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溫之皎把裙子的褶皺撫平才坐下, 她又擡起手将盤子往溫随面前推了推,道:“煩死了,不要吃。”

她說完又看了看溫随, 道:“等下,我卧室裏那盤櫻桃是你讓人送過來的?”

“對呀。”溫随亮出手,白淨的手指上還有幾道擦傷, 他挪着身子貼住了溫之皎, “你都不知道,我差點摔懵了, 手都變成這樣了。”

溫随一面說着,一面依偎着溫之皎, 又舉着手放她面前。

“少來這套, 又不是我讓你摘的!”溫之皎拍開他的手,又用肩膀撞他,“起開, 重死了, 你找我要說什麽?”

“你跟江遠丞,真要訂婚了啊?”

溫随問。

溫之皎的唇動了下,有些疑惑地望着他,“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不會到現在還以為是過家家吧?”

“可是,那我們呢?”溫随的眼睛追着她的視線,眼睛有了些濕潤,他道:“那我算什麽呢?”

他身上的溫度很高,即便兩人隔着衣服,她卻依然覺得他的體溫要從衣服裏浸透燃燒到她手臂上似的。溫之皎一下子推開了溫随,站起身, 眉毛挑高,“溫随你別發瘋,沒有人會當真的,我們是姐弟,以後也一直是。”

她說完,又湊近了些,俯身按住他的肩膀,叮囑道:“這件事不要和任何人說,溫随,今天一天了你難道還沒見識到江家有多厲害嗎?不要讓我們都倒黴。”

溫之皎說完話,突然感傷,覺得自己很像出塞和親的公主,充滿了悲情。

這樣的悲情沒能持續多久,因為溫随拽住了她的領口,臉頰無限地接近她。在這樣狹小的距離裏,他們的呼吸糾纏着,鼻尖擦過鼻尖,他那張漂亮的面容上有了些濕潤。他的淚水比她掉得還快。

溫之皎撓他的手,“松開!你想我們一起死嗎?”

溫随的眼睫濕潤着,手背被她抓出了幾條痕跡,仍不松手,“姐,我不想離開你,我好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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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嫁人了又不是死了!”溫之皎艱難地扯開了他的手,用力拍他腦袋,“你多大的人了,能不能別這麽幼稚!”

溫之皎拉開距離,整理着領子,絮叨起來。

溫随的眼睛裏仍有淚水,透過淚珠看到的她的臉仍是模糊的,扭曲的,恍惚的。他看見她整理頭發,像是一只清潔羽毛的小鳥,又像是舔毛的貓一樣,小動作不停。

他知道她到現在了,仍沒意識到他的感情的駭人之處,或許說,她意識到了,但她不在乎。無論是哪樣,他都可以配合她的。

就像現在,溫随的眼淚止住了,他只是走到溫之皎身前,用力地抱住她。他道:“訂婚後我不會回去了,很多産業已經在陸續往A市搬了,到時候我會留在這裏。”

溫之皎瞪大眼,“你瘋了吧?那爸媽呢?他們不願意離開C市的啊。”

“爸媽會回C市,他們跟我說想這幾年去旅游。”溫随的手指抓住她的卷發,繞來繞去,話音很輕,“到時候我會來經常看你的。”

他又道:“姐姐,就算你不認,但我會認。”

溫之皎被他摁在懷裏,忍不住掙紮,“你在說什麽啊!”

“爸媽養我的時候,希望我聽話,所以我總是會記住他們的話。”溫随的手指順着她的發絲摩挲到脖頸,她被激起一陣顫栗,掙紮起來,可他仍然強硬地抱着她。他低聲道:“他們說我看着好瘦弱,我就會一直吃飯,每天跑步。他們說我偏科,我就會熬夜學習,一直做題。他們說你玩心重又不愛學習,我就會一直盯着你,不讓你逃課。”

溫之皎在他懷裏撲騰好久,終于擡起頭,氣喘籲籲的,“煩死了,你要說什麽就說,別這麽繞圈子啊!”

