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級

第68章  級

前面的黑衣哨兵, 抱着大刀,年紀很輕,卻透着種如古井般沉靜穩重氣息, 他先回過神,但不善言辭的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只側開微熱的臉, 沖卿鳶微微颔首,請她上飛行器。

卿鳶都走過去了,黑衣哨兵旁邊,吊兒郎當抱着長劍的紅衣哨兵還在神游, 只有眼睛像被她吸住了, 随着她移動,意識到她走到他身邊了,他又像一只反射弧長得跟蚊香似的小貓一樣, 受驚地瞪大眼睛,猛地往後一退。

把卿鳶吓一跳, 還以為踩了他的腳。

黑衣哨兵面無表情地看了眼紅衣哨兵:“你,正常一點。”

紅衣哨兵還在看穿裙子的向導,直到她進到飛行器才轉頭看黑衣哨兵,眼睫低下,想着剛剛擦過他的裙角,應該是擦到他了,也可能沒擦到, 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走過去的時候, 好香好香啊,腦袋閃着亂七八糟的想法, 一向不肯吃虧的嘴巴反駁得非常敷衍:“你才不正常。”轉身要進飛行器,又停住,摸着長劍上的玉佩穗子,示意抱着大刀的哨兵先走。

黑衣哨兵看了眼少年懷/春,自己就把自己想得面紅耳赤的紅衣哨兵,走進飛行器,神色一點問題都沒有,其實大腿和腰腹的肌肉都僵硬得厲害,走姿很是別扭。

看了看坐在中間座位上的向導,沉默地坐在第一排的座位上,紅衣哨兵磨蹭了一會兒才進來,也往飛行器後面看過去,像是看到了欠了好多錢的債主,腳步加快,低着頭坐在了黑衣哨兵的對面。

她有那麽吓人嗎?卿鳶看向坐得離她遠遠的兩個年輕哨兵,試着把他們和她記憶裏的名字對上。

紅衣服,拿劍,看起來更活潑的是子野。

黑衣服,拿刀,看起來更成熟的是子沉。

他們的精神體都很特別是器靈,精神巢就是他們手裏的長劍和大刀,他們的隊長,也就是和她約好,今天做治療的哨兵叫扶珩,他的精神巢是一把能對別人進行精神操控的古琴。

回憶完這些,卿鳶又看向前面,紅衣哨兵本來在看她,發現她看過去,猛地轉回頭,差點沒擰到自己,輕輕吸着氣,捂住自己的脖子低頭藏到座椅後面。

她還記得上次見,他還質疑過她的“醫術”,擔心她不配給他精神體有些特殊的隊長治療,是個騙子,叽叽喳喳跟她說了一大堆。

非常有少年欺我窮的意思。

這次倒是和她沒話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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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理她,卿鳶反倒感到更自在,打開光腦,點開她找的,扶珩隊長對戰異種的視頻。

古琴的原聲會無差別攻擊所有人,所以他的隊友都需要佩戴特別的消音耳機,視頻裏的聲音也經過處理。

和小樓一樣巨大的異種像個蠕動的肉瘤,肉眼根本分不出它的首尾四肢,所經之處,都是從它身上淌下來的黑色粘液,惡心得要命。有阻擋它前進的存在出現,它便立起身軀,将其吞噬到仿佛黑洞的身體內部,肉瘤随之變大。

一般的攻擊對它根本沒用,甚至還會被它化為己用,成了它的養分。

卿鳶心裏感嘆,真能吃啊,和她的小水珠一樣,都很符合“這是什麽?嚼嚼看。”的表情包。

這樣難以對付的異種,卻在輕撫古琴,孑然一身的哨兵面前停了下來,下一秒,它立起身軀,只是這次不是吞噬別人,而是将自己粘膩柔軟的外輪廓塞進身體裏隐藏的口器中……

它把自己吃掉了。

卿鳶皺着眉看完了異種自己消化自己,這一詭異又莫名解壓的全過程。最後,空中只剩下一個圓形的活黑洞,漸漸地,那個黑洞也像一把風中的沙子一樣消解掉了。

那麽大的異種就這麽解決掉了,像這樣的異種有幾十只,它們一起受到扶珩隊長的精神攻擊,先後消失,彼此的時間差不超過一分鐘。

精神系傷害太恐怖了,卿鳶看着畫面裏收起古琴的哨兵,但這種群傷技能越是厲害,付出的代價也會越大,她查過資料,損傷很多會反噬到哨兵的精神力中,不及時修複,有的甚至會滲透到哨兵的身體,讓他們留下永久的殘疾缺陷。

