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沈家
沈家
洛家處在大古城北面。
大古城以東為尊,北面住的都是些排不上什麽名號的人家。
雖然洛家說起來這一輩,還是出了幾個入道的子弟,比如洛九月的幾個兄長,但幾兄弟入門頂多不過區區十年光景,能結丹已經是幸事,天賦再好也頂多剛剛成為正式弟子,不可能有什麽建樹。家裏沒沾到什麽光。
是以,在豪門雲集的大古城,洛家也只在北區有些名氣。
不過在北面住的這些門戶中,也有‘高瞻遠矚’的鄰居肯對洛家滅門的事殷勤幾分,就賭着那幾兄弟以後厲害起來了,自己能因為此時出過些力,而沾些好處。
李姿意到的時候,牢山的人已經梳理完了現場,正在退走,洛氏全家連主人帶下仆共四十幾口屍骸,全數查驗後封存,也是要搬回牢山去的。
鄰居竟是連這樣的事都羨慕不已直感慨:“到底是有人入道的人家,這要是尋常人家出了這樣兇案,又确鑿并無修士涉案的實證,也就是本地治官過問一二了事,牢山這樣的地方,斷然不會屈尊的。”
見到李姿意,連連噓寒問暖:“你家出這樣的事,一時也無處可去,那些所謂親戚,少有往來,感情也淡漠了,還不如近鄰呢。你不如到我家來。等将來你兄弟返來,也好相見。”
得知她被夜魅所傷,更是連聲惋惜不止。
李姿意假裝沒有看到不遠處的霍東籬,只面向鄰居一臉的沉郁,用足夠大的聲音說:“長巷子雜貨店的老板救了我一命,如今知曉我親人不再,十分忿然,說是為了救我,花了不少錢的。阿伯要是方便………”實在因為性子高傲,說不出借錢兩個字的樣子。只說:“我兄長們一定會還的。”一臉倨傲。這是洛九月這種跋扈小姐人設該有的言行。
演戲嘛,她不要太會。米家那幾十年,在米驀山面前撒潑耍賴、裝嬌扮嗔之類也沒有少做,簡直手到擒來。
鄰居哪有不肯的:“不怕不怕。咱們兩家相鄰多年了,你就如我親生的女兒一般,沒有看着你窘迫的道理。”能住在大古的,都不是什麽窮困人家,自有賺錢的營生,即有所圖,也自然舍得下本。
李姿意做出猶豫的樣子,似乎是幾次要屈膝拜謝,可一雙腿鐵打的似的,實在是屈不下去。紅着眼眶幹脆垂頭不動:“我得了牢山上尊霍仙家的首肯,今日便要往太虛去,若是能入門入道,将來不會忘記你的恩情。”
鄰居一聽,大驚,霍東籬首肯?那該是多好的天賦啊。于是安慰起她更加誠心起來:“這才幾個錢,原也不當什麽事,我家只是錢多而已。”立刻就着下仆來:“快,快奉十萬金往長巷子的雜貨鋪去。”出手驚人。
下仆得令,急忙帶着銀票便去了。
一邊牢山弟子免不得低聲要與霍東籬說:“這小娘子,傻乎乎的。人家這樣定是圖她什麽。這錢怎麽能接呢?”
另一邊的弟子免不得要應一句:“她欠人家的情,現家又沒有了,堂堂大戶小姐拉不下臉來賴帳的。這也是沒有法子的事。”
先開口的那便弟子便遲疑:“但那琉璃爐到底是給了我們,若是她因這個有事……”往霍東籬看。
“呸,你少扯這個吧。拿琉璃爐換霍師叔去渡靈救人,是霍師叔與老板的交易。至于老板與那小娘子之間又如何,與我們有甚至關系呢?總歸人我們已經救了,那爐子就當是我們的。”
“那到也是。不過我原還當她這裏有什麽貓膩呢,畢竟那邊大姑奶奶一死,這邊就剛好有一個命懸一線的,且大姑奶奶又還有重生的前事,此次還真怕她又重生來。如今情形看來,事情還真如雜貨鋪子老板所說了,他與這小娘子原是不相識的,真正是趕了巧。”
“當然是真的了。先前霍師叔一聽,去也試探過,她根骨俱全,且身上也并無奪舍的痕跡。”弟子長嘆一口氣:“那大陰山姑奶奶,這次可是真的死了呀。雖然那樣的惡人,實在死得好,但可惜了我們徐師叔心脈大損,要靠琉璃爐來吊着命。”
霍東籬只一言不發,沉臉望着地上出神,鳳眸半垂,側顏看着竟有些落魄。
