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暴雨如注,積攢了許多天的黑雲似乎要在今日将腹中雨水盡數瀉盡,雨
第27章 暴雨如注,積攢了許多天的黑雲似乎要在今日将腹中雨水盡數瀉盡,雨
暴雨如注, 積攢了許多天的黑雲似乎要在今日将腹中雨水盡數瀉盡,雨滴接連砸在地上,聲音有些吵鬧得仿佛世間只剩下這場雨。
哪怕是繁華如京城, 也在今日顯得空蕩蕩, 沒人會在這樣糟糕的天氣出門。
長而闊的街道上一個身穿素色衣裳的女子獨身而行,雨水模糊了她的面容,雨滴砸彎了她挺立的脊梁。
哪怕有人恰巧碰見了, 也不會認出這個狼狽的女人就是大齊最光風霁月的國師。
祝書白走到了國師府門口, 擡手敲門。
“誰呀, 我們家姑娘不在府裏,您下次再來吧。”門房小厮拒絕的話術熟練極了, 想來這幾日說的次數不少。
祝書白咳了兩聲, 嗓子有些啞, “你把門打開,瞧瞧我是誰。”
門房不耐煩地開了一道門縫,心想是誰這麽不識好歹, 都說了姑娘不在了……
“姑娘?!”門房瞪大了眼睛。
“開門。”
“诶,好嘞!”
祝書白走了進去,此時門房才瞧清楚了他們家姑娘的狼狽樣, 驚得下巴都要掉了。
我滴個乖乖, 何時見過姑娘這副模樣。
“去讓人幫我準備些熱水, 我要沐浴。”
“好的好的。”
祝書白往自己院子的方向而去,等回到了熟悉的屋子才放松了精神, 沒過多久熱水和浴桶便被下人們送來了。
她脫了濕答答的衣裳, 跨進浴桶裏, 直到身體完全沒進溫熱的水中,才長籲了一口氣, 阖上眼,後腦勺靠在浴桶邊上。
【宿主,你還好嗎?】系統擔心地看着祝書白。
自從出了那山洞以後宿主就沒有說過一句話,也不曾流淚不曾表露出難過,看起來與往常沒有絲毫差別。
可是以前哪怕她面上不笑,眸中也蘊着淡淡的笑意,現在卻一絲一毫的笑意都尋覓不到。
祝書白緊閉着眼,半晌,嘆出一句,【系統,等見了秦念衣以後,我們便離開吧。】
【宿主,不等到安廿和秦念衣徹底融合再走嗎?】
長睫顫了顫,祝書白睜開眼,往熱水中沉了沉,氤氲水汽中只露出一雙疲憊的眼睛。
【不了。】
她沒臉待下去,更沒臉見恢複記憶的秦念衣。
大部分任務者都覺得小世界的任務目标是虛假紙片人,可祝書白從踏上這條路開始就與她們不一樣,任務目标也會哭會笑會思考,怎麽不是活生生的人呢?
或許是因為這樣的想法,所以在從前的任務中她總是可以很順利地完成任務。
可世間萬物沒有完美無缺的,凡事有利必有弊。
她現在覺得,或許同事們的想法更适合一個任務者。
如果自己跟他們一樣,只将任務世界當作一本虛假的小說,将任務目标當作一個紙片人……
大抵就不會因為算計了安廿的死亡而感到愧疚不已。
當時,其實她在樹叢後看到了安廿的衣角,于是決定利用安廿對自己的喜歡……
——系統,你說有沒有辦法在完成任務的情況下,不殺安廿。
那句從自己故意說出口,最終引導着安廿走向死亡的話語又浮現在腦海裏。
祝書白閉上眼,将自己整個沉進熱水中,熱水沒過頭頂,一瞬間萬籁俱寂,心中冒出的聲音反倒更大了。
仿佛養分最足的肥料,将愧疚滋養得越發茁壯,藤蔓一般纏繞着心髒,蔓上尖刺毫不留情地紮在上面。
嘩啦一聲響,祝書白站起身跨出了浴桶将自己擦幹淨又換好了衣服,門外突然被敲響。
她低頭系着腰帶,問:“誰?”
“姑娘,廳堂裏有位姓秦的女子想見您。”
祝書白系腰帶的手頓住,她垂下眸子,“我睡下了,讓她走吧。”
“知道了姑娘。”
【宿主,你不見秦念衣嗎?】
【等明日吧,我……想要緩一緩。】
雖然打算離開,祝書白也沒想着什麽都不說就一走了之,她走到桌前坐下,開始寫辭別信。
倒也沒什麽好說的,只是編個理由離開。
正寫着,門外又響起敲門聲,祝書白以為是來收拾浴桶的下人,于是頭也沒擡,“進來吧。”
門扉輕開,輕緩的腳步聲在靠近,只是祝書白太過入神未曾注意,直到有人出了聲。
“……你要走?”