扶珩隊長跟她說過,他的精神巢發育不當,本來就有殘缺,那他就更容易受到反噬的傷害了。

每隔幾年,部分污染區會爆發活躍期,今年最為嚴重,作為向導,她可以查到扶珩隊長的出勤記錄。在她完成任務的期間,扶珩隊長也帶隊圍剿了許多高級異種,像視頻裏的畫面,發生了無數遍,這才剛剛閑下來。

也不知道他的精神力和身體損傷到了什麽程度。

當然,跟着他一直高頻率出勤的隊員也很讓人擔心,卿鳶正想着,對面多了一把大刀,刀刃有些豁口,但不影響它內斂但威懾力十足的鋒芒。

這是要幹嘛?卿鳶擡頭,和黑衣哨兵對上視線,他很快就垂下眼睫,把手裏的點心給她擺好。很複古的款式,和扶珩隊長的小隊一樣都有種古風的感覺。

又給她倒好果汁:“卿鳶向導,請用。”

原來是給她送吃的,她還以為有人要和她切磋武藝呢,卿鳶點頭,拿起一塊白白酥酥的,想到什麽,問:“你要不要也吃一點?”

黑衣哨兵搖頭,似是知道她會害怕,拿刀的動作輕了很多,還特意離遠她,确認她還算滿意,轉身離開。

卿鳶看着他的背影,在第一排看到紅衣哨兵哨哨祟祟地探出頭,剛看到她又嗖地收回腦袋。

卿鳶沒有在意,這些點心真好吃啊,不會過分甜膩,吃起來特別綿密又爽口,還給她倒了果汁,上次他們給她準備的是她喝不慣的茶,渴死她了。

果汁也好喝,卿鳶眼裏顯出笑意,把杯子放下。

飛行器停下來的時候,卿鳶肚子都鼓了兩圈,下飛行器的時候,看到紅衣哨兵看着她,還盯着她的嘴巴滾了下喉結,接着皺眉側開臉,一副很生氣的樣子。

卿鳶突然明白了,這個哨兵并不是再看她,是在看那些點心,看她吃多了,他不高興了。

她也就吃了五六七八塊……卿鳶有些心虛,快步從他面前走開了,完全沒看到紅衣哨兵泛粉的耳根。

不像上次,這兩個哨兵跟她一起進去,還在院子裏等他們隊長結束,這次兩個哨兵把她送到門口就止住了腳步。

黑衣哨兵替她打開門:“隊長在裏面等你。”頓了一下,看向她的唇,又移開目光,拿出個手帕遞給她,小聲提醒她,“嘴巴。”

卿鳶對着旁邊反光的鏡面照了照,看到她的嘴上有果醬,趕緊說了聲謝謝,用還帶着淡淡體溫和香氣的手帕擦幹淨。

紅衣哨兵看起來更生氣了,盯着她手裏的手帕,卿鳶猶豫地把手帕遞給他。

他好像也不想讓她用他隊友的手帕。

紅衣哨兵沒接,抱着長劍,很是恣意嚣張,透着股随心所欲慣了,野性難馴的少年氣:“不是我的,給我幹什麽……”他看着睜大眼睛看他的向導,再沖的話都變軟,一點都沒氣勢了,甚至還有點委屈巴巴的,“我才不要。”

黑翼哨兵把手帕拿過來,緩解了卿鳶的尴尬,卿鳶小聲對他說了謝謝,趕緊進去了。

黑翼哨兵等她走遠,看向紅衣哨兵:“你又吓到她了。”

他又吓到她了嗎?紅衣哨兵臉上露出懊惱的表情,但嘴裏卻嘟囔着:“都是她膽子太小了。”