那邊的鄰居雖然給了這許多錢,随後也只做完全不在意這些金錢的樣子,對李姿意感嘆:“要是我家這些不成器的,也有你和你兄長這麽争氣就好了。可惜代代沒有天賦,竟然一個能入道的也沒有。”
鄰居姓沈,叫沈浪金,有錢得很,之所以這麽有錢卻住在北區,是因為別人家有錢也有修士,可他家,錢再多也沒堆出一個修士,實在是天賦差到離譜。住在東區總受人擠兌,氣得發了好幾回病陽壽都氣短了幾年,再住不下去,才搬到北區來。
沒修士是沈家的心病,為了改良‘品種’,取妻、納妾都挑着天賦好的。雖然女修是不屑于與普通人來往,可也有天賦好卻沒有入道的呀。
他們家取妻先驗根骨的事,被別人不知道取笑了多少年。
現在怎麽看李姿意怎麽喜歡,說着就連忙叫自己兒子:“萬仙,萬仙!月丫頭回來了。”非叫兒子來跟李姿意說話。
又對李姿意說:“這修道之路,十分兇險,你家中已有兄長入道,又何必去吃那個苦頭?女孩子家,本來就不适宜打打殺殺。失了本性,有違天道。你要是因為沒處去,不得不走這條路,只管與阿叔我說!有我一口飯,就有你一口飯,你以後就如我親生的女兒一般。”
李姿意聽得直在心裏翻白眼。總歸洛九月也不是什麽善類,此時她也不用忍着,只說:“三修界那麽多女修,也沒聽說哪一個入道是有違天道的。也不知道阿叔從哪裏聽來的邪門道理。”
她對面的沈萬仙也是無言以對的模樣。不理自己的爹,拉着李姿意到一邊去,催促她:“你別理他。快去吧。能入道是好事。”
且掏出個荷包來,塞到她手裏:“你們說話我都聽見了,你沒有事,真的是太好了。你的恩人也是我的恩人。你放心,欠長巷子雜貨店的人情我以後還繼續幫你還。畢竟救命之恩,并不是一些錢能還報的。且,我這裏還有一些閑碎的銀錢,你帶在身邊,萬一有用得上的時候。”
李姿意接在手裏,這一荷包還挺重的,打開來,裏面裝的都是金瓜子。也有些顆寶石什麽的,實在金光燦燦但看樣子,是匆忙從什麽東西上剝落下來的。
沈萬仙見她向自己手上看,連忙把戴着戒指的手縮回袖子裏去。
沈家大富,他爹恨不得叫他十個手指頭都戴滿了戒指。但現在,上面只有戒托了,想必是怕回去拿錢來不及,又怕給整個戒指不好,就地将寶石撬下來的。
“你給我這麽多錢幹什麽?”李姿意無語。她以為洛九月不招人恨就是奇跡,沒想到沈萬仙對她到是挺好。
“我也沒什麽別的能給你。”沈萬仙有些讪讪的,他長相秀氣,在李姿意面前有些唯唯諾諾的樣子:“我知道,你自己有錢,看不上我的錢。但今時不同往日了。你家裏遭了災……”
李姿意斜他。
他連忙搖手:“我不是說你窮,你別生氣,你洛家就是遭了災,也是大家門。我是說……我是說……反正就是,你以後出門在外,身上沒有點錢怎麽能行?萬一遇到什麽事,差一分錢也能難死人。且我也打聽過,到了山上,沒結丹之前你們也是要吃穿的住用的。”
李姿意一把将荷包塞還給他:“你即是打聽過,也該知道,雖是要吃穿住用,可山上并沒有鋪子,有錢也沒地方花。且沒結丹之前,下門弟子又不能出山。錢實在沒什麽大用。”
沈萬仙一時手足無措。
但見她橫眉,也不敢再塞給她,只嚅嚅地說:“噢。”
耳朵漲得通紅的,眼睛不知道要看哪裏,抱着那個荷包窘迫到恨不得鑽到地洞裏去:“我家沒有入道的人,是以打聽來的消息并不盡實。也不知道山上沒地方花錢。”很是羞愧。
李姿意有些不過意,便說:“錢自然不必,你要時不時給我捎些衣裳什麽的,那還差不多。難不成你就想用點臭錢打發我?若想要讓你費些事了,你就不肯嗎?”
雖然是語氣并不好的話,可沈萬仙一聽,也高興得很,連忙點頭說:“肯的肯的。那,那我每年都給你送衣裳去。但有再要什麽的,只管和我說。我不怕麻煩的……本來也不麻煩,你不嫌棄就好了。”一臉的喜氣。
沈浪金遠遠看着兩個人說話,也喜滋滋,與身邊下仆說:“我兒真是好眼光。一眼就相中了一個被牢山霍仙家看中的根骨。”
下仆大膽調侃:“之前聽聞她打死了人,老爺您不是罵少爺瞎了眼喜歡這種毒婦,還加高了兩家之間的隔牆嗎?”
