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照妖
第四十八章照妖
烏雲如同怒湧的波濤一般，從地平線的邊緣向整個南海侵入，聲勢浩大，像是在向天下宣告着什麽的歸來。
逢時依然不喜歡這天氣，只是他在師明珠的洞府之中，岩壁将狂風與雷鳴隔絕，讓他覺得稍微好受了一點。
他看向對天氣一無所知的師明珠說道：“近來南海正值雨季，鲛人族雖為海族一員，但似乎也不大喜歡在雨天上岸，師姐若是急的話，不妨現在便去沿岸擺攤的修士們那裏看看。”
師明珠怎麽會不急？
只是她猛翻妖獸大全，也沒找到半點關于鲛人族外貌的描述。
師明珠不抱希望地說道：“這可怎麽找？”
出乎她意料的，逢時想了一會兒後，輕聲說道：“鲛人族生來驕傲，不屑于僞裝自己，孽鏡可以照出妖族真身，所以在鏡中未曾改變模樣的，便是鲛人。”
師明珠“蹭”得一下站了起來，拉起逢時便道：“還有這回事？那我們趕快過去找！”
逢時就任由她拉着，只是又道：“不過，師姐你要确信，你用孽鏡映照的那個對象一定是妖族，因為人族照過孽鏡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師明珠自然清楚這一點，他們一同往竹嶼島沿岸那一圈修士擺攤的地方走去。
大抵是大雨将至，許多修士已經回去了，岸邊的人比之前少了許多。
不過，這倒也方便了師明珠的行動，她手拿着孽鏡，一邊看着那些攤位上的東西，一邊不經意地将攤主的模樣顯露在孽鏡中。
人族大多對此毫無所覺，而妖族則天生對于這種能照出他們真身的東西不喜。
就比如現在，明明是人族模樣的修士，一把按住了師明珠翻動他攤位上珊瑚的手，陰沉地說道：“把那鏡子拿遠些。”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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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明珠裝作無知，反手就讓眼前修士全身暴露于孽鏡之中。
鏡面之上，的确映照出了一條魚的身影，只是與其他妖族不同的是，這條魚有一雙血紅色的眼睛。
“魔族！”
師明珠頓時驚呼出聲，所有仍在岸邊的修士向這裏包圍而來。
倒不是這些不同種族的修士有多麽團結，只是因為，只要是未曾受到魔族血霧影響的生靈，都異常清楚的記得百年前魔族降臨，生靈塗炭的場面。
那時的一切像是被人用尖銳鋒利的刀刃，刻入天下所有修士的骨髓與靈魂中，讓他們能夠永遠警惕，以免魔族卷土重來。
而那入魔海族自知暴露，他一人無法敵過這麽多的修士。
更何況，他是此界生靈入魔，并不是如巫日夕一般的天生魔族，他是能夠被這些修士殺死的。
為了保命，他轉身一躍，化身為原型，就要潛入海中。
然而出乎入魔海族的意料，他這潛回海底的舉動，正好與一從海中往岸上來的海族迎面撞了個正着。
被孽鏡照過之後，他無法收起那雙血色眼眸，被那海族逮了個正着。
“魔族？”
對面也不敢大意，施展水系法術将入魔海族禁锢，而後師明珠一劍，将入魔海族直接斬殺。
師明珠拭去青鋒劍上血痕，朝着對面拱手一拜，道：“多謝道友相助。”
而對面擺了擺手，神色清冷，聲音平靜中卻帶着些許無措。
“舉手之勞而已。”
師明珠擡頭看向他。
眼前的海族，有着水波一般的長發，所穿服飾上也繡着海浪一樣的紋路，臉頰上還有點點魚鱗，正是先前師明珠問過鲛人族消息的海族。
“是你？”
師明珠顯得有些意外，繼續說道：“這樣看來，我與道友還算有緣，在下飄渺宗師明珠，還不知道閣下是？”
那海族慢吞吞地學着她方才的模樣拱手，說道：“澹臺朔。”
師明珠正打算多說幾句，只是方才這一圈的修士都看見了，她有寶物可以照出隐藏的入魔生靈。
百年間，那些僞裝的入魔生靈一直是各族的心腹大患，見師明珠有這法寶，他們都迫不及待地也想要一個。
于是師明珠不得不找了個高處站上去，用靈力強化自己的聲音，對所有修士說道：“我手中能照出魔族的法寶，為飄渺宗的孽鏡，各位若是需要，自可前往太華山購買。”
說罷她便不再理會那些修士，拉起一直跟在她身邊的修士，就往租住的洞府跑。
孽鏡說來尋常，也不尋常，其鍛造也要上好的材料與優秀的煉器師相互配合，費上許多心血，自然不可能白白送出去。
