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隋風一直靜靜地站在窗邊, 這裏位置極佳,槐城的繁華和絢麗都能盡收眼底,可惜位于城北,距 離南邊的海岸太遠, 看不見一望無際又神秘莫測的大海。

也怪不得何兆振會選在這裏偷情。

畢竟隋蘭若很少到城北來, 城南近年來借着旅游業興起的各大商圈已經足夠她逛了, 所以何兆振在這邊帶着小情人來開房, 被隋蘭若撞見的概率非常之小。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沒撞見自己的妻子,卻撞見了別有用心, 暗中通風報信的隋風。

直到面前的玻璃上突然出現絲絲細雨,緊接着小雨就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隋風才回過神來。

一場秋雨一場寒, 施臨卿的腿受過傷,過段時間天更加冷了,說不定會疼。

突然下起雨來, 施臨卿估計已經出門了,會不會沒有帶傘, 被雨淋到?

而且,他現在才又反應過來,施臨卿本來就不愛出現在這種公衆場合,待會兒坐着輪椅進入酒店,說不定會引來陌生人的圍觀甚至指點。

哪怕他們的眼神其實并不含惡意,可施臨卿這樣敏感,也不會好受得起來。

想到這兒, 隋風便待不住了, 轉身就出了門。

他剛剛是不是不該對施臨卿說出這樣的話, 發出這樣的邀請?

應該問一問施臨卿到底在哪裏,然後直接過去找他的。

可他心裏不舒服,不想就這樣跟着施臨卿回“家”。

如果裝傻把這茬兒輕飄飄揭過的話,這件事他肯定會記在心裏很久,變成一個疙瘩,然後或多或少地影響兩個人之間的感情。

酒店管家一直待在套房裏聽候吩咐,隋風問他要了把雨傘,就急匆匆地乘電梯下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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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多久,一輛邁巴赫S800駛入了酒店的停車場,正要停車,卻見保安小跑着過來,指引他們開往地下車庫。

酒店的地下車庫要憑房卡才能進入,外面的停車場也并不擁擠,所以保安沒必要把新來的客人引到這兒來。

而且這裏又連接着電梯直達各樓層,不必經過酒店大堂。

施臨卿幾乎瞬間就明白了這是誰的安排。

即使聽起來還在跟他鬧情緒,卻依然處處替他着想,他是走了多大的運,才能遇見一個這麽好的、還願意喜歡他的人?

車門打開,隋風果然等在電梯旁邊,手上拿着一柄長長的黑傘,還不時有水珠從傘面滑落。

見到施臨卿,他下意識上前一步,可不知想起了什麽,又頓住腳步,站在原處安靜地看着。

司機小趙幫他卸下輪椅,正要扶着他坐上去,卻被施臨卿拂開了手。

施臨卿一條腿垂在車外,半邊身子都探了出來,定定地看向不遠處的隋風。

小趙順着他的視線一看,哪裏還會不明白他的意思,也不再攙扶他,就讓他們倆這樣對峙似的僵持着。

末了,還是隋風最先妥協,畢竟這裏随時可能會有新的車輛開進來。

他走過去,一言不發地把施臨卿從後座撈起來,放到了輪椅上面。

電梯緩緩上升,密閉的空間裏一片靜谧,隋風擡頭看看按鈕,低頭看看雨傘,偏偏就是不看施臨卿。

施臨卿見狀不妙,輕輕扯了下他的衣袖,明知故問道:“還在生我的氣?”

隋風把袖子抽回來:“我能生什麽氣。”

施臨卿看着他這副別扭的模樣,失笑道:“能允許我解釋一下麽?”

隋風豎起耳朵,嘴上卻答:“不太想聽。”

他想,雖然說是這樣說,可施臨卿總不能真的不解釋了吧?

那也太沒情商了!

沒想到施臨卿還真就情商下線,道:“那等你想聽的時候我再解釋。”

隋風:“……”

這戀愛真是沒法兒談了。

誰知下一秒,施臨卿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解釋的事先推後,但現在總可以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哄一下自己的男朋友吧?”

隋風挑了下眉,這才高興了一點。

他沒太用力地抽了一下,可施臨卿攥得太緊,不僅沒抽出來,兩只手還捏來攥去的,反而跟調情似的。

隋風瞪他一眼,卻沒再說什麽,就這樣任他攥着。

施臨卿接收到他的目光,不僅完全沒被威懾到,反而安下了心。

能明晃晃地表達出來不滿,說明已經快消氣了,總比剛剛在電話裏裝沒事人,見了面還要保持距離、拒絕溝通要來得好。

更何況,被那雙眼睛這樣瞪上一眼,他只覺得自己的心都要酥了。

兩個人一言不發地保持沉默,宛若一對正在前往民政局路上辦理離婚手續的離心夫妻。

可偏偏又緊緊地牽着手,看起來很容易被民政局的工作人員三言兩語就勸得打消了離婚的念頭。

直到“叮”地一聲,頂層終于到了。

酒店管家候在門邊,殷勤地接替隋風推起輪椅,專業又熱情,服務态度簡直無可挑剔。

施臨卿意味不明道:“服務果然不錯。”

