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莊園裏有配備的醫師和醫療設施, 但很顯然,江臨琛這樣的傷勢還不需要這樣大動幹戈,只是叫了傭人取了些祛瘀的藥水與創可貼來。
江琴霜心切, 傭人還沒到就托着江臨琛的臉左右看了起來。
溫之皎則站在倆人身旁,淚水漣漣的道歉:“對不起啊姑姑,是我笨手笨腳, 都怪我不看路。”
溫随也一派憂心的樣子, “是我不好,我一着急就撞到了姐姐, 不然不會這樣。”
倆姐弟這樣,溫父母也聲勢浩蕩地站在他們倆後面, 親家長親家短的叫着。江遠丞還嫌不夠吵一樣, 也挽住了江琴霜的肩膀,跟着道歉。江琴霜本來沒火氣,都被他們道歉道出了火, 攥着手帕用力捂在江臨琛的臉上給他擦臉。
江臨琛被捂得差點上不來氣, 一把奪過了江琴霜的手帕,擦了擦臉,又對着周圍衆人道:“沒事沒事,就這麽點傷, 過兩天就好了。”
“都怪我,我就是想表現一下,沒想到會變成這樣。”溫之皎臉上挂着淚珠,眼巴巴地望着江琴霜,手也忍不住扯她衣服,“姑姑,對不起, 真的對不起。”
江琴霜心裏有火,卻也不想讓人下不來臺,也只是把衣服從她手裏扯回來:“沒事沒事,這點傷沒什麽,你以後多注意點別這麽冒失就行了。”
她又看向圍着她的溫父溫母,“溫随啊,你們也別站着,他沒事的。你呢帶着親家們去餐廳坐坐吧,我們幫臨琛處理下傷口也過去了。”
溫随點點頭,拉着溫父母往外走,溫父母還忍不住回頭。
會客室的門關上,江遠丞道:“皎皎她就是孩子氣了點,老想着讨你喜歡。”
他又看向江臨琛,“哥雖然不在意這事,藥還是要上的。”
江臨琛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很想問一句他什麽時候說不在意了。
傭人适時地将放了藥膏的托盤呈到一邊。
溫之皎急沖沖地抓起藥膏,“那我幫江,呃,表哥,哥上藥吧。就當是賠禮道歉了,我真不是有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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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撸起袖子,又是一副要表現的樣子,三兩步沖到江臨琛面前。江琴霜見她這風風火火的樣子,只覺得一陣頭疼,哪裏敢還讓她靠近,連忙大喊道:“你跟遠丞去照應下你爸媽和弟弟吧,別讓他們等急了!”
江遠丞一手拽住溫之皎手腕,把她拽回身邊,他的灰眸裏是淡漠的眼珠,“皎皎。”
溫之皎安分下來,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似的,悻悻地将藥膏放回托盤。她的手抓着裙擺,看了眼江琴霜,又看了眼江臨琛,最後道:“對不起啊……我什麽都做不好。”
她把頭低下來,一轉身往外走了,會客室的門被她啪一聲推開,腳步聲越來越遠,江遠丞也跟着往外走。一時間,會客室只剩江琴霜和江臨琛二人,她拿起藥膏幫江臨琛上藥,忍不住道:“唉,真是的,話說重一句都不行,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怎麽欺負她的,嬌慣得很。”
江琴霜話裏有些無奈,江臨琛沒答話,只是望向門口。會客室的門沒關,門外是一扇窗,夕陽的光輝透過玻璃落在深紅色的毛絨地毯上,也讓那被踩下的高跟鞋鞋印更為明顯。
漂亮,笨拙,簡直像是故意表現出來的冒失與沖動……短短幾面,就讓江臨琛感到淡淡的失望。
當他自诩聰明人時,他是很想将自我與他者區分開來的,尤其是以貌取人這樣的特質更應值得摒棄。江臨琛被溫之皎的相貌所觸動時,內心便也難免有了一種對靈魂的期待,但如今看來是白期待。
他收回視線,聽着江琴霜絮絮叨叨的聲音,緩慢的張開唇。
“媽,今天這麽相處下來,我越來越奇怪他們怎麽在一起的了。”
同樣的問句在餐廳響起,原本閑聊着的溫父溫母看向發問的人。溫随已經換了新的衣服,還洗漱了,卷毛蓬松。他望着他們時,臉上沒有往常的笑意,只有輕而又輕的聲響。
一時間,空氣安靜下來。
“我不是跟你說過嗎?就是暑假遇到的,還問問問。”江琴霜長長嘆氣,一邊擰好藥膏,一邊想到什麽一般,走到會客室內裏的書房。沒一會兒,她拿出了一本相冊來,“正好,遠丞說之後訂婚要用,我也拿出來給你看看,這裏倒是有幾張他們以前合影的照片。”
