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予汝賜姓

第12章  予汝賜姓

不知是不是‘起名’的威力,千代覺得自己不是讓人背着跑,而是坐在一架飛行器上。

腳女的速度和力氣都被低估了,她就像是背着一根羽毛,雙腿猶如螺旋槳一般的轉動着,她的速度已經不能用簡單的快來形容。

——像一陣風。

可能是因為太快,為了減少空氣阻力,她的雙手沒有像常人奔跑那樣的前後擺動,而是自由垂着,被速度帶着往後斜傾。

在科技沒有發展起來的時代,是沒有水泥路的,在亂世時代,就連官道都沒有,全都是土路。土路并不好走,布滿了碎石和野草,還可能會有毒蛇毒蟲,更惡劣一點,連一塊正經的平地都沒有。

但不管前面是碎石還是石頭,都不是阻礙穿着草鞋的腳女的因素。

她真的就如同一道風,千代只能夠将臉縮在她的背後,才不至于被奔跑帶來的風吹皺刮疼面龐。

過了多久呢?也許沒有多長時間,因為腳女的後背很穩,速度很快,千代有些昏昏欲睡。

等到她終于停下,一座木制的大門出現在她眼前。三米高的大米,周邊圍着不到兩米的土牆,門口有兩個穿着疊甲的士兵,凡是想進城的人都必須給他們交入城費。

腳女在靠近大門的時候就有意識的放慢腳步,等到她停下的時候,黑術給她盤起的頭發早就散亂,固定盤發的樹枝也不翼而飛。

腳女甚至都沒有大喘氣,她只是呼吸微微紊亂,不一會兒就平複下來。她在離着大門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停下,也有意識的避開了進城的隊伍。

她用幹啞的聲音說:“千主,我們到了。”

一開始仆人們是按照黑夫的吩咐喊她主人的,但千代不喜歡這個稱呼,仆人們就都改口叫千主。因為他們從黑夫那裏知道,這個寨子裏他們唯一的主人只有這位七歲的來歷高貴的小女孩。

按照黑夫的說法,是必須用性命去守護的主人。

腳女雙膝跪地,千代從她身上下來,猶如巡視自己領土一般冷然坦蕩的掃過周圍人,原本頻頻看過來的衆人皆害怕的低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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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千代的衣着對比貴族來說顯得寒酸,但這位小女孩不需要服裝的點綴,光是那不同尋常的氣場就足以讓人下意識的想到——不可得罪的貴女。

即便她只帶了一個形容狼狽的婆子,也只會讓人以為——是微服出訪的貴女。她身後說不定還隐藏着護衛的武士甚至是忍者。

千代一手放在腳女的肩膀上,對方原本想起身的動作立刻僵住,維持着下蹲的動作。

她硬得就像是一塊石頭。甚至不知道重新跪下。

千代:“你的孩子,是男還是女?叫什麽名字?”

腳女沉默了幾秒,用哽咽沙啞的聲音說:“女孩,叫、叫平安。她是、她是第三個孩子,前面的兩個……還沒出生就夭了。”

千代:“你姓什麽?”

腳女似乎有些疑惑:“千主,我沒有姓,只有忍者和貴族才有姓。”

“是麽?”千代看她不像撒謊,就問,“你的父母呢?”

“是父母的名字嗎?小的不知道,小的沒見過他們,記事起我就在夫家了,他們說是在山裏撿到我的。”能被人撿走養活是一件幸運的事,但前提是……別活得比奴隸還像條狗。

千代點了點頭,沒有同情沒有憐憫,也沒有安慰,而是低頭看着她的後腦勺,像是漫不經心一般的說:“從今天起,你姓平安座,名沨。”

她随手折斷手邊一棵小樹的樹枝,微微彎腰在地面上緩緩寫下‘平安座沨’四個端正的漢字。

她又重複了一下讀音,問:“記住了麽?”

回答她的,是滴在泥土地上的水滴,豆大的水滴落在了漢字上,用樹枝畫出來的溝渠被水灌滿,就像是千代以前去鄉下郊游時,她的姐姐帶着她去田裏抓鳗魚時,從山坡上看到的……田四周的水溝被河水灌滿的樣子。

千代有看似古板嚴厲實則很好說話的父親,有看似溫柔實則性格強硬的母親,有要強自律內心柔軟的姐姐。

而現在,只有她一人。抛棄了姓,抛棄了家人,現在連出生的世界也被抛棄。

腳女沒有父母,她曾經有過孩子,但現在她孤身一人。不同的是她沒有抛棄任何事物,她擁有了一個無比渴望又從未得到過的姓名——平安座沨。

平安座沨死死的盯着地上的字,甚至忘記了旁邊還有千代,直到眼淚将字打得模糊不清,她才噗通跪下,用力的一頭砸在了那一小攤潮濕的土面上,啞着聲喊:“記住了!”

