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我遇見你父親的那天,本是同阿爹在河邊收網,阿爹提網很重,以為是收了一網大魚,我同阿爹将漁網收起,就見到了你父親。”
“他當時整個人泡得皮膚慘白,我吓了一跳,阿爹去探他的呼吸,發現還有氣,我們便将他帶了回來。”
“當時我與阿爹都以為是這附近的人不小心溺水,後來解開他的衣裳,全身大大小小的傷痕,又發着高燒,問他名字也不知道,就身上帶着一塊銘牌和這個玉墜。”
“他當時神志不清,我見他銘牌上寫的朝中,便也就這般叫他。”
“他情況很不好,我和阿爹就挖了許多草藥來給他治傷,本來沒抱太大期望,不成想他竟慢慢好了起來,只是醒來不識人,不知家在何處,亦不知姓甚名誰。”
“阿爹便想他該是發燒燒壞了記性,又問他傷好之後有什麽打算,他不知道,阿爹便讓他留在家中做活,待日後記性好起來,看是不是另作打算。”
“可朝中并未想起來。”
徐氏回憶起當年,最初的時候他們也沒有住在泯縣,而是在泯縣下面一個尤為偏僻的村子裏——夏家村。
因為地處偏僻,人煙稀少,僅有的一點人家也是夏姓居多,這便有了夏家村,當時覺得光叫朝中未免顯得單調,徐氏便給他領了姓。
再後來夏朝中跟着阿爹打漁,因為口才好,總能第一個在集市賣完,便和後來泯縣的酒樓定了買賣,攢了兩年銀錢,夏朝中同徐氏在阿爹病故前拜堂成親,搬去泯縣歇了打漁的買賣,開起了醫館。
再後來,便有了夏傾晚。
聽到此處,夏傾晚雖感唏噓,但心中更難平的是疑慮,按理說針詠門乃醫門第一世家,滅門之案更是連朝廷都前後去過好幾批人探查,在江湖中引起的大波也算軒然。
如此重要的事,四海廣為議論,娘親怎麽……
“晚晚,可是覺得娘親有所隐瞞?”
夏傾晚看着徐氏的眼睛,輕輕抿了下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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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氏也不見怪,輕輕笑着在她旁邊坐下來:“事實便是如此。”
“泯縣尚且貧瘠,又遑論夏家村?若非如此,想必我與你父親也不會相遇。”
夏傾晚聞言也略思襯了番,按理當是如此。
若不是徐州這邊的地界夠偏,當年經歷滅門一役的百裏朝中也不會因為躲避追殺,而逃至如此偏遠的地界。
這樣便全說得通了。
夏家村那般偏僻的地界,于鬧市而言就恍若陶先生筆下的桃源,縱然天下大事再如何輪換,于夏家村而言,都仿若未聞。
且那兩年百裏朝中記憶全失,将一身醫術忘了幹淨,通身與村夫無異,徐氏自然無從起疑。
哪怕是後來他們搬到了泯縣,百裏朝中的記憶回複些許,于醫術上的造詣漸漸回爐,那也是幾年後的事,彼時針詠門已經滅門許久,江湖中縱有關于其的傳聞,談論的人自然少之又少。
兩人就算有所耳聞,怕也不會聯想到自己身上……
夏傾晚想及此處不免也想到了那些從前在泯縣的日子,每日随父親修習藥理,整理古書練針培法,确實沒什麽風波可言。
那為何,父親偏偏選擇在南褚與北羌交戰,朝廷最後一次征兵之時毅然離家呢?
可是他完全想起了從前的事?
不可能。
夏傾晚搖了搖頭,溪蓮山在江南蓮城,與那漠北相隔甚遠,父親就算是想起了以前的事,也應當是回蓮城,又怎會去漠北?
這其中是又發生了什麽?
莫非是朝廷最後一次征兵有異?
