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百裏長聞還來不及反應怎麽後山會有這樣的毒物,那焰尾蛇就從他眼前倏地一下跑了沒影,竟是感覺沒什麽兇性,避開了人。
他看得正有些怔愣,竹林不遠處傳來的驚呼聲卻一下叫他喚了個清醒,只聽一少年音色急急:“阿姐,阿姐你怎麽樣了阿姐?!!”
是雲疏!
百裏長聞認出這是子侄雲疏的聲音,雲疏是他過世的師兄留下的遺孤,與姐姐雲淺是一胎龍鳳雙生。而聽他此刻語氣焦急,口中喚着‘阿姐’,莫不是雲淺出了什麽意外?
百裏長聞又想到方才從眼前溜走的焰尾蛇,難不成這焰尾咬了雲淺?
百裏長聞已然來不及多想,思緒百轉千回之際人已經循聲找到百裏雲疏姐弟。
目之所及只見雲淺倒在地上,兩人方才應是在采摘藥草,采藥的筐子也順勢倒在了一邊,撒了些藥草出來。
雲疏蹲在一旁撕下衣襟打了個結節捆在雲淺手臂上,動作間縱然有些焦急,手法卻倒還娴穩,他做完這些,又從袖口裏掏出枚銀針刺破了雲淺指尖,流出的血漬落在鋪滿竹葉的地上,開始只是暗紅,後來逐漸鮮豔起來,直到岩漿一般駭人的一股血漬流下來,将地上的竹葉都灼出了黑色。
一層薄汗滲上了少年的額心,他指尖輕輕顫了一下。
百裏雲疏從未見過這種毒。
“怎麽回事?”
師叔的聲音自身後響起才将他的思緒拉回來一點,百裏雲疏回頭見到救星,好不容易松了口氣,這便連忙拽着百裏長聞訴述姐姐的情況:“師叔,今日我與阿姐來後山看白蠶,只因姐姐的蠶花落将成,誰知靠近白蠶時才發現那窩裏盤了一條毒蛇,它鱗片很是鮮豔。”
“姐姐吓了一跳,那蛇也受了驚吓,尾巴掃到了姐姐掌心便極快地逃了。”
“我原以為也不打緊的,尋常所見毒蛇都是性毒在齒,誰知姐姐半息功夫便從旁邊栽了下去,摔滾了藥筐子,任我如何喚都叫不醒。”
“那手背也甚為奇怪地起了一層鱗片,我将手臂截住逼了些毒出來,可阿姐仍不見醒,師叔,你說阿姐會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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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裏雲疏話間百裏長聞已經往雲淺身上下了一副定毒散,只見那散着的焰毒逐漸團在一起,呈一片焰火狀,不像之前擴散得那般洶湧,卻也沒有往指尖流出的跡象。
“此毒物來得蹊跷,你回去後通知門下弟子近來不要靠近後山,你姐姐手上的毒性暫時壓住了,先帶她回去。”
……
人命攸關,百裏長聞自是先緊着雲淺的傷和雲疏一同下了山,沒去聚言堂。
回針詠門後,女師們給雲淺換了衣裳安置,雲疏心裏覺得不安穩,進進出出來回診了好幾次脈,好在雲淺的脈象平穩,性命暫時無虞,但這手背上的蛇毒,還是早日解了才好。
他又去百經樓查了些典籍,當時針詠門大多弟子都在閉關,本來師叔也并不會在這時節出來的。
他只以為百裏長聞是自己提前破了關,本來以他和阿姐的醫術也在這次閉關修習的行列,只是因他二人年紀尚小,便被掌門從名錄上摘了出去。
百裏雲疏想到此處稍稍抿了下唇,針詠門的門規,似乎有些過于刻板了。
非适齡者不可修行,無論天資。
單論這一條也就罷了,偏生門下弟子還禁習武功。
針詠門派下弟子衆多,又醫術精湛者衆,若那日為人所忌憚,皆是白丁之力,又該如何自保?
百裏雲疏思及此處又看了眼窗外,正對上身着玄镖門黑色常服的人在山門前巡視,少年眼中閃過一抹輕微的晦暗。
針詠門與玄镖門厲來姻親,十分交好,每逢針詠門弟子閉關修習之際,玄镖門便會派人到溪蓮山巡防守衛。
可到底中間隔着一層,旁人再如何相護,若是自己立不起來,又何以保證能求得長久的安定?
雖說針詠門現在在江湖中頗受敬仰,但誰又能保證一直如此?
百裏雲疏對此頗為郁悶,實在不知道當初定下這條規矩的先祖,腦子裏究竟裝的什麽?莫不是寫門規的時候吃酒去了,要知道,據他所聞,針詠門開門祖師百裏焰,不僅醫術了得,武功似乎也深不可測……
只可惜祖師爺到底是仙逝太久了些,傳聞已不可考,而唯一知曉這些的便是聚言堂的那幫老頑固,又都招架不出半個字來。
百裏雲疏便也歇了心思,繼續去查古籍去了,只盼着早點把阿姐的蛇毒解了好下山,他早受夠了待在這滿是規矩的溪蓮山……
另一邊,百裏長聞雖然靠定毒散抑制住了蛇毒的毒性,但兩天過去,百裏雲淺卻絲毫未見轉醒的跡象,這不得不讓百裏長聞心下凝重起來。
這蛇毒來得蹊跷,且那焰尾蛇品相奇特,哪怕是在半山冥室中通覽過那般多的古籍,百裏長聞也沒見那本書中提及過。
對了!那本《無人可解》!
