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夜色深深, 可又隐約之間有了些如霧似的藍,雨還在下。
書房裏仍亮着略顯昏黃的燈,謝觀鶴眼睛有些酸澀, 揉了下眼睛。書房仍保留着老式的風格,厚重的木質書櫃與書架散發真穩重的氣息,裝修風格和家具也都是顯出了幾分樸素。
書桌上擺着與如今時代格格不入的幾部座機, 座機旁是堆疊的文件與書。
書房門口站着兩名腰板挺直, 穿着制服的人,略顯陳舊的走廊裏一個身影靠近, 又停在書房門口,相互敬禮致意後, 那人才進了書房。
“謝先生。”那人頓了一會兒才道:“航司局那邊申請致電。”
謝觀鶴仍然揉着眼, 他仰着頭,話音沒什麽起伏,“我批的申請他們有意見?”
他睜開眼, 握着鋼筆又翻開一頁文件, “可是已經他們已經通過了,再有意見也晚了。”
“不,是巡查。”那人低頭,輕聲道:“X國那邊, 江家的停機點突然被外駐巡查部下文件了,說接到內線消息,懷疑有犯罪分子借江家的私人航線潛逃。他們說,有權行駛巡查的權力。”
謝觀鶴聞言笑了下,“在這裏較上勁了。”
那人頓了下,道:“巡查部畢竟是他們一手扶持過的。”
“陸家的人還沒本事回來,下馬威先回來。”謝觀鶴搖頭, 沒有再說話,只是專心批改着手裏的文件
那人被晾着,也不着急,只是将涼掉了的茶到了,又斟了一杯熱茶。
謝觀鶴簽上了名,将文件合上,才終于道:“不用管,把消息帶給江家就行。江家的人不是傻子,這對他們來說是個好機會。”
那人點頭。
他很清楚,江家能從他這裏申請開私人航線把溫之皎送走,多半是她又鬧出了什麽岔子,而礙于遠丞,他們不敢動手只能出此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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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陸家原本與江家就有些舊怨,如今要在別的地盤上讓江家不痛快,江家大可以借機除掉溫之皎,責任一推,這恨怎麽也落不到他們頭上。
謝觀鶴不禁有些想笑,江家也真走運,這個關頭來了東風。他又埋頭批文件,但沒多時,聒噪的座機聲驟然響起了,他蹙眉,接起了電話。
很快的,他聽到一道聲音。
“先生,江家預定的私人航線已取消,同時江家傳來消息,說江先生出了車禍,目前傷勢嚴重,失血嚴重。”
天空被灰白的雲朵鋪滿,明明正是午後,可陽光卻被雲擋得嚴嚴實實。天空之下,狂風刮過街道,那些枯瘦些的樹木被風刮得搖搖晃晃。很快的,那狂風吹入一處很有些歷史的別墅裏,灌木叢的葉子被吹得失去了原本的标致。
二樓的窗戶也被風吹得噼裏啪啦響,陰郁的天氣裏,室內的鋼琴聲也随風傳出。
站在門口的人有些懷疑自己的彙報聲太低,以至于被鋼琴蓋住了,他不敢再說話,只是等待着。客廳裏,三角鋼琴立在窗前,狂風将白色紗簾吹起,一個青年背對着他。
那青年仍在俯身彈着鋼琴,他的肩頸幅度都很大,可姿态仍是好看的。一串串激情、瘋狂卻又透着某種陰郁的音符從他的之間溢出。又是一陣狂風吹入窗內,他的白色襯衫灌滿了風,黑發随風飄揚起來。
許久,鋼琴曲到了尾聲,青年的雙手卻用力砸在了琴鍵上,一串刺耳聒噪的雜音回響在室內。
那人更不敢說話,許久,他聽見一道帶着很輕的聲音,“知道了。”
他聞言擡頭,卻看見青年已經握着一條白色的毛巾擦手。青年的手指骨節分明,十分好看,可手背卻有一道頗為顯眼的傷疤。
但只是一瞥,他飛快地低下了頭。
門被合上,狂風将窗前的一棵樹吹彎了腰,這暴雨的前兆持續沒多久,終于以一道驚雷正式開場。
“轟隆隆隆——!”