“姐姐,我其實也想出去玩,不想學習,不想一放學就被迫跟着爸媽巡店學盤賬盤庫,我也讨厭運動,讨厭當你的小尾巴。”

溫随已經陷入了自己的思緒當中,全然沒理溫之皎,他的眼睛越來越深邃,臉上的笑越來越淡。他的手已然徹底握住她的脖頸,低着頭,黑而望不到盡頭的視線仍凝着她,“但這麽多年了,我已經習慣了,我改不了了。”

溫随臉上沒有笑意,“溫之皎,我會讓這些事一直持續下去的,沒有人可以破壞。也許現在事情短暫的失序了,但以後,總會回到正軌的。”

溫之皎已經被他若有所指的話繞暈了,她有點受不了,為什麽今晚一連碰到兩個神經病。

可此時,溫随卻放開了她。他俯身撈起櫻桃,看着她,一顆顆往嘴裏塞。他笑得十分燦爛,唇齒被櫻桃染上鮮紅的汁液,他吃得很急也很快,一時間溫之皎只能看見他鮮紅的一張一合的口。

溫随道:“味道其實有點酸,不過還不錯。姐,訂婚宴那天,可以讓我和爸爸一起挽着你的手嗎?”

溫之皎還有些無法從目前的思緒中抽離,只能看見他的卷毛下,漂亮的臉和鮮紅的唇。慢慢的,他的手也染上了一片片紅,他毫無察覺似的,紅得斑駁的手撐着下巴,只是笑着看她。

“……溫随,你是不是也要看看病了。”溫之皎扶着腦袋,一陣暈,“到底是人有錢就會變壞還是會變得有病,怎麽都這麽神神叨叨。”

溫随道:“姐,是你太會逼瘋別人了,我也是,江遠丞也是,還有……陸京擇也是。”

陸京擇三個字,如同海浪一般襲來,讓溫之皎大腦一片空白。她下意識後退,嘴巴張了下,心跳快了些,“你怎麽會知道他?!”

“我不僅知道他,我還知道,你總是偷偷去他家裏。”溫随的眼睛亮得驚人,笑意也愈發燦爛,“他那個破房子有什麽好待的呢,他到底有什麽能給你呢,他甚至留不住你,一個假期而已你就訂婚了。陸京擇比我還沒——”

溫之皎走過去,擡起手扇了他一耳光,“給我閉嘴,別說他的名字了。”

他的名字現在和伏地魔一樣不可說,說了江遠丞就會立刻過來殺人。

響亮的聲音後,溫随卻只是摸着臉,委屈又老實,“好。”

他說着,手又想拽住她的手,溫之皎連忙抽回手,“不要這麽粘人了,注意分寸,聽到沒有。”

溫随眼裏有光芒閃爍了下,卻也收回了手,道:“好,不着急。”

溫之皎:“……你到底什麽意思?”

溫随道:“沒什麽。”

溫之皎:“你最好是。”

她說完話,頭也不回地往外走,腳步越來越急,只覺得一陣陣崩潰。好煩,她本來都快忘了他,溫随一說反而讓她滿腦子都塞滿了他。

溫之皎一路慌張地走,走到卧室門口時,還覺得一陣陣心焦。

偏偏剛回到卧室,她就看見江遠丞在批文件。他坐在椅子上,桌上亮着臺燈,骨節分明的手指上握着鋼筆,一時間房間裏只有筆尖摩挲紙張的聲音。她依稀看見鋼筆上的英文名,漂亮的花體镌刻着品牌的價值。

溫之皎又望了眼卧室,卧室寬敞,裝修華麗,從家具到擺件無不是價值千金的東西。她踩在柔軟溫暖的地毯上,看見落地窗上厚重的窗簾被拉開,玻璃上映照出她的面容,脖頸與手腕上的珠寶,戒指上的鑽石,還有恰好能展現身材的量身定做的裙子。

她動,玻璃上的影子也動,她錯覺自己是商場櫥窗裏的模特。

櫥窗裏總是裝着另一個世界,穿着校服的學生總會拽着另一個學生,聊一些無聊話題。

“哇,你說多有錢的人會花這麽多錢買這樣的鋼筆。”