卿鳶剛走幾步就聽到了琴聲,她的第一反應是這個琴聲會不會有危險,但很快她就打消了警惕,沉浸在水流聲中時隐時現的琴音裏。

還是上次的房間,扶珩隊長穿着一身白衣坐在房中撫琴。

卿鳶不想打擾他,默默地走進去,坐在旁邊,安靜地看着他,她是想看看他和他的古琴相比上次見有沒有什麽損傷,注意力卻逐漸被他身上的衣袍吸引走。

那身白衣乍一看沒什麽問題,仙氣飄飄的,襯得本就有天人之姿的扶珩更如冰雪雕成的神像,渾身散發着清冷,令人不敢亵渎的銀輝。

可看久了,卿鳶發現它的布料越來越透,漸漸地透出白衣裏寬肩窄腰,令人邪念叢生的好身材。她甚至能看到冷白皮膚上的淡淡異色,數清他的腹肌個數。

一個氣質脫俗,跟個神仙似的高嶺之花穿着跟沒穿一樣的白紗衣給你彈琴,這種反差太刺激人的神經了。

不可亵渎,這四個字從來沒從卿鳶腦海消失,她牢記着他是禁忌,不應該被觸犯,連想法都不該有。

可越是知道,邪念就越肆意生長。對方是不容玷污的白雪這一點反而成了助興的趣味,讓她更加躁動。

卿鳶目光有些發直,腦海被越來越過分,但靈感不斷的念頭占據,它們讓她無法再忍受只是坐在旁邊看着他,想要走過去,将這些都付諸于實際。

他不會反抗,會無限縱容她。

“我不會反抗,會無限縱容你。”

那麽,她需要一些用具,卿鳶想。

“那裏就有墨水和毛筆。”卿鳶轉頭看過去,那裏确實放着筆架硯臺等物件,慫恿她犯罪的聲音在她耳邊回蕩,“用它們把你想染黑的地方染黑吧。”

卿鳶感覺每個細胞都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刺激,她好像已經在接收握着筆杆,把白雪裏的嫩梅一枚枚用墨汁浸透的強烈愉悅感了,白雪面對和它截然相反的顏色漸漸侵.占自己會是什麽反應,她真的很想知道……

卿鳶握起手指,甚至都要站起來了。

但突然感覺不對,打了個激靈,看向撫琴看她的哨兵,他的唇沒動,她卻聽到了他的聲音。

無聲無息間蒙住她的那層紗破掉了,她的意識從泥濘中掙脫出來,再看扶珩身上的白色衣袍。

衣服也正常了。

琴弦被修長的手指輕輕按住,琴音止住。

不過,有沒有琴音對她沒什麽影響了,她已經意識到他的琴音有問題。

只是不知道她看到的是他植入到她腦海裏的想法,還是從她越發變态的心靈深處勾出來的惡念。

無論是哪個,都很過分,她來給他治療,他竟然上來就催眠她,卿鳶耳朵都氣紅了。

“被人控制意識的感覺很憤怒,是嗎?”扶珩看出了她看向他的眼裏的不滿,語氣仍然很淡,“那就請卿鳶向導記住現在的心情,等到一會兒反過來控制我的時候,把怒火都發洩在我的身上,千萬不要手下留情。”

卿鳶愣了一下,扶珩提醒她:“上次我們約好,這一次要教你如何反向操控占/有我,這樣才能更好地治療我天生殘缺的精神巢和精神體。”

上次是這麽說好的嗎?卿鳶感覺不太對。

扶珩繼續說下去:“首先,我們要明确我和卿鳶向導的偏好。”

做這些也是為了更好地問他提供治療,把它想成是工作的一部分後,卿鳶也很認真地接話:“什麽偏好?”

“喜歡控制別人,還是喜歡被別人控制。”扶珩頓了頓,“我更喜歡前者。”

這是什麽奇怪的小測試,卿鳶皺眉:“不能不喜歡控制別人,也不喜歡被控制嗎?”

扶珩看着她:“被控制和控制他人都能帶來額外的快樂,需要這種快樂的人都不是很‘正常’,可做人就不可能是‘正常’的。”

卿鳶沒說話,心裏其實有些認同扶珩的這段繞口令。

別人可能可以反駁,但就她而言,控制別人的時候,确實很開心。

至于被人控制……卿鳶有點不确定。

扶珩看出她的猶豫,擡起手:“要試一下被我徹底控制的感覺嗎,卿鳶向導?”看她有些警惕地看向他,“雖然我是控制方,但我也是服務向導的人,會以取悅你為目的,不會做其他的事情。”

還能這樣?卿鳶更好奇了,想了想,點頭:“我要用精神鏈鎖住你的精神巢,确保我想停下,你就必須停下來。”

扶珩靜靜看了她片刻:“好,我可以把我的精神體也交給你。”

卿鳶接受了他的提議,探出精神鏈,它們還記得古琴哪裏最為薄弱,自己就流了進去。

她的精神鏈變寬了,可這次比上次要輕松許多。

難道古琴壞了?卿鳶擔憂地看向扶珩手裏的琴,扶珩知道她在為什麽感到意外,輕聲解釋:“為了方便向導這次使用,在你來之前,我提前讓我的古琴自己放松了一些。”

卿鳶更意外了:“你自己也能?”

