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孔雀之惡

第三十八章孔雀之惡

金碧輝煌的宮殿內,鹿頭妖怪的神色陷入深深的回憶之中。

“那可就說來話長了。”

“從前的哀牢山,不是這樣的,那時候哀牢山雖算不上有名的洞天福地,但也算靈氣充沛,孕育了許多妖族。”

“那時候的妖族之間雖也有互相争鬥,但修士畢竟逆天而行,不可能和和氣氣互相謙讓。”

“直到某一日,孔雀一族異軍突起,迅速成為哀牢山最強大的一支妖族,它們開始征召妖族在哀牢山中修建迦林城,意為妖族聖地,要與人族一較高下。”

“你看我這迦林城已經很是繁華了,對吧?”

師明珠點了點頭。

“當年的迦林城比之更甚,他們去北海搶了寶珠,向那些隐世的上古大妖求來陣法符文,獻祭了無數同族的血肉才鑄成了那座恢弘至極的迦林城。”

“但據我所知,妖族喜好自然,更愛幕天席地,孔雀一族為何要這樣大費周章建城?”師明珠不解地問道。

鹿頭妖怪冷笑了一聲,道:“方才不就說過了嗎?是為了與人族一較高下。”

師明珠呆愣了一瞬,便接着道:“然後便是那場大戰了,是嗎?”

鹿頭妖怪點了點頭。

人族與妖族素來不合,彼此之間小規模的争鬥簡直數不勝數,矛盾便這樣累積着,直到千年之前,爆發了一場史無前例的大戰。

後世一直有人認為,正是因為那場大戰,打光了人族與妖族的精銳,所以,後來面對魔族的入侵時,無論是人族還是妖族,才會節節敗退。

“人族更得天道偏愛,反而妖族在大戰之後元氣大傷,逐漸式微,原本招搖地出現在人族城池裏的妖族們又都灰溜溜地回到了山野間。”

Advertisement

“但在人間過慣了聲色犬馬日子的妖族們,不甘心清苦修行,于是迦林城成為了他們的最好的選擇。”

“大量妖族湧入迦林城,唯孔雀一族馬首是瞻。”

鹿頭妖怪說到這裏,明顯憤怒起來。道:“明明是我們用血肉建造的城池,可我們卻未曾享受到了一星半點,全都便宜了孔雀一族和那些異鄉客。”

“他們尊迦林城為聖城,尊孔雀一族為王族,可我們呢?我們的祖輩上,那些真正建造迦林城的工匠有誰會記得!”

這話似乎也使得山羊頭格外動容,師明珠餘光一瞥,便看見那山羊頭的眼睛裏似乎蓄滿了眼淚。

但師明珠對此持保留意見,這憤怒不是假的,但是,人在描述一件事時,總是忍不住将言語和情緒,向更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去帶,妖族也不例外。

“後來呢?為何迦林城只剩下了斷壁殘垣?”師明珠又問道。

“自然是因為天道公正。”

鹿頭妖怪的臉上露出了幸災樂禍的神色,“孔雀一族盛極一時,又被那樣推崇,不學那些上古大妖隐世,還偏偏要顯露于人前彰顯自己,三百年後,就開始子息凋零了。”

“盛極必衰?”師明珠猜測道。

“正是,”鹿頭的妖怪點點頭,竊笑着說道:“而且是斷崖式的衰落,從某個節點開始,越來越多的妖族意識到,孔雀一族不過是外強中幹而已。”

“所以你們想搶了迦林城?”師明珠又說道。

“怎麽能叫搶?我們只是想拿回來屬于自己的東西而已。”

“只不過,”鹿頭妖怪臉上露出怨毒的神色,目中血光兇狠逼人,“我們原本是盯着孔雀大長老金明光死去的日子動手的,結果誰知道他竟然沒死,甚至還從哀牢山外叫來了幫手,許多同族因此而隕落,我們只能像陰溝裏的蟲子一樣躲起來。”

師明珠摸了摸下巴,“按你所說,無論是你們還是孔雀一族都只不過在争搶迦林城而已,那為何如今迦林城變為了廢墟?”

