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小阿霄

第41章 第 41 章 小阿霄。

一呆複一哂。

是啊, 阿羽是在生自己的氣呢。

他虧欠乘輕舟委實太多。

這話壓在胸口說不出、咽不下,怎麽到李師焉嘴裏,便好似能說了呢?

再難宣之于口的真話, 再重于千斤的郁結, 李師焉也替他說了。

“醒了?”

李師焉走來摸脈,又觀瞳孔神色,松一口氣, “醒了。”

“嗯, 醒了, ”

乘白羽伸出手, “你辛苦,雪母送走了?”

李師焉自然而然握他的手:

"她也敢真正與披拂閣為敵,賠一頓不是,推說蜚蝣是她手下人越俎代庖,她不知情。"

沿床榻坐下, 又道,

“你才是辛苦, 臉又窄一圈。”

“啧啧啧!”

霜扶杳大聲打趣, “你們兩個不害臊, 我和舟舟先回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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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

李師焉長眉揚起,“你自回你住處,他回不去。”

霜扶杳小詭計被戳穿,臊眉耷眼。

乘輕舟道:“我害得阿爹……我願往禁牢服罪。”

乘白羽并不想論誰的罪過。

若真的細論, 他覺着他自己罪過大一點。

可是, 耳邊不住想起乘輕舟說的那些話,錐心跗骨。

想看一眼新生兒,又怕……

忍着沒看, 乘白羽央李師焉:

“前車之鑒後事之師,給阿杳好好看看,別又有什麽蠱蟲。”

李師焉奇異看他一眼,掌心一張,靈力兜頭朝霜扶杳籠去。

一息。

兩息。

乘白羽抓住霜扶杳的手腕切脈,兩人一齊皺眉。

“難不成果真中了燭龍的蜃氣?”乘白羽夷猶。

“也不像,”

李師焉道,“致人暈厥,未知雪母用什麽藥,或許藥效殘留也未可知。”

霜扶杳瑟瑟發抖:“不、不會吧,我不想死。”

“別瞎說。”乘白羽嗔道。

脈象不好,但好像又沒什麽大礙?

兩人寫藥案,鑽研一番,勒令這個小花妖每日來診脈。

看這情形,乘輕舟膝行至榻前:

“阿爹,我始知雪母險惡用心,兒子實在是不該中她的設計,說出許多混賬話,惹阿爹傷心,求阿爹饒過兒子這回。”

“……”

乘白羽想叫起,幾次張嘴沒說出話。

李師焉不客氣道:

“你爹幾次想看你妹子不敢看,怕紮你的眼,他饒過你?是你饒過他罷。”

“哪有……”

心事被說中,乘白羽無意識地辯白。

随後驚喜道,“妹子?是姑娘?”

“是,”李師焉抱與他瞧,“一名女娘。”

女嬰正睡着,睡顏安穩,菱唇長眼,鼻峰與眉骨輪廓宛然,像極了乘白羽。

像乘白羽,自然也很像乘輕舟。

乘輕舟抻着脖子瞧,唇邊不自覺綻出溫柔笑意。

乘白羽看見,心裏一舒。

“你來。”他沖乘輕舟招手。

“阿爹,”乘輕舟趕着湊過去,“不氣我了?”

乘白羽搖搖頭:

“你果真覺着我從前待賀盟主的心,不如賀盟主待我?”

“哼。”邊上李師焉意味不明冷哼出聲。

“不是!”

乘輕舟急忙否認,想說什麽又不得頭緒,

“只看阿爹這幾個月,笑得比過去幾十年都要多,即知在賀盟主身邊阿爹一定不開心,這、這與誰待誰的心……”

乘輕舟四下着急語無倫次,最後道:

“再用心又如何?還是疏忽,還是不聞不問,那個戚揚仙君,到今日還在仙鼎盟。”

“得知‘死訊’再追悔莫及?老天保佑阿爹還活着,若果真……他後悔又有何益?于事無補。”

“別說了啊,”

霜扶杳小聲制止,一個勁瞟李師焉,“你李爹爹臉色要陰出水了。”

“我不是任何人的爹。”李師焉無甚感情地道。

“……”

乘白羽扯李師焉的袖子。

“不是,任何人的爹?”