扶珩沒有多說,他到底怎麽做到的,只說:“向導為我治療的過程,也是我們互相學習的過程。”

這就是精神系哨兵的可怕嗎?甚至能從向導身上學到東西,用在自己的精神巢上面。

恐怖如斯,卿鳶感慨着,進到扶珩的精神巢裏,裏面還是滿目冰雪,只是沒有上次會催眠她的神像了。

扶珩精神體的本體,那個像小光團的器靈在一閃一閃地跳動,按照主人的指令來到小水珠身邊,甚至主動讓小水珠用水流手臂控制住它的光團脖子,小水珠反應過來,直接張開嘴把光團給吞了。

胖了一大圈的小水珠低頭看了看在它肚子裏發光的光團,比了個OK的手勢,它把光團放它肚子裏保管了。

只要光團的主人敢不聽話,它就立刻消化了它。

這沒事嗎?卿鳶看向扶珩,扶珩閉着眼,眉心有淺淺的折痕,過了一會兒睜開眼,向她點頭:“這樣就很好。”

“開始吧。”卿鳶也準備好了。

琴聲響起,卿鳶的意識慢慢纏到了琴弦上,感覺靈魂完全被古琴牽動。她将對自己的控制權暫時交了出去,邁出這一步後,剩下就順利了。

像在坐用雲朵做成的旋轉木馬。

一邊為身處萬丈高空刺激得呼吸不順快要窒息,一邊又被柔軟得好像不存在的雲朵承托,随着雲海漲退,浮現,隐沒。

真的要喘不勻氣了,卿鳶握緊手指,聽到風帶來的聲音:“不要急,會給你的,現在,跟着我的琴聲呼吸……”

她跟上了他的指引,逐漸學會在縫隙裏吸入少量的空氣,讓自己更适應漂浮的雲層。

她還是有些過于急切了,漸漸忘記琴聲,加快了呼吸。

這些突然都停下來:“不可以這樣。”

卿鳶很不舒服。

“你的呼吸要跟着你聽到的琴聲,不能快也不能慢。”琴聲再度響起,木馬随着音符轉動起來。

但它好慢啊,故意這麽慢的……卿鳶越來越生氣。

按這種節奏呼吸,她得憋死,他憑什麽這麽對她,她又憑什麽聽他的。

換他來試試,這樣能不能呼吸。

讓她來彈琴,看他能忍受多久。

這些念頭越來越強烈,砰地一下,雲朵都散開了,琴聲也不見。

她并沒有墜落,而是通過小水珠抓住了那團跳動的光。

她讓小水珠收緊,叫那團光不能再跳動。

“琴聲呢?”她問它,也是在問它的主人,安靜了片刻,琴聲重新響起。

卿鳶讓小水珠稍微放開,看光團微弱地跳動,命令它跳動的節奏跟上琴聲的韻律。

琴聲自動放得很慢,可她還是覺得不夠,讓它更慢,再慢,然後再加快,更快。

琴聲都聽她的。

光團被折騰得奄奄一息,邊緣卻在興奮地輕輕顫抖着,似是期待着她繼續,琴聲這才有了細微的停頓,卿鳶的意識慢慢回歸。

她睜開眼,扶珩也在這時止住最後的琴音。

被小水珠揉搓的光團顫巍巍地掙脫開它,沒有外力,反而融化成一片片的,各自顫抖的粘稠光液。

光團的主人要比光團看起來好很多,但也只是有衣物的遮擋,不然痙攣到錯位的肌肉也會洩露出他的崩潰。

因為具有能将所有活物收入股掌,随意操控的能力,所以永遠淡漠無瀾的眼眸和光團一樣狠狠渙散,過了片刻才凝聚回來,看向坐在對面的向導。

他是不得不停住的,不然,他就真的無法再呼吸了。

因為她操控着他,差點剝奪了他呼吸的權利,更因為他從中獲得了有些陌生的快樂,那種快樂傾覆了他的世界,讓他主動放棄了呼吸的自由。

卿鳶看着望向她慢慢平複着呼吸的哨兵,意識到她後來下手太狠了:“對不起……”

“為什麽要說對不起?”扶珩還是有些喘,擡手,帶着一顆小痣的指尖撫過還殘存着擠壓感的咽喉,滑向有着同樣感覺的腰腹,看向她,“我很喜歡。”