沈浪金‘呸’了他一口:“好好的一個姑娘家,卻被逼得殺了人,可見那人該死。”
下仆只是笑:“她如今一說是要去入道的人。少爺再好她恐怕也不肯在這裏的。”
沈浪金眯眼望着那邊,沒有說話。
那邊和沈萬仙說話的李姿意,看見不遠處的霍東籬走了,才松了口氣。
她即是家屬,既然來了,難免之後又去見管這個案子的牢山弟子聽問話。
弟子問:“聽聞你受夜魅之傷,前事皆記不清楚?如今看到自己家裏這樣的景況,也毫無感應嗎?”
她沉聲說:“看到這處燒成這樣,心中是有些隐隐有些難過,一開始卻不是緣何而起,後來知道,原來這裏死的是我家人。但想哭幾句,卻也哭不大出來。只因對他們實在毫無記憶。更不知道以後要如何自處。我雖然還活着,卻似乎從來也沒活過。将來怕只能以查清此事為已任。”
弟子聽得也不免嘆氣,便不再追問,只跟她講:“霍師叔說已與你詢問過相關案情,這邊也就沒什麽再要問你的。只是,今次出了這樣的大案,又是在太虛屬地大古城中且涉及修士家屬,是以要把這些受傷之人殘軀搬走封存起來,是因怕今日查驗時,或有不全之處,将來再有新線索卻無處求證之故。”
她只說:“該當如此。”又問:“不知道這是什麽火燒的,幾時燒起來的。”
弟子說:“就在數個時辰之前,大火莫明而起,若是從一處蔓延到別處還好說,以術法必能滅之,可有親眼見火勢起來的人為證,說這火是驀然而現,瞬間便覆蓋了全府,城中救火的巡兵以及本來就在此處的幾個牢山弟子,也趕不及做什麽,整府便燒成了焦土。聽牢山弟子說,那火,不懼術法,以術施水,不能使它熄滅。”
李姿意琢磨,幾個時辰?那不是霍東籬去雜貨鋪救她,她剛醒的時候嗎,也難怪霍東籬随便問了她幾句就走了,并不懷疑她做了什麽,因為時間上她來不及。
又問那弟子:“世上怎麽會有這樣的火?”
“也不是沒有。比如鳳凰火就是這樣。”弟子說:“且鳳凰火本就是洛家術法,但洛家近近出的幾個修士,都只是入門十年左右的小修,洛氏一族早已沒有能驅動此火之人了。再加之一府之人除你之外俱已死亡,是以一時也沒有頭緒。”
李姿意點頭:“鳳凰火這事原我當記得的,但卻記不得了。”很是失意“還說什麽要查清此案呢。”實在是個落魄孤女的模樣。
弟子勸了她幾句:“還好只是失憶,夜魅之傷,重至失魂而死的都有。你逃過了這一難,以後該當好好珍惜性命。至于家中之事,天災人禍皆是命數,查案也自有牢山。你要向道,便切不可使此事成為心結。”
李姿意謝他排解。
正說着,便有其它弟子叫他:“師兄,已收整完,霍師叔說要走了。”
李姿意目送牢山弟子擡的擡抗的抗離開洛府。
霍東籬走在最前面,雖然在人流之中,但還是叫人一眼就能看到他。有看熱鬧的小娘子們低聲笑着議論,那仙家真是好看。
一時擠擠攘攘。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沈浪金終于走得動,這才發現李姿意已經不見了。頓時跌腳,氣得叫下人:“肯定是往太虛去了。快,快去追。”
沈萬仙攔他:“阿爹這是要做什麽?”
沈浪金恨他不争氣:“你不喜歡她嗎?不把她留在這裏,等她入了道,還有你什麽事!”
沈萬仙臉漲得通紅,說:“她要向道,留在這裏也不會情願的。”
沈浪金真要給他活活氣死:“什麽情不情願。你們多生幾個孩子就是。有了孩子哪個做母親的都不會再有空想旁的事。”
說着也不想理他了,親自帶着人便去追趕,沈萬仙又急又羞,生怕真鬧出什麽事來,也連忙跟上去。
但等他們出城的時候,路上已經看不到人了。問詢了城門口的衛軍,只說沒有注意。畢竟來來往往的人這麽多。
沈浪金又連忙叫下仆騎馬順着路去追,不論如何一定要把人給弄回來:“雖然是被太虛看中了,但現在到底只是個孤女,我們是為她好,又不是害她,說到哪裏都理直氣壯。便是她跑了告到治官那裏,只一口咬定是一片好心,也治不了我們什麽罪。”
又說:“就算她兄長以後回來,她孩子都有幾個了,頂多也就是我們低頭認個錯了事,一家人還是一家人。那幾個洛家子,還能殺了自己阿妹孩子的阿爺阿爹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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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了到家了,今天還有一更。合共一萬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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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