乘輕舟輕聲喃喃,眼睛望向乘白羽懷中的女嬰,“那這個孩子……?”

“是我與白羽生的,”

李師焉口風瞬息萬變,“正如你所言,你爹還未與賀盟主解契便與我有了首尾,你盡可以去告發。”

乘白羽臉上緋紅一片,不再扯袖子,啪地一下拍在李師焉小臂。

“沒有!不會的!”

乘輕舟急得冒汗,“我從沒有輕視批判阿爹和李爹爹的心!我……”

“是啊是啊,舟舟沒有的。”霜扶杳幫着說話。

“你這花妖,的确愚蠢,”

李師焉語氣很涼,

“你被擄走,清霄丹地上下懸心,衆志成城一心救你,只有你這位舟舟,言道雪母不過是借你引他相見而已,言語間哪裏把你的死活放在眼裏。”

“啊?!”霜扶杳大驚,看向乘輕舟。

“白羽說他兩句,說你難道待他不好,”

李師焉不留情,

“他便嚷嚷着你待他虛情假意,全看在白羽和我的面上才肯照拂他一二,這可是,蜚蝣激出的真心話。”

“不是的!”乘輕舟急急分辯。

“你等等,”

霜扶杳慢慢望向榻上乘白羽,

“乘白羽,适才你說的關于賀盟主的話,難道都是乘輕舟說過的‘真、心、話’?”

乘白羽以為按這花妖性子,應當一蹦三尺高而後即刻奔出去撒野,沒成想霜扶杳面容極平靜。

“我聽着還覺得奇怪,”

霜扶杳道,“這樣混蛋的話,為何你們兩個揪着這些話争辯,卻原來,是乘輕舟你說的?”

“是我說的……可是!”

乘輕舟急得大汗淋漓,乘白羽将種蜚術說一說。

“喔,”霜扶杳徐徐問乘輕舟,“這蟲子吃你的血,難道連你的良心一起吃了?”

“若是我的道侶那般對我,我給他生孩子?早碎在腹中溺出去是幹淨。”

“要不是舍不得你,要不是念着姓賀的,乘白羽做什麽冒險生下你?”

“你還替姓賀的打抱不平呢?”

“為了生你,乘白羽給自己惹下多大麻煩?他被姓賀的鎖着吊起來整整半年。”

“輪得到你質疑乘白羽的忠貞?他回去做什麽?他對姓賀的還不夠死心塌地?”

“姓賀的,”李師焉嘆道,“今日聽他未免太多。”

霜扶杳:“你果真是狼崽子。”

乘輕舟撲過去聲淚俱下:

“我知錯了,我知錯了。”

“是我想岔了,是我想岔了!”

撲是撲在霜扶杳腳下,一雙眼睛向着榻上乘白羽。

無限的愧疚自責,無顏再喊一聲阿爹。

“你太可怕了乘輕舟,”

霜扶杳連連倒退,

“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和你幾乎形影不離,從不知道你是這樣的狼心狗肺。”

說罷身形一飄,化作一陣甘棠香風不見蹤跡。

“杳杳!”乘輕舟想去追,又挂心乘白羽,原地進退不得。

“去吧,”

乘白羽道,“別把他氣跑了,別出清霄丹地的地界。”

“是!阿爹好生将養,兒子改日再來向阿爹賠罪!”

……

室內靜一靜。

“他賠罪,我是不聽的。”李師焉道。

乘白羽莞爾:

“他應當已知曉謬誤何在,霜扶杳替我把話說盡了。”

李師焉眼眸深邃:“賀雪權,果* 真将你吊了半年之久?”

“……”

“我也總在想,生完乘輕舟你回去做什麽,”

李師焉道,

“明明已經逃出來。”

“抑或是,肉身逃出,心還在他處?”

乘白羽張着眼睛:“你又在吃醋嗎?”