習慣控制別人的人突然被迫反過來,确實也會難以接受,好像被扇了一個耳光,恥辱又空虛。

但奇怪的是,越是這樣,就越興奮。

卿鳶茫然,喜歡什麽?他不是說喜歡控制別人嗎?後來好像是她在控制他。

“現在我們可以明确的是,卿鳶向導偏向控制方,也有這樣的能力,屬性和我的琴很适配。”扶珩停頓片刻,“可能比我還要适合它。”

那是他的精神巢,和她适配有什麽用,卿鳶認真聽着哨兵給她講怎麽反向控制他。

“請到我這邊來。”扶珩示意她走過去,“我現在不太方便移動。”

卿鳶繞過桌案,才看到扶珩其實是坐在輪椅上的。

看來他的确受到了不輕的反噬,卿鳶皺眉,更下定決心要好好學習了。

扶珩先教她每根琴弦會發出什麽音,又叫卿鳶背了一遍,點頭:“向導可以先試着彈一段,讓我的琴多了解你一點。”

可她什麽曲子也不會啊,她是音癡。

扶珩看向導露出為難的表情,輕聲鼓勵她:“沒關系,什麽都可以,主要讓它熟悉向導習慣的力度和手法。”

卿鳶把手放在琴面上,那就來個《兩只老虎》?

她試着彈了一下,難聽到她自己都害怕,她彈的是《兩只老鬼》吧?看向扶珩,他的呼吸平緩得有點不太正常,像是極力拉長時間回味享受什麽,又像在努力忍耐着什麽。

等他回過神,看向她,眼裏也有了一點笑意:“很特別。”

卿鳶蔫蔫地放下手:“我都說我不會了。”

“不要想你腦海裏已經有的曲子。”扶珩松松握住她的手腕,把它們重新放到他的琴上,“什麽都不用想,看向導能讓它發出什麽聲音。”

卿鳶攤開手按了按琴弦,顫抖的琴弦好像在主動親吻她的指尖,瞎彈嗎?

她随便撥了一下,看扶珩。

“就是這樣。”扶珩點頭,帶着她的手向下一根琴弦,“現在想,如果它屬于你,你會允許它發出什麽聲音。”

反正肯定不是《兩只老鬼》那種的,好聽一點的吧。卿鳶又撥了一下,這次感覺很奇怪,感覺好像劃開了水面。

水下藏着什麽,可惜只是劃開了淺淺的一層,碰到了一下就分開了。

扶珩的手越來越冰,聲音也越來越輕:“你會賜予它什麽節奏。”

節奏?慢一點吧,卿鳶找到了一點兒感覺,連續撥了幾根琴弦,讓它們發出音律。

她的指尖沒入了水面,越來越了解水下藏着的秘密的輪廓。

這個秘密是有生命的,她能感知到它呼吸的節奏,還能感覺到它的呼吸越來越受到她的碰觸影響,就好像被她握住了脖頸。

她讓它入才可以入,允許它出才可以出。

扶珩指尖微顫,指側的那一點小痣擦過卿鳶的指尖,帶着留戀缱绻地離開,放開了她的手,只用話語做最後的引導:“你會命令它什麽時候開始,又會在什麽時候命令它結束。”

她知道水下的是什麽了。

是這把琴,或者說它的主人的谷欠念,喜惡,軟肋……所有他不想讓人知道的秘密,都在這裏。

它就是扶珩最隐秘的潛意識。

她掌控了它,就等于掌控了他的一切,甚至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她都會了解。

卿鳶感覺自己快成功了,稍微加快速度,并看向扶珩看他的反應,一直面不改色的哨兵,突然,像是一片被潑下了妍麗顏料的白雪,皮膚鋪開不規則的潮紅。

潮紅是流動的,在卿鳶撥動下一根琴弦時,它們緩緩地向下蔓延,從扶珩的喉結沒入領口,不知道去往何處,好像有一雙看不到的手在狠狠蹂/躏哨兵比冰雪更聖潔無暇的皮膚。

好想和她彈的琴有關,卿鳶指尖頓了一下,一只格外漂亮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不用停,無論我有什麽反應,都不用。”他放開她的手,“我能受得了。”

