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重來

重來

霍東籬走過來,在塌邊坐下,只問李姿意:“你幾時離家?”

她搖頭。

“你家可與人有仇?”

她搖頭。

霍東籬頓一頓,又問:“那你家有幾口人?”

她還是搖頭搖得幹脆。

霍東籬往老板看,老板讪讪地一拍大腿:“哎呀,我忘記了。她為夜魅所傷,被吸食了些記憶。”

“一些是多少?”霍東籬冷聲問。

“就是什麽也不記得了。”老板愁眉苦臉。

“是嗎?既然不記得,那你哭什麽?”霍東籬乜向李姿意問道。

老板一顆心提起來。

李姿意到不怕他,剛才渡靈氣都沒看出纰漏,說明老板本事了得,現在在他面前就更不心虛。只啞聲說:“雖然不記得,但到底也是父母,如今他們不再,我在世間從此孤苦,無人可以依靠了。即無謀生的手段,又不知道要住哪處投親,便是有處可投,更不知道那人家性情如何。”她不看眼前的人,說着便漸漸入起戲,有些真情實感:“便是別人待你再真心再親,可終歸不是自己的父母,自此便冷暖自知了。”

霍東籬一無所得,到也爽快,起身便走。

李姿意叫住他:“不知道上尊要琉璃爐是作什麽用?”

見霍東籬不理,只往前走,又說:“琉璃爐是米氏鑄寶,不懂心法是催動不了的。”

霍東籬腳下一頓,這才停下來,回首向她看:“你不記得家人,到記得這些?”

李姿意坦然與他相視,說:“我雖然不記得雜事,但我到底姓洛,見過、學過、背過的典籍也好,功法也好,是刻在骨血裏的。固然這些東西,也許我天賦不高自己學不了,但只要記住了,将來就能傳給子孫,或有一日能重建洛氏,複往日之光。這是祖宗的教導。自然是至死也不會忘記。”

擡頭看向他:“我懂催動琉璃爐的心法。”她不知道陪着米驀山在呆了少年,琉璃爐心法別說正着背就是倒着背她都能背得出來。而霍東籬要這個東西,一定是太虛山出了大事。

霍東籬挑眉:“你想要什麽?”

李姿意目光灼灼:“只要讓我拜入太虛為弟子,我就将這心法雙手奉上。”

老板一聽,臉都黑了,站在霍東籬身後猛給她打眼色。

李姿意不看他,只沉聲說:“我洛氏雖然沒落,但父母到底不是一般人,合家上下雖然不至于說固若金湯,起碼也是潑水難進。更不可能輕易就會被全數燒死。但有人卻能這麽容易地取我滿門性命。一定修為不低。這個仇,我一定要親手報。”

霍東籬皺眉:“凡是兇案,有牢山在自當會還死者公道。且我太虛一向不是收女弟子的。”

“哦。”李姿意說:“看來這心法我也送不出去了。”心裏譏諷,對,不收女弟子,那寶玲珑算什麽?不是人啊?

霍東籬沉眉看她,許久才點頭,随手在她手背上畫了個印,這是被準許參加入門試的标志:“你可以與今年弟子,在下月初一時一起入試,但能不能過全憑本事。”

李姿意再要開口,卻被他打斷:“你要是入門試也過不了,說明你并無天賦,就別說什麽報不報仇了。”有十分地不屑。

“你不要激動。入門試我不擔心不能過,是以并不是要開口求情。”李姿意說:“我只是要背心法給你聽罷了。但若是聽一遍你要是記不住,也別說要用琉璃爐去救誰這種話了。”

李姿意把心法背完,霍東籬聽了,只看了她一眼,便轉身走,到也沒有再問多的一句。

老板狠狠地瞪了李姿意一眼,急急跟上去,賠着小心叨叨個沒完:“上修,那個爐啊,哎~~哎!你聽我說啊,那個爐啊……”見人走了,氣得直剁腳。直至對方沒了蹤影,才收斂了表情,正色跑回屋中。怒道:“你這是幹什麽!你可在那裏死過兩回!”