電閃雷鳴,雨下個不停。
夜空那一枚月亮終于散去了痕跡,讓這驚悚的暴風雨夜少了幾分詭異。
車外,通訊屏蔽已被關閉,安保們聚攏在一起,查看着新的命令。內部,濕潤的風不斷吹着裴野的背部,他衣服濕透,冷意卻從四肢發散起來。
“我來就是帶你回江家莊園的,當然會帶你見江遠丞。”裴野的嘴唇扯了下,笑得很有些惡劣,身體往後撤了些,“你以為我大半夜不睡覺來攔車是要劫你走嗎?”
他說完話,卻探身望了望這輛車,理直氣壯道:“上我的車,你這車車胎爆了一個,當然,你也可以坐這輛慢吞吞還颠簸的車上回莊園。”
“那是因為你截停了,輪胎才撞爆的。”
溫之皎對他的理直氣壯有些費解。
裴野“哦”了聲,卻笑起來,正要說話,又想起來什麽似的轉身就朝自己的車走去。
他一走,沒了遮擋,風雨便車門的縫隙裏吹進來,吹得溫之皎瑟縮了幾下。這麽大的風雨,這麽冷,她實在不想下車。
正想着,裴野卻抱着什麽,三兩步的走過來了。走近了,她才看到他懷裏捂着一件沖鋒衣。裴野跪在座位上,身體一前傾,握着沖鋒衣環住她,給她披上了。
溫之皎掙紮了下,手還沒從袖管裏伸出來,裴野直接拽緊了衣襟,捏着沖鋒衣的帽子套在溫之皎頭上,接着給她拉拉鏈。拉鏈發出絲滑“哧啦”聲,接着,帽子的縫隙都被拉鏈裹嚴實了,她的臉也被擋得嚴嚴實實。沖鋒衣直接将她裹成了一長條的無臉三角粽。
溫之皎:“……你是不是有病啊!”
她眼前一黑,迅速掙紮起來,手從衣擺處伸出,罵人的聲音都被悶悶的。
裴野噴笑,唇咧開,眼睛彎着,緊接着他撈起兩條空蕩蕩的袖管打了個結。瞬間,溫之皎的手臂被綁死了,一時間竟動彈不得。
啊啊啊!好無聊好幼稚的人!
溫之皎有些崩潰,下一秒,裴野便把爬到頂的拉鏈拉下到到她下巴的位置。溫之皎終于重見天日,呼吸順暢起來,她皺眉,“打開結啊。”
“不要。”裴野說着,往外走,卻又握住了打結的袖管,拽犯人似的把她拽出了車,“別亂拱了。打的死結。”
溫之皎:“……”
真是服了這種人了!
不過他這捉弄倒有些用,溫之皎被整件沖鋒衣裹得嚴嚴實實,她竟沒覺得冷,也沒被打濕分毫。
“咔嚓——”
裴野拉開副駕的車門時,将溫之皎塞進車裏,又坐在她身旁解結。他冒着雨走着幾趟,身上已經濕透了,白發可憐兮兮地貼在臉上,水珠滴滴答答從下颌流過。
他好一番費勁兒,終于解開。
溫之皎将手從袖管裏穿出來,裴野也關上車門,走到駕駛座啓動了車子。
車平穩地行駛在路上,沒幾分鐘,裴野的聲音驟然響起,“之前,江家不是同意了訂婚麽?為什麽會發生今晚的事?”
她一時間沉默,擡眼,卻望見後視鏡裏,裴野的眼睛帶着探究。幾秒後,他移開了視線,道:“随便你啊,問你又不一定要你回答,怕什——”
“嗡嗡嗡——”
手機的震動聲打斷了他的聲音。
裴野呼吸重了些,戴上了藍牙耳機,“算了。”
他對着耳機道:“怎麽了,什麽我在哪兒,我——啊?你說什麽?!——好,我知道,我現在過去。”
車輪與地摩擦出尖銳的聲音,急剎停住。
電話挂斷,車內一時間安靜下來,只有淅淅瀝瀝的雨聲悶悶地傳入車內。
溫之皎知道,他應該接到了江遠丞出車禍的消息。她的手抓住了衣擺,等待着裴野的答案,也做好了掉眼淚的準備。可是許久,車內仍只有引擎啓動的聲音,車前窗外,刺眼的遠光把雨水點亮。
她有些奇怪,望向裴野,卻在後視鏡裏看到裴野的視線。車內沒有開燈,她看不太清他的神情,卻在極為暗沉的光線中,感覺裴野轉過頭,視線籠罩在了她身上。
“怎麽了?為什麽突然停車了?”