這是對隋風那句讓他來“試試總統套房”的邀請作出的點評。

可管家不曉得他的言外之意,只把這當作對自己的誇獎,眯起眼睛笑得誠懇,邊幫他們推開雙開門,邊熱情地推薦了酒店的不少附加服務。

他唯二的聽衆都是出行從來必選總統套房的,聽着早已經不新鮮了,可有這樣一個外人在場緩解氣氛,感覺似乎也并不壞。

直到這位滔滔不絕,越說越來勁:“雖然入住的多數都是夫妻和情侶,但其實內裏的風格奢華而不失溫馨,很有家的感覺,也是很适合和家人一起居住的。這位先生應該是您的弟弟吧?剛剛一看下雨了,立刻匆匆忙忙地找我要了雨傘下樓去接您,真的是很關心您這個哥哥呢。”

隋風:“……”

請你不要再說了,好嗎。

施臨卿似笑非笑道:“是嗎?可他從來不管我叫哥哥,我還以為是因為他不太喜歡我這個‘哥哥’呢。”

完全沒聽見隋風心聲的管家忙替他分辯道:“很多人都不太擅長表達感情的,特別是親情,不能只看一個人嘴上說了些什麽,還要看他實際上做了什麽。”

施臨卿老神在在地望向隋風:“話是這麽說,可誰又會不喜歡聽些好聽的?”

管家附和道:“這話也沒錯,畢竟老話說得好,好言一句三冬暖,惡語傷人六月寒。”

施臨卿仿佛找到了同盟似的,愈發放肆,對着隋風道:“來,好言一句,叫聲哥哥來聽聽?”

隋風終于聽不下去了,咬着牙把管家擠開:“我來推,你可以走了。”

推着輪椅到了卧室,隋風剛要進去,就被施臨卿喊了停:“我要去浴室。”

隋風眨了眨眼,不知聯想到什麽,從耳後漫出一絲薄紅。

足以容納兩人甚至更多的寬敞浴缸前,施臨卿沖他伸出手來:“我自己進不去。”

這姿态像示弱,也似撒嬌,卻也的确是事實。

外面的酒店不比家中,沒有那些為他的腿量身定制的家具,無論做什麽都極其不方便。

如果說,在家時他面對隋風只有三分弱勢,還能靠着年長者的威勢掩蓋過去,那約在外面,這三分弱勢就變成了七分。

可當隋風助人為樂地把他抱起來放進去的時候,又被一把勾住了脖頸。

“一起洗,節省水資源,人人有責……”

施臨卿使出蹩腳的借口,喊标語似的義正辭嚴,尾音卻斷斷續續地消失在兩人糾纏的唇舌間。

半小時後,隋風環顧一周幾乎要被漫出來的水淹了的浴室,暗想,這水資源到底省在哪裏了?

可遍地都是水,比先前更容易滑倒,這次不必等施臨卿開口,隋風就先把他抱回了卧室。

沒錯,就是因為地滑危險,絕不是因為他剛剛在浴缸裏被施臨卿哄了個盡興。

偏偏施臨卿還要舔舔被磨破的唇角,意猶未盡地點評道:“浴室似乎也不錯。”

隋風:“……你是酒店試睡員,在做什麽測評反饋嗎?”

“難道不是你邀請我來試睡的?”

倒數第二個字,被施臨卿咬得極重。

隋風:“……”

他明明只是想讓施臨卿發現并驚訝于他居然有錢開總統套房的事實來着。

事情怎麽會發展到這一步?

可一回想起剛剛浴室柔和的燈光下,施臨卿仰起頭望向他時專注而縱容的目光,宛若獻祭般的神态,隋風又不得不承認,他邀請施臨卿前來,确實并非完全沒有實現倒數第二個字的打算。

他在施臨卿身側躺下來,手指輕輕點了下那比以往更加殷紅幾分的唇角:“還疼嗎?”

施臨卿卻張開口,不輕不重地咬了一下他的手,聲音還有些啞。

“只要你高興,無論多疼,我都覺不出來的。”

這話不止是剖白心跡,更像是一種隐晦的暗示。

而施臨卿還生怕隋風聽不懂這種暗示似的,坐起身來,從床頭櫃的抽屜裏取出了全套的……計生用品和輔助工具。

甚至連尋找的步驟都沒有!

隋風震驚到無以複加:“……你怎麽這麽熟練?”

“剛剛管家說這裏入住的多數都是夫妻和情侶,我就猜了一下。”

星級度假酒店如果連這些都不準備妥當,憑什麽招攬情侶和夫妻。

隋風:“……”

施臨卿捧着那一小堆,揚眉道:“服務和浴室都測評過了,是不是該試一下這個了?”

