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你有病嗎

第24章 第 24 章 你有病嗎

關于“初吻”的回憶, 或是震驚,或是苦澀,所有的情緒過完, 最後總會剩下一絲給甜蜜。

所以當一個小時後,Bryan處理完保镖的事情回到辦公室, 俊臉仍冷着,卻不複早晨的緊繃, 下颌與唇角都是放松的。

地上的保镖已消失不見, 外面的保镖中,有半數被替換成了新的面孔。原有的保镖們負有輕重不等的傷,顯然是經歷了一場速戰速決。

而結果是壓倒性的。

中途, 一輛沒有牌照的黑色越野停在事務所門口, 押走了喪失行動能力的各位。輪胎悄無聲息地壓過地面, 揚長而去。

看到辦公室的紙條後, Bryan去了餐廳,周珞石和孫海正在角落的桌子吃飯。

孫海熱情地招呼:“弟弟, 餓了吧?快坐下吃飯。”

走過去坐下時,Bryan下意識把椅子往周珞石身邊拉了拉,反應過來後, 又迅速移了回去。

周珞石眼裏閃過一絲戲谑笑意,似乎是發現了什麽好玩的事情。

孫海并未發現兩人之間的暗潮, 只一個勁地讓人吃飯。

Bryan并不太有胃口, 回國前,他每天都需要服用大量壓制情緒的藥物。那些藥物帶走他情緒的同時,也帶走了他的食欲。

他生疏地使用着筷子,象征性地夾了一點菜,心不在焉地聽着兩人的談話。他發現一道菜中有番茄, 便下意識将番茄夾走吃掉了。

周珞石看了他一眼,并未說話。

孫海笑着說:“弟弟,你哥是不是說要帶你去挖屍體?”

Bryan看了身邊的人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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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他啊,去年底在市分局刑偵隊待了三個月,協助刑警辦案,天天和罪犯打交道,回來後看誰都像殺人犯。”孫海說,“你可別被他騙了。”

周珞石只是靠着椅背,帶着微微笑意。

Bryan說:“萬一,可能呢?”

孫海笑道:“他就是嫌太無聊了,想拐人出去玩。他高中的時候不就天天溜出學校玩嗎?一刻鐘都坐不住,你是最清楚的。你回來得太是時候了,陪他玩玩去。”

周珞石冷笑了一下,嘲諷地開口:“你很清高嗎?是誰去偷班主任的請假條,偷不到就翻牆,腿都摔瘸了,還非要拉着我去看什麽隔壁學校的校花。”

孫海:“……”

Bryan低聲重複:“校花?”

孫海打哈哈:“吃飽了吧大家?我要走了,客戶在等我。”

只剩兩人,Bryan看着周珞石,又道:“校花?”

周珞石喝了口茶,站起身來:“問他去。吃好了就走吧。”

Bryan盯着他的背影,眸光晦澀不明。

冬季的街道上,行人寥寥無幾。

饒是如此,周珞石仍把車速控制在30左右,上了郊區的柏油馬路後,他才略微提速。

“黃岐先生是兩個月前找到我的。”他一邊開車一邊說,“那時他狀态很差,衣着破爛,神情憔悴。整個人處在驚吓中,一點響動就能讓他吓一大跳。”

“他是一家老工廠的流水線工人,工作內容單一枯燥,工作可替代性高,一天十六個小時都在機器旁邊。他這個崗位按理說是兩人輪班,但他為了多賺一份工資,硬生生一個人幹倆人的活兒,拿雙倍工資。”車子轉過一個大彎,“新來的主管為了給侄兒謀職位,硬把侄兒塞了進來。黃岐原本就不高的工資砍半了,原本再上半年班,他就能湊夠首付,帶着妻女搬離醉漢和賭徒聚居的筒子樓。”

“他去請求主管,姿态越低,主管越是傲慢。他性格孤僻,在工廠裏本就不受歡迎,在主管及其侄兒的刻意排擠下,越來越多的人孤立他。有人刻意撥慢了他的鬧鐘,他遲到了半個小時,被扣了200工資,是月工資的十分之一。”

路變窄了,車子跟着導航進入了一條崎岖不平的小路。

周珞石放慢車速,繼續道:“他要買的二手房在市區,裝修和環境都比現在住的地方好太多。房東和他有舊,以低價将房子留了一年,在此期限內攢齊首付,便能搬進去拎包入住。可因為同事和主管的刻意排擠,工資被扣,到手的錢所剩無幾。”

