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問鼎

第58章 第 58 章 問鼎。

“要說這個仙緣榜, 真夠缺德。”

乘白羽悄摸和李師焉念叨:

“以前都是‘仙鼎盟賀盟主’,抑或是‘夜厭仙君’,如今好了, 直接說是私生之子。”

“臯蓼也是, 以前尊稱人家妖王、雪母,現在一出事便只是神木谷谷主,啧啧啧。”

“什麽天道降谕, 拜高踩低見風使舵的。”

“妄議天道, ”

李師焉假作一板一眼模樣, “仔細雷劫劈你。”

随即神色一松:“你還念着這個, 我倒放心。”

四周開始亂糟糟地鬧起來,盟主堕魔?人呢?

應當是去了三毒境。即魔界。

賀雪權說的道別竟然是這個意思,盟主遁逃魔界,是夠仙鼎盟門人亂一陣子。

乘白羽偏臉看李師焉:“不然我該念着什麽?”

“賀雪權幾句臨別之言倒是發自肺腑。”

李師焉意有所指。

想一想,乘白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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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魔修, 祝我心願皆達, 我該高興麽。”

“休說俏皮話, ”

李師焉正色道, “我原先不問你, 而今要問了,他對你說什麽?”

唉。

阿羽逃不過呢。

乘白羽無意識扯過自己的袖子邊,将賀雪權自薦枕席要給他做奸夫的話複述一遍。

說完以後兩人之間安靜一瞬。

“這話……”

李師焉語帶思量,卻一時又不說完。

“這話不好, ”

乘白羽搶白, “不顧綱理倫常,不像話,不像話。”

李師焉望着他喟然一嘆:

“是不像話, 也不像賀雪權的為人。”

“但若是你,我也會願意。”

乘白羽:“……你們一個兩個都好瘋啊。”

腦袋低一低,又道:

“我這話欠考量,畢竟賀雪權是真瘋了。哎,怎麽會變成魔修啊。”

“你怎麽回絕他的?”

李師焉帶些笑意,“說與我兩心昭昭,天地可鑒,容不得他?”

乘白羽肅然:“若有下回,我一定這麽說。”

“還有下回?”李師焉用力抱一抱他。

“沒有沒有,再沒有了。”

乘白羽搖搖脖子,偎進李師焉懷裏,又把自己拒絕賀雪權的話說一遍。

李師焉聽完了然:“怪不得堕魔。”

乘白羽:“我是沒想到他居然……”

話沒說完。

因為找不出恰當的說法。

發現自己假死,連阿霄也發現了,乘白羽以為賀雪權會來拼命。

沒想到會那麽卑微,低聲下氣俯首屈膝,還說出什麽分享的話。

“觸動你了?”李師焉靜靜發問。

“沒有,”

乘白羽一擺頭,“我想要的他仍然給不了。”

“再說我現如今只想要你,旁人誰來我也不稀罕”

說罷乘白羽往李師焉面頰上輕吻一下。

“雀兒。”李師焉無限感慨。

兩人正一遞一句絮語,殿外又一陣喧嘩。

似乎仙緣榜一夜之內再次發榜。

不過這回倆人都沒動,很默契地沒跑出去看。

能有什麽要緊事?

再要緊也無關,他們兩個明日一早就回東海去了。

世間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哐哐哐,

“李閣主?霜……道友,在麽?”

殿外響起藍當呂的叫門聲。

乘白羽無奈:“讓不讓人睡覺了。”

李師焉笑道:

“你聲音大些,我還信你是真心話。”

“去開門吧。”

殿門拉開,門內乘白羽未及開口,藍當呂搶道:

“大事不妙,妖修偷襲沙凫、閑鶴兩州,不少小宗門已然覆滅!”

“啊……”

李師焉身影斜出:

“藍護法不去籌謀軍備防務,特來告知我等是何意。”

藍當呂看乘白羽。

他還頂着“霜闕”的臉。

藍當呂轉向李師焉長揖至地:

“閣主所言甚是,應當立即籌備,只是盟主不在,無人可掌仙鼎盟盟軍調度大權,懇請閣主在盟中多留兩日坐鎮,以圖收複失地,解救西北幾州生民于水火。”

李師焉與乘白羽互相瞅瞅。

雖然不能說是他們讓賀雪權堕魔,可是總是挨着一些邊。

暫先應承打發藍當呂,關起門,乘白羽托出自己的紅翡葫蘆。

先前李師焉教給乘白羽一個法門,法器聯結可分貯,現在他的葫蘆當中,兩廂依偎在一處的是紅白兩道光芯,另一道紫瑩瑩的光,獨自呆在葫蘆上肚。

那是莫将闌的紫流,眼下紫光凝結黯淡,召之無聲。

“合歡宗就在沙凫州,毗鄰神木谷,我本想問問莫将闌當地情形,為何沒有反應?”