隋風:“……”

試試就試試。

複古的香槟色床幔垂下來,隔出了一方并非密閉卻極其獨立的天地,而在這方天地之中,只有他們兩個人的存在,距離近到連彼此的心跳都清晰可聞。

床幔輕搖,窗外淅淅瀝瀝的小雨也溫柔地在落地窗玻璃上留下了蜿蜒的水跡。

這雨聲很輕,像無意間是從雲層之中溢出來的,不慎被地上的凡人偷聽了去。

可雲朵也會心急,沒過多久,這溫和的雨勢便驀地轉大,重重地撞擊着窗戶,一下比一下急,一下比一下兇,兇得簡直令人心生懼意。

然而,能真切感受到自己正被愛着的凡人,總是會更勇敢些。

施臨卿緊緊地攬着隋風的肩,着迷地仰視着那道在他眼中已經有些模糊的人影。

無論是和風細雨,還是狂風驟雨,只要是隋風給的,他就照單全收,甘之如饴。

其實這雨也并非兇得無可救藥,偶爾也會停下來,輕輕地、溫柔地親吻着窗戶,以免把好不容易暖化的玻璃吓到再次變得冷冰冰。

但這也不過是它捉弄和迷惑對方的手段罷了。

每當玻璃感受到雨勢稍歇,正要為這雨的溫柔和體貼松一口氣時,那壞心的大雨便又會卷土重來,兇猛地沖破它的一切防禦,讓它被敲打得潰不成軍。

床幔倒是很高興,因為這裏遠離海岸,自從在這裏住下,它就幾乎再也沒有聽見過海浪拍打海岸的悅耳聲音。

而現在,不知是不是它的錯覺,伴着雨聲,它還聽見了大海的聲音。

也許是因為難得欣賞到這般美妙的奏樂,它情不自禁地晃動起來,開始随着音樂起舞。

然而,它伴着這二重奏的美妙樂聲,正翩翩起舞,跳得盡興,卻突然被人生硬地打斷了這豪放而不優雅的舞蹈動作。

似乎是有人嫌棄它的顏色太過刺眼,又似乎是有人嫌棄它的動作太過惹眼,總之,它被那人的手不禮貌也不客氣地一把攥進了掌心。

床幔感受到危險,連忙掙紮着想要擺脫那只手的束縛,卻絕望地發現它掙紮得越狠,那只手就越不打算放過它。

骨節分明,手指修長,膚色白皙,多漂亮的一只手啊。

剛剛床幔還在饒有興致地誇贊這只手的美貌,只覺得賞心悅目,下一秒,它卻就被這只手死死地纏在了掌心,絲毫沒有逃離的機會。

好在,沒過多久,另一位好心人就解救了它。

好心人不知到底做了什麽,那只手先是瞬間繃緊了,力道比先前還要狠,幾乎要将床幔整個兒扯下來似的。

而那美妙的二重奏,其中也有一道聲音随之變得尖銳高亢,與剛剛和諧的氛圍大相徑庭了。

床幔已經要喘不過氣來了,可出于對藝術的追求,它還是在堅持欣賞着美妙的音樂。

然而不知為什麽,那音樂變成了低語,床幔伸長了耳朵,也只聽見了幾句若隐若現的,什麽“愛你”,什麽“哥哥”的。

完全比不上剛剛的音樂更能洗滌心靈,床幔失望地想。

可不知為什麽,那只手在聽了這低語之後,卻變得激動異常,死死地抓緊了床幔,幾乎是想扼制住床幔的咽喉,掐得床幔再也無心去思考什麽藝術,什麽音樂,只想着要活下來。

就在床幔以為自己今天幾乎要死在這只手上的時候,下一秒,那只手卻突然卸了力氣,失了力道,緩緩地,優美地滑落了下去。

床幔幸運地從瀕死的境地裏解脫,連忙晃動着向後躲,再也不想碰上那只要命的手。

可人總是記吃不記打的,床幔也一樣。

哪怕剛剛已經體會過差點沒了小命的感受,可當床幔回想起那只手的美貌,它又覺得,在這樣的手上再經歷一次,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好在今晚的雨勢雖然又兇又急,卻始終沒有電閃雷鳴。

可施臨卿覺得,就算真的又是一個雷雨夜,他可能也顧不上恐懼了。

雲收雨歇,他伸手撫上隋風的臉,很簡單的一個動作,他卻幾乎用盡了剩餘的全部力氣。

聲音也早已沙啞,但他還是面帶笑意道:“第一次就這麽厲害。”

年長者從來不吝誇獎。

可他沒有想過,對于年輕人而言,誇獎等同于鼓勵,鼓勵等同于引誘。

下一秒,好不容易停歇的雨,又再次鬥志昂揚地沖向了窗戶。

也許他也并非沒有想過吧,誰知道呢。

作者有話要說:

我也是第一次這麽寫(暗示.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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