副駕的Bryan沉默地聽着,低沉悅耳的聲音從左側傳來,他的左耳一路都在嗡鳴。

導航提示到達目的地,周珞石把車停在筒子樓旁的草地上,熄了火。

“黃岐走投無路,買了好酒去求主管,給人下跪。沒等多久,好運光顧了他。主管出國了,侄兒也被調走。”周珞石說,“但他開始做噩夢。同事排擠他時的惡語讓他深深痛苦,那些人罵他是窩囊廢,四十歲了還沒能買房子,讓妻女跟着他住在強/奸犯和混混紮堆、連門都鎖不上的破樓裏。這些是他噩夢的來源。”

周珞石下了車:“這是他告訴我的。”

Bryan跟在他身後,沉默地看着他去水果攤買來水果。

“他殺害主管,你懷疑?”Bryan看了看四周的破落環境,“是他的房子,這裏?”

周珞石付了錢,順手把袋子往身邊一遞:“嗯。”

Bryan順手接過,反應過來時已經太遲,肢體語言是刻在骨子裏的,連時間都無法磨滅。

他暗罵了一聲,加快腳步追上前面那個身影。

周珞石來到一間鏽跡斑斑的鐵門前,門鎖有被砸過的痕跡,關不嚴實。

他敲響門。

許久,門後傳來窸窸窣窣的響聲,門被拉開了一條縫,露出一雙戒備又恐懼的眼睛:“是誰?”

周珞石從兜裏掏出證件一晃:“警察。走訪民情。”

中年女人看見證件,戒備的神情略松,推開門:“請進。”

“局裏接到舉報,這一帶治安很差,經常有混混和罪犯出沒,特別是晚上。所以派我們兩人來看看。”

屋裏很小,東西破舊卻很整潔。

“請坐,請坐。”中年女人有些局促地站立着。

“你不用緊張。”周珞石站在廚房門口,“你在煮紫蘇姜茶?我媽媽以前也經常煮,吃完螃蟹這類寒涼的東西後來一碗,驅寒暖胃特別有效。”說這話時他神情溫柔。

女人溫柔地笑了一下,看向客廳裏寫作業的小女孩:“樂樂有點感冒,我在紫蘇裏加了枸杞和紅棗一起煮,她喜歡喝。”

寫作業的小女孩看過來,明亮的大眼睛裏寫滿了好奇。

“寫作業要認真,不然會被抓起來的。”周珞石天生喜歡逗小孩,“你在寫什麽?”

樂樂看了女人一眼,女人微笑地看着她。她便怯生生地說:“英語,好難的呀。”

“不難。”周珞石攬着Bryan的肩膀把人推過去,“這是我弟弟,英語特好,不會的你問他。但他漢語差,他不會的你也教教他。你寫作業,我和你媽媽聊聊天,好嗎?”

樂樂高興地說:“好呀!謝謝哥哥!”

周珞石一本正經:“要叫叔叔。”

經過這麽個小插曲,氣氛緩和下來。女人端來洗好的水果,在沙發上坐下。

周珞石簡單和她聊了幾句後,把話題引向了黃岐。

“怎麽沒看見樂樂的爸爸?你一個人操持家庭,很辛苦吧。”

聽見自己的名字,樂樂擡頭看過來,周珞石沖她笑了一下。

“不辛苦。等錢攢夠,我們就可以搬去市裏了。一家人在一起,只要有個盼頭,就不辛苦。”

“嗯,是的。”

女人卻嘆了口氣,壓低了聲音:“警察同志,不瞞你說,我總覺得孩子他爸這段時間不對勁。”

“也許是工作壓力太大。”周珞石問,“是怎麽不對勁?”

女人憂心忡忡:“他爸夜裏老是做噩夢驚醒,大口喘氣,掐着脖子說喘不過氣,要好久才平複過來。那喘氣兒的架勢,我半輩子都沒見過,就像……就像被人勒住脖子喘不了氣的人一樣。我……我勸他去醫院檢查,他說不用。”

周珞石指尖在膝蓋上輕輕敲擊,側臉看不出表情。

“我知道,孩子他爸工作很辛苦,性格也和同事不合。我勸他說不要那麽拼命,能早搬去市裏最好,晚一點搬也沒事,最重要的是身體健健康康的,你說是不是,警察同志?”女人應該是少有社交,此時遇上能信任的人,便一股腦地把心裏話說出來,“身體垮了,其他的又有什麽意義?”