乘白羽不明白。

李師焉也不明白,拍板:“先留幾日。”

“嗯。”乘白羽大大嘆口氣。

……

滞留幾日,情況并無好轉。

臯蓼這回估計是怒不可遏,好端端的,平白無故受牽連,幾百年前的醜事也被拿出來鞭屍議論。

賀臨淵名聲可不大好,一手構陷紫重山,須知承風學宮的恩惠遍及九州,多少在承風學宮聽過經的修士,聽見賀臨淵的名字都要唾兩口。

從前老子不好,所幸兒子還是好的,明辨是非正本清源,一手掀開自家老爹的陰謀,為恩師一家平冤昭雪。

到今日,兒子也不好了。

先是疑似放縱新歡氣走元配,好死不死這個元配還是恩師家裏唯一的血脈,這個新歡還是個惡事做盡的鬼修。

原本還有餘地,畢竟賀雪權看起來知錯就改,不是将戚揚光斧碎屍萬段了麽。

誰能想到,賀雪權竟然在這個檔口堕入魔道。

人言之可畏,從來殺人于無形。

即便沒有殺人,也很輕易能殺死人心當中的善念。

臯蓼這回發了狠,攜雷霆之怒和人族翻臉,摧枯拉朽向人族地盤挺進。

到第三日,沙凫州全境陷落,閑鶴州危在旦夕。

而閑鶴州北邊與兩州接壤,南邊一些的是蒼雁州,北邊麽,就是鳴鴉州。

這個多事之秋,鬼族聽見風聲,卷土重來蠢蠢欲動。

這日一早,乘白羽二人再坐不住。

“怎麽說,去一趟西邊?”

“去,”李師焉道,“畢竟喚我一聲師丈。”

“嘻嘻。”乘白羽噗嗤一笑。

李師焉話鋒一轉:“一個賀雪權已經堕魔,若是這一個再生死未蔔,你真正要牽腸挂肚。”

“……”乘白羽笑意一頓,無語道,“你在胡說什麽?”

“說你可人喜歡,”

李師焉傾身撫弄他的耳垂,又摸過他的鬓邊,

“娶妻鐘靈毓秀又美貌卓絕,真是煩惱。”

“呵呵,”

乘白羽皮笑肉不笑,“娶妻唠唠叨叨愛說胡話,更加煩惱。”

李師焉臉上笑意昂然:

“好,夫君,咱們去沙凫州走一遭?夫君帶路?”

啪地一聲乘白羽拍掉李師焉的手:

“你也有點正形。”

“外面那些修士看你像看神明,仔細他們信仰坍塌。”

倏然之間想到什麽,乘白羽又道:

“別說,我看藍當呂想捧你做仙鼎盟下一任盟主。”

九州之上,似乎再也尋* 不出修為高深聲名鼎鼎、衆修士心悅誠服的第二人。

李師焉道一聲“頑皮”,收拾一刻,兩人收斂行裝到仙鼎殿辭行。

聽聞他二人有意馳援前線,藍當呂以及一衆仙鼎盟長老全部大喜過望。

乘白羽原本立在稍遠處。

說也看巧,他距離衆人圍着議事的輿圖很遠,距離一件旁的東西不遠,那就是血荼車。

說時遲那時快,矗立森然的血荼車,在乘白羽袖子拂過的一瞬間攸地一晃,周遭修士皆驚。

緊接着血荼車血氣收斂,搖搖晃晃越縮越小,乖巧浮在乘白羽袖子口,一派臣服之态。

“……”

什麽,阿羽什麽都沒幹啊。

四周爆發出議論聲:

“原來遠赴幽都協助賀盟——咳咳咳!赴幽都救援的也是披拂閣中人!”

“我就說,這等法器,豈是小門小戶尋常修士能煉成的?”

“不愧是清霄丹地,不居功、不張揚,又肯攜手抵禦妖族,實在大義。”

……

乘白羽速即收起血荼車,同李師焉尴尬笑笑。

邊上藍當呂目露深思。

……

比及趕到沙凫州,月泉血流成河。

妖族比鬼族還要殘忍,野獸天性如此,獵物是用來吃的,斷臂殘肢随處可見。

好在合歡宗尚未淪陷,開啓護山大陣頑抗。

這陣法想來有些傳承,威力驚人,正是它庇護合歡宗以及周遭一些來避難的宗門。

同時也是它,阻斷乘白羽的召喚。

來的路上,李師焉向披拂閣發信令弟子前來增援,自願為上,不予強求。

來的不多,也就幾十個吧,還有一些客居在清霄丹地的各族修士。

真的不多呢,金丹以上才十餘人而已呢。

也就是九州所有宗門的長老加在一起的總和吧。

有這樣的戰力襄助,仙鼎盟盟軍和當地修士陡然士氣一振,如虎添翼,立成反撲之勢,一舉将妖族打退回神木谷。

神木谷入口處,免戰牌高懸,臯蓼鳴金收兵。

陣前藍當呂正領着人清點傷亡,忽見空中白光大作。

白光漸凝成一獸形,四蹄,無角,周身明白如霜如雪,是……

“是神鹿白獸!”

