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掌門。”
百裏長聞領着雲疏作禮,為首的長者淡淡颔首,看向屋內:“雲淺的身子如何了?”
“回掌門,蛇毒剛解,現下只待将養些時日便可無恙了。”
“那畜生現下在何處?”
百裏聞言随即斂了下眉:“弟子不知。”
聚言堂的視線随着他的話落過來,百裏長聞低着頭,看不清掌門的神色,來不及揣摩便聽見一句:“長聞,你來一趟。”
身後站着的雲疏悄悄擡頭瞟了一眼,又不動聲色地将視線收回去,看着師叔和聚言堂的那幫老頭去了後山。
少年敏銳,很快便猜到此事許是與那本古籍有關。
只怕不簡單。
——
聚言堂內,掌門屏退了一應長老,只留下長聞一人。
“長聞,你可知此番閉關,犯了什麽錯?”
“弟子知曉,不該違反門規破了古禁,還請掌門責罰。”
“那禁書現下在何處?”
“在弟子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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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去将書處理掉。”
“為何?”幾乎是下意識就反駁而出,待百裏長聞反應過來也知道失了規矩,便又重新應道:“長聞失言,但那古籍上的方子稀世少有,且若不是因它,雲淺的毒不會這般好解。”
“那你可知雲淺是為何所傷?”掌門複又開口。
百裏長聞稍默,随即便應道:“後山毒物所傷。”
“你既知曉,待回去處置即可,莫要再多問。”
“可……”百裏長聞也想再說些什麽,但觸及掌門這般沉肅的神情,終究還是颔首應着出了聚言堂。
其實對于《無人可解》的态度,百裏長聞自己也有些說不清。
這典籍自然不似尋常的醫術那般,寫着中規中矩救人的法子,甚至于還十分偏激,從那日雲淺解毒的情形來看就可見一般。以毒攻毒的法子,江湖自是有這樣的方子,但大多是些不入流的一些小門小戶,還從沒見過哪家能這般明目張膽地習這樣的醫術。
便又想起雲疏那日偏執的模樣,或許早日處理了也好,也省得這孩子入了歧途……
百裏長聞心中有了成算,這便下了山,推開居室的門,《無人可解》本是放置在他長案後的檀架上,這會兒卻沒了蹤影。
百裏長聞頓頓,又去敲了雲疏的房門。
少年不見蹤影,他問起路過的随侍,知曉雲疏去了湖中垂釣,一時也不作他想。
雲疏姐弟二人感情親厚,但他卻不是個能耐得住靜的性子,這些時日因着要解雲淺的蛇毒,少年已經關在屋裏壓了好一陣子,現下雲淺蛇毒已解,他出去游玩也算意料之中。
至于那本典籍,許是被雲疏收在了某處。
百裏長聞便也不急着向他尋取,左右是會被他焚毀的東西,并不急于一時,于是便又轉身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并不知曉此時的雲疏,并未去溪蓮湖中垂釣。相反,少年在地宮。
這地宮原是雲疏父親曾經閉關的地方,父親離開以後,雲疏便把自己東西搬了進來,無事的時候都會在地宮裏修習。
無他,這地方能讓他将心靜下來,且裏面還養了白只。
白只也是父親給他留下的,據說是不知名的野獵,平平無奇的品相,在外面遇見了,怕也只會覺得是從哪兒飛來的野雀。但是白只并不喜歡去外面,多半的時間都是待在地宮,即便是去了,也只是去後山的竹林裏走一圈就又回來。
雲疏以為白只是喜歡吃後山竹林裏的菌菇,對此倒也沒怎麽放在心上。
今日他本是想着去湖中垂釣一番,溪蓮山的蓮花開得正盛,風景正是最佳,伐一葉扁舟在湖中垂釣好不自在,只是他走了半道又突然改了主意,看着魚躍擺尾咬下一瓣蓮花,腦子裏閃過在《無人可解》上看過的一張方子,垂釣的心思當即消了大半,轉身便回了地宮。
“焰毒難解,但煩憂者衆,因其本體龍蛇體火虛旺,使藥用者往往難以承受,及過半,便玉殒香消,不能使其真效凸顯,若來日能尋到溫柔似水之物渡之,或可能解其煩。”
這段話的意思百裏雲疏反複揣摩,大抵是那日雲淺身上所中的便是焰尾毒,尋常毒蛇毒性都是集中在齒尖,這焰尾也是獨特,全身上下最厲害的地方竟是在尾部,叫人捉摸不透。
所以中毒者只用稍稍被那尾部一掃便可毒發。百裏雲疏思索着但很快又搖了搖頭,也不盡然。
雖說這典籍上寫着的是焰尾毒,但也并不代表了那焰尾蛇齒部就沒有毒性,或許更烈也未可知。
百裏雲疏反複揣摩着那張方子,視線在“渡之”兩個字上停留下來,蛇性冷血,毒性猛烈,若是能将這毒素轉移到其他本體當中,似魚似鳥般溫和,會不會毒發起來就溫和得多?
