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除夕加更 花謝了
第77章 第 77 章·除夕加更 花謝了。……
鬼王印震動不止, 連帶着整座洞府如火中之栗海上一葉!
無數鮮血自自祭臺四周滲出,鬼神泣血,天鑿地聾,
說時遲、那時快, 一道利刃锵然擲出,将閻聞雪整個人釘在地上。
莫将闌破口大罵:“跟這孬種廢什麽話?我将他釘死了,你們誰有意見嗎?”
沒有。在場幾人無一人動容。
“看來閻聞雪身死并不能中止這東西生效, ”
眼下另有麻煩, 乘白羽飛身擲出一枚芥子, “師焉, 不能讓幽都看見這裏生亂!”
“遵命。”
李師焉身形應聲而起,紅翡葫蘆托在掌中。
兩人配合默契,李師焉施法操縱葫蘆與鬼王印遙相對峙,乘白羽懸在高處,捏訣撐着芥子。
“死透了, ”
底下莫将闌拔出紫流, 胳膊肘掇賀雪權, “人死前好一番撕心裂肺, 你真就沒點兒感觸?”
賀雪權緊緊注視紅翡葫蘆與鬼王印的鬥法, 并不言語。
“你說說你,你是魔王他是鬼王,”
莫将闌一副惋惜語氣,“你将就将就跟他雙修呗, 給我師尊免去多少麻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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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賀雪權瞥一眼,“合歡宗美貌者甚衆,你為何不挑一名将就。”
莫将闌悻悻。
“等等, ”
莫将闌收起頑笑嘴臉,“你們看閻聞雪屍首!”
四人目光一同投去。
只見閻聞雪的屍身一點點癱軟……
融化,化成一攤烏黑的血水,流入……
鬼王印中。
“此乃歷代鬼王精魄所化,”
乘白羽速即反應,“師焉!”
“在。”
李師焉鼓動葫蘆,玲珑一只玉葫蘆竟然如同吹脹氣一般,一尺、兩尺,一丈、十丈,其高其圍,直可比拟碧骖山。
菁純的靈力兜頭蓋臉朝鬼王印襲去,鬼王印連震動也輕兩分。
“我來助你。”
賀雪權手擎夜厭暴起,祭出妖族秘傳的封陣,幾束金光锲入祭臺四周八個方位,周遭血氣鬼氣驀地一滞。
莫将闌昂頭看兩眼,口中啐道:“……了不起啊?!”
說罷一劍砍向鬼王印,“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麽法寶,勞動兩位大能出手!”
這一劍迅猛無比,練光悍利,射鬥牛之間,龍吟虎嘯,驚阊阖之外,鬼王印避其鋒芒,往一個方向偏側。
“西北兌位!”上空乘白羽喝道。
“放心。”
李師焉袍袖大振,紅翡葫蘆飛到兌位頭腳一懸,正正撞上鬼王印,整個……
囫囵吞入葫蘆肚中。
“!!”乘白羽大驚,“我是說謹防它從兌位逃了,不是這個意思啊!”
一霎風息雲止,祭臺乃至整座洞府複歸安寧。
李師焉閉目打坐,雙手間隔一尺,紅翡葫蘆恢複尋常大小,在雙掌之間戰栗打轉。
“這是什麽陣仗,”莫将闌打量,“他将鬼王印收為己用了?”
乘白羽俯身查看李師焉,雙眉緊斂顧不上答。
賀雪權在旁道:“他又不是鬼修,怎麽用。他是收進法器,自行對付。”
“……是,是我說的,局勢未穩,不能驚動外面。”
可是、可是,也不能盡數攬到你的葫蘆裏去啊,老神仙。
乘白羽思忖,雙掌抵上李師焉背後心俞、神堂兩個穴位。
賀雪權劈手,夜厭纏上乘白羽袖子:“他的修為尚能一拼,你莫冒險。”
“師尊你做什麽?”莫将闌嚷道,“誰知道鬼王印到底多大威力?萬一搞得爆體——”
“你再快人快語口無遮攔,也要看場合,”
乘白羽以一種前所未有的嚴厲口吻說道,“于公,制服鬼王印是為着蒼生福祉,于私……”
于私什麽,他沒說完。
他細細盯着李師焉。
老神仙。
阿羽說的話,你會答“遵命”,會答“放心”,總是寥寥數言使命必達,但你怎麽獨自涉險?
千百萬年多少代鬼王的功力所化,何其兇險,适才幾人合力也只是暫遏其勢,獨自一人當如何相抗?
阿羽會擔心的。
手掌義無反顧伸出,如同千百次雙修的那樣,嘗試神識探入李師焉氣海。
莫将闌張張嘴,沒再阻攔。
一尺之地,賀雪權身形凝滞,仿似鑲進漆黑的祭臺。
“你倆之前……雙修過,”莫将闌悄聲問賀雪權,“現在內息還能相融嗎?”
賀雪權緩緩搖頭。兩人之間的聯結早已斷絕,無論是法器裏的還是神識上的,都不能再融合。
咣當——
莫将闌一腳踹出去,祭臺一角的立柱轟然倒塌,
“幫不上,什麽也幫不上。”莫将闌挫敗道。
“你即便将此間拆了,又有何益?”賀雪權冷冷譏诮。
莫将闌眼中精光一閃:
“你知道嗎,不僅僅是幫不上忙哦。”
“乘白羽也不需要你幫,他開口求援也好,布置也好,喚的都是‘師焉’二字。”
賀雪權眼皮一掀。
“我無所謂啊,”莫将闌惡劣道,“乘白羽從來也沒喊過我,可是你呢?”