……

卿鳶用了幾個小時的時間取得了“初步控制古琴”的成就,古琴和她之間建立了初步的共鳴,她的指尖都不用落在琴弦上,只是靠近,離指尖最近的琴弦就能自發顫動。

扶珩隊長說,等到古琴與她達成完整的共鳴,她甚至可以用意念來撥動它們。

卿鳶感覺自己進步很快,但還是不夠,她還是不夠了解古琴,沒能摸清怎麽才能彌補它的天生不足。

不過也有好消息,她手上外放的精神力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修複古琴的外在損傷。

摸摸琴弦,都能讓它們看起來更加順滑發亮。

就是要辛苦一下扶珩隊長,她彈琴帶給他的影響越來越嚴重了,一開始只是會琴弦對應的位置皮膚發紅,慢慢地,還會讓對應的位置沁出冷汗,變得濕淋淋的。

雖然他一直告訴她沒關系,但她還是覺得他應該會很難受,把手從古琴上拿開:“今天就先到這裏吧。”看向扶珩的雙腿,她的精神力對修複古琴有用,那對哨兵被反噬的雙腿會有用嗎?

她把手放到他的腿上,期待地看向他:“有感覺嗎?”

扶珩頸間的紅暈和汗意都沒褪去,低眼看了看她的手,又看向她的眼睛:“有感覺。”

卿鳶眼睛亮起來:“感覺強烈嗎?”

扶珩似乎在感受,靜了一會兒,微微颔首:“很強烈。”

“那我多放一會兒。”卿鳶很開心,感覺自己更厲害了。

“好。”扶珩頓了一下,問,“需要我幫向導放松一下嗎?”

卿鳶笑容消失,條件反射地以為他要做什麽。

扶珩并沒她想的那麽變态,他說的幫她放松的方式,就是給她彈一個有緩解疲勞的安神曲。

卿鳶有點不好意思地點頭,接受了扶珩隊長的好意。

等扶珩真的彈上,卿鳶又有些後悔,他的神情和開始沒什麽區別,但身上多了不是很正常的紅暈,衣袍也被薄汗打濕,衣襟有些松垮,這些讓原本很高不可攀的人多了種微妙的勾欄味道。

卿鳶腦袋裏自動腦補出高嶺之花家道中落不得不賣身葬父的劇情。

又讓人有犯罪欲,又讓人有罪惡感的。

卿鳶意識到她的想法又變态起來,有些懷疑扶珩:“你又用琴聲催眠我了?”

扶珩停下來:“沒有。”

卿鳶看着他,懷疑自己,也懷疑他。

扶珩看出她眼裏的不信任,微微皺起眉,從小就能控制別人想法的他,第一次覺得這個能力并沒有那麽好。

他可能永遠也無法取得她的信任。

不,扶珩眉心放開,可以。

只要她完全掌控他,就會相信他了。

卿鳶把手放在扶珩的腿上,對方也乖* 乖保持不動,讓她治療,非常和諧,直到她突然想起來一個問題,她的手沒有直接接觸到扶珩的腿,這樣也能有效果嗎?

卿鳶問:“你的腿真的感覺好點兒了嗎?”

扶珩頓了一下:“向導之前是在問我的腿嗎?”

卿鳶緩緩收回自己的手,不然呢?她把手放他腿上,他還能哪有感覺?

這個看起來清心寡欲的大變态,卿鳶摸到桌上的古琴,捏住了它的琴弦。

扶珩還是神色不變,只有外觀上的生/理變化,看了看向導過于用力得都有些發紅的指尖,拿出幾枚特制的木頭琴弦夾:“用這個。”怕她覺得不夠,還拿了幾塊有些分量的玉墜子,教她可以把玉墜子吊在夾子下面,讓被夾住的琴弦往下沉,沉得快要崩折,可憐得一個勁兒發抖。

他的指尖也有些不穩,但語氣還很冷靜:“這樣感覺會更強烈。”

卿鳶現在不想聽到“感覺”和“強烈”這兩個詞,她看着扶珩在紅潮下仍然非常冷淡的眉眼,突然冒出個想法,等她能完全掌控的時候,一定要讓他用這張特別禁欲高冷的臉做一些情難自已的表情,越澀越好……