雲淺那日解毒時的駭人景象在腦中走了個來回,不待百裏雲疏斂眉,地宮的門就被什麽東西從外面打開。
他收回思緒往門外一瞥,看見一只白色羽毛的鳥叼着個什麽東西。
百裏雲疏當然認得這是他養的白只,可白只叼着的東西卻讓他額上青筋都猛跳了兩下。
是那條焰尾蛇!
“白只!”
白只似乎很通人性,聽見雲疏語氣有異也擡頭朝他的方向望了一眼,鳥鳴一聲,然後繼續叼着那條蛇朝他的方向走了過來。
“……”
這畫面實在過于奇怪,讓百裏雲疏直接愣在了原地,眼見着白只朝他的藥潭走去,長長的鳥喙用力一扔便将那焰尾蛇丢了進去。
這下雲疏再也愣不住了,疾步快速走了過來,那藥潭裏裝着的都是他精心研制的各種補藥,百裏雲疏也不記得自己是何時給白只試藥的,只感覺自記事起這鳥就一直百毒不侵。
不管吃了什麽,暈過哭過痛過也嘶鳴過,但就是沒有反抗也沒有死過。
雲疏自然也不會逼迫白只吃這些,但此前也說過白只頗通人性,每次只要雲疏一調出什麽新藥,不待雲疏動作,白只就會自己去把那些藥吞了。
他起初是真的擔心這鳥被自己給藥走了,因此專門騰出一口藥潭,遇見白只暈倒或難耐的時候就它放進去修養。
雲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這個舉動給了白只錯覺,讓它誤以為這是它的窩,是百試百靈的回春妙藥。
不管受了什麽傷都可以丢進去治。
不管是鳥是蛇都可以先泡一泡。
他對此語塞得厲害,但焰尾蛇的厲害又讓雲疏只能站在藥潭邊觀望,終究這東西毒性厲害,他也不敢妄動。
可看着藥潭似溫泉一般,在這焰尾丢進去後就開始汩汩往外冒出熱氣,百裏雲疏也不敢撈,不得已轉頭看了眼白只,見這鳥并無異樣。
心下稍詫。
雲疏知道白只身上真有點百毒不侵的特質,但這對毒性的耐受程度還是又一次讓他生了驚訝,他也不知白只是什麽來歷,好像父親在時白只就已經在這地宮裏了,又或者更早。
不過到底是在溪蓮山,天下多是江湖奇事,這其實也算不得什麽。
然而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百裏雲疏再難鎮定下來了。
“你有沒有什麽辦法救他?”
……
“?”
他聽見白只說話了。
“??”
以為是自己的幻覺,百裏雲疏立馬轉身在地宮裏巡視一圈,見地門仍是關閉的狀态,地宮裏根本沒有人進來。
而且知曉此處地宮的人并沒有多少,除了姐姐雲淺和師叔,也就只有掌門了。
先不說掌門此時在後山并沒有下來,便是師叔也是剛被他們帶去了聚言堂,雲淺就更不用說了,姐姐即便是清醒的時候也甚少來地宮打擾他。
那會是誰?難道真的是白只?
百裏雲疏凝着眉心看着地上的肥鳥,只見白只也仰着頭望他,語氣仍同方才一般無二:“你有辦法救它嗎?”
“白只你會說話?”
“主人原來教了我些。”
本來雲疏還沉浸在原來白只是只鹦鹉的事實中有些難以接受,但聽見它說這句話時還是很快捕捉到了重點:“你主人?”
“嗯。”那鳥又輕輕點了下頭,再開口時的語氣明顯變了個人。
雲疏知道鹦鹉并不是真的會言語,它們只是會模仿周圍人的講話,聽得多了,或是經過飼養之人專程馴養,久而久之,便會說出一些話來。
而此時白只口中的主人,肯定不會指他。
他連白只之前是個什麽東西都不知道。
不過好在随着白只漸漸吐出來的話,雲疏心中的疑惑也慢慢解開——“哎呀好白只,今日你就再幫我一回嘛。我保證這次肯定能夠成功,你看小可憐今日尾巴都斷了一截,必定不會再叫你受苦了,你就再嘗一嘗好不好?”
聽這語氣像是白只的主人再央求白只試藥。
音色倒是與雲疏的年紀相差無幾。
少年音。
就在百裏雲疏得出這樣的論斷時,白只又自顧說起了第二段話:“哎呀糟了糟了,剛才的藥方怎麽忘記把這蟾蜍煮進去了,哎喲這又得重來啊!”
“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接着又好像是少年氣急敗壞咬毛筆的聲音,雲疏不知道白只是怎麽做到的,這種聲音也叫它模仿得惟妙惟肖。
一時間竟聽得人有些恍惚,仿佛某個與他同歲的少年此刻就坐在這地宮中,傲嬌又可愛地配藥。
因為配出來的方子少了一味藥材而氣得反複來回踱步,時不時還要晃晃自己養的大胖鳥,口中喃喃:“百裏焰啊百裏焰,你下次幹脆把自己丢藥鍋裏滾一遍算了,又配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