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一式兩只紅翡匏器

第35章 第 35 章 一式兩只紅翡匏器。

李師焉語氣沉沉:

“每每思及你與他的事, 我五內如焚,是清修千年從未有過的雜念。”

“我對你,心生貪愛, 作壁上觀又難以甘心。他待你不好, 我嗔恨無窮,只恨不得犯殺孽。夜半無人時又颠倒癡妄,對你升起無限邪念。”

“佛修說貪嗔癡三毒三垢, 毒害本心, 我竟然占個齊全。”

“是我怕你知曉以後嫌棄我才是。”

“你說修為到我的境界不會起心魔?怎麽不會。”

“我的心魔, 今日方消。”

“如何?”李師焉問, “乘白羽,你助我消心魔麽?”

乘白羽沒答,傾身獻上唇舌。

“小阿羽,小阿羽,”

李師焉動情, “莫再喚我老神仙, 我不做神仙, 做不成神仙。”

嗯。

做不成便不做了。

我與你做一雙眷侶, 只羨鴛鴦不羨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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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居布置成婚廬模樣, 喬遷之夜即是新婚之夜,李師焉的确也是一番體貼心腸。

乘白羽體念心意,待稍晚些時候,李師焉領他行六禮、祝告祖宗, 他便跟着跪拜, 與他同牢而食便乖乖執箸。

“你循的是哪朝古禮?”

乘白羽手握半只匏柄,腦袋一點一點,“似乎與尋常親迎禮不同?”

“你是說, ”李師焉審視,“與誰的親迎禮不同?”

乘白羽一個激靈:“我宗門的!”

“哦?”李師焉不置可否。

“紫重山也做過親,”

乘白羽期期艾艾,“在、在家時也送過族中姊姊出嫁,與她們的親迎禮不大一樣。”

李師焉的眼神冷飕飕,一點一點在他面上逡巡。

“莫,莫,”

乘白羽越過滿案禮器扯李師焉袖子,真摯道,“我沒想旁人。”

拒霜傲雪的眉眼,涼涼注視乘白羽。

許久,臉色一抒,

“罷了,”

李師焉拉着人安坐在身邊,“你如今能體念些我的忐忑與妒忌麽?”

“能的。”

乘白羽擡手輕輕撫過李師焉眉心。

兩人飲罷合卺酒,互相解冠。

乘白羽長是戴冠的,李師焉束發只用一只木簪,乘白羽一抽便解好,輪到李師焉,摘星辰、翻江海的一只手,煉神丹、肉白骨的一只手,竟然費半天力氣也沒解開。

“師焉,”

乘白羽嬉笑道,“你與我的這只玉冠有仇麽?我瞧你就差用靈力将它震碎。”

“你喚我什麽?”

李師焉望向鏡中神色奇異。

“?師焉,怎麽?”

“沒怎麽,”李師焉莞爾,“極好。”

“師焉。”

“嗯。”

“師焉。”

“……”李師焉笑道,“怎麽?”

“不過一只獨山小冠,你要解到何時?”

乘白羽坐在鸾鏡前托腮,複又問,“你的名字是誰人所取?有何典故?”

“取笑我?淘氣,”

李師焉垂手在他耳垂上一捏,一面雙手圍着發冠忙碌一面回憶,

“似乎是母後擇名,是何典故,委實記不得。”

“母後?”

乘白羽恍然,“是,前朝國姓是李,你出身皇族嗎?你——”

“解了。”

李師焉并指一劃,各取兩人一撮發打成珞子,珍重放進一只絲囊,收進袖中。

“你再聒噪,”

李師焉打橫抱起人,“看我堵你的嘴。”

乘白羽不知想起什麽,面上飛紅。

紅帳落下,兩人臉對着臉舌絞着舌。

蜇磨片刻,李師焉道:“睡吧。”

“?你朝的婚儀,到此為止?”

乘白羽紅着臉貼挨。

“貪食的雀兒,”

李師焉剝去他的衣袍攬他,“你身上統共幾兩肉?我要好好将你養一養。”

乘白羽張着眼,眼睛清又豔,欲念直白。

“……閉眼,”

李師焉撫他的眼睛,“你以為我不想?你的身子,縱然有白玉葫蘆加持,我也不能全然放心。”

“嗯,我知道的,不足三月,是要靜養,”

乘白羽小聲道,“我只是心中激蕩難止,你費心操持這些……如此。”

“我只對你說,”

乘白羽坐起身鄭重道,“我不會負你。”

“悟已往之不谏,知來者之可追。我有暗淡的過往,你有不可說的貪嗔癡,都不必再論,今生我絕不負你。”

李師焉嘆道:

“你是絕少予人準話的人,吾此刻知足,無人能會。”

忽又道:“也不很足,只有這樣?”

