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您賜予我

第22章 第 22 章 您賜予我

Bryan站起身來, 看了看床,又看了看地毯中間的坐墊,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是如何瞬移的。

他開心地咧嘴笑起來:“哥哥溫柔, 我愛哥哥!我錯了,哥哥。”

周珞石重複:“溫柔?”

“我惹哥哥生氣, 哥哥沒打疼我,哥哥溫柔。”Bryan像搖着尾巴的小狗一樣, 暈暈乎乎地沖上床去, 跪坐在周珞石身邊,“我錯了,哥哥。你臉色看起來不太好, 再睡一會兒好嗎?”

周珞石心道, 他倒想一腳給人踹瘸踹癱踹骨折, 可若真是那樣, 辛苦的不還是他和爸媽嗎?連打都打不得,他心裏別提有多窩火了。

Bryan見他看過來, 立刻露出個傻乎乎的笑容:“溫柔的哥哥,嘿嘿……”

周珞石盯着那雙澄澈的藍眸,漸漸冷靜下來。

他想, 事情也許并非他所猜測的那樣。弟弟對他,或許只是年幼者對年長者的依戀, 是小狗對主人的天然親近。弟弟未必知道親吻代表着什麽, 或許那只是表達親近的方式。

就像小狗開心起來會舔主人的下巴。

自己或許是想多了。

想到這裏,周珞石略微松了口氣。

他不想這樣武斷地下結論,實事求是的實驗精神讓他決定,先觀察一段時間。

也許他的教育并沒有失敗。

放松下來後,一夜未眠的疲倦如潮水湧來, 周珞石揉了揉太陽穴,躺倒下去。

Bryan非常有眼力見兒,拉過被子給他蓋上,貼心地說:“哥哥快睡吧,昨晚是我錯誤,我将不會再打呼,或者壓您的手臂。我将清醒的等您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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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珞石一閉眼就睡了過去,再醒來時陽光鋪了滿屋,Bryan并不在房間裏。

他去浴室沖了個涼,又用冷水洗漱後,終于清醒了過來。推開浴室門,房間正門也恰好被推開。

Bryan端着一盤熱氣騰騰的鍋貼進來,掩上房門,看到他醒來很是驚喜:“哥哥,快來吃早餐,當它熱的時候。”

周珞石嗯了一聲,在桌邊坐下。

一周前,Bryan背了整整一書包媽媽做的鍋貼來找他,凍在酒店餐廳的冰箱裏,每天清晨都早早地起床,借用餐廳的廚具煎熟。餐廳的廚師眼熟了這個金發藍眼的小朋友,笑眯眯地教會了他一些烹饪技巧。

鍋貼一半是牛肉餡,一半是豬肉餡。表皮微焦,餡料鮮香,格外誘人。

周珞石一邊吃,一邊感受着身旁灼熱的視線。

他擡起頭,Bryan立刻笑嘿嘿地說:“好吃嗎,哥哥?”

“嗯。”

“我天天都煎!給你!”

周珞石伸手捏住Bryan的後頸,轉動九十度,讓他面對窗外:“別盯着我看。觀察外面,寫一篇漢語小作文,兩百字,出發前我檢查。”

Bryan很乖地哦了一聲,從書包裏翻出筆和本子,老老實實地開始寫作文。一邊寫,一邊偷偷看哥哥。

周珞石慢慢吃着鍋貼,喝着熱牛奶,感受着頻繁投來的目光,心情逐漸沉重。

等弟弟把寫好的作文給他看時,他的心情更加沉重了。

“6月13日,晴很。

今天五點就醒來了,因為我的緣故哥哥沒有睡好,有黑眼圈,我真誠地認錯,希望哥哥睡很好。

哥哥睡着後不動彈,安靜,只翻過兩次身。我給哥哥蓋被子,他又推開。第三次時,我和被子勝利。

十點四十,去十八樓使鍋貼成熟。香氣襲人知晝暖,牽來李廚師。可十二顆鍋貼屬于哥哥,代表一年十二個月,花好月圓人常在。作為交換,李廚師得到汪汪雪餅。

哥哥吃很香,三顆鍋貼一口牛奶,兩口吃完一顆鍋貼。哥哥牙齒整齊,如同雪一般的白,撒鹽空中差可拟。

我們即将出發,哥哥帶我蹦迪。

哥哥是一扇門,引領我走向多彩缤紛的世界。哥哥是一扇窗,讓我看見世界的美好。哥哥是一堵牆,為我抵擋邪惡力量。

溫柔,善良,帥氣,勤勞,勇敢,熱情,樂觀,哥哥是航行的燈塔,人生的指南針,迷茫時的GPS。

我将永遠孝順和愛哥哥。”

周珞石面無表情地看完,說:“那叫蹦極,不叫蹦迪。”

“好的,哥哥,我将改正。”

“香氣襲人知晝暖?”