溫之皎輕聲問,心不知為何提起。
“轟隆——”
幾道閃電落下,這一刻,她看見他那一雙暗沉的眼睛,被照亮的臉也因為紫色的電光染上了些不像人的鬼魅之氣,微張的唇裏隐約可見尖尖的犬齒。
溫之皎不知道被雷聲吓到了,還是被他吓到了,竟不敢說話。
好幾秒,她聽見裴野的聲音,“我好像有點頭暈。”
溫之皎道:“什麽?”
裴野點亮了車內的燈,昏黃的燈光讓他的瞳孔驟縮了幾秒才又擴散開來。他看見溫之皎有些困惑地表情,額前幾縷碎發是濕漉的,有着俏皮的卷曲弧度,漂亮的眉眼皺着,松松垮垮的沖鋒衣幾乎要将她全然罩住。
她此刻有沒有察覺到,她身上玫瑰沐浴露的味道與他衣服上殘留的清洗劑味混在了一起?
真奇怪,他從小讨厭香水香氛的味道,服侍的傭人都會刻意選擇味道淡的清洗劑,淡得他平時都注意不到。
但為何現在他突然就嗅到了?
還是說他從來都能嗅到,覺察到,感受到,只是習慣不去想?有些東西,一旦思考,便再也沒辦法不在意。突然在意舌頭該放在哪裏,呼吸的頻率,步伐的大小時,人會發瘋的。
因為順理成章,本該如此的事,沒有辦法順理成章,本該如此了。
她本該是他的未婚妻,順理成章的完成訂婚。但現在,江遠丞生死未蔔,而她的手指上甚至沒有那枚訂婚戒指,這足以證明江家不打算接納她。
為什麽要放她回去呢?
為什麽不把她……藏起來呢?
裴野收回了視線,他道:“我先帶你去我家,我淋雨太久有點發燒了有些撐不下去了,再開下去我怕出車禍。”
他說完,像是證明這一切似的劇烈咳嗽起來,俊美的臉上泛起了些潮紅。他深呼吸一口氣,聲音嘶啞了些,“我聽說你的通訊工具都被安保扣着?你要用我手機給你家人打個電話麽?”
溫之皎的手摸着美甲,眉頭微微蹙起。
他看着好像是不大舒服,耽誤點時間也沒什麽,反正江遠丞都那樣了,要不是系統——不對啊,他都那樣了,她該直接跑啊!幹嘛非去看那個所謂的系統?
溫之皎突然想到了個絕妙的主意。
裴野回家休息的話,派來送她的司機估計也不會知道太多,她完全可以借那個司機的手機打個電話給溫随和爸媽,讓他們來接她,然後他們一家連夜跑路!
反正江家估計忙着處理江遠丞,本來也不待見她,他們才不會去找她呢。
自由觸手可及,她立刻想答應,但一擡眼卻發覺裴野的視線緊緊凝着她,牙齒抵着唇,黑眸暗沉,幾乎要将她盡數納入他的眼睛中一般。明明仍是那種混不吝,欠得像混混的表情,可卻讓她直覺有些微妙的……侵略性。
……不太對,但是她沒能找到哪裏不對。她的腦子糊作一團,眼珠緩慢地轉動着。好幾秒後,她擡起手摸了摸額前與臉頰上還有些濕漉的卷發,也阻隔了他的視線。
“算了,我做主了,管你答應不答應,我要回家了。”
裴野又咳嗽了幾聲,準備啓動了車子,笑得漫不經心,笑了下,道:“到時候讓司機送你吧,真不知道為什麽要大半夜幫江遠丞跑這麽——”
“真的很難受嗎?”
溫之皎打斷了他,也探身向前,一時間兩人的距離拉近了些。
裴野眼睛睜大了些,下一秒,她擡起手貼住了他的額頭。她的體溫偏低,可他淋着雨這麽久,冰冷的額頭感覺到她的溫度,竟覺得有些熾熱。
那夾雜着清洗劑味的玫瑰香氣彌漫在他鼻間,他突然感覺自己真的發燒了,耳朵的熱意一路蔓延,額頭竟有些出汗。
“好像真的很燙啊。”溫之皎收回手,眉眼垂着,像是有些憂愁,臉色蒼白,“對不起,要不是今晚發生了這樣的事,也不會讓你發燒。”
裴野的唇張了下,卻又發現她的手扶住了她的臉,他立刻瞪大眼,一嘴尖牙的唇張開了,“你、你,你要幹什麽?”