乘白羽想一想,俯下身在李師焉耳邊這樣那樣一番許諾。

李師焉攬在他腰上的手臂驟然收緊。

“善,”李師焉嗓子微啞,“記住你說的話。”

“嘻嘻,到那時,你只管……”

乘白羽探身,嘴唇紅腫輕顫,勾得李師焉重吻住他,一齊陷入層疊的紅色的夢中。

半刻鐘。

李師焉掀帳而出:“你在此歇息,我回丹室。”

乘白羽仰在枕上嘻笑:“新婚之夜你要棄我而去?”

伸手扯李師焉袖口,

“好了好了,我不鬧你。”

“不是你,”

李師焉俯視榻上,眸中映紅燭之光,如灼如燎,

“是我,我也是人。”

乘白羽閉起眼睛:“新居,我不要一個人。”

李師焉瞪視他足足兩炷香,無奈翻身上榻,

“啊!做什麽。”

李師焉将他一層一層卷在衾被裏,合抱入懷:“睡吧。”

……

此夜無須甚安魂香,乘白羽睡得很好。

-

潛息丹藥效截止,乘輕舟假作扶靈,一副棺椁送到承風學宮東南。

賀雪權果然早候在側,親眼瞧見乘白羽與春行燈一同封入陵中。

乘白羽思慮周全,早前請莫将闌從大荒山趕來,大張旗鼓與賀雪權大打出手,言道你害我師尊性命,打完抹抹臉,返回大荒山去。

……

“近來與鬼族又有大戰?”

回來後,乘白羽聽乘輕舟一番禀告,疑道,“怎麽沒完沒了?”

“不知,”

乘輕舟道,“只聽聞戰事連綿,已不止鳴鴉、赤鵷兩州受波及。”

“若只在大荒山方圓千裏,”

乘白羽思慮,“還好,那一帶的凡人百姓早已遷走,若是戰圖再擴,恐怕生靈塗炭。”

乘輕舟:

“莫師兄不再是孤身駐守,合歡宗也着手往幽冥淵邊境加派人手,看來大戰将至,若是一舉得勝,或許能扼住鬼族的勢頭。”

“……”乘白羽從戰事上分心,“你何時認下的師兄?”

“就是這回,阿爹。”

嗯,那你認人倒快呢……

“你瞧他如何?”乘白羽問。

“什麽如何?”乘輕舟不明白。

“嗯,他的宗門出身,世人多有誤解,我怕你心有芥蒂。”

“不會啊!”

乘輕舟兩眼迸亮,“莫師兄比我長不了幾十歲,劍法已這樣高深!我須加緊修煉才是!”

“……”

你們劍修的世界。

霜扶杳走來說:“啧啧啧,乘白羽是個死人了。”

“杳杳你說什麽!”乘輕舟跳起來。

乘白羽拉住:

“是,是,乘白羽已死,我不是乘白羽,我有個新名。”

“是什麽?”

乘白羽:“姓霜,單名一個闕字,假稱小阿杳你族中長輩,如何?”

這下換霜扶杳一蹦三尺高:

“啊!乘白羽你占誰的便宜!”

乘輕舟疑惑:“闕?哪個字。”

“咳咳,”乘白羽斂眉偏臉,“宮闕詩餘之闕。”

乘輕舟:“好是好,只是從何處……?”

近處李師焉身形顯現:“宮闕詩餘?是麽。”

“……要你偷聽。”

乘白羽撇開臉。

那頭霜扶杳生完氣:“乘白羽,你的燈那麽厲害,真舍得埋了?”

“小阿杳,”

乘白羽并指一點,“即便沒有燈,對付你也綽綽有餘。”

“你做什麽要對付我?你不是我長、輩、嗎!”

乘輕舟:“杳杳!你何必讨打。”

李師焉:“阿羽,何必與小輩計較。”

……

兩邊拉開,乘白羽拉着李師焉走:

“這小妖,忒沒有規矩,帶壞阿舟!”

