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風雅離開了。
準确地說, 是首領宰再也看不見他了。他仍舊是一個人類,甚至說,被吃多了, 感覺更加健康了,連本來積壓的負面情緒都少了很多。只有一種特別茫然的情緒,看着空空蕩蕩的天臺,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了自己。
他衣冠整潔, 除了領口松開了一點, 身後沾上了一點灰塵, 完全就是正常的模樣。
可是那些觸碰、那些讓血液沸騰起來的……
仍舊在提醒他, 他不是在做夢。
有點熱。
他站了兩分鐘,原本思考的東西已經忘記得差不多了,只能吸了口氣,将衣服上的灰塵撣去, 離開。
窩在一邊始終沒離開的風雅松了口氣。
很好,他吃幹淨了,現在首領宰一點也不想跳樓。
風雅能感覺到自己正在因為捕捉人類的負面情緒, 而産生某種未知的變化。然而他買的那份升級版人間失格實在是過于強大, 壓制住了一切。他好像除了五感更加敏銳以外,什麽都沒有改變。
還是很弱小的一只咒靈。
跟着首領宰下了樓, 風雅在漆黑裏看見了一些蠕動的東西, 好像是因為人類恐懼黑暗而産生的咒靈,非常微弱, 嗚嗚哇哇地叫。他靠近, 那些東西就猛地縮回去, 和他保持距離。
【收集負面情緒(1/10)】
任務完成了一部分,這說明, 他是可以通過這種方式完成任務的。
只是除了首領宰,目前好像沒有遇到比較“好吃”的。大部分人類身上的味道都很淺薄,氣味也很駁雜。反倒是這些咒靈,他一靠近,就能分辨出它們到底來源于哪一種情緒。
怕黑嗎……
風雅踏入黑暗,伸手,抓住一只沒有來得及逃跑的咒靈。
它很弱小,形狀有些像章魚,又有些像蜘蛛,盤踞在黑暗中,編織自己的網,幾只彙聚起來,就會變成更大的咒靈,共同進行捕獵。作為白日活動的生物,人類的基因裏就刻着對黑暗的恐懼。
風雅頓了頓。
嗯……他是吃過很多奇怪的東西了,連富江的血液都喝過,首領宰的靈魂都啃了兩口了……
但是……
他閉着眼睛,把手上那團黑黑的東西揉作一團,啃了一口。
“……”
“嗚哇!”風雅掐着自己的嗓子,頭暈目眩地尖叫,“嘔!”
夏油傑誠不欺我,咒靈是真的很難吃很難吃很難吃——
風雅想把那玩意吐出來,他只是吃了一小口,可也許是這只咒靈太過弱小的緣故,一下子就融化了,他想吐也吐不出來。身體裏什麽都沒有,就連嘔出一點咒力都做不到。
他臉色蒼白,分外恍惚。
下次絕對不亂吃東西了。
……
夜晚還很長,風雅并不打算回去。
他有很多的嘗試要做,首領宰只是初步驗證了他可以吃負面情緒、且對他自己沒有太多影響的猜測。接下來,就是去摸清楚事物的分類,什麽是可以吃的,什麽是不可以吃的,又是哪一些人類能夠幫助他完成任務。
東京的夜晚總是什麽時候都有人,風雅在街頭亂晃,心情還算不錯。
作為一個社畜,他其實沒有什麽時間去進行這樣沒有意義的閑逛,而且也不曾理解過這種浪費時間的行為了。可是現在,他成為了一只咒靈,沒有人會看見他。風雅輕快地邁步,大腦裏劃過一點方才的畫面。
他承認自己是有點沖動了,首領宰往天臺邊緣走的時候,大腦裏一下子就斷線了,完全不能用理智思考。
只想把首領宰抓住,留下。
驟然爆發的情緒其實有些吞沒他的理智,風雅回憶起來,他其實根本不想往首領宰的喉嚨處咬,太危險了,傷害別人這種事他是不會思考的。結果身體比他的大腦動得更快,他聽着首領宰的挑釁,看着他一開一合的唇,微微顫動的喉結,以及呼吸時會凸顯出來的、脖頸上的血管和結構。
本能地咬上去了。
還好是咒靈,碰不到實體,要不然他就得想辦法叫救護車了。
但是首領宰被他咬住的時候,真的很乖,沒有再去想那些危險的事情,滿心都被別的事情填滿,掙紮,反抗,茫然,所有細微的反應都像小鍋裏面沸騰的米湯,咕嘟咕嘟,只冒着小泡。好像他的所有反應,都是因他而起一樣。那張臉仍然很漂亮,很符合他的口味,就是有點茫然,似乎沒有了以往的運籌帷幄。
他想起首領宰的溫度、呼吸中的顫動和心跳的速度,停下來,撞了一下路燈。