“你說得對,身體是第一位的。”周珞石說,“你也別太擔心,他會好起來的。”

他一語雙關。

又說了幾句,周珞石帶着Bryan告辭。

破舊的筒子樓外是一大片青草地,幹淨,寬廣,和這片破敗的環境格格不入。

周珞石雙手插在褲兜裏,慢慢地踏着青草地向前走,并不上車,也并不說話。

Bryan想起在咨詢室裏聽到的內容,文化程度不高的黃岐總是反反複複地描述,夢中的青草和雨水味。

他看向腳下的青草地,又看向前面沉默的背影,聲音冷硬地開口。

“你想,我讓人來,乘坐挖……挖,excavator。”他頓了頓,說出了剛剛在軟件學習的成語,“掘地三尺。”

周珞石停下腳步,輕嘆着搖了搖頭:“弟弟,這比隔壁李小姐的蘋果派更不優雅。”

Bryan惱怒自己的多此一舉,冷冷地抿緊了嘴唇。

多此一舉,他記得這個詞語。

他哥哥教他的,在他告訴了媽媽哥哥身體不舒服後。

[指此舉毫無必要]

而後,他驚訝了。他發現,周珞石竟然是在猶豫。周珞石從會說話的時候起,就是一個非常有主見的小男孩,他從不猶豫。

可現在,他在猶豫。

他只在舉棋不定時開玩笑。

周珞石慢慢地向前踱步:“黃岐先生告訴了我兩個意象,他夢中的海水如有實體,擠壓他的呼吸空間,他窒息醒來。顯而易見,他在騙我。他換了一種意象來描述窒息。”

“窒息,這是關鍵。”

“第二個意象,他聞到雨後泛起的青草和泥土芬芳。”周珞石說,“這種香味是很多人的童年記憶,其實是一種揮發性化合物,名叫土臭素。土臭素由土壤中的放線菌代謝産生,也就是我們常說的泥土味。”

Bryan安靜地跟在他身後。

“土臭素可以用于香水的合成與制作,供顧客回憶童年時雨天泥土地裏的味道。”周珞石說,“三年前,SUBI香水品牌推出了一款香水,名叫‘深林之吻’,便用到了土臭素提取物。”

Bryan神情晦暗,身側的手緊握成拳。

周珞石停下腳步,終于露出微笑:“走吧,說好帶你挖屍體。”

這一次車速很快,來到了一處廢棄工廠。

SUBI香水品牌的前制造廠。

工廠已荒廢了很久,雜草叢生,異味彌漫。

兩人撥開重重雜草進入廠房內部,一切都清晰明了——

SUBI品牌的最大特色便是香水瓶,每一款瓶子都極盡設計之美。

滿屋堆着等身的香水瓶模具,都是殘次品。完美的等身模具,此時應該在全球不同經銷店的門廳裏,吸引顧客。

最中央,“深林之吻”的香水瓶,是一只頸細肚粗的優雅天鵝。

周珞石走過去,撿起石頭把天鵝頸砸開一條拇指寬的縫。透過縫隙,一顆死瞪的血紅眼睛與他對視。

十五分鐘後,市分局刑偵隊刑警一隊趕到,為首的警車上跳下來一個靈活矯健的胖子。

熊勝林大學讀了警校,畢業後就幹起了刑警,現在已經是刑警一隊的隊長。

法醫和相關人員在一邊忙活,熊勝林确認了沒問題,小跑到角落裏:“周哥,之前不是說好有線索一起來?熱心市民搶警察工作是吧?”

周珞石閑閑地倚在角落柱子上:“你多忙啊,我這不是怕白跑一趟耽誤警察同志工作嗎?”

他正色下來:“抓捕歸案後,我要和他單獨談一談。”

熊勝林說:“我向領導彙報一下,應該沒大問題,畢竟你配合過我們工作那麽多次了。”

法醫那邊似乎有新發現,熊勝林忙跑過去。

Bryan說:“你是警察?”

周珞石從兜裏掏出個證件,晃了晃:“我不是警察,我是警察的線人。網上九塊九買的,挺好用。”

Bryan從上車前就異常沉默,沉默中還憋着一股怒氣。

周珞石慢悠悠地說:“你知道blowfish嗎?”

河豚,生氣起來能給自己炸開。

Bryan深吸了一口氣,看着他的眼睛:“深林之吻,香水,你對香水知道很多,詳細很,為什麽?香水,你贈送過誰嗎,姓喻的女人?”

周珞石震驚了一瞬。

他再怎麽也想不到,弟弟一路上是在氣這個。

“……”他啼笑皆非,什麽也沒說,“……”

奇跡般的,Bryan從他那誠懇的表情中,讀出了四個字。

“你有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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