“沒什麽,我感覺你真的很嚴重。”溫之皎一臉擔憂,“我們直接去醫院吧。”
裴野強迫自己忽略臉頰上的觸感,也強迫自己不去看她的眼睛,甚至還屏住了呼吸。好幾秒,他清了下嗓子,道:“不,我不想耽誤你和江遠丞的訂婚宴。這裏離我現在住的地方車程也就半個小時,很快的。”
他重複了一句,“很快的。”
溫之皎笑了下,“可我們都快到市區了,直接進市區也就一會兒。”
裴野又要說話,溫之皎卻抽開了手,話音帶着些無奈,“也讓我,好好想想訂婚的事。”
他腦中空白了幾秒,“想什麽?”
“沒什麽。”溫之皎笑了下,她轉過頭,帽子滑落,露出了有些蓬松淩亂的頭發。好一會兒,她的聲音很輕地道:“真的沒什麽,還是趕緊去買藥吧。”
裴野的手指跳動了幾下,好一會兒,他道:“好。”
他關掉了車內的燈,車內重歸于黑暗,輪毂轉動,車子行駛了起來。
溫之皎深深呼出一口氣,緊繃的頭皮一點點松懈下來。
沒多時,車子終于駛進繁華的街區,雨水與街道上霓虹燈交相輝映,車輪下飛濺而起的水花上都閃爍着流光。
但沒多時,裴野便聽見無數道警車轟鳴的聲音,他的手攥緊了方向盤,心中有過不妙的預感。很快的,預感實現,整條路被徹底封鎖。一輛救護車由長長一列軍警用車開道,從遠處的街道遙遙行駛過來。
……怎麽會臨時改道?明明不應該走這條路的。
裴野眼裏有着些戾氣,拿起手機看了眼,很快就看到了顧也的信息。
[顧也是人:遠丞失血過多,原定路線趕不及了]
[顧也是人:觀鶴派人封鎖開路了]
[顧也是人:你到哪裏了]
他倒扣手機,沒有回信息,只是再次看向後視鏡,卻望見溫之皎側頭望車窗外,手扶在窗玻璃上。很快的,那長長一列車疾馳路過,紅藍光芒透過車窗,映照在她的臉上。她的視線跟着車,像是有些茫然,眼睛圓了一些。
幾秒後,她轉過頭,他便對上了她的視線。
裴野又看見她的眼淚,偏偏她手扶着胸口,眉眼蹙着。她輕聲道:“好奇怪……胸口,有點不舒服。像是……發生了不好的事一樣,怎麽會,怎麽會這麽難受呢?”
話音越來越小,她的眼睛裏逐漸濕潤,凝視着他時,幾顆淚水掉落在她手上。
裴野攥住方向盤,白發下的眼睛垂落,喉結滑動了下。
道路封鎖解除,他啓動車子,停在了一家藥店邊。他下了車,進了藥店,裝模作樣地挑了幾盒藥。走出藥店時,卻望見溫之皎下了車,雨勢小了些。
她站在路燈下,沒有打傘,也沒有戴上帽子,只是望着雨水。水切實地落在她身上,濕潤的頭發卷曲起來,她臉色愈發蒼白,風一吹,便映襯出清減的身材。
可溫之皎卻笑了下,像是感到新鮮一般,望着一顆顆雨水落在身上,紅紅的唇彎着。
裴野拎着一袋子藥,幾乎錯覺是高中時代。
漂亮的,不太愛說話的,唇時不時便抿着,總顯得很有心事的少女。上課時,在書裏藏着小鏡子,一下扒拉眼皮,一下捏鼻子,一下又擠着臉。偶爾在鏡中對上視線,她便擰着眉頭,瞪一眼又迅速移開。
真奇怪,這時的她明明擠眉弄眼,卻總要比平時那種憂愁安靜的樣子生動漂亮。後來,他發現,比擠眉弄眼時更漂亮的時候,居然是生氣的時候。
有一天放學時下起了雨,一輛輛私家車駛入校園,裴野剛上車,便望見溫之皎從教學樓跑下來。
一輛車停在教學樓附近,傭人舉着傘下車,她滿臉不情願,卻跟着傭人上了車。沒幾秒,車門又驟然打開,溫之皎扒着車門往外跑,一只手勾着她的腰部,她便一鑽就鑽出去跑了。
江遠丞立刻下車,制服有些淩亂,脖頸上也有幾道血痕。他冷着臉,抓着她的手臂說着什麽,她更生氣了,臉上有了些緋紅。
她一轉身,彎腰隔着衣服狠狠咬江遠丞的手臂。隔着老遠,裴野都能看見他驚愕的神情。
但他一動不動,任由她咬。
她自己倒是咬不下去了,張着嘴好一會兒,又氣笑了似的推搡他。但這推搡,卻已是愛侶的小脾氣了。
雨水就這樣落在他們身上,江遠丞彎着腰,用額頭抵她額頭,鼻尖磨她的鼻尖,又被她推開。
她踩着水花,一路小跑,從裴野的車前跑過,臉上有着笑。
江遠丞不再追她,只是像個不會打傘的傻子一樣,慢悠悠踱步跟在她身後。
雨天總是格外偏愛年輕的愛侶,分分合合總是浪漫又青春的,打打鬧鬧都是快樂又輕松的。
當江遠丞路過時,裴野降下了車窗。
“傻子嗎,就不覺得冷嗎?”