“很閑的人。”

“你看這條裙子,猜猜多少錢。”

“……”

“說話啊。”

“應該是我付不起的價錢。”

“我又沒想買,讓你猜嘛。”

“是我想買,它真的很适合你。”

……

“你別做夢了,我把爸媽帶過來買它都要全家一起咬牙。”

“試一試吧,也許有天我能買得起。”

……

“皎皎。”

江遠丞的聲音響起。

溫之皎回過神,她望見江遠丞的視線,他不知何時已經停下了動作,在燈下凝視着他。她望着他的灰色眼睛,好幾秒,才道:“你那支鋼筆多少錢啊?”

江遠丞像是有些茫然,低頭看了眼鋼筆,又道:“不知道。”

溫之皎走到他身後,摟住他的脖頸,腦袋枕在他頭上。她低頭,看見他唇變輕輕翹起的嘴角,又問道:“不是你買的嗎?”

江遠丞道:“是,但采買時,會有人呈過來選品讓我挑。”

溫之皎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麽,只是啄了一下他的臉,“這麽有錢,真是辛苦了。”

江遠丞:“……什麽?”

他歪着腦袋,卻仍然順從地擡起頭,去追她的唇。

椅子傾斜,臺燈晃動了下,兩人躺倒在床上。當他們的溫度互相浸染時,溫之皎恍惚看着卧室裏那一頂燈,燈光昏黃,落在他們身上。

溫之皎心裏悄悄想:陸京擇那麽窮,跟着他只會過苦日子。

但沒幾秒,她又在心裏悄悄想:可是她看的小說裏,真心在一起的人過得很窮也會很開心。

畢竟,上一任的人是正常人!

時間很快,一轉眼兩天過去,訂婚可以說是懸在頭上了。

期間溫之皎過得很平靜,因為江臨琛和江琴霜母子不知為何沒怎麽露面,溫随在那天她的訓斥下,也乖巧地沒再給她惹麻煩。大師呢,也神出鬼沒,很少再給她任務方面的提示。

即便是今天,兩家開始确認賓客名單了,江琴霜母子也沒出現。

名冊從江遠丞的手傳到溫之皎的手,又一路傳到溫家人手上,管家的聲音也适時響起:“目前拟定邀請的除了名單上的外,預計還會邀請一部分江先生與溫小姐的高中大學同學。”

江遠丞道:“我看名單上沒有裴野?他确定不來了?”

“目前還不确定,江女士和江先生今天正好受邀去裴家拜訪,江女士說今天會順便問問的,到時候才會最終确定。”

管家回複。

溫之皎聞言才反應過來,難怪見不到他們,估計是剛到就被各種家族邀請聚會呢。遠處,傭人們正在包裝邀請函,漂亮的金色蠟燭融化在信封上,銅戳按下,烙印出繁複的家徽紋樣。

邀請函被一只手遞到另一只手上,蠟封被啓開,又被那只手揉皺扔到一邊。

“我不想去,我不要去。”裴野憤憤地走到邀請函邊上,又踩了一腳,眯着眼凝着傭人,“直接跟那邊說了,否掉——”

“怎麽了?動這麽大的氣?”

裴母的聲音在卧室響起。

裴野望過去,她顯然剛從樓下的宴會裏上來,姿态雍容,這會兒傭人站在身後給她脫外套。

“宴會都快開始了,你怎麽還不換衣服,跟着我下去見客人?”裴母像是無奈,又道:“一進來就聽到說不去不去的。”

“沒什麽。”裴野移開視線,坐在沙發上,眼睛盯着電視上的比賽,話音随意,“宴會你就說我生病了呗,還有就是江遠丞的訂婚宴我不想去,那天要訓練。”

“你現在不是休賽嗎?換個訓練的日子呗,又不是什麽了不得的事。”裴母一面說着,一面坐在他身邊,傭人也遞上茶水。她擺擺手,端起茶,“是不是跟遠丞鬧脾氣了?我剛剛還跟遠丞姑姑他們說了,說馬上帶你過去見見他們。”

