能為他做到這個份上,真的已經很夠意思了。

他只拿了幾套換洗的衣服放進衣櫃,多數東西都還放在行李箱沒有拿出來,做好了随時收拾東西離開的準備。

施臨卿在門口看着,哪裏會不明白他的打算,頓時覺得有些滋味難言。

可再難言也得憋着,他那些心思如果說出來,馬上就能把這小白菜吓得跑出老遠去。

更何況,就連他自己都還沒弄明白自己那點心思。

施臨卿說了書房他可以用,隋風就沒跟他假客氣,一閑下來就往書房鑽。

剛進書房他就發現了,這裏确實是施臨卿真正的住處。

無他,只因這書房裏幾乎每本書都有施臨卿做過筆記的痕跡。

說是筆記,倒不如說是點評,就是不知道這些都是什麽時候的筆記了。

隋風随便翻開一本,只見第一章 的提要旁龍飛鳳舞地寫着四個大字:“胡說八道。”

再往後翻幾頁,他似乎又改了主意:“這一部分還算有參考價值。”

仿佛是為了印證自己最初的判斷沒有錯,下面還有一行小字,倔強道:“但我仍然認為第一章 整體是在胡說八道。”

隋風沒忍住笑出了聲,完全想象不出來,在生意場上叱咤風雲的施臨卿,原來還有這麽……可愛的一面。

他津津有味地跟着施臨卿的筆記讀了下去,漸漸發現施臨卿是個極其有主見,卻并不頑固的人。

比如起初讀到與自己認知相悖的理論,施臨卿并不會因為這是什麽知名專家教授出版的讀物,就輕易轉變自己的觀念。

但當他發現這理論确實有可取之處時,他也不會吝啬自己的贊許,肯定其中的參考價值。

讀到最後,就連隋風都幾乎快要被這理論說服了的時候,施臨卿依然保持着客觀又理智的思考角度,犀利點評道:“雖然部分有理,但是整體悖論。”

而直到隋風翻到最後一頁,他才發現,原來施臨卿完全是對的——這一整本書,居然就是一個悖論實驗。

作者說,能讀到這裏還堅持着自己原本立場的人,應該是世界上處于少數的獨立思考者。

而在這本書落成之前,這位教授還曾經通過講座和授課的形式進行過實驗,結果并不意外,即使是那些頂尖學府的教職人員,也有很多人因為他知名學者的身份和精湛的詭辯技巧,最終相信了這完全出自杜撰的悖論。

差點也信了的隋風:“……”

真是人心險惡!

可合上書之後,隋風又忍不住感慨,施臨卿真是一個……天生的成功者。

永遠能意志堅定,保持理智,絕不人雲亦雲,也不迷信權威,卻又很擅長取其精華,這樣的人不成功,還有什麽道理可言?

相比之下,險些中招的他,倒是還差得遠。

如果不是有施臨卿的點評筆跡在,他的思維很有可能已經被帶偏了。

不過,隋風并沒有為此感到氣餒。

施臨卿是一個非常棒的學習對象,他們本來不會有任何交集,這樣的人物對隋風來說也僅供崇拜和仰望。

可既然命運讓他們相遇,那隋風就絕不會浪費這個機會。

他一定會抓住身邊的一切,盡全力去争取自己想得到的東西。

想到這裏,隋風又翻開了書,在最後一頁用鉛筆留下了一個小小的笑臉。

像是對施臨卿的贊賞,又像是對自己的期許。

他要成為像施臨卿一樣優秀的人。

隋風伸了個懶腰,正準備将書放回書架上,卻不小心碰到了桌上的一份文件。

文件挨着鍵盤,緊接着,電腦屏幕就亮了起來。

隋風看着自動跳出來的界面,有些愣神。

施臨卿放任他在書房随意走動,卻連電腦都不設密碼嗎?

這難以言說的被信任的感覺讓隋風心裏一動。

但很快,他就發現,這個界面……

是一段監控視頻。

熟悉的聲音響起,是他自己的。

“你還好嗎?”

“我推你回房?”

“還是你想在這裏待一會兒?”

……

“這樣會不會好一點?”

畫面上的兩個人影并不清晰,背景又是漆黑的深夜,其實很有恐怖片的氛圍。

可隋風還記得,記得那晚交融的體溫,滾燙的氣息。

他知道這樣不好,可他控制不住自己去碰鼠标的手。

隋風握住鼠标,打開了底部任務欄,只見這個視頻播放器赫然位于首位,狀态也是“已鎖定”。

而這個播放器裏,只存儲了這一段視頻。

也就是說,這不是無意間被他撞見的偶然。

而是施臨卿不知多少次重複播放後的必然。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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