李姿意垂眸說:“孔不知化名入太虛之後,才有殺人奪丹的舉動。那說明,他必然是在山上,知道了什麽事,或是有人指點了他,或是他自己在太虛藏書的淵閣之中,查到了什麽,才有了這樣的想法。這件事到底如何,只有去太虛,才能得知答案。并且他下山後,第一個落腳之處,便是吳縣。在這個地方還有一個人呆過。”她看向老板:“那就是米驀山。”

她第一次見米驀山就是在吳縣,當時她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現在一切卻明了起來。他當時是在想辦法複活阿圓。

“他們兩個,都是醉心于重生複活之術的人。但為什麽是吳縣?當年造成吳縣少女大量死亡的人口失蹤案和這件事有沒有關系?”她沉聲道:“所有案子的宗卷只有在牢山才看得到,且當年致我于死地的幽府之門鐵案也是封卷在牢山,之前我聽趙從二的語氣,其中還有內情與糾葛。如果我逃得遠遠的,當然就平安了,可也就遠離了所有事情的真相。甚至可能一輩子也得不到答案。大陰山死去的人五千七百九十三人在地下又怎麽能安寝?”

“怎麽不能?”老板突地說:“他們不在意這些。死時知道自己是為什麽而死,更無怨悔。身後被人怎麽議論,都是虛妄。”

她正色向老板說:“但我不能安心。”

老板還要反駁。她又說:“且我心中有如此種種挂礙,恐怕想結丹都難,更別提入道登仙。”

老板這才不說話,最後只道:“萬一被發現呢?你要再死一回嗎?這次萬一真的再也活不過來呢?”

李姿意一笑,有幾分肆意:“孔不知付出這麽多讓我活過來,就是為了讓我像個懦弱之徒,躲在黑暗之中茍且偷生的嗎?如果我變成這樣的人,那他一生才是錯付了。”見老板不說話也不看她,又說:“再者,人哪就那麽容易死。這不是有你嗎?上次是毫無準備,且身份尴尬易受懷疑,這次不同。這次我們做萬全的準備。何況太虛靈氣充足,有益于修行,我身體中時時需要充入靈氣,呆在市井之中也是不便。”現在她短時間內,都沒有再用【浮生】穿越的打算,一是,模糊傳輸意義不大,而精确傳輸又怕無意鎖死了重要的時間段。二是,霍東籬所渡的靈氣不多,必須要節省些。

老板聞言,擡頭看她,知道她說的确實是對的。先不說別的,若心中有這樣的挂礙便易生心魔,這是大忌。別說初時過不了心魔這關,便入不了道。未來過不了心魔這關便登不了仙。

只得嘆氣轉身出去,許久抱了一個箱子來,打開裏面全是烏針:“天煞之氣到還好說,有入骨的【大噤咒言】鎮住,別人看不出端倪。難的是根骨。之前只是臨時的辦法,騙了霍東籬給你渡靈,但要長期瞞人,讓別人以為你根骨無異,用那個辦法就不行了。除非用它。”說着指向那些烏針,看着剛硬,一碰就晃動,是軟的。

李姿意聽他的躺下,他取這些針,不過瞬間便紮得她像個刺猬,然後驅動靈氣将其融化,瞬息這些烏針便化為汁水滲入到人體內。之後再運靈,将這些汁水一點一點,引導致本來應該長着根骨之處,細細密密的根骨之網,慢慢地在她體內成形,終于結成之時,老板收了靈氣,這些烏針便冷凝,與血肉相互融合。不論是什麽人來探,都會以為這是真的根骨了。

全程下來,李姿意一聲沒吭,只是身上冷汗淋淋。

身下的床塌上都印了個水印子上去。

老板确認沒有錯漏之處後,便收了盒子,但忍不住感嘆:“以前你真是怕痛得很。”

李姿意自嘲說:“會喊痛,是知道有人心疼自己。”只自己一個人了,還叫給誰聽。

老板表情一時便晦暗起來。

略做收拾之後,李姿意又從老板這裏要了些吃的用的,背包什麽的。

修士們要體面,多用百寶袋之類的東西,背包什麽的平民用得比較多。

這東西還是以前大陰山在的時候,從大陰山流傳出來的。孔不知做這個大賺了一筆,後來因為實用,便到處都有人仿制。他到是不在意,覺得這東西也不是他自己發明的,大家都是受受惠而已。也包括晶靈投影這種東西。大陰山當年的這些制品,帶起了過陣陣風潮,在富裕些的普通人家很受歡迎。