等一下,卿鳶皺眉,她好像确實是自己變态,和扶珩隊長的琴聲沒關系。

她這想的都是什麽啊。

卿鳶出來的時候,外面只剩下黑衣哨兵,他還是像一片暗影一樣安靜,抱着刀靠在旁邊閉目養神。

聽到她的腳步睜開眼,帶她走向飛行器。

卿鳶看向他懷裏的刀,擡起手小心地指了指:“可以給我摸一下嗎?”她想看看她能不能修補扶珩隊員的精神巢。

黑衣哨兵側頭看她,只以為她對他的刀感覺好奇,點了下頭,把大刀刀柄沖她遞過來,卿鳶拿了一下,胳膊差點沒被墜掉了。

卿鳶臉紅紅的,有一部分是累的,有一部分是因為感到丢臉:“還是你幫我拿着,我來摸吧。”

黑衣哨兵還是沒有開口,不過,按照她說的,輕輕一轉手腕,便把那把沉重的大刀拿平,讓她随便探索。

這是一把一點紋路都沒有,素淨得過了頭的大刀,看起來平平無奇的,但卿鳶剛剛拿過,知道它至少在重量上就不一般。

她擡起手,先裝模作樣地摸摸靠近刀柄的位置,然後向刀刃上的豁口摸過去。

動作反應很快的年輕哨兵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止住她的動作,另一種反應很慢的他這才接收到,或者意識到她剛剛摸靠近刀柄那裏時給他的沖擊。

薄唇抿緊,覆着繭子有些粗糙的手指也有些過分用力,疼得卿鳶輕呼了一聲。

他趕緊放開她:“抱歉。”看了眼刀刃,把刀橫過去,放到另一邊身側,“那裏不能摸,會割破你的手。”就算這樣也連個小表情都沒有的臉顯得有些呆,但耳朵都紅了。

“好吧。”卿鳶也沒有勉強他,繼續往前走,快到飛行器了,紅衣哨兵從旁邊的樹上跳下來,氣勢洶洶地沖向她。

那架勢仿佛要跟她算之前多吃點心的賬,吓得卿鳶瞪大眼睛,看着紅衣哨兵在她面前止住腳步,紅着漂亮的臉蛋,眼睛亮得好像能沁出水光,像個土匪頭子一樣,底氣超足地叫她:“你!”

卿鳶都想摸出積分卡,賠他點心了,卻聽好像被人突然把音量到最小的紅衣哨兵嘟嘟囔囔地問:“要摸我的劍嗎?”

原來是為了這個,卿鳶松了口氣,點點頭:“好啊。”

看了看紅衣哨兵的劍,跟黑衣哨兵的大刀比起來,紅衣哨兵的長劍就花哨多了,還挂着很多小玉墜之類的裝飾品,劍鞘上還有飛龍浮雕,和紅衣少年一樣,有種日/天/日/地的恣意張揚。

從劍鞘看不出他的劍有什麽問題,卿鳶随便地摸了摸劍鞘上的龍,真正想看的還是劍鞘裏面的劍鋒。

但她才摸了摸那條神氣極了的飛龍的尾巴,紅衣哨兵就猛地往回退了一下。

卿鳶看向他,紅衣哨兵似乎有些不服氣,又站回來:“再來。”

這語氣像她是什麽絕世高人,給了他致命一擊,他不服氣,還想找她挑戰一樣。

卿鳶決定直接說出自己的想法:“我想摸摸劍鞘裏面,你能把它拔出來……”

“不能。”紅衣哨兵又驚訝又羞惱地看向她,劍眉凝成一團,桃花眼無比委屈,“流/氓/向/導,摸了外面還不夠,還要,還要……”

卿鳶無語,不是他問她要不要摸的嗎?怎麽她又成流/氓了。

不讓摸算了,卿鳶和黑翼哨兵坐上飛行器,紅衣哨兵好像個被她糟/蹋了,但又要冷臉送她回家的黃花大小夥一樣冷着紅透的臉也跟了上來,坐在和她還有黑翼哨兵都不一樣的位置生悶氣。