即便是拿出喊的氣勢,其實也只是發出和氣音差不多的聲音罷了。她說:“沨記住了,沨的名字啊……是平安座沨。”

“嗯。”她得到了千代的回應。

此時平安座沨才知道,千代一直在旁邊等着她整理心情。這個遲來的認知似乎是吓傻了她,讓她忍不住擡頭看向這位小主人。

小主人只是看着城門的方向,背對着她。平安座沨看不到她的臉,但她能看到日光照耀在對方的發頂上,那褐色的頭發似乎散發着淺淡的金光。

猶如她在城裏聽到說書人講故事時,形容的——散發着光芒的神明。

如果這個世界有神明的話,平安座沨想着:千主就是我的神明。

——就算有萬千神明,我也只認這一個。

“整理一下自己吧。”千代如此道。

平安座沨手忙腳亂的整理自己的頭發,但她不會盤發,千代又說:“綁起來就行了。盤着難看,像個缺了兩個角的大臉盆。”

平安座沨愣了下,但手還是不慢的将頭發綁成了馬尾。是低馬尾。因為千代是高馬尾,她不敢也像那樣綁。這樣綁起來後,平安座沨覺得輕松多了。之前的盤發就像是有什麽東西抵住後腦勺一樣,跑起來的時候還會礙事。

她想:嗯,盤發确實醜,跟缺了角的大臉盆一樣,一點用處都沒有。

見她已經整理好頭發和衣服,千代又讓她蹲下身,将自己抱起來。平安座沨聽話這麽做,她讓千代坐在她的左臂上,就像是以前抱着她的女兒種地幹家務那樣的豎抱。

她很愛她的女兒,那是失去了兩個孩子後才出生的孩子,視若珍寶。一刻看不到都會想念,仗着力氣大,她經常抱着她,而且一點不覺得累。

如今,女兒曾經待着的位置,換了一個人。可是……這個人的重量依舊是如羽毛那麽輕。

可這是不一樣的。

她知道不一樣,只是她形容不出來這種感覺。

平安座沨的腰背從未像現在這麽硬直過,她小心翼翼的護着懷裏的小女孩,邁着外八步,一步一步穩穩的走向了大門的位置。

她仰着頭,目光如炬的盯着前方,前頭排隊進城的人似乎被她的氣勢吓到,紛紛呢讓開。

平安座沨直直的走向大門,無視那兩個負責收入城費的士兵,邁過了她第一次來時,猶如看待另一個世界事物般,覺得恢弘無比的大門。

——千主沒有讓我停步,沒有讓我給過路費。

她這麽想着。

所以她沒有停下。

不知道是不是這副态度過于坦然,士兵們也沒有攔下她們要入城費,反而在二人通過時低着頭,就像是擔心沖撞到貴人。

她們就這麽進去了。

這道身影落入了身後之人的眼中。

銀發紅瞳,雙頰和下巴各有一道紅色印記的黑衣少年,目光深沉的盯着這道背影。他嘴角習慣性的抿着,看起來嚴肅又不好說話。

他站在了排隊的列隊裏,就算被後面的人插隊也沒有所謂。

他只是等前面那道身影再也看不見了,才移步到了剛才二人的位置。那裏被眼淚打濕浸軟,又被頭槌砸得面目全非,但可以依稀看出來——那裏原本有漢字。

從間距判斷,是四個漢字。

因為不想惹麻煩,更不想招惹這種疑似微服出門的麻煩貴女,少年之前故意站在遠處,他只能看到二人的動作,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因為角度的關系,甚至讀不出完整的唇語。

但是他讀到了一部分唇語,推敲出了整件事。

——那個疑似任性,只帶着一個婆子就離家的貴女,給一個婆子賜了姓名。

什麽樣的貴女才有資格給人賜姓名?還是賜姓?

忍者的姓是自己取的,祖先取了姓,後代傳承并将之發揚光大。

貴族的姓……貴族原本沒有姓,是皇族賜予他們姓氏。

少年回憶起有關于皇族的事情,可惜在他的腦海裏,這些知識非常貧乏。皇族之事很難打聽,他們就像是活着的傳說,聽說有,但從未見過,就連流傳出來的事也極少。

但貴族們,大名們知道。

少年回憶着,是否有聽過大名提起皇室之事。

——沒有。

——即便是作為大名府貴客的千手,在忍者面前,貴族從不談論政事。他們只談任務。

給多少酬勞,讓你去做多少事。不同的任務因難度對應不同等級的酬勞。

僅此而已。

——那位姬君,到底是誰?

十五歲的千手扉間懷着這樣的疑惑,跟上了前面的隊列,交了三文錢的入城費,踏入城中。然後——步伐堅定的朝着城內最大的賭場走去。

每走一步,他的步伐就越來越重,越來越慢,就好像是有什麽東西在醞釀,在積蓄,等找到怒氣的源頭之後——狠狠錘爆他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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