李師焉擡手捏他耳垂:“吃得過來麽。”

咯咯——乘白羽懷中嬰孩喉嚨裏發出聲響,稍稍掙動,于睡夢中轉一轉小臉。

她真是可愛,乘白羽還未見過她睜眼的樣子,未見過她笑的樣子,卻已經止不住地賦予萬千喜愛。

“李清霄。”

乘白羽口中忽然吐出三個字。

“什麽?”李師焉一怔。

“青宵萬裏向月圓,”

乘白羽彎着眼睛笑,

“她是八月十五的生辰,正相宜。青宵兩個字底又暗合你這方寶地的地名,姓氏……”

這話雖然先前說過,李師焉眸中乍明乍暗:“果真姓李?”

“嗯,”

乘白羽小心翼翼摸摸孩子小手,

“她身上無妖族血脈,只是我的孩子,你願意她随你的姓氏麽?”

“你若不願——唔!”

未及說完,被李師焉俯身噙住嘴唇。

這是最細致溫情的一個吻,柔情脈脈,缱绻綿長,不帶任何情.欲氣息,只是知心的兩個人,彼此交付的兩個人,互相含着嘴唇兩情依依。

“這是我的孩子,”

一吻終結,李師焉細看李清霄面目,“阿霄,小阿霄,果真與我有幾分相似。”

“……”乘白羽不忍直視,“又在說胡話。”

李師焉肅着臉:“就是相似。”

“好,好,”

乘白羽就差翻白眼,“這孩子頂多得你那只白玉葫蘆的傳承,難道你長得像葫蘆?”

李師焉接過孩子。

進來時李師焉手提襁褓,半抱半拎,原因無他,這個孩子讓乘白羽受太多罪。

此時李師焉仔細環抱,珍之重之,難道只是随他姓氏的緣故?

不,是因乘白羽一番心意。

這确乎是兩人的孩子。

李師焉眉宇板正:

“不許你胡說,阿霄哪裏像葫蘆?她将來必定一笑傾人國。”

複斂眉:

“不好。容貌太盛只怕招致浪蕩子弟,須加緊修煉,誰也不得欺負。”

接着報出幾十套适宜女孩子修煉的心法路數。

乘白羽一聽,好了,孩子才出世不到十日,未來幾百年要背什麽書、練什麽功都已經規劃好。

唉,努力吧娃兒。

好容易說完功法,乘白羽道:

“方才乘輕舟瞧這孩子的眼神,與你很像。”

“将來這孩子叫你爹爹,乘輕舟叫你什麽?”

李師焉面上一寒:“我不認孽障兒子。”

“嗯,嗯,”

乘白羽問,“依你看怎生是好?”

“洗去記憶扔給他生父,自有人應他叫爹。”李師焉冷道。

“不成,”

李師焉又道,“你是舍不得的。且我觀雪母心狠手辣不擇手段,賀雪權又暴戾好戰,哪能教養出善類。”

“我以為,”

乘白羽笑眯眯,“你會怕他們追究為何洗去乘輕舟的記憶,順藤摸瓜追查出我還在人世。”

李師焉愣一愣:“确也有此一慮。”

但你沒說呢。

阿羽都聽見啦。

你也怕咱們兩個的好日子被打攪,但是在你心上,第一位永遠是我。

是我的舍得與不舍得,是我的孩子際遇如何,受到的教導好與不好。

你果真在乎乘輕舟?

不,乘輕舟有句話是對的,若非瞧在我面上,你哪裏看他一眼。

如今你在看呢。

有你看着,我便生出天大的勇氣。

去好好與孩子聊一聊,解開誤解與心結。

即便聽見再錐心的話,也不會忘掉你給予的這份勇氣。

“不認他做兒子,”

乘白羽輕輕道,“認做弟子吧?”

李師焉模棱兩可,乘白羽又道:

“将來他再說混賬話,我這做爹的不舍得管教,可都要拜托你這個師父。”

“好罷,”終于李師焉點頭,輕吻他鬓邊,“都依你。”

好呢。

乘白羽側身躺進李師焉懷裏。

身上還是疲累非常。

只有在你懷中才能盡情安眠。

從前癡心錯付虛度半生,好在先祖保佑這一回總沒有再錯。

愛你,李師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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