“但我就是不想去訂婚宴啊。”

裴野扯過枕頭,嘴巴咧着,看着像是要把枕頭吃了似的。

“別說氣話,遠丞的婚事多重要啊,你們玩得好,你不去他多難受啊。”裴母說着,傭人便遞過來一個冊子,她道:“這是我們這邊随的禮,你正好看看,有哪些是遠丞不喜歡的,別到時候送禮送得人家不高興。”

“媽,你能不能別遠丞長遠丞短的了啊?”裴野兩手抓着白發,身體往後仰,眉眼擰着,“你每次都是這樣,永遠跟我說江遠丞多優秀,永遠誇他,我一提朋友你就問他,到底他是你兒子還是我是你兒子。我連不想去他訂婚宴,你都要說他會多難受,而不是問我為什麽不去!”

裴野本來就是借機發難,結果說到後面還真有點真情實感。

母親向來疼愛自己,當年自己對賽車感興趣,也是她力排衆議幫他說服父親的。甚至連這幾年,除了賽車外,家裏的事業她也一直努力讓自己接觸,想要讓自己早點收心繼承家業。對于江遠丞,母親雖然也很是照顧,卻絕對不存在什麽偏私的。

只不過,以前他們玩得好,她照顧江遠丞他覺得好,現在他們玩掰了,看她對他好就難受!

裴野這點小心思,裴母自然看出來了,她只是放下名冊,認真看着裴野:“你跟誰鬧掰,都不能跟遠丞鬧掰。”

“你又來了!到底為什麽!”裴野有些抓狂,終于忍不住道:“他是個瘋子,我本來不想說的,但是我花了那麽多錢拍下來的車,他說砸就砸,最後跟我說以為我、我喜、喜、喜歡他未婚妻,所以吃醋了!”

裴野站起身,扶着裴母的肩膀晃,“媽,你聽到沒有,他打我,我都受傷了。”

“這事兒你怎麽瞞了這麽久啊?難怪前幾天你悶悶不樂。”裴母有些驚訝,連忙也站起身,手從他的臉一路摸到肩膀,道:“在哪兒呢,給我看看,嚴重不嚴重啊?”

“早好了。”裴野推開裴母的手,又道:“所以訂婚宴,我不——”

“你要去。”裴母打斷裴野,手扶着他的臉,強迫他看自己,“你們年輕人的事我不知道怎麽樣,但是他有恩于你,于我。最重要的是,如果他不幫你,你是不成的。”

裴野被她這話弄得有些糊塗,一嘴的鯊魚牙愣愣的,“你和他是不是有什麽事瞞着我?”

裴母道:“也許過陣子我會告訴你,現在還不是時候。”

她把随禮清單塞到裴野手上,鄭重地叮囑道:“跟遠丞和好吧,不要這麽任性,就當是為了以後你繼承裴家着想。”

“江家是厲害,裴家又哪裏差了去?”裴野顯然無法理解,攥着清單,摸母親的腦袋,“是你發燒了還是我發燒了,媽,你到底在說什麽?”

裴母只是搖頭,道:“現在是緊要關頭,訂婚宴你必須去,還有……現在換身衣服,跟我下去見人。”

他看見她的眼睛裏有着某種堅持和憂傷,一時間,裴野也沒了鬧脾氣的想法。好一會兒,他的肩膀松弛了下來,連帶着語氣也都蔫蔫兒的,“……我知道了。”

裴母點點頭,沒再說話,只是摸了摸他的頭發,離開了。裴野對着沙發上的抱枕一陣捶,又抓了抓白發,好一番發瘋後,也才換了禮服下樓。

這是小型宴會,舒緩的音樂流淌,衆人随意聊着天。

裴母此時已然整理好表情,站在裴父身旁,面前是一對男女——江琴霜與江臨琛。她望見裴野,朝他招手,他不情不願地走過去。

裴母按着他的肩膀,說道:“他啊,這麽大的人了還老是害怕見人呢,叫人啊你。”

裴野悶着臉,道:“霜姨,臨琛哥,好久不見。”