風雅覺得首領宰肯定是氣死了。
那麽位高權重的一個人,被他按着啃。
下次道歉一下吧。把織田作打包起來送過去,安排一個溫和的邂逅,首領宰一定會高興一點的。
恨意終究不能成為靈魂的支架,還是得慢慢地把它替換成別的情緒,感覺織田作之助就很适合做這個。風雅覺得自己終究是不太擅長安慰人。
“……”
一道強烈的負面情緒忽得出現在空氣裏。
風雅循着痕跡,找了找。
他在大橋的角落裏看見了一人,他身上籠罩着濃郁的負面情緒,垂着腦袋,看着漆黑一片的河面。想想都知道,也許馬上就要有危險的事情要發生了。
呼吸間,風雅感受到了對面的想法。
“沒有意義”“分手……都是我的錯”“上司又罵我了”“不想、不想繼續活着了”“看起來好高,好恐怖啊”“哈,但是沒有意義,死了就好了”“死亡,是不是只要死了,就不會再痛了”
人類的想法總是瞬息萬變,就像一個拔河比賽,所有的念頭攪合在一起,只看誰能占據上風。
這個人身上,痛苦的念頭已經占據了絕大部分。
風雅靠過去,和他一起望着漆黑的江面,果然是有些恐怖的,什麽都看不見,不知道水有多深,也不知道死亡會有多可怕。
“失禮了。”明知道聽不見,他還是說。
不太好吃,也不是很餓。他小心翼翼地把負面情緒撕扯下來,消化掉。
其實也不用去貼近了啃,風雅能感受到他對這些東西的感知更強了,站在三十厘米的位置也可以吸收情緒。
他拍了拍年輕男子的肩膀,試圖像電視劇一樣,勸解一個人。
顯然沒有用。
他無法觸碰到對方,也沒有辦法提供對方活下去的動力。消解掉死亡的念頭仍舊無法改變一切,情緒擁有源頭,而他只能動一動表層,治标不治本。
除非,向對待首領宰一樣,給他添加一點新的源頭。
多吃一點,然後就能碰到了。他強忍着惡心,把更多的負面情緒吸收掉。
試試愛?
“不用太難過,還是有人愛你的,同事很擔心你,父母也是,回去吧,不用給自己太大的壓力。”他輕輕地說着,僞裝成男子自己的想法。
沒有反應。
也對,走到這個地步了,哪裏還相信愛。
懼?
“這裏很高诶,跳下去會很疼很疼,水面會弄碎你的骨頭,漩渦會吞噬你的動作,在死亡之前,你會有很漫長的掙紮。”
有一點點反應。
恨?
“女朋友不只是和你分手,還出軌,死了你就再也不能報複回去了。”風雅補刀,從情緒裏捕捉男人的想法,從中拼湊出他一直不願意接受的真相,“你老板背着你搞你女友。”
年輕男子攥住了欄杆。
“明天天氣很好,江面有霧,會有彩虹的。”
風雅吃完了所有的負面情緒。
“回去休息吧,為了明天早上的彩虹。”
年輕男子有些茫然地看着水面,情緒被吃掉太多,補充的只是少部分。他恍惚間聽到了聲音,被操控似的,不自覺往回走。他很少看路邊的風景,在電車上也只是低着頭,早起是痛苦的,沒有什麽值得快樂。
但是他想看看彩虹。
所以可以暫時的、再活一日吧。
【收集負面情緒(2/10)】
風雅深呼吸。
難吃。簡直想吐了,說違心的話也好難。他果然還是沒有辦法安慰別人,自己就對那些東西無法共情,卻要編織細心的謊言。
多少摸清楚了一點完成任務的規律。
風雅看着系統商城裏的能力,覺得有些東西似乎可以試試。
涼風拂過,積壓的一點負面情緒在自然面前微不足道,很快就消散了,沒有人會知道這裏曾經發生了什麽。
風雅還是覺得有些反胃,臉上卻有一點微不可查的笑容。
……
“我回來了。”風雅在心裏說。
咒靈們不太需要休息,但大家都是人變成的咒靈,所以織田作他們已經休息。在狹窄的出租公寓裏面——當然,他們其實沒有付房租,是特意挑了個很難租出去的鬼屋住進來的,不會影響到鄰居。
柯南和伏黑惠經歷的事情或許比他複雜很多,所以總是表露出大人般的氣質。只有睡着的時候,才能感覺到他們還是孩子,連成年都還沒有,就經歷了太多。
織田作之助則睡在靠門的位置,方便出現什麽問題,立刻跳起來解決。
風雅進來的時候,織田作睜開了眼睛,發覺沒有危險,才繼續休息。
織田作之助閉上眼睛。又想起家裏現在多了個人。但是既然那個也是太宰,而且是風雅自己找來的太宰,應該不會出什麽問題。風雅應該知道這件事吧?
