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質問 你與謝渡是什麽關系

第16章 質問 你與謝渡是什麽關系

更深夜重,馬車甫一進入崇寧街,猝然寂靜下來。

沈櫻掀開車簾,望向一側騎馬随行的謝渡:“謝郎君,沈府就在近前,夜色已深,我便不邀您入府喝茶,您盡早回府休息吧。”

謝渡勒緊缰繩:“好,沈姑娘當心。”

他笑笑,未曾糾纏留戀,策馬轉頭,“噠噠”馬蹄聲漸漸遠去。

等到身影瞧不見,沈櫻放下車簾,對車夫吩咐:“走吧。”

又行過半裏,沈府便到了跟前。

進府後,沈櫻沒有去見沈既宣,徑直回了綠芙院。

剛走到門口,卻突然察覺到不對。

——綠芙院今日大門敞着,燈火通明,寂然無聲。

以往綠芙院并不常開門,夜間的燈火總也不夠亮堂。

沈櫻微微抿唇,踏入院門,一眼便瞧見了熟悉的人。

今夜,跟在宋妄身邊的侍衛長,在門前廊下站得筆直,遙遙望着院門。

沈櫻一進門,他便已出聲,沖着屋內禀告:“陛下,沈姑娘回來了。”

沈櫻低頭,看了眼身上藍色的衣衫,輕輕理了理衣袖,緩步往屋內走。

路過廊下時,侍衛長彎腰行禮,她視而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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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門,進了屋,沈櫻擡眼望去。

宋妄坐于正堂主位,手邊茶水已沒了熱氣,整個人眉目冷沉,透着一股暴怒的氣息。

一盞蝴蝶花燈,燦爛得格格不入。

沈櫻不慌不忙,雙手交于胸前,微微屈膝,又很快起身,平平淡淡的:“陛下安,您今日怎麽纡尊至此?”

宋妄捏着腰間白玉佩,死死盯着她,目光從她發頂、眉間一路向下,掃過脖頸、衣衫、裙裾、繡鞋。

又觸及她掌心緊握的那盞太平有象花燈。

終于,嘆出一口氣,頹然向後靠在椅背上,捂住雙眼。

沈櫻将那花燈放于桌面上,垂眸,看向自己幹幹淨淨的掌心,心平氣和:“陛下這是何意?”

“阿櫻。”宋妄嗓音嘶啞,“你今日,去了何處?”

沈櫻漫不經心反問:“您不知道嗎?”

宋妄移開手,雙目通紅:“你為何……為何會與謝渡同游上元節?”

上元節,自古便是情人相約、互訴相思的節日。

“你與謝渡,是什麽關系?”

沈櫻譏諷地勾起唇角,與他對視:“陛下這話,是疑心我與謝郎君有見不得人的關系?”

宋妄不語,定定看着他,眉目間帶着痛楚與陰冷。

沈櫻涼涼笑了聲。

緩步走向宋妄,在他跟前站定,附身湊近,又問:“你是這個意思嗎?”

宋妄閉上眼,痛苦不已:“我不願相信,但事實在眼前,鐵證如山。”

“鐵證如山……”沈櫻的語氣平靜依舊,她捏起宋妄手邊的青瓷杯,輕輕摩挲一二,倏然冷笑:“好一個鐵證如山!”

話音落下,她手臂一動,重重将青瓷杯砸在地上。

清脆刺耳的響聲敲打着耳鼓,青瓷杯裂成數塊,殘渣飛濺。

沈櫻冷冰冰看着宋妄:“原來,你就是這樣看我的。”

“宋妄。”沈櫻聲音冷漠地像一塊冰,“我原以為你是愛我的。”

宋妄雙手微微顫抖,嗓音也顫抖:“我愛你,可是你……”

“你愛我,便是疑心我,羞辱我?”沈櫻看着她,美麗的眼睛裏被失望填滿。

宋妄心口一顫。

沈櫻緩緩向後退了兩步,盯着他的眼睛,唇角扯出譏諷的笑意:“宋妄,旁人的羞辱、诽謗、議論,我皆能視而不見。”

“我原以為,縱然世間人人都誤解我,但總有你會信任我。沒想到,你和他們是一樣的。”

她臉色灰敗,心灰意冷道:“我做夢都沒想到,你也是這麽想的。”

宋妄下意識辯解:“我沒有。”

“你沒有?”沈櫻嗓音驟然尖銳起來,像是受了天大的刺激,“那我問你,你為何疑心我與謝渡?”

“因為……”

“因為我與他同游上元夜嗎?”沈櫻擡高聲音質問,“你以為,我一個寒門庶族的下堂婦,與謝家少君能有什麽關系?”

“你以為,他謝明玄會看得上我?”

“你以為,我配得上謝家門楣?”

“宋妄,你憑什麽這麽以為?”

沈櫻字字悲涼:“宋妄,你愛我、信我的方式,便是不分青紅皂白質問我、羞辱我,是嗎?”