江臨琛擺手,笑起來,“這麽拘着禮啊,你跟遠丞哪裏管我叫過哥,長大了就會叫了。”

“可能你現在是教授,看着就讓人尊敬吧。”聽到江臨琛那輕松的語氣,裴野抑郁的心情也好了些,又道:“走,我們去喝點吧。”

江琴霜笑着搖頭,“行行行,知道你們年輕人願意一塊,去吧。”

江臨琛與裴野便也從中脫身,走到了稍遠些的角落。裴野一坐下,就開始叫侍應生倒酒,硬生生喝了三四杯後,才說話,“你準備待多久啊,過陣子一塊去玩啊?我最近找到個好玩的項目,特別刺激。”

“還不清楚,我下學期沒課了,研究所目前也輕松,訂婚宴結束後再看看。”

江臨琛也喝了幾口酒,一看裴野,卻見他臉色垮了。他挑眉,“怎麽一聽訂婚宴就垮臉,不對,我聽管家說,邀請函給了你兩封了也沒見你說去不去,怎麽了?你們吵架了?”

“對。”裴野理智知道不該跟人表哥講人壞話,但他的情感告訴他,他真的很想說,于是他道:“江遠丞把我打了。”

江臨琛再次挑眉。

裴野也不管不顧,把事情掐頭去尾說了個大概,說完,他又開始喝酒。一頓酒灌下去,他四肢暖洋洋的,僅存的腦細胞也死得差不多了。

江臨琛聽完後,道:“我怎麽聽着,你好像确實喜歡溫之皎啊。”

裴野這會兒剛喝完酒,聞言嗆了起來,臉色越發紅,眼睛瞪大,一連串咳嗽讓他的表情顯得格外驚悚。

他好不容易整理好表情,湊近江臨琛,拽着他領口,“你別亂說話!”

江臨琛道:“你們一個兩個怎麽都喜歡拽我領子。”

他不明白,為什麽,他只是做一個誠實的人就會遭遇迫害。難道,他果然只适合做學術,不适合做人。

江臨琛推開裴野,認真道:“不然你為什麽要替人頂罪,被砸了車是因為她說謊了,那責任她起碼有個六十吧,但你從頭到尾都在罵江遠丞。”

裴野的臉更紅了,他露出兇相,“江臨琛,你就是護着你弟弟!”

江臨琛道:“那倒不是,我也被他打了,原因也是他覺得我喜歡溫之皎。”

裴野的眼睛瞪得圓溜溜,口音含糊,“設麽?”

“這不重要,江遠丞亂咬人是他不對,但是你确實有點問題。”江臨琛頓了下,又道:“不過我很好奇,他們是從高中就這樣了嗎?”

他道:“你之前和溫之皎,是一個學部的吧?”

裴野大腦恍恍惚惚的,歪着腦袋,摸自己發燙的耳朵和臉。好一會兒,他道:“不記得了。”

江臨琛又道:“那她是那個時候就這麽謊話連篇,怯弱又做很多蠢事的嗎?”

其實這樣的問題提出來沒什麽用,但江臨琛覺得或許,溫之皎在僞裝什麽。雖然他的猜測毫無根據,但他就是覺得,她一定在某些方面有着過人之處。

裴野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笑了聲。

江臨琛等了幾秒,望過去,裴野卻還在笑,沒說話。他有點不耐煩,卻只是道:“說啊,笑什麽?”

裴野笑個不停,手扶着額頭,好一會兒,他道:“沒什麽啊,我跟她只是前後桌,很少說話。”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手指沿着桌面攀爬,攀上酒杯。

酒液中的冰塊輕輕碰撞,杯壁的水霧被他握入手心,冷而濕。

盛琉的高中是走班,和大學選課差不多,他們的課程幾乎一樣,于是每節課,裴野總是坐在她後排,或者後幾排。他那時就經常去參加各種訓練比賽了,偶爾回來上課也大多數倒頭就睡,又累又困。

直到有一次他睜開眼時,已經快放學了。

夕陽的餘晖落到教室裏,他卻感覺什麽東西觸着自己,茫然地透過發絲看過去,卻見溫之皎抱着書在那裏掉眼淚,臉和肩膀夾着手機說話一刻不停。

“江遠丞你快點過來啊,你朋友好像猝死了,我好怕啊。”她嘴巴咧着,面色蒼白,纖長白皙的手指緊緊攥着書皮,“你快點,好吓人啊!我真的好怕,好幾節課他一動不動!你別問我怎麽發現的,我照鏡子的時候看到的啊!你快想辦法!他的臉也好冷!”

