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笨死蠢死傻死
笨死蠢死傻死
上海的五月,已露暑熱,今年的夏天比往年要早。
陸辰已經不去操場打籃球了,于修夏也基本不再找他。
此時距離高考還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1班的各代課老師親自坐鎮,占用晚自習時間解析試卷,陸辰不得不留堂。
自從陸辰生日過後,于修夏很難再有跟他獨處的機會,倒是有幾次,他看到陸天站在1班門口等陸辰,倆人通常先打個招呼,再一起下樓。
如陸辰所言,他畢竟喊陸天一聲哥,這跟喊他不一樣。
只是,他心裏已然名狀的情愫,野草般生長,撲不滅,化成灰燼了,還能因風而起。
這樣,直到端午節那天,學校終于放了假,陸廣宇頭天給他發信息,讓他回家過節。
于修夏推脫不掉,答應。
他原本打算坐高鐵回去的,結果一出宿舍大門就看到陸辰杵在那。
他愣了片刻:“你怎麽在這?”
“接你啊。”陸辰回答:“我今天剛好去小叔家,他讓我順路捎上你。”
誰知他們趕到別墅後,陸廣宇臨時有事去公司了,只有陸天在家。
陸辰眼見陸天變了臉色,只好帶于修夏先行離開。
李叔把車開出三塔南路後,陸辰看了看于修夏:“要送你回宿舍嗎?”
于修夏反問:“你有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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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
“那我去你家。”
陸辰輕輕“嗯”了一聲,添個做飯的人,他當然同意。
經過農貿市場的時候,于修夏讓李叔停車,要去買菜。
陸辰在跟陸廣洲通話,沒有留意于修夏,等結束通話後,才發現人不在了,問李叔:“于修夏呢?”
“去菜市場了。”
陸辰點頭,坐在車裏等他。半個小時後,仍沒見于修夏回來,陸辰有些不耐煩了,嫌他磨叽,打開車門去找人。
于修夏正在挑基圍蝦,手指浮在水盆裏,表情認真。
海鮮區一到夏天就飄着一股子腥味,陸辰聞着頭疼,皺起眉頭走到于修夏身邊:“你在幹嘛?”
于修夏聞言回頭,眼睛亮了一亮:“陸辰,你怎麽下車了?”
陸辰沒有回答,實在頂不住腥味:“差不多行了,又不是挑媳婦。”
于修夏看出他的不耐煩,把手裏的塑料袋遞給阿姨稱重:“基圍蝦要挑青頭肚白,蝦背透明的,要不然出味不新鮮。”
陸辰空長一張挑刺的嘴,哪裏管美食的第一道工序是上好的食材,催促他:“你快點!”
于修夏把塑料袋怼他跟前:“拿着!我去買點生菜。”
陸辰不情不願的接過袋子,跟在于修夏身後,又買了點應季蔬菜,坐回車裏。
到公寓後,陸辰坐在客廳打游戲,于修夏圍上圍裙開始擇菜,抽蝦線,切肉片,準備做飯。
廚房傳來一陣噼哩哐當的聲音,但不吵人。
陸辰扔掉手裏的手柄,站起身,走進廚房。
于修夏正在洗上海青,手指纏在水流裏,捏着嫩綠的菜葉子,把泥巴用手指揩去,瀝一會水,根本沒注意身後站着一堵人牆。
陸辰發現,于修夏比一年前瘦了很多,貼着水臺時,白T垂在身上,若隐若現勾出他的腰線,簡直兩只手就能握住,以至于,圍裙哪怕系到底了,還是松松垮垮跟随時要散開一樣。
陸辰打開一點廚房的門,走近他,擡起手,想把他的圍裙解開重新系上,于修夏突然回頭,被他驚吓住,後退半步,撞在了水臺上,“哐當”一聲,剛洗好的上海青撒了一地。
陸辰的手擡至他腰側,僵住,迅速收了回來。
于修夏不解:“你幹嘛?”
“我……看你要做什麽菜。”
“做什麽吃什麽,誰慣着你!”
陸辰不再言語,轉身離開,覺得自己中了邪——剛才那短暫的一瞬間裏,他想,于修夏要是個女孩子就好了,可惜……
“靠,我可惜什麽?”
他覺得他瘋了。
中午吃飯時,于修夏端上來一碗長壽面,裏面打了兩個荷包蛋。
陸辰沒問:“你還做了面?”
“嗯,沒你的份。”
“為什麽?”
“長壽面生日時吃才有味道。”
陸辰不知道這算什麽鬼借口,愛做不做:“如果我沒記錯,你生日是二月份。”
“哇哦”,于修夏聲音雀躍,“你還記得啊。是呢,不過,姥姥打電話特意囑咐的,我不能敷衍她。”
陸辰想起他說自己小時候生過一場大病的事:“你那時說的是真的?”
“真的呀,嗯,是姥姥說的,我怎麽能記得起,但是她不會騙我的。”
“那你還真是多災多難。”
于修夏支起下巴看他,好一會,問:“怎麽,你的人生沒經歷過磨難?”