想到孔不知,不免得想到寧生。

心情頓時有些複雜。

老板拿了些爆米花、餅幹什麽的過來,打斷了她的思緒,嘴裏念叨着:“太虛可不像這裏,那是苦寒之地啊。”給她把東西塞到袋背包裏,仿佛她要被流放一般。

兩個所在之城是太虛轄區下的大古城,這城鎮存世幾萬年是有了,在太虛所有屬地之中,算是經濟最好的地方,更通俗點的說法,是起碼是個省會城市。城內貨品齊全。城中大家用的、吃的、種種都新潮到不行,與原生态的小城鎮差距好像南韓與北韓那麽大。

李姿意看看背包裏塞的東西,雖然都只是紙袋子裝封,但上面也标了商品名稱淨重之類的名目,讓她看着,總算有一種回到大陰山的錯覺,這讓她原本的心情也緩緩放松了不少。

以前孔不知總盡力将現代生活的便利在大陰山重現,後來漸漸傳到一些城鎮。

“等一入太虛,又得返古了。”李姿意免不得感嘆。

修士一向持重,從來不喜歡這些新潮的東西,并且又是大陰山制物帶起來的風潮,于是更加不屑。其實要論居住與生活便利的話,哪裏都是不如大古城好。

大古與現代生活相差已經不是很大了。年前還做了管道供水。全城二十四小時熱水什麽的。不過住在這裏各種稅賦也高,沒點家底呆不起。能在這裏長住的,都是大富人家。且為了吸引富戶在這裏安家,每年大古還會發放能延年益壽的天延水。

每年一個大古城,都給太虛供上去不少錢。更別提別的屬地。但太虛雖然很有錢,卻多把錢花在供養弟子靈丹、鑄器之類的名目上了,生活一向清苦。

李姿意以前見過,有太虛剛入門的弟子,入山只帶一身衣裳,一條毛巾。終于結丹成正式弟子的時候,那毛巾已經爛得有碎布條一樣,衣裳也全是補丁了。且這些未結丹的弟子住所,就一個木板床,除此之外連個盆都沒有,不論冬夏,早上起來所有弟子都在水溝裏捧水洗臉,吃的就更不講究,頓頓用大鐵鍋煮一鍋菜飯,一人一勺只少不多。呆上幾年,一個個不像修士,像野人。

除了背包,李姿意在老板這兒洗了最後一次淋浴後,又順了他大毛巾、肥皂、牙刷,随身竹杯之類的東西。畢竟這一去太虛,是要長久呆着了,她也沒有做野人的打算。

收整完之後,老板又給她拿了雨衣、防風火靈燈,護身的角旗也紮在包上,甚至還給她拿了點好活的菜種。說:“這要是過不了入門試,姑奶奶可要丢人了。千萬要努力啊。安頓下來,在屋子後面種點小菜,時時也好吃點新鮮的,養好身體。”仿若一個盼女成龍的老父親。

李姿意說:“放心,沒有我大姑奶奶辦不到的事。一定養得白白胖胖。”背着裝得滿滿的大包跳了跳,看上去活像要出門驢行。

整理好便打算先往洛家去落一腳,然後再上路往太虛去。

雖然洛家并不是她的真家人,但怎麽說洛家都是她名義上的家了,她走之前不去看一看,要惹人疑心。

走幾步才想起來:“陶棄呢?”雖然只過去五天,但她的時間算卻已經活了五十年了,一時竟然忘記了這個人。不會他也燒死了吧?

老板含糊地說:“他沒事。你要不放心,等他回來,我寫信給你報個平安。”把李姿意一直送到門口,快過花牆的時候頓下步子,再往外去就是院子外頭了。外頭的陽光正烈,雖然院內的陽光也烈,但有些細微的不同,不注意的人并不會察覺。

李姿意回頭:“你回去吧。雖然有罩子,但多曬太陽終歸是不好。我有時候就回來看你。”

老板沒有堅持,正色躬身,雙手作揖舉過額頭,全禮三拜:“弟子恭送大姑奶奶。願大姑奶奶此去,萬事順遂,早解心中挂礙,得登仙道,”

李姿意随意揮揮手:“放心,問題不大。不就是從頭再來,重新入道嗎。”轉身便上路去。從背後看,包把人遮得嚴嚴實實,活像背包成了精。步子又穩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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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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