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施擎似是被這一拳打懵了, 愣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一雙猩紅的眼睛瞠目欲裂,猛地舉高酒瓶,對準榮令行的腦袋, 毫不猶豫就要當頭砸下:“你他媽找死!”

酒精本就已經令他神志不清, 怒火更是讓他完全喪失了思考能力。

這一酒瓶砸下去, 即使未用盡全力, 也很可能直接要了榮令行的命,更何況他還使了十成十的力氣!

周圍頓時響起了此起彼伏的抽氣聲和驚呼聲。

一場慘案近在眼前,有旁觀者不忍地閉上了眼睛。

“啊——!”

只聽一聲極為凄厲的慘叫響起, 随即“嘩啦”一聲,是酒瓶碎裂的聲音。

不會……鬧出人命了吧?

這人戰戰兢兢地睜開眼,已經做好了偷偷溜出去打110和120的準備, 然而卻驚訝地發現,眼前的場景并不像他想象的那般慘烈。

酒瓶的确是已經落在了地上,碎成了一堆碎片不錯, 可剛剛那個替服務生出頭的小夥子,怎麽好端端地站在原處, 而且還被服務生擋在身後,緊緊護住了腦袋?

而那個舉着酒瓶想行兇作惡,還叫嚣着自己是施家少爺的富二代,卻已經捂着肚子栽倒在座位上,疼得龇牙咧嘴,臉色煞白,完全沒了剛剛那副耀武揚威的模樣。

……再仔細一看, 那個長相格外出挑、眉眼之間還有幾分混血感的年輕人, 正表情兇狠地站在一旁, 擡起來的腿甚至還沒來得及放下。

這家餐廳本來就是槐城排名第一的川菜館,又正值假期,餐廳裏人多眼雜的,所以雖然他沒有看見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麽,可其他人都親眼目睹,甚至還舉起手機拍攝下了剛剛的場景。

不知有誰帶頭叫了聲好,接着餐廳裏竟然還響起了稀稀拉拉的掌聲。

施擎的狐朋狗友們都看懵了,本來還抱着看戲的心态,只以為施二公子的混賬勁兒又上來了,随便挑個小服務生欺負欺負,捉弄一下也就算了,哪想到事情突然就發展到差點鬧出人命的地步了?

Advertisement

現在倒好,不僅差點鬧出人命,險些沒命的還不是對面,而是施二公子,這豈不是會把他們牽連進去?

當下便紛紛圍上去,有人打電話喊自家的醫生,有人噓寒問暖,還有人過來扯住隋風,免得他這個罪魁禍首“畏罪潛逃”。

見隋風被牽制住了,榮令行連忙從淩也的懷裏掙出來,喊道:“你松手!”

那人輕蔑一瞥:“我松了手,他跑了怎麽辦?要是施二公子有什麽三長兩短,該賠錢甚至該坐牢,我們去哪找人?”

榮令行聽到“坐牢”兩個字,頓時心裏一慌。

今天這事兒他自認為沒做錯,可如果把隋風牽連進來,他……

“他不會坐牢。”

又是那道冷冰冰的聲音響起,卻是第一次給了榮令行一顆定心丸。

……不,也許是第二次。

那人見是這個服務生站出來,更加輕蔑地笑了:“怎麽,你一個小服務員,難道還能護得住他?你是有錢能把他撈出來,還是準備替他進去蹲局子啊?”

淩也上前一步,毫不膽怯:“這是正當防衛,你沒必要唬人。”

那人嗤笑道:“正當防衛?他這又不是自衛,是打架鬥毆,是……故意傷害!”

“為了本人或者他人的人身、財産和其他權利免受正在進行的不法侵害,而采取的制止不法侵害的行為,對不法侵害人造成損害的,屬于正當防衛,不負刑事責任。”

淩也又開始毫無感情地背法條了,可這一次,隋風和榮令行都覺得,這機械一般冰冷的聲音,聽起來卻這麽溫暖。

“你的朋友剛剛使用兇器對準他人的頭部,準備進行攻擊,已經對他人造成了嚴重的人身威脅。在這樣的前提下,他剛剛那出于保護的行為完全處于正當防衛的範疇之內,連防衛過當都不構成。”

在那人略顯茫然的目光中,淩也尾音上挑,帶上了一絲嘲諷的意味,補充道:“這是《刑法》第二十條的規定,你們需要現場拿出手機百度一下麽?”

不止那人,就連分神關注着這邊态勢的富家少爺們都沉默了:“……”

可惡,雖然這個服務生也沒說什麽,但是怎麽感覺自己也被嘲諷進去了?