“尋常鹿類,活千年為蒼鹿,活千五百年為白鹿,每有白鹿降世,必逢明主!”

“天降祥瑞,它是來尋主的!”

“恰逢仙鼎盟盟主之位空缺,會否是天道前來降旨?!”

只見白光神鹿踏雲而下,四蹄昂揚輕快,所踏之處遍現瑤臺盛景,白光又凝蓮花形,徐徐相伴盛開。

神鹿四蹄奔走,逡巡片刻,停在一個人面前,俯首屈蹄做見禮狀。

乘白羽:“……”

神鹿白光,有照顯事物原态之效,沐浴在光輝下,乘白羽臉上的僞裝淡去,顯出原本的五官。

“春行……是春行仙君!”

藍當呂率先認出,奔來跪倒,“果然是春行仙君!”

有人道:

“喔!我說清霄丹地緣何屢次出手相助,原來是春行仙君入清霄丹地的緣故。”

“正是!還有先前的血荼車,也是春行仙君所造!”

“春行仙君果然道法高妙,你們還記得嗎?他在合歡宗指點弟子一招就勝了姓閻的惡徒!”

“正是正是。”

“不僅修為高,春行仙君還不計前嫌深明大義!賀雪權那個魔修,可是待他不好呢。”

“就是……”

“神鹿,是在認春行仙君為主麽?”

人群之中一仙子越衆而出,腰畔懸劍,卻是賀吟惜,

長揖至地:

“原來長久以來謝錯了人,我瑤光劍閣上下感念仙君救命之恩。”

她身後劍閣弟子紛紛執禮:“多謝春行仙君。”

賀吟惜又道:

“值此危難之際,鄙門前閣主熒惑為亂,拜請春行仙君撥亂興治。”

稍遠處莫将闌身旁是莫漸夷,莫宗主勾唇一笑:

“仙鼎盟,總算要換一位有能耐些的盟主麽。”

“屬下就知道您吉人自有天相,”

藍當呂率仙鼎盟門人拜道,

“您回來了,請您接任仙鼎盟盟主之位。”

說罷潸然淚下。

其餘各派道:

“是啊,神鹿指引,這是天意!”

“合歡宗和劍閣的人都發了話。”

“也就只有春行仙君可堪大任。”

……

衆目睽睽,乘白羽無意識捏住身邊人的手指:

“……他們這是什麽意思?”

李師焉笑道:“意思是你是他們天降的明主。”

乘白羽轉過臉:“我要做仙鼎盟盟主麽?”

“看情形,”

李師焉笑着嘆氣,“恐怕不由得你不做。”

“惟天降命,賢者弗違。去吧,阿羽,你可以的。”

乘白羽點點頭,向前跨出一步。

神獸再度俯身行禮,乘白羽手拂其頂,神鹿親昵地湊上去。

這是一幅往後數千年人們傳頌不衰的場景。

不世出的神獸與驚為天人的仙君,相識相認,霎時間天音梵唱,銘文浮現,神鹿聖潔悲憫,仙君風華獨絕。

個中玄妙無以言表,在場諸人無不引頸屏息。

“恭迎盟主繼位!”藍當呂領頭呼喝。

剎那間山呼海嘯一般誦聲傳開:

“恭迎乘盟主。”

“恭喜乘盟主。”

铮地一道金光灑耀天地:

【天道降谕,萬仙恭聆】

【衍歷兩千八百四十五年辛酉月,光鹿現,天下吉,春行仙君乘白羽攝仙鼎盟,繼天立極,撫禦寰區,承祧衍慶,端在元良】

天宇浩蕩,乘白羽身前一道白是神鹿悠游嬉戲,身側一道白是李師焉的白衣,青白二色交頸相接,難舍難分。

而乘白羽整個人如沐神光。

又或許,在許多人眼中他就是神。

神祗眸光悲憫,俯身與光鹿對視,在光鹿澄澈的眼裏,他看見一段銘文,字句如晖如眷滿是關懷。

筆者署名是……

直起身,乘白羽閉閉眼,昂頭承接如沐的天光。

九州上一個百年屬于賀雪權,這一個百年風騷當屬何人?

蓮花焚字,棣萼照秀,待斯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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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卷·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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