卿鳶回宿舍學了會兒習,收到了家裏的信息,說是要一起到主家吃頓飯。

學習還是和親戚吃飯,這是個難題。

家裏人也沒給她做選擇的機會,直接派飛行器來接她了,卿鳶急急忙忙趕到基地門口,上了飛行器卻沒見到熟悉的家人,就這麽坐着除了她空無一人的飛行器來到主家莊園。

今天的宴會十分盛大,各種平時看都看不到的官方飛行器,限量飛行器,跟開展覽一樣黑壓壓地擠在門外的半空中。

卿鳶倒是沒排隊,飛行器帶着她直接插隊進去了,飛行器停下來,卿鳶也沒等侍者來領路,很是熟練地自己挑小路摸了進去。

還好,她穿着玉京隊長給她買的裙子,不然就穿個訓練服,她得相當地雞立鶴群。卿鳶快速從穿着昂貴禮服的賓客中穿過,尋找她媽媽和爸爸的身影。

人沒找到,而且她感覺很奇怪,這種級別的宴會,一般不會邀請他們家過來,也就家族內部的聚會會叫他們湊個人頭。

今天這是怎麽了?卿鳶正在奇怪,聽到有人叫她,轉頭看到她苦苦尋找的媽媽,還沒說話,她媽媽就把她拉到了宴會廳旁邊門口站了兩排保镖的房間。

“別說話,認真聽,說不定對你的前途有幫助。”這麽快速地叮囑了她一句,就帶她走了進去。

卿鳶迷迷糊糊地跟着她媽媽,房間裏的賓客地位應該比外面還要高一些,卿鳶看到好幾個穿着制服,佩戴勳章的哨兵和向導,也不知道她媽媽認識不認識人家,就和激動得臉通紅的她爸爸一起端着酒杯過去打招呼。

卿鳶就在旁邊裝只會微笑的啞巴,對他們說的客套話并不感興趣,覺得無聊側頭亂看的時候,目光一頓。

她看到了一頭穿西裝的白獅子,她閉了閉眼,再看過去。

西裝領口上面的是獅子頭沒錯,但那不是真的白獅子,是異化程度非常高,所以平時也是獸人形态的異化哨兵。

卿鳶注意看了一下他身上的西裝,看不出身份的象征,但能看到好多戴了一串勳章的哨兵非常尊敬地跟他問好,他回應他們的時候,反而很漫不經心。

應該在異化派那邊地位很高。

似乎察覺到她的目光,白獅子突然擡眼看過來,卿鳶慢一拍收回目光,心髒怦怦狂跳。

那種程度的異化哨兵比真的猛獸還恐怖,好像看人一眼就能把人碾死。

卿鳶在洗手間裏聽到有人議論白獅子,從而知曉了他的身份,他叫克勞斯,以前是大名鼎鼎的X雇傭兵軍團的老大,幾年前金盆洗手,洗白身份,帶着手下加入了軍區的編制,成功上岸。

不過,他和他的老手下們私下裏還會接一些一般人不知道的任務,當軍區的白手套,為軍區處理一些不方便過明面的特殊事情。

要錢有錢,要地位有地位,還有獨立的“兵權”,怪不得主家會邀請他。

卿鳶有種不太好的感覺,他們要啥啥沒有的一家就別摻和主家那麽複雜的人際關系了,想着,她退出衛生間,打算拉上她的媽媽爸爸趕緊走人。

沒人聽她的,看着非要和人家暢聊未來的夫妻倆,卿鳶腦袋都大了,跟他們說了一聲,打算先回去,他們當然不同意。

不同意她也要回去,卿鳶趁他們不注意,溜了出去,正探頭看夫妻倆有沒有發現她不見了,一回頭就看到一顆大白獅子頭。

白獅子的體型除了比平常人要更高大一些,看不出過多的獸人形态,包裹在西裝中的身軀肌肉含量剛剛好,壓迫感十足的同時還能風度翩翩,有種黑/幫貴族的感覺。

白色的毛發泛着淡淡的金輝,梳理得非常整齊,臉又沒有真獅子那麽長,從人類的審美看,是只非常漂亮的雄性。

他好像就是來找她的,吻部咧了一下,沖她優雅地微微一笑。

卿鳶幹笑了兩下,別以為她忘了他在房間裏是怎麽看她的,而且他找她幹嘛,邀請她作為他的晚餐出席晚宴嗎?

她扭頭就走,絕不給後面的大白獅子追上她的機會,大白獅子一點腳步聲都沒有,但卿鳶就是能感覺到他還在她的身後。

救命啊,卿鳶來回張望,想看到一架能帶她回基地的飛行器,但門口的這些飛行器都是人家賓客的,白獅子表現出要找她說話的态度了,那他們就不可能冒着得罪大白獅子的風險,當着他的面帶她走,就在她急得不行的時候,有一架飛行器靠近她,打開了門。

卿鳶擡頭一看。

戴着眼鏡的哨兵站在門口冷冰冰地看着她。

表哥?

他看她的樣子不像是認識她,還會幫她的樣子,卿鳶猶豫了一下,沒敢過去。

無獄看了一眼卿鳶身後不緊不慢追過來的白獅子,目光回到她身上,側身讓出位置:“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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