淩也沒直說出來的話,榮令行可無所畏懼,連忙借着他的話打擊道:“你別跟他們費口舌了,一群不學無術的法盲,哪懂什麽刑法民法的,他們連刑法一共有多少條都不知道。”

雖然……雖然他也不知道,但是他室友知道。四舍五入,不就是他也知道?

榮令行狐假虎威,昂首挺胸道:“現在可以放我們走了吧?”

“之後就算真有什麽事,你們也不用打擾他,直接找我就行了。”

那人半信半疑道:“找你?難道你就不會跑?”

“怎麽可能!你知道我是誰嗎?我可是——”

隋風心裏一緊。

他不會在這種情況下把自己的家底抖落出來吧?

在這群不知真假的纨绔面前拼拼家世也就算了,可這餐廳裏還有很多圍觀群衆,說不定就會把這件事傳到網上去。

富二代仗勢欺負普通人,和富二代之間互相逞兇鬥狠,這可完全是兩種不同性質的事件。

誰知,榮令行竟豪橫道:“我可是你們施二公子他大哥。”

衆人哄堂大笑。

“……的未婚夫。”

衆人皆是一驚。

“……的好朋友。”

衆人面面相觑。

“……”他都已經把話放出來了,隋風也只好幫腔,“不相信的話,你們可以給施臨卿打個電話求證一下。”

這群人既然能跟着施擎這樣不要命的主兒一起瞎混,又怎麽可能是家裏重點培養的青年才俊?

其中大多都是家世背景一般,一心只想抱施家大腿的,而剩下那幾個家裏還行的,也是不學無術又不受家裏重視的,整天只知道花天酒地消磨時間。

所以別提跟施臨卿打電話了,就算是讓施臨卿親自打電話來,他們都未必敢接。

他們互相看了看,都覺得犯不着為了施擎得罪他大哥……的未婚夫……的好朋友。

真假暫且不論,這事兒本來也跟他們沒太大關系,酒肉朋友而已,還能指望他們替施擎拼命不成?

恰巧施擎緩過來了一點,不知道張口說了什麽,他們連忙湊過去查看情況。

隋風一行三人連忙趁機溜了。

等到那群纨绔湊近了些,聽清施擎明明疼得直吸氣,卻還要堅持張口說的話竟是“別……別放他們跑了”的時候,才發現他們早已經跑沒影了。

纨绔們:“……”

大哥,你怎麽不早說啊。

三人一臉淡定地走出餐廳,結果剛出了門就立刻頭也不回地狂奔起來,直至跑到街尾轉彎處才放緩步伐,彼此相視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榮令行話最多,立刻吹捧起隋風來:“小風,你剛剛那一下太厲害了!咱們當初明明是一起學的近身格鬥,怎麽我總是想不起來用那些技巧?”

“因為你仗着自己力氣大,根本不去記這些。”

隋風知道自己下肢靈活,所以學習技巧的時候會尤其注意腿腳上的功夫,然而榮令行從小就有使不完的力氣,無論跟誰打架都不會輸,所以完全沒想過什麽技巧的事情。

想到這兒,隋風就又忍不住教育他:“你剛剛也太沖動了,施擎手裏拎着酒瓶,對面又有那麽多人,你赤手空拳就沖過去動手,也不怕沒了小命!”

榮令行撇撇嘴,顯然還不太服氣。

他就是這樣的性子,別提撞見了他認識的熟人正被欺負,就算是遇見一個陌生人,他也不可能眼睜睜看着別人受欺淩。更何況施擎還那樣挑釁他們了!

不過榮令行也知道,今天确實是沖動了,差點連累隋風一起受傷,甚至可能産生更嚴重的後果,所以他只能心虛地傻笑兩聲:“嘿嘿,我知道錯了嘛。”

隋風斜他一眼,試圖讓他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還好我動作夠快,不然酒瓶早砸在你頭上了,你現在還能站在這兒裝傻認錯?給你腦袋都砸開花。”

榮令行小聲嘟囔道:“那也不會把我腦袋砸開花。”

剛剛他看見施擎舉起酒瓶,下意識就要往後退,結果淩也反應比他還快,一把扯住了他。

他當時整個人都傻了,心想淩也不會是跟施擎他們一夥兒的,專門挖了這個坑等他跳吧!