祝書白登時愣在原地,毛筆在宣紙上暈開一個墨點。
片刻後,她将毛筆放好,擡起頭露出個淡然的笑,“是啊,陛下天命已穩,也到了微臣離開的時候了。”
這是她最初用來待在秦念衣身邊的理由,現在要離開了,仍舊是這個理由。
當視線觸及那張臉時,祝書白的心還是不禁顫了一下,她只敢看一眼,而後便移開眼。
秦念衣瞥到祝書白寫的辭別信,“既然我已經知道你要走了,那就不用寫什麽辭別信了,換一封吧。”
“啊?”祝書白懵了下,沒反應過來,“換什麽?”
秦念衣繞過書桌,将這封沒寫完的離別信吹幹,折起來妥帖地放進懷中。
又取了一張宣紙,把毛筆塞進祝書白手裏,“我幫你磨墨,你再寫一封好不好?”
祝書白從她話語裏聽出幾分央求,秦念衣居然也會用這樣卑微的語氣?她從前連表白都表得大膽自信,何時這樣說過話。
看着她的眼神,祝書白難以拒絕,低下眼看宣紙,“你想我寫什麽?”
“情詩。”秦念衣看她,“可以嗎?”
“我沒什麽文才,不會做詩,只會背詩。”
秦念衣笑了,“只要是你寫的,都好。”
她眼神太過燙人,恍惚間面前這雙黝黑的眸子與記憶中那雙淺灰色的眸子重合在一起……
祝書白心一慌,忙低頭,“那我開始了。”
“嗯,我幫你研墨。”
屋內安靜下來,只剩磨墨發出的輕微聲響,祝書白沒騙人,她的确不會做詩,只是背的詩也不多。
下筆卻又糾結,該選哪篇詩賦?
思來想去,心中有了決斷,她抿了抿唇,在開頭寫下《鳳求凰》。
待停筆,她擱好毛筆,看向秦念衣就瞧見她雙眼亮亮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揚。
見她望過來,秦念衣笑得更加燦爛。
“祝書白,我很喜歡。”
祝書白強顏歡笑地提了提唇角,“你喜歡便好。”
這張宣紙要更大些,秦念衣舍不得折便拿起來左瞧右瞧,低聲念着上面的句子,念到極喜歡的,那雙眸子便彎成月牙狀。
看夠了,她便把宣紙放回桌上,又看向祝書白。
“我還有最後一個請求。”
“什麽?”祝書白問。
“我可以抱你一下嗎?”秦念衣眼神不舍地黏在祝書白身上,笑容也被緊張地抿在唇角。
“……可以。”
下一瞬,溫暖的身體擁過來,秦念衣雙臂繞在祝書白腰間,似是想用力卻又極度克制着,腦袋眷戀地在祝書白頸邊蹭了蹭。
祝書白垂下眸子,身側的雙手糾結了片刻,便也緩緩撫上她的後背,輕聲叮囑道:“往後照顧好自己。”
“好。”秦念衣低笑了一聲,在她耳畔輕聲道,“祝書白,出去以後幫我多瞧瞧外面的世界。”
“轟隆隆——”
窗外一道凄厲的閃電劃破天際,暴雨下得更急、更大。
祝書白呆愣在原地,直到秦念衣主動松開她,她才緩緩看向秦念衣,輕喃問道:“你……在說什麽?”
“噓。”秦念衣勾着唇角,食指比在唇瓣中間,而後挪開指了指上方。
“會被聽見的。”
“誰?”祝書白難以置信地問道。
“祂。”
“……你知道?”祝書白緩緩搖了搖頭,“你怎麽會知道?”
秦念衣不是沒有記憶嗎?她怎麽可能會知道世界意識的存在。
“因為我能聽見祂說話。”秦念衣仍勾着唇,可在祝書白看來卻覺得那笑容刺眼。
她攥着拳頭,“說什麽?”
“嗯……大抵是讓我聽話。”秦念衣上挑的鳳眼彎了彎,顯得有些放蕩不羁,“可我從不聽話。”
祂在給秦念衣洗腦。
這個念頭在祝書白的腦海中閃現。
祝書白輕聲問着,“你是什麽時候聽見的?”
“自記事起的每分每秒。”秦念衣微微蹙了眉,“除了有些吵外,倒不是很礙事。”
說罷,秦念衣往後退一步,微嘆了聲氣,眼神依舊在祝書白身上流連。
“對了,安廿死了吧。”她好像突然記起來,若無其事地問了一句。
祝書白看着她,“嗯。”
“死了也好,死了也好。”秦念衣低頭輕笑一聲,“起碼不用再受一世煎熬。”
“好了,你走吧。放心,我會好好的…創造一個盛世。”秦念衣望着祝書白,頭一次笑得那般溫婉,“哪怕你不在。”
我走。
秦念衣再也走不了了。
秦念衣那麽聰明,她一定已經猜到了一切,怪不得先前無論自己如何讓她提防安廿她都不以為意。
若是自己沒來,興許……最後她還是會任由安廿破了自己的國,破了實際上只有她自己活着的世界。
可如今,秦念衣永遠失去了自由,只能與寂寞共處。
祝書白看着秦念衣的笑容,第一次知道原來愧疚到極點時,連道歉都說不出口。
她欠秦念衣良多。
一條生命,一份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