同樣的話跨越過不同的時空,傳達給了不同的人。他看見溫之皎愣住的表情,但很快的,他聽見她的反問:“你不是也在雨裏嗎?”
一瞬間,裴野愕然起來,緊接着他像是剛聽見淅淅瀝瀝的雨聲,又才看見豆大的雨滴落在車頂,樹葉上,身上似的。水珠沿着他的白發落到俊美的面容上,他的嘴唇動了下,眼睛凝着溫之皎,卻突然笑起來了。
他道:“是。”
他又道:“原來确實感覺不到冷。”
裴野将将她塞到車後座,抽出了毛巾披在她頭發上搓了搓,他又道:“你淋着雨的時候,為什麽笑了?”
溫之皎道:“因為很久沒有淋雨了,因為有一次雨天燒到了肺炎,他就警惕起來了。後來,天氣不好的時候,我就出不了門。”
她笑了下,看着裴野,認真道:“今天是我這幾年來,出的最遠的一次門。”
裴野動作僵住,毛巾垂落,擋住了溫之皎的臉。他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低聲道:“他保護欲太強了吧。”
“是啊。”溫之皎盯着毛巾上的紋路,嘴唇彎了起來,“被關着的感覺,很讨厭,很絕望,也很難過。雖然習慣了,但偶爾在想,要是能自由一點就好了。不過,我剛剛已經做好決定了,繼續訂婚吧,因為事情已經沒有轉機了。”
許久,溫之皎只能聽見車裏有些重的呼吸聲,接着便是裴野的聲音:“也……不是沒有,我剛剛收到消息,說遠丞似乎受了點傷。不過具體情況,還不清楚,訂婚宴可能會推遲一陣子。”
他又道:“你還可以再考慮一陣子。”
他最後道:“畢竟,我不知道你一直是這個情況……他居然一直關着你,太不正常了……”
溫之皎這一次終于吐出了一口氣,放松了下來。
太好了!得救了!
她剛剛就覺得他不對勁,一直沒想到問題在哪,直到看到救護車才想起來:他從頭到尾都不提江遠丞車禍的事!再聯系江遠丞這幾個朋友這麽讨厭她的事,她立刻猜到他想私下報複發賣她!
還好她賣慘賣得好,他終于動了恻隐之心。
溫之皎輕輕拍自己的胸口,還、還是先去趟醫院,掉點貓眼淚吧。到時候爸媽溫随也會去,那時再跑也來得及!
她很有決心。
裴野重新回到駕駛座,啓動了車子。
車子飛馳在路上,此刻已是四五點了,天空逐漸有了些亮光。那些光與雨落在建築上,反而讓她們蒙上了一層陰影似的。
A市醫院高層樓裏,急救室的紅燈終于暗了下來,醫護人員推着江遠丞出來。急救室外,烏泱泱的江家人候在外頭,見狀也跟着車,着急地問來問去。
當江遠丞終于被推到高級病房裏時,主刀醫生終于摘下口罩,露出了一張略顯蒼老的臉,“頭腹有擠壓,傷到了大腦,加上失血過多導致部分器官失能。外傷處理過,沒有發炎風險,但是……腦損傷導致他很情況非常糟糕。”
醫生看向站在人群中間的江琴霜,女人的五官幾乎擠在一起,面色越來越白。她低下頭,小心道:“現在還在危險期,先觀察幾天,這幾天如果他不能維持住正常體征的話,也沒有強烈的求生意識的話,很可能會在生理學上死亡。”
生理學死亡,喪失一切生命特征。
江琴霜的身體顫抖了下,幾乎站不穩,而站在她身後的江臨琛迅速扶住了他。他脖頸纏着厚厚一層紗布,臉上貼着幾個創可貼,如今也垂着眼,沒有說話。
江臨琛道:“如果度過危險期呢?”