溫之皎一面說着一面哭,她的手指還戳他的臉,但是身體往後靠着桌子。窗外的陽光落在她卷而蓬松的發絲上,讓她更像炸毛了的,腰背拱起的貓。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慌得要命,裴野一時大腦空白,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他還沒來得及解釋,便看見她快跳起來了,“嗷”的尖叫一聲,抄着書朝着他砸了過來,随後跌跌撞撞往外跑。

“嗷——”

裴野被砸中鼻子,鼻血嘩啦啦往下流。

溫之皎跑到教室門口時,一回頭便看見滿臉血的裴野,吓得精神崩潰,又繼續往外跑。裴野捂着鼻子,只能聽見走廊裏傳來她像哭又像尖叫的聲音還有嘈雜的腳步聲。

裴野一時間覺得尴尬,又覺得震撼,呆呆地坐着。

好久,裴野摸了摸鼻子,站起身來,“沒什麽好說的,懶得跟你說。”

他放下酒杯,轉身離開。

江臨琛收回視線,最終沒有跟裴野說,他剛剛像個情窦初開的傻子一樣在笑。

真奇怪,為什麽無論是江遠丞還是裴野,甚至是溫随,只要一提起溫之皎,就一副子嚴防死守緊咬牙關的樣子。江臨琛很有些困惑,他不太愛喝酒,這會兒喝了兩杯,臉上便有了些熱意。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

“唰啦”一聲後,窗被打開。

日頭初升,天氣晴朗,又是一日清晨。

輕柔的風鑽進室內,白色的輕紗晃動着,一只手沿着裙擺一路撫摸到溫之皎的腰部。下一秒,那只手将衣服後的系帶拉緊,溫之皎被迫直起身,看向穿衣鏡。鏡中,女人妝容精致,黑發披散在肩膀上,她身後,大師面帶欣慰。

“這身禮服很适合你,很漂亮。”

大師說完,又道:“一轉眼,明天就是訂婚宴了,重要的劇情馬上就要來了。”

溫之皎對着鏡子左右轉身,輕聲道:“我還是搞不懂,晚上要怎麽樣引起誤會,而且我覺得那個後續劇情好奇怪啊。”

她的問題匣被打開,又轉過身,走向大師,露出了有些迷惑的表情,“就是為什麽感覺後面的劇情也都是要被誤會被讨厭啊,感覺對我很不好啊!還有,我一直忘了問,這幾天我都沒和江臨琛他們怎麽接觸,好像也沒怎麽被刁難,這樣的話也算完成劇情嗎?哦對了,那發生完誤會,到我繼續訂婚,到他出車禍,我豈不是都不能睡覺?感覺好累啊。”

大師看見她嘴巴不停,一時間頭暈,只是道:“你放心,等訂婚宴的劇情結束後,我會和解釋的。”

她說完,便看見溫之皎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像是在控訴,“每次我問的東西一多,你就說等之後再解釋,簡直像在敷衍我。”

……這當然是敷衍,只要等訂婚宴劇情結束,就會找人取代你。

大師心中這樣想,卻仍然讓自己露出慈愛的表情,道:“我怕我說太多了,反而會讓你束手束腳,而且今天晚上也是最重要的劇情,你先做好準備。”

她為了讓自己的話更具說服力,手也情不自禁地撫摸上了溫之皎的肩膀,幫她整理着她的頭發,“相信我,好嗎?”

