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隋風立在玄關, 怔愣地看着黑漆漆的屋子,一時間竟有些無措。
施臨卿在騙他,他不得不面對這個事實。
可是,施臨卿又為什麽要騙他?
是工作太忙, 留在公司加班, 又怕他擔心, 所以不願意告訴他真相, 想讓他寬心?
還是……
隋風不願意再細想下去,捏緊手機,關上門, 轉身離開了。
既然施臨卿不在,那他留在這兒也沒什麽意義。
微涼的晚風吹在臉上,隋風後知後覺地意識到, 他沒有地方可去。
剛剛為了來見施臨卿,已經拒絕了榮家留宿的邀請,再回去恐怕會顯得打擾。
從小住到大的家倒是可以回, 可他此刻心情不佳,也懶得應付鸠占鵲巢的那家人。
好在随身帶了身份證, 總不至于流落街頭。
隋風去了最近的一家酒店,随意開了個房間。
假期将至,槐城又是座旅游城市,按理說酒店的房源應該很緊張才是,尤其這還是一間度假酒店。
但可能是因為這家的房費價格偏高,又可能是因為這酒店剛開業不久,還沒什麽名氣, 所以大廳裏來往的客人并不多。
然而, 就在隋風領了房卡準備往樓上去的時候, 一道溫和的男聲突然在他身後響起:“喜歡就買,我什麽時候在這方面虧待過你?”
Advertisement
聽見這熟悉的聲音,隋風頓時一僵,随即下意識将自己的臉扭向了另一邊。
接着,他就聽見一個女聲拖長了聲音撒嬌道:“人家就知道你最好啦——喏,給我們開總統套房,動作快點。”
後半句話是沖着前臺接待員說的。
男人調笑着問:“這麽迫不及待?”
女人嬌嗔道:“誰讓你是個大忙人呢?總是找各種借口說沒空陪我,今天好不容易見你一面,可別想輕易打發了我。”
兩張身份證被粗魯地扔在櫃臺上,透着兩人急不可耐的态度。
前臺小姐應該對這種情況司空見慣了,臉上始終敬業地挂着恰到好處的笑容:“抱歉這位女士,總統套房今天已經有客人入住了,幫您辦理一間豪華套房可以嗎?”
“什麽?我們每次來的時候總統套房都是空着的,怎麽今天就——”
隋風聽到這裏,抓起房卡就往電梯的方向走,生怕晚一秒就會暴露了自己。
他離開之後,那男人若有所思地擡頭看了一眼。
女人輕輕推了他一下:“你看什麽呢?”
“剛剛那個人的背影,好像有點眼熟,像是我認識的人。但我沒看見臉,想不起來是像誰。”
他轉向前臺,問:“能透露一下剛剛那個顧客的姓名嗎?”
前臺小姐微笑着拒絕道:“不好意思哦先生,我們酒店充分尊重每一位顧客的隐私,不會對別人透露顧客的任何個人信息。”
男人不滿道:“我可是你們這裏的會員,而且每次住的都是最貴的房間。”
前臺小姐完全無動于衷,依然只是微笑:“真的不行呢,先生。”
女人拉了拉他的衣袖,勸道:“公司裏每天來來往往那麽多人,你眼熟的可多着呢。別想了,辦正事要緊。”
美人在懷,男人來不及思考太多,一把攬住了她的纖纖細腰:“你說得對,是我想太多了。”
他們在前臺甜甜蜜蜜地摟抱在一起,完全沒注意到正對着他們的電梯。
在電梯門緩緩合上的前一秒,“咔嚓”一聲,隋風将他們的側臉拍了下來。
電梯直升到頂層,隋風打發了準備上前進行周到服務的酒店管家,撲倒在柔軟沙發上的那一刻,他才發現自己的掌心已經出了一層薄汗。
還好他對這聲音足夠熟悉,否則很可能剛剛就已經暴露了。
那個男人是……何兆振。
他的姑父,隋蘭若的丈夫,何瑞程和何安怡的父親。
一直以來,何兆振在家中都扮演着溫柔丈夫、溫和父親的角色,否則也沒法在隋蘭若一衆的公子哥兒追求者中脫穎而出,從一個身無分文的窮小子搖身一變成為隋家的女婿,把隋蘭若這個嬌生慣養、脾氣跋扈的大小姐迷得神魂颠倒。
當初,隋蘭若放話非何兆振不嫁,不僅隋風的爺爺奶奶堅決反對,就連隋蘭澤這個一向疼寵妹妹的哥哥也不支持。
在他們看來,一個男人可以沒錢,可以沒能力,卻不能除了“溫柔”就再找不出其他的優點。
畢竟婚前的男人總是最擅長僞裝,圖一個男人什麽都可以,就是不能圖這種虛無缥缈的“對你好”,因為這是一個可替代性很強,且十分容易消失的優點。
可隋蘭若完全聽不進去,只覺得何兆振是全世界唯一一個願意對她言聽計從,無條件寵着她順着她的人,就連把她嬌慣着養大的父母和兄長都比不過這個男人。
一家人僵持許久,還是因為隋蘭若懷了孕,最後隋家人才不得不松口,答應她跟何兆振結婚。
也正是這段經歷,讓隋蘭若對親人的埋怨很深,即使他們接受這段婚姻之後,替她風光大辦了婚宴,還安排何兆振進入華臻做了個小領導,隋蘭若也始終沒有忘記這些事情,跟家裏的隔閡一直都在。
再後來,隋蘭澤遇見鄭思嘉,夫妻聯手把華臻做大做強,成了國內珠寶業當之無愧的龍頭,何兆振卻始終只是個采購部的小主管。
隋蘭若替丈夫心急,跑來跟兄嫂打好關系,試圖給何兆振謀個高級職位,兄妹倆這才冰釋前嫌,而何兆振也如願升任成為采購部的經理。
從隋風有記憶開始,他就只覺得姑姑和姑父對他都特別熱情,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都會先送來給他。
只有表哥總是很敵視他的樣子,但是姑姑和姑父也會訓斥表哥,讓他好好照顧自己這個表弟。
就連榮令行,當初也覺得他們人還不錯,起碼對隋風是很好的。
所以,當隋風的父母出事之後,他們主動提出做隋風的監護人時,幾乎沒有人覺得不對勁,畢竟他們是隋風最後的親人了。
監護人無權處置未成年被監護人的財産,但是可以代為保管,也可以将這些財産用于“保障和改善”被監護人的生活,只要是有利于被監護人的,就都是合法且合理的。
可什麽才是有利于他呢?