醫生輕輕嘆了口氣,繼續道:“也許能在幾個月後能醒來,也許幾年,也許醒不來。”
江臨琛語氣平靜地道:“你的意思是,危險期裏,他随時會死。但就算度過了危險期,也只能保持植物人的狀态?”
“嗯。”醫生覺得他說話太直接了,因為江琴霜已經快暈過去了。她頓了下,試圖安撫絕望的江琴霜,道:“我個人認為他現在的情況還是比較良好的,這幾天你們可以跟他說說話,激發一下他的求生意識。”
醫生用手指了指江遠丞床邊的儀器,道:“他的心率一直偏低,各項指标也表示生命跡象比較薄弱,随時可能會消失。當務之急是度過這幾天的危險期。”
醫生說完,對着江家人點頭致意。
江琴霜勉強保持着體面,上前握住了醫生的手,擠着笑,眼淚卻先流了出來,“謝謝,真的太麻煩您了張院長。”
“江女士,你這麽說就折煞我了。”張院長拍了下她的手,道:“明天還有一場重要的手術,那方面國外的團隊比我更擅長,我安排好了,明晚他們會過來做飛刀。”
江琴霜止不住地點頭,卻已經說不出話了。
張院長拍了下她的肩膀,和一行醫護人員離開了。
一時間,整個病房裏只剩江家的人,江琴霜看向病床上的江遠丞。
江遠丞平靜地躺着,頭發垂落在枕邊,本就蒼白的皮膚此刻幾乎白得發青。一大堆儀器綁在他頭上、脖頸上、胸口,手臂上也有許多條長長的輸液管。病床前,幾臺儀器顯示屏上是不同的畫面,心率只有着小小的波瀾。
江琴霜哭了許久,其他的江家親戚也不斷地安撫着江琴霜,說着什麽。不遠處的顯示屏上顯示着江遠丞父母的畫面。他們倆似乎在不同的國家,景色與天氣全然不同,可他們卻有着某種相同的狀态。
江父像是在開會途中,他皺着眉頭,問了幾句,只是道:“讓臨琛現在接手國內的事務,琴霜你放下手頭的事,遠丞在國外那部分你跟進一下。一個月後,家族股東會議重新确定下現有架構,家族信托我來處理。”
他的畫面消失。
江母,或者說,那個漂亮的外國女人,她只是用着淡漠的灰色眼珠巡視着衆人。随後和身旁的翻譯說了幾句話,不多時,翻譯的聲音響起,“我可憐的孩子,主會保護他的,也許我該讓他的教父回去一趟,給予他一下祝福。我希望能在他身旁,但我的會議讓我抽不開身,麻煩你們照顧他了。”
那翻譯說話說得很生硬,配合着她悲傷的表情,卻顯得十分滑稽。
緊接着,她的畫面也消失了。
病房裏歸于安靜,江琴霜深深嘆了口氣,正要說話,卻發覺江臨琛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病房。病房外,江臨琛走到醫院樓下,點了根煙。
他并沒有抽,只是望着煙霧被濕潤的風吹斜,看着火星一路攀爬。
慢慢的,一輛輛車停在私立醫院門口,不斷有人和他打招呼。不斷有人用着真誠的,擔憂的語氣詢問江遠丞的情況,随後腳步匆匆走向病房。
江遠丞車禍的消息不胫而走,一波又一波人來訪着,即便天色看着仍是深夜,雨也沒有停,但阻擋不了真誠炙熱的衆人的心。
商業夥伴、參加訂婚宴的賓客、不知道是誰但看着很沉痛的人……都穿着整齊,拎着不知道在哪裏買的昂貴花束與禮物都來了。
豪車停滿了大半個醫院,人來人往,剛出病房就開始攀談生意的人,還沒出病房就開始聊合作的人,還沒進病房就要哭暈的人……
江臨琛好不容易應付走一幫人,一擡眼,便看見一個青年站在門口。黑色的長發紮在腦後,面若秋華,眉眼昳麗,一雙狐貍眼有些紅。
看來是開車來的。
顧也有些驚訝地望了眼江臨琛,眼睛眯了下,薄唇卻先勾起,走過去道:“江臨琛?”