夏傾晚想不通。
徐氏也搖搖頭,“你父親走的那天,同往日并沒有什麽差別,只說是去外面買點做蓮子糕的細面,這一去便上了朝廷征兵的馬車,此後半載,除去兩封書信,再也沒有別的消息。”
“信中也無甚線索。”夏傾晚接話到,父親寄回來的信她都見過,寥寥數字,是父親親筆,但都很簡略。
——“漠北戰事将歇,安好,勿念。”
——“安好,勿念。”
線索竟又斷了?
夏傾晚斂了下眉,仔細回憶起父親離開時的情形,窸窣平常,實在覺不出有什麽蹊跷……或許該回趟泯縣。
夏傾晚缥缈的思緒被徐氏詢問的話又扯了回來:“晚晚現在當如何?你口中提到的那位孟先生,可是要去相認?”
夏傾晚搖搖頭。
雖然一招銀門星落已足夠證實孟為的身份,但不确定的因素還是太多。
先不說孟為作為針詠門關門弟子之一進太醫院這件事有多匪夷,且其埋名隐姓數載,只怕也是另有隐情。
夏傾晚若真是這麽貿貿然湊上去相認。
會惹出什麽亂子也難定。
且再等等。
夏傾晚這般想着又同徐氏說了會兒話,到亥時便吹燈,夏傾晚躺在床上略輾轉了番,終是拿出那枚兩瓣蓮花玉墜在手心裏摩挲起來。
眉目輕斂。
次日一早,夏傾晚慣常起來在外院煎藥,擡頭卻見白靈抱着絹布從外面進來,那絹布夏傾晚識得,徐氏最近得了閑,無事便喜歡做些針線,近日更是準備再給她做一套冬裝。
本就平常,夏傾晚原也不覺得意外,之所以視線落在白靈身上,是因為白靈走過來給她遞了件物什。
——上元節宮宴的席貼。
明嫣郡主送來的。
-
長公主府,書房。
明嫣郡主在紙上落下最後一筆朱砂,一副明豔的牡丹圖這便繪成了。
“郡主畫得真好看,是要給皇後娘娘做贈禮的嗎?”
“不錯。”陸明嫣應着接過潤濕的帕子擦了擦手,視線從繪完的牡丹圖上掃過,神情尚算滿意,點了人半刻鐘後進來裝點,便又重新坐下來問銀杏:“送去将軍府的帖子,可是收下了?”
“回郡主,應當是收下了。”
陸明嫣聞言微一挑眉:“應當?”
銀杏被這一聲問得忙低了頭:“銀杏将帖子交給了白靈,她應是……”
“不是讓你親自去送麽,怎地還給了旁人?”
“銀杏知錯……”
“罰你半月例錢,再去給我泡壺茶來。”陸明嫣将這沒心眼的丫頭打發出去,指尖在伏案上敲了兩下,餘光瞥見桌上另一封尚未啓封的帖子。
略一思襯,起身離了書房,來了陸铮練劍的院子。
陸铮劍法灑脫,招式來去自成章法,見她過來顧自收了劍,環臂往柱子上一偏就彎唇笑起來:“喲,這什麽風把明嫣郡主吹到我的院子裏來了?”
“東風。”陸明嫣難得抛開風度對陸铮翻了個白眼,将帶過來的帖子往兄長懷裏一扔:“給你的。”
“什麽東西?”陸铮見狀稍揚手臂接住,漫不經心拿過來看了看,視線卻在翻開席貼的字面後稍頓了頓。
随即便見掩在發下的耳根輕紅起來。
那席貼是給孟清枝的。
陸铮抿了抿唇,伸手不自然地摸了下後頸:“給她的帖子,你扔給我作甚?”
“兄長不要嗎?那還給明嫣好了。”陸明嫣說着就要作勢去拿,陸铮見狀忙咳一聲:“算了,你近日傷寒未愈,為兄替你跑一趟也沒什麽。”
陸铮說完像是怕她不信,一個轉身匆忙邁了出去,還不忘對手下人說:“備水,本世子要沐浴!”
陸明嫣聽完笑着搖頭走了。
陸铮梳洗妥當,騎馬去了城南醫館,輕車熟路在外面栓好馬匹,拿着帖子一路腳步輕快地走了進去,嘴裏喊着:“孟清枝,猜猜是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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