這些天因着雲淺昏迷不醒,百裏長聞暫時抽不開身去聚言堂,但今日給雲淺紮針時發生的一件事,卻讓百裏長聞再也顧不上去聚言堂了。
雲淺手背上的焰色火苗竟比兩日前小了一倍不止。
這讓百裏長聞心下大驚。
當下便去把了雲淺的脈象,診出的結果卻是比中毒那日還要弱上三分。
若是再這麽拖下去解不了蛇毒,後果只怕不堪設想!
怎會如此?!
百裏長聞後背幾乎快要滲出一層冷汗,他反複端詳着雲淺手背上的焰色圖紋,眉心凝得愈發深重。
只是被那蛇尾掃了一下手背就幾近奄奄一息,斷然不是尋常毒物可以做到的。
若他猜得不錯,那毒蛇之前定然有專人飼養。
只是如此厲害的毒物,是如何出現在針詠門後山的?
太多的疑問萦繞在心頭,然而被門扉推開的聲響所夾斷,百裏長聞擡頭望去,只見少年拿着一碗藥盞過來放在床頭的梨花案桌上,伸手給雲淺號了一脈,跟着便是皺起眉心:“怎麽回事?”
百裏雲疏向他望來。
百裏長聞微微搖了搖頭,看向百裏雲疏放在一旁的藥盞:“煎的什麽?”
“照着古籍做出來的藥引,說是能解蛇毒,我用白只試了下,可以給姐姐喝。”
白只是百裏雲疏養的一只野獵,雀不成雀鳥不似鳥,倒還頗有幾分靈性,就是落在百裏雲疏手裏,遭了不少罪。但這野獵認主且命硬,縱使跟着雲疏吃了不少亂七八糟的東西,倒也沒見出什麽事。
百裏長聞對此不置可否,拿起那藥盞聞了起來,問了百裏雲疏煎藥的方子。
見百裏長聞表情有些凝重,少年又起身去尋了煎藥的古籍回來給師叔看上面的方子:“師叔可是覺得有什麽不妥,這藥可能給阿姐用?”
“你這古籍從何處尋來的?”
“我去百經樓找的。”百裏雲疏說着也端詳起那張方子:“只是這古籍損毀得厲害,零零散散只剩一些殘頁了,想來應是還有一頁,不知缺項是那幾味藥材,我一一試過,配出來的三張方子讓白只試了。”說着便開始一一平靜地例舉。
“第一副藥暈過去了。”
“第二幅啞了半個時辰。”
“這第三幅……才敢拿來給姐姐用。”
“……”
“夏枯草、連翹、白芷、半邊蓮……”百裏長聞一目掃過這張殘方上的藥材,莫名覺出一分熟悉,他思緒一轉,陡然想起這似曾相識的感覺因何而來。
那本他在密室中發現的古籍!
“你跟我來。”只聽男人留下這句話便徑自起身走了出去,百裏雲疏愣了一下,又看了眼躺在床上始終閉着雙目的雲淺一眼,到底是放下藥盞跟了出去。
師叔這是要做什麽
然而盡管心中疑惑,百裏雲疏還是跟了出去,待到他看見師叔手中展開的冰玉典籍時,瞳孔稍稍一滞。
這是何物?
待百裏雲疏再往下翻開一頁……
自此,直立的燭火漸消燃盡,兩人并未阖眼。
《無人可解》字跡潦草,但草藥名倒是寫得規整,大抵能猜到寫出這本典籍的人,應是浪蕩不羁的性子。
這點倒是和少年的志向十分相投,百裏雲疏對這典籍的興趣只增不減,百裏長聞雖然也覺得不妥,可雲淺手上的焰色圖紋愈發微弱,也便由着他去了。
百裏長聞醫術自是不凡,可論及天資,雲疏恐還盛他一層,他幾次調出來的用藥都杯水車薪,倒是雲疏昨日制成的一方,讓雲淺的眼睫微微眨了幾下,指尖也流了些惡血出來。
一直到了第五日,百裏雲疏又配出一單方子,給雲淺服下以後,女子的眉心颦得很是厲害,額間滲出一層層密汗,那焰尾在掌心連連竄動,十分跳脫,之前系在臂上的結節把女子手臂上的筋骨都繃緊起來。
整個人看起來倒像是受了極大的痛楚。
百裏長聞皺起眉心,有些于心不忍,卻見少年鎮定自持站在床邊,眼神緊緊盯着雲淺掌心焰紋的走勢,神色認真得有些過于專注,叫人看不出所想。
一點執拗的意味近乎附在了少年身上,還不待百裏長聞細想,床榻上的女子就十分難受地爆發出一聲痛呼,緊跟着自口中吐出一口污血,終于睜開了眼睛。
少年見狀握在身側的拳心驀地放開,整個人跟着松了一口氣。
百裏長聞見狀給雲淺把了脈,得脈象終于平穩,喚人來給雲淺更衣換藥,他領着雲疏出去。
剛準備就方才的神情同少年說道一番,不想卻看見掌門和聚言堂的諸位長老們侯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