“是,不認識我了?小時候還抱過你呢。”
江臨琛笑起來,可臉上只有些疲憊。
“別跟我貧嘴,開車開過來還中途有個會。”顧也努力眯了下眼,又望向病房深處裏的房間,道:“誰在裏面?”
“我媽他們呗,在裏面開會呢。”江臨琛坐在江遠丞旁邊,深深呼出一口氣,笑道:“謝觀鶴怎麽沒來?”
顧也拿起一瓶水擰開喝幾口,“不是調人了麽,在做事後批複,不過剛剛電話說在路上了。”
他放下水,站起身繞着江遠丞看了一圈,心中有了些蒼涼。好幾秒,他道:“人命真脆弱啊,好像剛剛他才發瘋半夜叫醒我,來我家裏摘草莓,原因是溫之皎想吃…他甚至還不忘和我炫耀他要訂婚了,但現在……等下。”
顧也從煽情模式裏走出,狐貍眼眯起,“他未婚妻呢?”
江臨琛道:“在路上。”
顧也垂下眼,手指敲了下膝蓋,“莊園到這裏要這麽久麽?”
他道:“這件事,和溫之皎有關系,是嗎?”
江臨琛嘴聳肩膀,唇角翹了下,“怎麽敵意這麽大啊?”
“論兄弟,我們幾個關系可比你們倆親多了,你說呢?”顧也凝了江臨琛幾秒,突然也笑起來,“不過你怎麽對我對溫之皎的敵意這麽敏感啊?”
江臨琛挑眉,“有嗎?”
他正要說話,卻又聽見幾聲敲門聲,再擡頭,便看見了謝觀鶴。他穿着黑色的風衣,面容清冷俊美,可周身卻顯出些古井務必四平八穩的味道。
三人互相對視了一眼,都并未說話。
謝觀鶴從來都是坐得住的人,他只是挽起了袖子,手腕上的流珠在燈光的映照下愈發橙紅漂亮。随後,他走到盥洗盆前洗了洗手,聲音平淡:“他的情況怎麽樣了?”
“重則死,輕則植物人。”
江臨琛道。
水流聲音漸小,謝觀鶴扯下毛巾擦了擦手,道:“溫之皎抓回來了嗎?”
江臨琛怔了下,嘴唇彎着,“話怎麽這麽難聽?”
顧也的眼珠轉了下,走到了窗前,沉吟幾秒後,他道:“溫之皎又逃婚了?不應該啊,我不信江遠丞會蠢得在一件事上犯第二次錯。”
謝觀鶴道:“問江臨琛,問問他和溫之皎什麽時候搞上的吧。”
他臉上沒多表情,平靜地講出難聽的話。
顧也的眼神有所變化,轉頭看江臨琛,臉上又笑起來,“怎麽,江家真要破産了,一個老婆兄弟倆人娶啊?”
他笑聲更大了,“玩這麽大?”
病房裏只有顧也的笑聲,江臨琛臉上的笑淡了,“顧也,差不多得了啊。”
謝觀鶴也不搭話,身體靠住椅背。
“什麽叫差不多得了?”顧也收住了笑,眼裏有了些煩躁,扯着唇,“你弟弟,我兄弟,差點死在這裏了。誰該差不多得了?”
“事實就是溫之皎找我說話,被我媽誤會以為我們有什麽,然後決定立刻把溫之皎送走。”江臨琛的手伸到褲袋裏,“江遠丞發現了,驅車去追,出車禍了。”
顧也道:“誤會,怎麽誤會?你摔她嘴上被撞見了還是摔她床上被看見了?你少他媽糊弄我。”
江臨琛:“……”
他一時間竟不知道怎麽解釋。
好在這時,又有幾個人進了病房。
這倒是巧,這幾人正是他們盛琉的同學,與顧也江遠丞也算點頭之交。他們将花和禮物放下,卻沒有急着走,試圖與顧也攀談。
為首的青年很是健談,不斷憶當年,臉色都漲紅着,嘴巴一張就是濃重的酒味。顧也轉過身開了窗,背靠着窗,感受着濕潤的風吹進來才感覺能呼吸了起來。
他不喜歡酒鬼,尤其面前這個,似乎是抽高了的酒鬼。
面前的老同學顯然就是,他身體搖搖晃晃,身旁的幾人都不斷道歉,勸着他。可他就是不願意走,抓着顧也開始唠叨。
顧也本來火氣就大,謝觀鶴偏偏做壁上觀,閉着眼假寐,而江臨琛直接他媽的跑了,留顧也無情地忍受煎熬。
“顧總,真的,以前我在學校裏就覺得你、你、你特別特別厲害……”
“你還記得嗎,好久以前,我,你,還有遠丞一起出去玩過,就是那個……”
“顧總,你前陣子峰會演講時提出的理論,我真的醍醐灌頂,從來沒有聽過這麽牛逼的理論!”