買一座豪宅,聲稱幫他投資理財,他卻連房子在哪裏都不清楚;買一輛豪車,聲稱是方便他出行游玩,自駕游卻從不帶他;接手華臻,聲稱幫他管理公司穩定人心,卻把華臻搞得亂七八糟。
就連不顧他意願強行給他辦理轉學、不顧他意願強行讓他去和施臨卿聯姻,他們也都能給出看似合情合理的解釋。
這其中可進行的操作太多,可鑽的法律漏洞太大了。
所以對隋風來說,法律只能保障他最基本的權益,比如不會明明家財萬貫卻吃不上飯,被活活餓死。
可是更多的東西,法律保護不了他,榮家保護不了他,誰都保護不了他,他只能靠自己去争、去搶。
而現在……
隋風突然意識到,這是一個絕好的機會。
外力再強大,也比不過內部崩塌,更能讓一件東西快速地崩潰瓦解。
他回憶起剛剛在酒店周邊瞟到了榮家的售樓中心,似乎緊挨着這家酒店的停車場,立刻撥了個電話出去:“榮榮,睡了嗎?”
“已經睡了?好,那先別睡了。”
“幫我調一段監控。”
電話挂斷之後,隋風的手指都有些輕微的顫抖。
別誤會,是太激動了,忍不住。
一小時後,一張照片、一段視頻,組成了一封匿名郵件,靜靜地躺在了隋蘭若的收件箱裏。
她很注重保養,這個時間段肯定在睡美容覺,所以最早也要明天才能看到。
不過也可能要更久一些。
畢竟隋蘭若做全職太太很多年,已經不大用得到郵箱了,所以很少查閱郵件,除非是翻看那些奢侈品品牌群發給高級會員的新品推薦。
隋風站在明亮碩大的落地窗前,望着槐城璀璨如白晝的燈火夜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沒關系,他有充足的耐心,等得及。
今晚的意外收獲實在很令他驚喜,驚喜到他幾乎已經忘記了今晚因為受到戀人欺騙而産生的失落和沮喪的情緒。
但那也只是幾乎而已。
他沒良心沒道德,所以只是想象一下何兆振和隋蘭若夫妻反目的場景,都會令他快活地笑出聲來。
可仔細一想,隋蘭若生氣的點,除了被背叛,大概還有多年以來始終被蒙在鼓裏的欺騙。
被最親近的另一半欺騙,真的很令人不好受吧。
隋風知道,今晚他和施臨卿之間這事一定是出了什麽誤會,他不覺得施臨卿會做什麽對不起他的事情,也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可能。
他只是有些無力地想,無論是善意的謊言,還是別的什麽理由,只要欺騙這個行為發生了,那就一定會有人受到傷害。
而這麽久以來,他始終在施臨卿面前戴着一層面具,這又何嘗不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欺騙?
無論他的初衷是什麽,目的是什麽,在發現真相之後,施臨卿都一定高興不起來。
說不定還會落入“我喜歡的到底是哪一個他”這種怪圈。
這種不舒服的感覺,他今晚已經體會過了,所以不想讓施臨卿再體會一遍。
可他又想不出來,到底有什麽兩全其美的辦法,能解決這個無可避免的問題。
如果一個處理不好,說不定這段感情都要直接玩完。
就在隋風蹙眉糾結的時候,施臨卿終于意識到了什麽。
隋風問了他在哪裏,他回答之後,隋風卻再也沒理過他了。
這是不是……發現了他在說謊?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施臨卿就再也坐不住了,直接一個電話打了過來。
手機屏幕亮起,隋風盯着來電顯示發呆,在它即将自動挂斷的最後一秒,才接了起來。
“……喂。”
他的聲音聽起來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施臨卿下意識挺直了腰:“你在哪裏?”
隋風伸出一根手指,又沖玻璃呵出一口氣,在薄薄的白霧中間寫下了自己的名字,慢悠悠道:“在酒店。”
“……怎麽會在酒店?”
然而,問出口的那一霎,施臨卿就已經知道了答案。
如果不是回了家卻沒找到他,又怎麽會突然跑去住酒店?
隋風寫完了自己的名字,又開始寫施臨卿的名字,似乎沒聽出對方語氣中的焦急,一筆一劃地寫完了,才答非所問:“還是總統套房,差點沒搶過別的客人。”
不待施臨卿回答,他又在兩個人名字中間畫下一顆心,輕聲問——
“要不要來試試我搶到的總統套房?”
作者有話要說:
拿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