江臨琛接過相冊,掀開便看見幾頁江遠丞年幼時的照片。有嬰兒時期的,有幼兒園時期的,有同學合照,也有幾張跟他和江琴霜的合照。翻過了幾頁,他的身材越發高挑,面容也越發俊朗,但表情卻也日漸陰郁。
在公學時,他穿着禮服式樣的男生制服望向鏡頭,過白的皮膚與灰色的眼睛,站在陰郁的天氣背景下的他鬼氣森森,簡直像是某種夜間生物。
當江臨琛翻到下一頁時,他沒忍住驚訝地挑起眉頭,因為相冊中照片的建築背景已經變成了國內的式樣。那一頁的照片,幾乎都是各種景色圖或是看起來古色古香的建築。
“這是當時遠丞拍的C市照片,這裏是C大的圖書館,這裏是C市著名的行宮……”江琴霜一路絮叨着,江臨琛一面看着,很快的,他看見一張照片裏只有一顆茂密的樹。那是一棵枝葉茂密的櫻桃樹,櫻桃橙紅透亮,在陽光下幾乎有些蜜糖般的黃,一嘟嚕的墜在枝頭。
六月的陽光是最讨厭的,只是站在日頭下就能感覺到吵人的熱意與聒噪的光影。
或許是混血導致的蒼白肌膚所致,也或許是他曾生活多年的國家總是缺乏陽光,總是陰雨連綿所致,江遠丞身上總缺乏一些人的生氣。C市的暑假是最準時的,七月一到,整個街道都會被活力滿滿的學生們占領。
當江遠丞與他們擦肩時,他那陰郁與成熟的長相氣質便總他與其他人有了明顯的區分。
C市種植的櫻桃樹在六月末成熟,七月多,正是碩果累累的時候。江遠丞望見那樣的鮮紅挂在枝頭上,不免被吸引。當他剛走近那棵樹下時,剛拍下幾張照片,卻聽見身後傳來一道聲音:
“你想吃櫻桃嗎?想吃的話,就幫我摘點,我也想吃。”
那是一道甜美的聲音,即便這話毫無邏輯,卻被她說得理所當然。
江遠丞一回頭,便看見一雙彎彎的,含着笑的眼睛。少女比他矮不少,臉旁邊的頭發編成了精致的辮子,身後的卷發像是浪花一般浮在她白皙的肩頭。他看見她紅潤的唇角上有着勢在必得的笑,緊接着,她擡起手,指着櫻桃樹:“去摘啊,我們一起吃,愣着幹什麽呢?”
他感到困惑。
沒有人會命令他做什麽,也絕對不敢有人這樣做。可是她為什麽會這麽理直氣壯呢?他們不認識,她說的話也沒有道理,她不是在商量,她是認錯人了嗎?
亂七八糟的想法像是落在屋檐的雨聲,滴答不停,一聲接着一聲,吵得他混亂至極。綁頭發的紅色絲帶,唇上濕潤的紅,指甲上有着亮光的紅,櫻桃樹透着橙黃的紅……太多鮮豔的顏色争先恐後擠進他灰色的眼睛裏,視覺與聽覺都像受了損。
江遠丞道:“我不認識你,我不要幫你摘。”
他說出這句話時,聲音帶着些含糊。他很久沒說中文了,咬字不甚清楚,語法也亂七八糟,顯得強硬至極。他該強硬起來的,可是說完他突然有些莫名的懊悔。
風吹過櫻桃樹,一嘟嚕櫻桃墜在枝頭要落不落。
江遠丞感覺自己的心也墜着要落不落的。
少女“啧”了聲,也像是有了不解,像是對自己的容貌或是命令在此刻不管用産生的懊惱。她瞪了一眼他,好幾秒,她有些不情願地道:“我叫溫之皎,現在我們認識了,你可以幫我摘了嗎?”
她想了幾秒才又道:“名字就可以了吧?聯系方式不可以哦,我有男朋友了,要是有了聯系方式,你會被找麻煩的。”
江遠丞覺得自己又不能明白她的意思了,他只是忍不住擡起手摸了下自己的脖頸,好幾秒,他道:“我不懂……”
“你叫什麽?”
溫之皎問。
江遠丞下意識報出了名字。
“那好,我們現在是朋友了,你總該幫我了吧?”溫之皎很想表現得誠懇,但她委實不擅長,下巴又昂起來,虛張聲勢道:“你要不去,我就找別人幫忙了,有很多人想在我面前表現的。”
江遠丞:“……”
他很想說你去找別人吧,可是被她這樣看着,他又只能不聲不響地看着櫻桃樹。
又是一陣風,那挂在枝頭,最豐盈的,也最透亮的一挂櫻桃幾乎要落地。
五六米的櫻桃樹而已,應該不會有什麽危險。
江遠丞摸了摸樹皮,一用力,便握住枝幹攀了上去。沒多時,他抓住了櫻桃樹的樹枝,透過枝葉的縫隙,他看見溫之皎接了個電話。
她像是多動症一樣,接個電話就踩着小皮鞋踢踢踏踏,又是揮手又是晃腦袋。他不知道望了多久,只記得她挂了電話,就仰着頭道:“我有事先走了,吃不到啦,你自己吃吧。”
說完,溫之皎一轉身跑走了,黑色的卷發在陽光下有着淡淡的褐,和裙擺一起随着她的步伐與風飛揚着。
江遠丞的灰色眼睛緩慢地睜大,停在樹上,想要喊住她,可她已經走遠了。他沒有急着攀下去,只是握着樹枝,把墜在枝頭的一串櫻桃折了下來。
“後面的事,我也不太清楚了。”
溫母倒了杯茶,“只記得皎皎後面說,那個奇怪的男生人還不錯,後面上補習班又遇到了,偶爾會一起出去玩。誰知道後面變成上門提親了。說實話,他後面的安排很穩妥,自己家裏産業又大,皎皎自己也說就想跟着他去,哪裏有辦法啊?”