“乘輕舟是好孩子,誰也帶不壞。”

李師焉是一副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柔情面目。

“不過他所言有一句很是,”

李師焉複問,“春行燈葬了,你往後使什麽法器?”

“我也要問你,”

乘白羽停下腳步認認真真地問,“你的白玉葫蘆也沒了,你往後使什麽法器?”

“機緣到了自然能尋到。”李師焉不甚在意。

“嗯,”乘白羽歪歪腦袋,“那你等機緣吧。”

轉身就走。

“?這是哪一出?”李師焉不明所以跟上。

到新居。

這處居所如今名叫花間酒廬,乃乘白羽親筆所題。

似聞花間新結宇,醉吟多是神仙侶。

到花間酒廬,如同變戲法的凡間藝人一般,乘白羽手托兩只紅翡葫蘆,笑吟吟看向李師焉。

“這是?”李師焉彎腰端看。

這是一式兩只紅翡匏器,擇的好玉,通透水潤,玉質細膩,隐隐還暗含靈蘊。

“這是我打的法器,”

乘白羽遞來一只,“春行燈在燈芯不在燈罩,我已将燈芯放入,我往後便用它了,至于你……”

轉身進屋:“随你。”

不知道呢!

預想中相贈法器而已,大大方方的,又有什麽!

卻為何多說一句話也難,李師焉說什麽,也難捱着聽。

阿羽不知道!

他奔進屋內,沒想到一頭撞進李師焉的懷抱。

“慌什麽?”

男人嗓音醇厚,只是多少帶出少許氣聲。

于是乘白羽知道,老神仙在笑呢。

嘴上不服:

“就你會顯形幻影?往後我這花間酒廬裏,不許施展靈力。”

“好,好,”李師焉問,“這是哪裏尋來的好玉?”

乘白羽不肯說,問急了只說:

“是我自己的!不是賀……仙鼎盟的東西。”

“我知道,”

李師焉帶他到床榻坐定,細細打量,“這是……”

細觀片刻,李師焉:

“瑤席兮玉瑱,赤璆鳴兮琳琅。這是與東皇玉瑱齊名的赤璆,這是你傳家的東西。”

“閑置也是閑置,”

乘白羽垂着臉,“我總也要打一只法器來用。”

“阿羽……”

突地李師焉起身要走。

“……你做什麽去?”乘白羽無措。

李師焉去而複返,牽他往外走:

“我等不及,即刻便要煉化它。”

“我要多謝你,這等上古遺物,莫說我這披拂閣,即便是九州大地也難尋得一件。”

“你是瞧上玉,”

乘白羽不依,“還是瞧上我的雕工?”

李師焉捧他的手指湊在唇邊輕吻:

“我是瞧上你的心意。”

“啊哈,”

乘白羽心裏要作弄人,“果然是嫌棄我的雕工,我不如将紅翡直接送你罷了!”

“那我是不收的,”

李師焉細致地哄,“我處是什麽地方?玉料鋪?”

……

到丹室,又看那兩只紅翡葫蘆。

瞧得出,乘白羽好似實在對雕工無甚信心,只雕成形,并未添任何花飾。

李師焉會心一笑,借口煉化法器閉關幾日。

再出來時,一雙鴛鴦赫然雕在匏壁。

兩只俦鳥,浴羽嬉戲,一宵風動,碧皺如裁。

乘白羽看一晌,道:

“你去學畫吧,雕繪不分家,你雕得這樣好,必然學得成畫。”

李師焉直問:“你不喜歡?”

“也不是,”

乘白羽實話實說,“你這樣的大能,又是一派宗門之主,總要穩重尊嚴,法器上雕鴛鴦這樣的小兒女意象?是否有些小家氣。”

“怎會?”

李師焉點他眉心,低低絮語哄勸半晌。

末了李師焉心口雪光一閃,作态道:“原來你還是嫌我老。”

“!”乘白羽睜大眼睛。

兩人互相瞧瞧,不約而同大笑出聲。

“你學得真快啊,”

乘白羽嘆氣,“往後不敢作弄你了。”

“遲了。”

福至心靈,李師焉追道:

“我教你琢玉之術?想學麽?你這樣聰穎,夏季來臨前一定能學會學精,而後一同研學繪畫?”

乘白羽笑:“好。”

“嗯,不如就從鴛鴦雕起。”

“啊?哪有你這樣的師傅?上手教這樣繁複的圖案。”

喁喁私語,缱绻回蕩在花間酒廬前涓涓的溪水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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