正常來說，一直是逢時跟在她身邊，她應當拉起的是逢時的手，可是師明珠忘記自己登高上去的時候，逢時并未跟随，所以她拉走的那個修士不是逢時而是海族的澹臺朔。
澹臺朔看起來還有懵，只是聽着師明珠的話，不知道想到了什麽，便也沒有反抗而是任由師明珠将他帶走。
于是，便只剩下了逢時被剩了下來。
逢時的臉色很不好，他知道他的師姐一直是這樣時而細心時而粗心的玄妙狀态，所以并未因此動怒。
真正讓他感到有些氣憤的，是那些修士們的話語聲。
“買？現下魔族危機仍在，飄渺宗身為天下第一大宗門，怎麽能那麽沒有格局，應當給我們每個人一人一面孽鏡！“
“就是！還去太華山買？知道從南海到太華有多遠嗎？像我等這般的修士傾盡一生積蓄，可能都不夠一路上傳送陣所需靈石。”
“這飄渺宗不過如此，那女弟子都知道我們沒有孽鏡，無法辨明魔族，還不趕緊将孽鏡送來？”
“不過是個黃毛丫頭，難道她還拿自己當第五辰了？”
逢時從來不介意旁人對飄渺宗的鄙夷，只是不能牽扯他的師姐。
他聽着耳邊，變本加厲的污言穢語，低低地笑了起來。
那笑聲在人群裏格外突兀，修士們讨論的聲音一下子就停了下來。
“那小子是什麽毛病？”有人這樣問道。
“他好像是和飄渺宗的小丫頭一起來的。”
“難不成他也是飄渺宗的弟子？”
有人這樣懷疑着，眼珠一轉，便朝着逢時走了過來，并問道：“你手中有沒有孽鏡？有的話就快點交出來，我們等着用它辨明魔族身份，這樣才能打退魔族，才是正道修士所為！”
逢時笑得聲音更大了，好一陣才道：“這就是正道修士？”
他聲音裏的諷刺之意，任誰都能清楚聽到。
可是，會在竹嶼島擺攤的修士，自然不可能是修為通天之輩，也無謂名聲這種東西，能多得寶物最好，大不了便是被人唾罵。
而逢時看上去年紀不大，也根本看不出有什麽深厚修為，這些散修根本也沒有把他放在眼裏。
“你若是有孽鏡，就乖乖交出來，這也是為了抵抗魔族，為了大義！”
逢時聽着那些道貌岸然的話，實在忍不住他的笑聲，可是仍記得隔空施法，将師明珠所在的洞府外圍施加法術，隔絕外界響動。
“我的确有孽鏡，這東西亦是第五辰給座下弟子的見面禮之一。”
聽到逢時提第五辰，便有許多修士退縮了，畢竟誰人不知百年前龍女第五辰平定魔患之事？
只是下一刻，白光一閃，一面造型古樸的銅鏡出現在逢時的手中。
血色的霧氣悄無聲息地環繞于其上，又如同鬼魅般穿梭在那些修士之間。
方才叫嚷着讓逢時拿出孽鏡的修士頓時紅了眼睛，他心底對于孽鏡的渴望達到最高，幾乎直接就沖上來搶。
但是被人拉住了。
散修們為了自身安全，也會結成不同的團體，拉住那修士的正是他的同伴。
“他是第五辰的弟子，你清醒點！”
逢時完全沒有在意那些修士的動作，而是拿起孽鏡照在了自己的臉上。
他的容貌并無變化，仍是那般的精致豔麗，只是眼眸變作血色的豎瞳，上身仍是人的模樣，但下半身卻化作了一條蛇尾。
他輕輕一笑，摘掉了師明珠送與他束發的簪，青絲化作白發，他居高臨下地看着這些散修，仿佛看着一群蝼蟻。
“他、他是妖族？”
散修們其實并不畏懼妖族，雖然人與妖在亘古之時曾有血海深仇，可到今日，基本上也是井水不犯河水的水平。
像他們這樣常與海族交往的修士，有一兩個相識的海族都很正常。
只是逢時的那雙眼睛實在不同。
“他是魔！”
自然有修士看見了逢時那雙血色的眼眸，只有魔族會有那樣的眼眸。
逢時來勢洶洶，與方才轉身想逃的入魔海族完全不同，他們都是修士，自然能夠感覺到來自逢時的危險。
“我不是魔。”
逢時面上的神色瞬間冷凝下來，說道：“果然狗嘴裏吐不出象牙，像你們這樣修士，連入魔的價值都沒有。”
他的雙手結印，無數藤蔓自竹嶼島地底生長出來，朝着四散而逃的修士裹挾而去，連逃入海中的海族修士都沒有放過。
直至将所有目睹了他真容的修士全部捆住，下一刻，數道藤蔓一起施力，從空氣中到還中炸開了無數朵血肉之花。
有些血液濺落在逢時的臉色，給他的容貌平添幾分妖異。
他擡步跨過那些血肉模糊的屍首，血色霧氣如同餓極了的猛獸一般侵蝕而上，很快便見那屍首連同骨頭吃了幹淨。
而逢時自己，則将妖族的特征盡數隐藏。
等他走到師明珠的洞府門前時，血肉模糊的屍首已經被血霧處理幹淨，他也已然恢複到師明珠最熟悉的模樣。
整個竹嶼島與師明珠來時一般無二，除卻島上只剩下逢時、師明珠、澹臺朔三個活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