宋妄啞口無言,深吸一口氣:“阿櫻,我沒有這個意思……”

沈櫻冷冷道:“不怪陛下如此以為。三年前,便是我先對陛下一見傾心,主動贈了手帕。難怪陛下以為我是随随便便的淫、□□人。”

“既可以被随便娶回家、随便戲弄,也可以随意休棄、随意羞辱。”

“是我自己的原因,怨不得任何人。”

“人不自愛,就怨不得旁人輕看。”

沈櫻後退一步,眉眼冷靜,寒意森森:“随便陛下怎麽想吧,您若覺得我與謝郎君有見不得人關系,那便是有。”

“別說是謝郎君,便是街頭的乞丐、碼頭的腳夫、砍柴的樵夫,只要陛下以為我與他們有……有一腿,那就當我真的有,半句也不敢分辯。”

她聲音灰敗,似乎對人生沒了絲毫眷戀。

宋妄張嘴。

沈櫻不給他說話的機會,聲音越來越冷漠,說話越來越快速:“如我這樣的肮髒婦人,萬萬配不上尊貴的陛下,還請陛下移步,千萬離我遠些,切莫污了您的名聲。”

宋妄心口像被撕扯着,生生作疼:“阿櫻,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站起身,快步走到沈櫻跟前,擡手想要為她拭去眼淚。

沈櫻後退一步,避開他的手。

宋妄手足無措、語無倫次:“阿櫻,都是我的錯,是我不分青紅皂白,但我絕沒有輕看你的意思。”

“我……我只是嫉妒,害怕你會被別人搶走,我沒有別的意思,你別多想,別傷心……”

沈櫻咬了咬唇,嗓音嘶啞:“前日我與姑母被困大慈恩寺,得了謝郎君援助,便定于今日酬謝他恩情。”

“姑母臨時被太後宣召,不得前來。我請謝郎君用過晚飯,不過同行一段路,清清白白幹幹淨淨,絕無任何不規矩的關系。”

她側目看向宋妄,眼圈通紅:“你在質問之前,可曾想過好好問我一句?”

“你可曾給與我半分信任?”

“宋妄,你娶崔明意,我不怨你。你給我三載之約,我信你。親眼碰見你與崔明意同游,我依然信你。”

“我不曾質疑你,可你呢?”

“宋妄,若我今日問你,為何與崔明意同游,你怎麽回答?”

“我……”宋妄頓住。

崔明意是他未來的,皇後,他理應陪她。

這是最正當不過的理由,宋妄卻不敢說出口。

沈櫻擡頭,望着房梁上的雕花,任由眼淚滑落。

宋妄啞口無言:“我……”

他頹然道:“對不起。”

“阿櫻,對不起。”

沈櫻便只自嘲地笑笑,指向門外:“話已盡,民女恭送陛下。”

宋妄不肯走:“阿櫻,是我的錯,可我也是太愛你了……”

“走。”沈櫻冷冷吐出一個字,“我現在不想看見你。”

宋妄道:“阿櫻,我不走。”

沈櫻語氣冰冷,回眸與他對視,眼底尚且含着淚水:“你應當知道,我最厭煩死纏爛打之人。”

宋妄話音一頓,咬了咬牙根:“我今日先回去,明天再來看你,我再向你解釋。”

沈櫻沒說話。

宋妄轉過頭,捧起那盞蝴蝶花燈:“這是我特意找人為你做的花燈,我走可以,燈要給你留下。”

沈櫻仍是不語。

宋妄道:“阿櫻,我知你生氣,怨恨我。這是我應得的,但我絕無你想的意思。”

沈櫻閉上眼,手指再次指向門外。

這一次,連一個“走”字,都不肯說了。

宋妄無法,嘆口氣,只得領着人離去。

沈櫻道:“關上大門。”

踏枝的聲音在漆黑的夜裏響起:“這燈還送人嗎?”

沈櫻聲音冰冷:“不送。”

宋妄腳步一僵,回頭看她筆直的背影。

目光落在那盞太平有象花燈上,心神一恍。

幾乎要被悔恨淹沒。

太平有象,河清海晏,五谷豐登。

除卻帝王,還能給誰?

宋妄捏緊拳頭,腳下幾乎走不動路,心髒生生的疼,呼吸亦變得不順暢。

他辜負了沈櫻。

今天,又狠狠傷了她的心。

宋妄扶住一旁的樹,深深呼吸。

踏枝親自去将大門落了鎖。

回到廳內時,沈櫻已進了內室

踏枝看了眼桌面上兩盞花燈,進屋問:“姑娘,那兩盞花燈怎麽處置?”

沈櫻坐在鏡子前預備卸妝,眼底閃過一絲嫌惡:“蝴蝶那個,放到外頭去,別叫我瞧見。另一盞放我書房。”

踏枝點頭:“好。”

沈櫻望着鏡中人,一一将發上釵環卸下,彎了彎唇角。

霜月打了水,為她洗去唇上胭脂:“姑娘笑什麽?”

沈櫻漫不經心道:“若我當真嫁入謝家,宋妄該是何等反應?”

霜月臉上露出笑意,眼睛亮晶晶的,開心道:“姑娘,我想看。”

沈櫻拍拍她的腦殼:“随口說說。”

霜月小聲嘟囔:“萬事皆有可能。”

沈櫻莞爾:“好了,打水沐浴。”

霜月點點頭,開開心心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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