“‘雪權’,以前乘白羽也這麽喊過你吧?”
“嗓音柔軟又深情。知道,他不是軟弱的人,可他這麽喊你,你總是要忍不住生出憐愛呵護之心的吧?”
“境主大人,如今聽見他這麽喊旁人,心裏頭是何滋味啊?”
“滋味很好,”
賀雪權嘴唇幾乎沒有動,聲音從嗓子口擰出,
“他喚的人應他,豁出命也要完成他的心願,莫将闌,難道你不替他歡喜。”
“……”
莫将闌一噎,随即嗤笑,
“你上下後槽牙被誰縫在一起了?說得磊落,心裏難受得要死了吧?不如你和這個姓李的老頭一起去死得了。”
“我們倆死了,”賀雪權反唇相譏,“難道阿羽就會選你?”
“你什麽意思?為何不會!”
“為何不會?要問你自己,”
賀雪權唇角彎起,“紫流這樣的寶貝也送你,任你做什麽混帳事他都容忍三分,你說胡話也護着你,你敢說他待你沒一丁點特殊?為何最後就是沒選你?”
“我對他不好,他不選我了,我沒話說。可是你,你和李師焉,怎麽他選了李師焉呢?”賀雪權一個字一個字問完。
莫将闌臉色陰得要滴水:“你也知道你待他不好?你要是好好珍惜他,還有這個老妖怪什麽事?打也打不過。”
“哦?你難道能打過我?”賀雪權反問。
“喲,就你能耐,那你想辦法對付鬼王印啊?”
莫将闌梗着脖子,“怎麽跟個傻子似的被別人搶了先?你要是舍命跟鬼王印一起炸上西天,說不準乘白羽還記你幾分好呢?”
“是啊我怎麽沒想起來呢。”
賀雪權喟然道。
“……”
別人順着話說,莫将闌反倒懶得接話,挪到乘白羽另一邊蹲下生悶氣。
兩刻鐘後,乘白羽睜開眼。
他的眼神很靜臉色很白。
“如何?”賀雪權問。
乘白羽無言。
少頃,道:“我試着神識進他內府查看,結果他周身封得死死的,究竟如何,不能得知。”
乘白羽望着李師焉:
“你教我放心、你教我放心……”
“我如何放心?”
莫将闌翻眼睛。
“你莫懸心——”賀雪權正待勸慰,轟然一聲巨響,空中金光點點散開。
似有所感,乘白羽擡頭望去。
【天道降谕,萬仙恭聆】
【衍歷兩千九百一十三年辛卯月,圓照清淨覺相,披拂閣李師焉破鬼王印,登大乘境界!五蘊皆空,身心俱寂,明心照觀,玄機自成,善惡莫思,見性成神】
!
與此同時,祭臺上李師焉睜開眼。
“師焉!你……”
乘白羽伸出手又遲疑。
五蘊皆空,身心俱寂,這八個字炸在胸肺間,一時竟然不敢上前。
大乘境,九州之上多少年未見大乘境界的修士了?
此境界又稱陸地神仙,既成神仙,還會記得凡俗情緣麽?
李師焉垂眸看過來。
他的面容拒霜傲雪經年不變,冷峻隽逸的眉眼一如往昔。
只是乘白羽無端覺得,好像從沒有這麽冷過。
一息,兩息。
僅僅兩息,
“雀兒。”
李師焉視線聚在乘白羽身上,步下祭臺走來。
面目冷意依舊,眼中柔情如許。
啊,乘白羽無聲呼出一口氣,默默伸出手:“沒事罷?”
“無事,”李師焉接住他的手撫他的發,“吓着了?”
乘白羽站直身體,小小地“嗯”一聲。
再擡眼時,笑眼彎彎光輝流轉,指一指天上未散的仙緣榜:“恭喜。”
“頑皮,”李師焉抓着他,“走罷。”
兩人相攜往外走,身後莫将闌抱着紫流聳聳肩跟上,賀雪權多留一刻,默默跟着出去。
有鬼王印在手,衆鬼俯首。
乘白羽拿出閻聞雪的降表,化箋為碑,立下契約。
各路鬼族鬼修,望一眼焰火燒灼一般的巨碑,紛紛将血塗在約碑之上,誓成。
雙方約定,幽冥淵至幽都中間三千裏,無人也無鬼,雙方皆不踏足,但有違者,天打雷劈。
約碑鎮在幽都南城門外,過此碑者,死。
仙緣榜一日之內再度放榜,鬼界踏平,天下皆知。
至此,綿延數百年的鬼族之禍終于落下帷幕。
……
返程路過蕩劍臺。
迢迢一望,乘白羽道:
“往後許多年,想必不用再來此地。”
李師焉:“嗯,不來了。”
蕩劍臺四周的李花謝了。
它開着時,有人觀之欣欣然,如墜夢境,有人觀之戚戚然,如見喪服。
戰亂平息,再沒有人無辜喪命,所有的愛恨也都遠去,想必能省去許多覽物之情吧。
看花只是花,方是人間好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