“因為魔族來了。”

鹿頭妖怪的血紅雙眼看着師明珠,提醒着她無論這些妖說什麽動人的話,都改變不了他們已經盡數入魔的事實。

鹿頭妖怪說起魔族還算平靜,可接下來,那面上的怨毒之色卻達到了最大。

那份怨毒當然不是對着入侵的域外魔族,而是孔雀一族。

鹿頭妖怪瞪着他那雙渾圓的眼睛,看着師明珠說道:“你以為我們想以這模樣生活嗎?金明光封鎖了整個哀牢山,以秘法抽走了哀牢山所有的靈氣,也用符文陣法抽走了我們這些戰敗者的修行潛力,鑄成了防護罩想要護住迦林城。”

山羊頭妖怪冷笑了一聲,說道:“不過他失敗了,孔雀一族,除了那個被金明光的幫手帶走的幼崽,已經什麽也不剩了。”

鹿頭妖怪跟着說道:“但無論是金明光還是他的那兩個幫手,給人洗腦的功力都還挺強的,若非血霧叫我頭腦清醒,我恐怕至今都得懷着愧疚活在世上。”

而師明珠已經聽出來,這兩個妖怪口中的幫手,有一個肯定是她的師尊。

師明珠并不覺得她的師尊會做什麽喪盡天良之事,更何況血霧魔氣使人清醒?使人淪喪徹底喪失道德,無視天道法則還差不多。

“那只孔雀呢?他現在在哪裏?”師明珠明目張膽地問着。

鹿頭和山羊頭的目光都在一瞬間警惕了起來,說道:“你想做什麽?”

師明珠理直氣壯地說道:“你們不是說血霧魔氣使你們清醒過來,方才意識到自己沒錯無需愧疚嗎?”

“那我們豈不是也可以試試,以言語或是血霧,讓那孔雀也清醒清醒,讓他匍匐在你們的腳下,頂禮膜拜與忏悔?”

讓曾經高高在上的孔雀王族,跪拜在自己腳下,無論是對鹿頭還是對山羊頭都是難以拒絕的誘惑。

“妙啊,我們怎麽之前從未想過這個?”山羊頭激動地對鹿頭說道。

而鹿頭也很是興奮,大手一揮,對山羊頭說道:“你去把那孔雀帶到這裏來!”

山羊頭領命離開,華麗空曠的宮闕裏只剩下了師明珠與鹿頭妖怪。

師明珠尋思了一會兒,而後開口道:“說來你們身上穿的衣裳,倒是很有意思?”

不僅是鹿頭與山羊頭,先前師明珠走在街上所看到的其他妖怪,也都是穿着類似制式的衣裳。

若不看那顆動物的頭,就會很容易讓人認為,那些是朝中官吏。

但鹿頭并沒有正面回答師明珠的話,他輕蔑一笑,說道:“不過是孔雀一族,打個巴掌又給個甜棗的手段。”

師明珠還想追問,但山羊頭回來的速度比她預計的要快得多。

只聽得“哐當”一聲,灰頭土臉的金曜被直接扔到了鹿頭與師明珠的面前。

金曜衣冠淩亂,被麻繩捆綁着,衣衫上滲透出一道又一道的血跡,血液與泥土和布料混合在一起,形成了凄凄慘慘的色彩。

金曜緩緩擡頭,似想要說些什麽,但下一刻,就被山羊頭強行按倒在地,他的額頭磕在堅硬的黃金地面上,有血跡從他的額角流下。

師明珠心頭一緊,心道這些妖怪對孔雀一族确實恨得深沉。

“你應該慶幸,”山羊頭低下身子,對金曜輕聲道:“若不是今日來的這位客人,城主晚些時候就會将你挫骨揚灰了。”

金曜譏笑一聲,頭也沒擡地說道:“你們會安這種好心?”