“語文林老師講解紅樓夢,賈寶玉命名襲人,花氣襲人知晝暖。”Bryan很驕傲地說,“我小小創新。”

周珞石扯了扯嘴角,又道:“撒鹽空中差可拟?花好月圓人常在?”

“語文林老師強制全文背誦,課文。”Bryan剖白心跡,“我想着哥哥,背得很快。”

周珞石合上作文本,淡淡地說:“收拾一下,準備出發。”

觀察還未完成,他不能妄下結論。

他從沒有過這麽憋悶的時候。

學生會的學年末活動是蹦極,中午時分,大家在酒店集合後,坐大巴去景區。

周珞石一路上閉目養神,可他分了一絲注意給身邊的弟弟。炙熱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即使閉着眼睛也清晰無比。

中途他的手被碰了一下,溫熱傳來,手腕內側的燙傷位置被掌心覆蓋。

周珞石沒睜眼,他不至于被弟弟碰一下就驚訝躲避,即使弟弟可能對他抱有別樣心思。他只是在想,陳年舊傷而已,弟弟為何如此在意。

一行人到了景區,望着深不可測的峽谷,全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膽兒肥的躍躍欲試,膽兒小的暗中觀望。有勇士做了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回來後腿軟卻拍着胸脯保證說,好玩得很,恍惚間甚至看見了前世的親人。大家笑作一團,排隊開始體驗。

蹦極分為單人和雙人,對應單身狗和情侶。

向晚清走過來問:“不去排隊嗎?你玩單人還是雙人?”

周珞石沉思了一下,說:“雙人吧。”

他需要做最後的驗證。

身邊的兩人同時眼睛一亮。

向晚清說:“弟弟太小不适合玩這種極限運動,要不,你和我?”

Bryan立刻反擊:“我不小,你不要試圖拆散我和哥哥。語文林老師說了,棒打鴛鴦要下地獄!”他在面對除哥哥外的人時,總是冷冰冰。

周珞石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不要亂用成語。”

Bryan瞬間變成慫包:“請您教我。”

“你這麽會自學,看來是不需要我教了。”周珞石雙手插在褲兜裏向排隊處走去。

Bryan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後發誓:“我再也不自作聰明,不亂說話。”

周珞石慢悠悠地說:“你也知道自己在亂說話。”

Bryan心虛地再次認錯,他的暗度陳倉被哥哥發現了。

前面的隊伍漸漸縮短,很快輪到兄弟兩人。

工作人員往兩人身上固定設備時,兩人幾乎面對面。Bryan從耳朵到臉頰全紅了,他欲蓋彌彰地移開目光,又忍不住偷偷看哥哥。

周珞石一直在平靜地觀察,近在咫尺時,任何微表情都逃不過眼睛。他的目光掠過弟弟通紅的耳朵和臉,心裏若有所思。

Bryan覺得哥哥的目光像探照器,精準,直刺人心。他被盯得耳朵更燙了。

極深的峽谷,極速的墜落,普通人在面對極限運動帶來的腎上腺素飙升時,會忍不住尖叫。

可周珞石不是普通人。

從墜落到上升的全程,他都處于實驗觀測者的狀态中,絕對的冷靜,絕對的抽離,絕對的理性。

失重,風聲,他甚至都沒眨過眼睛,專注地收集與分析弟弟臉上的情緒變化。

等回到地面,周珞石已完成了深思熟慮,他覺得可以下結論了。

第二天,周珞石把弟弟送去車站,平靜地告訴弟弟,這個暑假他将留在省會,去參加當地一個生物制藥公司的暑期實習。

Bryan慌亂又驚訝:“為什麽,哥哥?你昨天都要和我回家。”

周珞石說:“沒有為什麽。”

Bryan傷心地看着哥哥。過去的暑假裏,他和哥哥會形影不離,一起打游戲,看電影,吃飯睡覺都在一起。

可他傷心的目光顯然不能對周珞石造成影響。

周珞石按着他的後頸推他上大巴:“你回去陪爸爸媽媽。”

“我想留下,哥哥,請讓我留下。”