溫随看着茶水緩緩流入茶杯,看着霧氣蒸騰着,幾乎覺得那濕熱也在他眼裏氤氲開來。他臉上又有了笑,像是毫不在意,望向窗外。
餐廳窗外,種着一圈亭亭的櫻桃樹。溫随見過故事中的那棵櫻桃樹的,因為溫之皎也讓他摘過,那是粗壯而高大的樹,不像這一圈的樹,樹幹細而小,是枯瘦的,也是矮小的。
他緩慢品嘗着唇齒裏的腥味,有一瞬覺得自己已經将櫻桃的屍體咬碎咀嚼,又吞入了腹中。
如今又是夏季,又是櫻桃成熟的季節了。
夜晚,幾個傭人挑着摘下了一小盤櫻桃,送到了溫之皎的房間裏。但可惜,她現在一點也不想吃櫻桃了。
透亮的,小小顆的櫻桃在白色的瓷盤中有着鮮甜的顏色,被放在床頭櫃上。
她一面望着櫻桃,一面想着剛才大師給她留下的話:“你做得很不錯,但是還不夠,現在距離訂婚宴還有三天,這幾天你多找機會跟江臨琛見面啊。後續劇情已經生成,在訂婚時你出逃,江遠丞開車追你,車子打滑翻車,他遭遇車禍。你叫了救護車,在搶救之中,江遠丞變成了植物人。在病房裏,男主們終于見到了你,但他們已經将一切錯誤都歸咎在了你身上。再後續的要等到那個時候才能解鎖。”
溫之皎越想越糟心,怎麽回事,她還以為到了車禍後,一切就能順利了呢。怎麽聽起來,她又要面對一群莫名其妙讨厭她的人啊!
她越想越覺得煩躁,又翻了好幾個身後,突然感覺身上壓上了些重量。
溫之皎一擡眼,這才發現江遠丞不知何時已經進了房間。他的腿跪在她的腿上,一只手托着她的腦袋,幾乎不等她反應便吻了過來。
他吻得兇而恨,像是在宣洩,又像是在反複确定。
這個吻漫長至極,他擁着她的姿勢也不斷變換,時而讓她坐在他腰上,時而俯身将她擠在牆邊,時而是用手固定着她的腦袋……他好像一直在找,找一個真正的親密無間,讓他們的體溫相互浸染,肌膚擠着肌膚,心髒連着心髒的姿勢。
江遠丞最終沒能找到這個姿勢,但溫之皎已經被吻得缺氧了,她的手用力敲着他的肩膀,晃着腦袋。他終于離開片刻,眼睛舔舐着她的臉頰,她氣喘籲籲,唇齒濕潤,呼吸急促。他立刻又将唇擠進她的唇中,手一路摩挲,擠入溫暖的密林中。
“啊!”
溫之皎喉嚨間有了短促的聲音,她的眼睛有了濕潤,嘴一張咬住他的唇。
江遠丞垂下眼,“皎皎。”
溫之皎有些恍惚,推拒他肩膀的手臂軟綿了些,鼻尖有了細密晶瑩的汗珠。
江遠丞的臉上有了淡淡的潮紅,眼睛裏也有了些笑意。
他道:“你的弟弟,等會兒會來找你嗎?”
溫之皎愈發茫然,嘴巴裏像是有個泡泡似的,話音也模模糊糊,“什麽意思?”
江遠丞沒說話,動作也沒停,弄得溫之皎好幾次亮出牙齒咬了他脖子。
約莫五分鐘,亦或者六分鐘。
卧室裏驟然傳來了敲門聲,悶而歡快的聲音響起,“姐,姐夫,這麽早你們要睡了嗎?我有事想和姐姐聊一下。”
溫之皎的腦子清醒了幾秒,下一刻,她被刺激得悶哼了一聲,立刻又咬了一口江遠丞。
門外,溫随呼吸頓了幾秒,他閉上眼,用力抓了下自己的頭發。随後,他面無表情地敲門,話音卻一如既往帶着愉快,“你們不說話我開門進來了。”
溫之皎立刻道:“等下!”
她用力捶江遠丞肩膀,“你到底想幹什麽?”
江遠丞笑意越來越大,腦袋卻枕在她肩膀上,用鼻子蹭她脖頸。他聲音溫和,也很小,卻帶着些認真,“我只是覺得,他不該這麽黏你,這是不對的。”
他又道:“姐弟關系不該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