無論是鹿頭還是山羊頭,臉色都變得很難看,就聽金曜毫不在意地繼續說道:“我雖幼年便離開哀牢山,可卻也并非一無所知之輩。”

他猛然擡頭,直勾勾地看向坐在黃金寶座之上的鹿頭妖怪,眼眸中好像有金色的火焰燃燒。

“從第一次發現你們勾結魔族的時候,大長老就該殺了你們,而不是想盡辦法幫你們淨化了尚且不深的魔氣。”

太華山,流雲峰。

第五辰的洞府中,雲望津的長劍直抵第五辰的心口,似是下一刻,便會讓長劍穿心而過。

可第五辰卻低低地笑了起來,說道:“看來那血霧不僅會扭曲記憶,還會将人的執念歪曲到錯誤的方向去。”

“追求逍遙,并非是善惡不分,求得長生,也不是非要将世間攪個地覆天翻,”她複而擡頭,神色盡斂,“這是你告訴我的。”

但雲望津混不在意,長劍往心間又刺了一寸,幾滴鮮血從柔軟的肌膚上滾落下來,他漫不經心地說道:“你以為我會上當嗎?”

“你以為,魔族是在百年之前才來到世間的嗎?”第五辰看着他,一手藏于身後,捏出許多年前她向金明光學來的,淨化魔氣的法決。

那法決使用的條件十分苛刻,不過恰好,第五辰可以使用。

“在許久之前,魔族便一直圖謀入侵,當年的北海是一例,後來的哀牢山衆妖叛亂又是一例,除卻這些,還有許許多多不成氣候的試探,直到百年之前,才讓他們有機會以真身來到世間。”

她看着雲望津的眼眸,說道:“我們從前并不知道魔族到底想要做什麽,直至百年之前,九幽之主向世間講明,魔族所為只為一件事。”

“那便是,毀滅這一世界。”

“如此,你還要聽信,那蠱惑人心的魔的話嗎?”

法決已成,浩瀚的靈力在太華山翻湧,雲望津突然覺得有些頭疼。

他執劍的手有些頹然地放下,另一手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陽穴。

第五辰看着雲望津有些痛苦的面容,她知道,那時候,金明光給被魔氣浸染的妖族驅逐魔氣之時,那些妖也是這般模樣。

所以,這有效果。

她的內心忍不住雀躍了一下。

可是雲望津的情況,畢竟與之前被魔氣浸染的妖族還有所不同,第五辰顯而易見地忽略了雲望津口中的“那位”。

由“那位”親自引導出的魔性,并不能被金明光的法決驅散。

只見,雲望津以手掩面,竟也笑了起來。

第五辰心中頓覺不妙,便見下一刻,雲望津睜開了雙眼,眼中血紅瞬間加深,他的長劍再度指向第五辰的心口。

“‘那位’說得果然沒錯,你确實會以這樣的言語,動搖我的心智,可惜,你只是在做無用功罷了。”

“‘那位’早就預判了一切。”

第五辰的面色有些難看,她知道,到了這種地步,雲望津已經沒有半點可以救回來的機會了。

“只能這麽做了。”她低聲說道。

雲望津微微一愣,便見第五辰輕而易舉地撥開了他的長劍,朝着他走了過來。

“這怎麽可能?”雲望津實在難以置信。

第五辰的神色中看不出喜怒,反而還似有悲傷隐藏于其中。

她拿着六眼天珠以天珠施法,沉聲道:“因為師兄曾向天道立誓,不會傷我,若一日堕于魔族手中,便請我為飄渺宗肅清門戶。”

雲望津瞪大了眼睛滿眼不可思議,下一刻不僅僅是雲望津身上,華光以第五辰的洞府位中心,不斷向太華山上蔓延。

大部分飄渺宗弟子有些疑惑地看着這情況,互相詢問着發生了什麽。

但也有小部分的人做出了完全不同的舉動。

流雲峰上,小木屋中,逢時盤腿打坐猛然睜開了雙眼。

那雙眼眸血紅,光華組成的繩索将他縛在原地,他輕輕動了動,沒有掙脫。

逢時面上的神情瞬間陰冷起來,低聲道:“看來是有人被第五辰發現了。”

正在他想着的時候,忽有傳音飛至他的身旁。

火光閃爍之後,傳出了第五辰的聲音。

“來本座洞府一趟。”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