“沒有。”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
于修夏自然信他,天之驕子,衆星捧月,他日後所走的路,必是繁花似錦。也第一次感受到,原來,他和陸辰之間的差距竟已是雲泥之別。
太陽從不留給黑暗光明,天端的彩虹寧肯消失也不願墜落人間。
他的喜歡或者不言說,才是好的。
于修夏收拾好碗筷,實在沒什麽事做,跟陸辰告別。
陸辰喊住他:“你等等。”說完,從書房裏抱出把吉他,“你拿走吧。”
“我不會彈。”
“那是你的事,說了送你就送你。”
于修夏好佩服他,送個禮物都這麽拽,到底接過吉他。
陸辰滿意:“讓李叔送你。”
話音剛落,電梯打開了,陸廣宇走出來,看着門口的倆人,笑了笑:“我趕的還算巧吧。”
于修夏怔了幾秒,三個人遂回到房間。
陸廣宇太忙,也是順路經過這裏,知道于修夏在才上來的。
他想問于修夏高考志願填的是哪幾所學校,準備插手一二,看有什麽地方能幫上忙的。
于修夏暫時也說不準,只告訴他自己想考去南京。
陸廣宇很尊重他,告訴他南京某高校有幾個熟人,屆時有需要盡管說出口。
于修夏聽後心裏不動容,那是假的。這差不多一年的時間裏,陸廣宇對他不可謂更關注了。
于修夏對陸廣宇從未産生過“恨”這種感情,只有陌生。他沒怪陸廣宇缺失他的人生,反而他和陸辰意外的闖入,給了自己太多措手不及。
于修夏非是草木岩石,心裏後知後覺,那個人怎麽說也是他的父親。
陸廣宇凳子還沒捂熱,兜裏的手機便響了起來。
助理說前幾天鬧事的老太又過來了,不見到他不罷休。
老太是來尋親的,不知是精神不正常認錯了人還是怎樣,三天前拿着塊破布毯子,候在公司門口,保安怎麽勸都不肯走,恰好遇到陸廣宇從車上下來,跑到人跟前又哭又笑,把手裏的毯子往他身上杵。
陸廣宇以為是哪裏跑出來的精神病患者,避開老太後,把保安呵斥了一通。
這之後,公司門口多了幾個保镖,老太怕生,沒敢再過去。
陸廣宇都忘了這茬事,老太今天不知怎麽了,不怵了,哭着鬧着要見他,說她女兒病重,要見一見她外孫子,陸廣宇認識他外孫。
“知道了,你先報警,我稍後過去處理。”陸廣宇挂斷電話,跟于修夏告別,回了公司。
于修夏抱着吉他,對陸辰說:“那我也走了。”
陸辰不知在跟什麽人聊天,眼睛一直盯着手機,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幾秒鐘後,聽到開門的輕微“吱呀”聲,擡了一下頭:“你走啊?”
“嗯。”于修夏回答。
陸辰從沙發上站起身,走到他身邊,矮下一點頭,看着他:“為什麽想去南京?”
“離家近。”
“那直接回家得了。”
“家裏,離這遠。”
南京到安徽,跟到上海差不多的距離。
陸辰勾了勾唇:“怎麽,舍不得離開上海?”
“不是啊。”于修夏微擡起下巴,目光鎖進他的眼睛,“舍不得你。”
陸辰繼續矮身,居高臨下回應着他的,單純而認真的目光:“為什麽舍不得我?”
在那一瞬間,于修夏心跳如擂鼓,很想說,因為我喜歡你。很想勾住他的脖子跟他接吻,說你傻嗎,看不出來嗎,我他媽喜歡你。
陸辰愣了片刻,琢磨着什麽,繼而用兩根手指圈住他的手腕,把他反身抵在牆根,欺近他,喉結幾乎貼近他的脖間軟肉,在他耳邊說話:“于修夏,別跟我作。”
于修夏頭腦一陣暈沉,耳廓裏撲進一股子熱浪,血液自經脈流過四肢百骸,把他整個人點着,燒成灰燼。
“我沒有。”他企圖掙紮。
“你真欠抽。”陸辰更用力的圈住他的手脖子,心裏騰升出強烈的惡念,他想讓于修夏疼——跟半年前往他臉上吐煙圈一樣,看他難受。
他兩根手指頭就能捏住于修夏的手腕,他夠他怎麽欺負。
“滾吧。”陸辰最終松開了人。
前所未有的威脅感使他拉起一道警戒線,橫在他跟于修夏之間。線內,高不可攀卻安全,線外,低至深淵是危險。
而後,又在心裏架起一道天平,精準的羅列砝碼,未來跟現在一樣重。
他要做的只需不再更改砝碼。不再加一個人,一件事。
兩個人僵持了一會,于修夏回過頭,臉頰若有若無的擦過陸辰的嘴唇:“你說什麽?”
“說讓你滾。”
于修夏狠狠踩了他一腳,終于掙脫他的桎梏,跑到電梯口,有些委屈,又有些憤怒:“陸辰,你去死吧!”
末了,坐上電梯,又趕緊呸呸掉,補充:“我的意思是,讓他笨死,蠢死,傻死算了。”
又比誰都知道,他才是那個笨死蠢死傻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