風雅蹲下來。
“織田作,織田作。”他小聲地交換,搖晃織田作之助的胳膊,“我知道你醒過來了。”
織田作有點茫然的睜眼,藍色的眼珠遲鈍地轉了一下,落到風雅的臉上。此時此刻,那張清秀的臉龐上充滿了某種不安,纖長的眼睫一顫一顫,在面頰上落下一片陰影,光線昏暗,那對鳶色的眼珠看着比以往更加暗沉,只反射出來一丁點月色的朦胧。風雅就像小貓一樣,蹲着,蜷縮到他的身邊,可憐巴巴地看着織田作。
織田作很少在太宰治身上看到這種情緒,太宰治總是不需要別人去安慰他的。
“怎麽了?”他也壓低了聲音。
“其實這個副本裏面,不止我一個太宰的。”風雅蜷成一團,抱住自己的膝蓋,準備給織田作打預防針,“還有另外兩個。”
還有一個。織田作想。
“沒什麽大不了的,我也見到了別的同位體。”
織田作之助忽得一愣:太宰的話,應該會有一點不一樣吧,怎麽想,他都不是那種可以和自己的同位體玩得很好的人……厭惡什麽的可能都說輕了,他是恨不得抹消自己存在的那種人。
果不其然,風雅說:“我和他們的關系不是很好。”
他發覺自己也很喜歡織田作,這種有個人可以無條件傾訴和信任的感覺,實在是太好了。織田作就像是一湖深潭,可以包容很多。
“是發生了什麽嗎?”
“嗯,我遇到了另一個太宰。”風雅把自己可以吃負面情緒這件事,簡單地說了一下,“可以證明,我們幾個之間,完成任務的方式或許會完全不一樣,柯南可以去犯罪現場,而我需要尋找合适的食物。明天我們去試試,如何讓你和惠完成任務。”
織田作卻說:“你和另一個太宰之間,發生了什麽嗎?”
風雅一下子被戳中了最要命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把自己蜷縮起來。他必須很慎重地對待這件事,比如先試探一下織田作對首領宰的看法。
“那個太宰……和我很不一樣……”他往好了說,只講首領宰為了什麽東西身不由己,最後才不經意地說他當上了Mafia的首領,整日加班加點,“有時候我也會覺得他有些可憐呢。”
織田作:“嗯。”
這什麽反應——
風雅讀不懂織田作,只能繼續說:“我和他發生了一點矛盾,然後我把他咬了……咬在了喉嚨位置,他好像很生氣……”
“嗯?”
疑問句。
卻不是出自織田作的聲音。
風雅猛地擡頭,發現黑暗的壁櫥裏面,緩緩冒出來一個……宰。
風雅:!!!
櫃門被拉開,天五宰輕手輕腳、又極其迅速地爬過來,那臉上的表情,讓風雅無端感受到了一種濃烈的危機感。
“二號他都把自己的經歷告訴你了呀。”他的咬字很特別,更加輕軟,黏黏糊糊的,是混着毒藥的軟糖。天五宰擠出一聲輕笑,完全沒有笑意,“你們關系可真好。”
風雅:“不……”
不是,沒有,首領宰可從來沒有告訴過他。他只是借着自己對太宰治的了解,推測出來的具體經歷。
天五宰卻哪管這個,他撚了撚指尖。
“剛剛沒聽清呀,再說一遍。”
“你和二號做了什麽?”
風雅:“……”
“對着織田作說謊呢,一號。”天五宰的聲音提高,“你可憐他?你,可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