“實習會很忙,我沒有空管你。”周珞石把買來的礦泉水塞到弟弟書包的側邊,“媽媽工作很累,你在暑假好好陪陪她。”

車開動後,Bryan把臉貼在車窗上,難過地看着哥哥毫無留戀的背影遠去。

暑期實習忙碌而充實,這是他愛的行業和工作,周珞石很是投入,每天都在制藥實驗室待到很晚。

好在父母帶着弟弟在國外,時差剛好能讓雙方通上話。

周珞石不能陪在父母身邊,便每天打去視頻。他态度耐心,說話诙諧,常逗得父母大笑,一家人其樂融融。

他像平常一樣關心弟弟的漢語和詩詞,态度并未表現出不同。

可Bryan又怎能察覺不出他那隐秘的疏離。

視頻中,哥哥從未給過他一個眼神。

七月中的一天,周珞石離開實驗室已接近零點。

深夜裏大雨傾盆,厚重的雨幕隔絕人的視線。今年夏天的第一場暴雨,以千軍擂鼓之勢襲來了。

單肩背着書包,周珞石一邊往外走,一邊埋頭看打車軟件,這樣的天氣,額外加錢也沒有司機接單。

他站在制藥公司大樓的門廳處,擡頭望着重重雨幕,正當他思索是淋雨還是等雨停時,一道聲音響起。

“哥哥。”

微弱的聲音響在身後,被雨聲蓋住。

周珞石轉身看去,金發藍眸的小老外站在那裏,手裏拿着一把傘。

他皺了皺眉,走過去:“你怎麽在這裏?”

許久未見,Bryan眼神躲閃:“天氣預報,今天有暴雨。你從來沒有傘。”

他頓了頓又結結巴巴地說:“語文林老師,說……說七月半,什麽、什麽節日,有鬼,你下班晚,暴雨,鬼。”

周珞石接過他手裏的傘:“七月半的節日叫中元節,是在農歷的七月十五,今天是陽歷的七月十五。語文課到底有沒有好好上?”

Bryan的聲音比平時低:“我、我會努力的,你別生氣,哥哥。”

“我沒有生氣。”

周珞石看向雨幕,汛白的雨水如注,一時半會兒沒有停下的跡象。

“走吧。”

他撐開雨傘,走到雨幕前,Bryan連忙跟在他身邊。

雨太大了,雨水斜斜飄飛。雨傘根本沒辦法遮住兩個人,即使兩人靠得再緊。

周珞石想了想,把書包背到身前,略彎下腰:“上來。我背你,你撐傘。”

Bryan趴在他的背上,緊緊摟着他的脖子。如此前後緊貼,傘終于能勉強遮擋風雨。Bryan盡力把傘向前靠,即使他的後背已被雨水打濕。

周珞石步入瓢潑大雨中,腳步沉穩,向不遠處的學校走去。

Bryan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側臉,說:“哥哥,你知道了,是不是?”

他沒有說是什麽,可兩人都清楚。

周珞石神情平靜:“你還知道我是你哥。”

他聲音不大,在擂鼓般的雨聲中卻格外清晰。

Bryan癡癡地看着他的側臉,那側臉沾了雨水,雨滴正順着下颌線往下滴落。

“那,不是哥。”Bryan把心裏的話說了出來,“老公好不好?”

周珞石把人往上颠了颠,嗤笑了一聲:“誰是你老公?我同意了麽?”

“好多人,都叫你哥,學生會的那些人,叫你周哥。”Bryan把這段時間憋在心裏的話一股腦說了出來,“我想叫你稱呼,沒有別人叫過的,one and only.”

周珞石懶得說話,長腿一邁跨過地上的水坑。

Bryan用手指給他擦了擦下颌的水滴:“過了十二點,現在是我今年的生日。給我一個生日禮物好不好,哥哥?”

周珞石說:“你想像韓國電視劇或三流言情小說那樣,要一個吻,要一個承諾嗎?別跟我來這套,不管用。生日沒有什麽特別的,不過是一年三百六十天中最令人讨厭的一天。”他聲音淡漠,帶着一絲藏得極深的倦意。

“不是的,哥哥,我沒有想要那些。”Bryan說,“我沒有中文名字,您給我一個中文名字,好不好?您賜予我。”

學校的門近在眼前,周珞石從身前的書包裏掏出學生卡,踏入了學校。

他漫不經心地說:“你想姓什麽。”

Bryan蹭了蹭他的脖頸和下颌,依戀地望着近在咫尺的英俊側臉,讨好地說:“跟老公姓,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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