結果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被淩也扯到了身後,而當時淩也緊緊地抱着他,後腦勺卻正暴露在酒瓶即将砸下來的方向。

要不是隋風反應夠快……

榮令行終于明白了“後怕”是什麽感覺,當時不覺得怎麽樣,現在回想起來,卻是一陣膽寒。

恰巧隋風的手機響了起來,沒聽清他嘟囔了一句什麽:“你剛剛說什麽?”

淩也卻是聽見了的,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

榮令行被看得心虛,連忙搖頭:“沒什麽,我胡說的。”

隋風只好先接起電話,是施臨卿。

他剛剛一直沒顧得上回複施臨卿,施臨卿難免擔心他碰上施擎會發生什麽不愉快,便直接打了電話過來。

隋風稍稍走遠了一些,這頭便只剩下榮令行和淩也,氣氛一時間又有些凝滞。

按理來說,男生們一起打過一次架之後,都會瞬間建立起堅固的友誼。

可淩也這人實在有些不一樣,就連榮令行這樣的社交恐怖分子都不太能跟他相處得來。

但淩也剛剛又保護了他,雖然事情的起因是他主動幫淩也的忙,這也算是一種知恩圖報吧!

榮令行避開他的目光,艱難而尴尬地開口:“內個……”

說謝謝太俗套,說抱歉太客套,榮令行憋了好一會兒,終于想好了要說什麽。

“我們以前的賬,就一筆勾銷了吧。”

淩也的眼神很沉,可沒給他任何回應。

榮令行盯着馬路邊上那根電線杆子,仿佛在認真閱讀上面的小廣告:“我發現你人還挺好的,就是……就是那個老愛跟蹤別人的毛病不大好。”

“不過上大學以後,好像也沒見你這樣過了,是不是高中學習壓力太大了啊?”

榮令行扭頭看了眼,确認隋風還在打電話,聽不見這邊的動靜,才繼續道:“這件事我沒告訴過別人,你也別有心理壓力,大學就是一個新的開始,過去的錯誤就讓它随風而去吧!”

說完,榮令行還很不放心地繼續囑咐:“我是拿你當室友才跟你說這些的,你可別因此有情緒。”

“我剛發現你偷偷跟着我的時候,還以為你要找我尋仇打架呢。後來看你好像沒那個意思,甚至還懷疑過你是不是暗戀我。哈哈……是不是特荒謬?”

淩也:“……”

荒謬個頭。

“幸虧我是個男的,要是換成個女孩兒,早就報警把你抓起來了!”榮令行嚴肅臉恐吓道,“聽見沒有?以後別再幹這種事了。”

淩也在心裏罵了句傻缺,臉上卻什麽都不顯:“我只跟過兩個人,以後不會跟你了。”

榮令行聽出他的言外之意,不僅沒有松一口氣,反而不爽了起來:“那就是另一個人你還打算繼續跟?誰啊?”

還這麽念念不忘的?

淩也:“一個女孩兒,你替她報警抓我去吧。”

榮令行:“!!”

隋風打完電話回來,就納悶地發現這倆人又開始鬥氣了。

準确來說,依然是榮令行單方面視淩也為無物,而淩也又變回了冰塊兒臉。

得,好不容易緩和下來的關系,一朝回到解放前。

要是他晚挂這電話兩分鐘,說不定這倆就已經散夥,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了。

可他作為第三人,卻不能一味地拉偏架,否則那不變成合夥孤立淩也了麽。

所以隋風随口挑了個話題打圓場:“淩也,你剛剛那套以法服人也太酷了,才剛開學不久就對法律這麽熟悉,畢業之後肯定大有作為。對了,你将來想做什麽?”

為了讓這個話題顯得不那麽突兀,讓這句誇贊顯得不那麽敷衍,隋風用一副無比真摯的表情望向淩也,完全沒注意榮令行正拼命地給他使眼色。

“法官?檢察——”

腳面突然一痛,隋風驚訝轉頭,話都沒來得及說完,瞪向榮令行,眼神裏明晃晃寫着:你踩我幹什麽?

榮令行也回瞪他:別問了!

淩也對他們兩個的眉來眼去視而不見,平靜道:“我當不了法官,也當不了檢察官。”

隋風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為什麽?

難道是覺得當律師更賺錢?

也對,這麽短的假期都要趁機來餐廳當服務生,肯定是迫切想要改善家境的。

可淩也看起來就是一副秉公無私、鐵面無情的樣子,真的很适合從事法檢工作。

榮令行又拼命地沖淩也打手勢,急得就差上蹿下跳了,卻依然沒能阻止他繼續說下去——

“因為我有直系親屬正在服刑。”

作者有話要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