溫之皎便仰頭望着她,臉上慢慢有了笑,“我一直相信你,但是我總是很不安。”

“當女主,無論如何比當惡毒女配的下場好吧?我都說了,我會一直幫你的,你有什麽不放心的呢?”大師拍了下她的肩膀,又道:“我先出去了,江遠丞待會兒要來了。”

這次,她沒有絢麗的退場,而是老老實實走出了更衣室。

溫之皎只是坐在了沙發上,托着臉思考,晚上到底能怎麽引起誤會,越想卻越覺得亂七八糟的。她幹脆靠着扶手躺下,不去想這些,反正大師說了她會安排好的,那就等她安排了。

走廊外,大師靠着牆壁往外走,迎面望見江琴霜母子正在向更衣室走。

他同樣穿着合襯的禮服,身後跟着幾個傭人,她低着頭與對方擦肩而過,離開了走廊。江臨琛偏過頭,“是溫之皎的貼身傭人麽?怎麽好像不是很眼熟。”

“聽遠丞說是請來算日子的大師,她時不時就要找這位大師聊聊,算算命。”江琴霜也跟着偏頭,又上手給江臨琛整理了下衣服,道:“你在門口等着吧,我去看看她禮服合适不合适就出來,畢竟遠丞還在忙着應酬呢。”

訂婚宴的流程會從明早持續到中午,但莊園位于半山腰,開車進來都要許久。

這次訂婚宴雖說不是什麽商業宴會,但能來的大多是名流豪門,也不可能讓人為了個訂婚宴一大早就出門。江家便想了個折中辦法,那就是提前開一場晚宴,邀請衆人下午來,屆時晚宴後安排他們入住客房,第二天接着參加訂婚宴。

訂婚禮服是定做的,今早才送到,江遠丞這會兒沒空來看,她便過來看看。

江琴霜敲門,不多時,門便被打開,溫之皎臉上帶着笑,“姑姑。”

她穿着香槟色的魚尾晚禮服,卷發披散在白皙的肩頭,一動作時,魚尾裙上點綴的細鑽便有着波光粼粼的光芒,連帶着她的面容都襯出了幾分流光溢彩的耀眼來。

江琴霜走上前,攬着溫之皎的肩膀進了衣帽間,無意間便阻斷了江臨琛的視線,他只能看見她走起路來,蓮花形狀的裙擺便晃動着,時不時露出一截白皙的腳踝。腳踝上,銀色的細鏈也有着光芒。

他收回視線,只是站在門口。

衣帽間的門并未完全合攏,她們說話的聲音影影綽綽的,江臨琛無意偷聽,也确實聽不清。他只是離得遠了一些,倚靠在牆上,手插進褲袋裏,時不時擡眼,便能看見門縫裏有一道光偷溜出來。

偶爾,她們似乎在走動,經過了門,他便看見門縫裏也流動着香槟色的碎光。

許久,江琴霜終于打開了門,江臨琛走上前。

溫之皎依然站在門口,江琴霜絮叨着訂婚禮儀和流程,她臉上笑着,眼睛卻有些出神,手也不太安分,一下摸摸手臂,一下又擡起穿過那蓬松茂密的卷發梳理着。

下一秒,她動作僵住,小心地挪動着手。

江琴霜還沉浸在絮叨中,但站在她身後的江臨琛注意到,她發絲裏,訂婚戒指閃爍着光。他沒猜錯的話,她的戒指勾住了發絲。

他的念頭剛起,便望見溫之皎的眉眼蹙着,紅唇緊抿。她用力把手往下一扯,眼睛裏頃刻有了些濕潤,唇張開,潔白的牙齒咬着。

應該是很疼。

江臨琛想着。

她注意到他的視線,佯裝無事,望着下巴,兩只手若無其事地疊在一起。江臨琛看得清楚,在那切面漂亮的寶石戒指上,幾根發絲挂在上頭呢。

江琴霜終于叮囑完,拉着江臨琛離開。她随意地扯出戒指上纏繞的發絲關上了門。門合上帶起了風,他感覺臉上一陣搔癢,細看卻察覺到領口挂着一根頭發。

江臨琛的指節動了下,他突然感覺剛才搔癢的那一小塊肌膚變得緊繃起來,甚至是硬邦邦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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