……
忍了五分鐘後,顧也盯着男人的臉,開始思考,這麽醜的臉,他現在給他開瓢算不算整容。又忍了兩分鐘,公認笑面狐貍八面玲珑的顧也覺得有些道理公認婆不一定認。
顧也神色淡淡地看着面前的男人,金絲框眼鏡下,眼睛垂着,“敘舊就改天吧,很晚了,醉酒最忌話多。”
他側過頭,盯着江遠丞床頭的一瓶花,思考着對方再不走,自己得走幾步能拿到兇器。
“篤篤篤——”
敲門聲響起。
病房門推開,顧也身後的窗便驟然形成了對流,狂風吹入室內。一時間,所有人的視線都望向了門口,先望見的是裴野。他穿着黑色外套,身上濕漉一大片,白發黏在臉上,狼狽俊美。
他像是沒想到他們都在似的,有些驚訝,轉過頭,還未說話,一道柔和的,帶着些沙啞的女聲響起:“是遠丞的病房嗎?”
門再次被推開,那狂風也再次吹起窗邊的紗簾,江遠丞床便的心率監測儀器上,低迷穩定的曲線驟然提高了些。儀器發出了小小聲的滴滴,慶祝着他生命體征的好轉。
率先望見的便是一雙漂亮的眼睛,眉眼輕蹙着,唇抿着。風吹起她濕漉蓬松的卷發,一整張漂亮的面容浮現,濕發黏連在臉與唇上。她穿着一身淡色輕紗禮服,那輕紗也因雨水緊緊貼在她的腿上,簡直像是剛從海裏走上來的人魚。
被這樣的視線注視着,她像是受到了驚吓,澄澈的黑眸圓了些,唇張了下。風還在吹,她後退了下,大半身體立刻置身陰影中。只能看見她的睫毛如蝴蝶蹁跹,肩膀顫動。
謝觀鶴的手撫摸着流珠,如寒玉菩薩般精致俊秀的眉眼此刻也菩薩似的垂下了。
顧也靠着窗的背部稍微挺直了些,他望見她鎖骨上那條項鏈緊緊貼着他的脖頸,喉結滑動了下。此刻,他臉上沒有笑,也沒有其他表情,他只感覺身體的血液湧動得快了一些。
顧也感覺腦子裏神經抽動着,唇動了下,試圖找回聲音,可下一秒他看見面前的影驟然竄向了溫之皎。
方才那滔滔不絕的男人像是到達了極致的興奮,他四肢揮舞着,大喊道:“溫之皎!溫之皎!”
裴野反應極快,擡起手臂一把抓住了男人的領口,“滾遠點。”可男人卻已然陷入了狂熱當中,用盡全力抓住裴野的手甩開,直接沖到溫之皎面前,兩手握住她肩膀搖晃,“溫之皎,是我!你不記得我了嗎?我之前跟你一起上化學課,我是課代表!”
同行的兩人吼叫着,連忙上前拽。
“他喝太多了,對不起啊對不起啊!”
“快走啊,別發瘋了,醒醒!”
男人的臉徹底漲紅,被兩個男人拖拽着,額頭青筋畢露卻更用力拽着溫之皎,“溫之皎,你跟我走吧!江遠丞都快要死了,我替他照顧你,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你,我會對你好——”
“砰——”
炸響落在溫之皎耳邊,也硬生生砍斷男人的話。
溫之皎驚恐地瞪大眼,只見男人兩眼激凸,血液與水從他頭上緩緩流下。他轟然倒下,痛呼掙紮起來。這一刻,她才看見,裴野站在男人身後,手裏握着一個破碎的玻璃花瓶。
男人在地上掙紮,原本拽着他的兩個人臉色慘白。
裴野的白發下,黑眸俯瞰男人,擡起腳用鞋尖踹了下男人的臉,像是覺得滑稽似的笑了聲。他擡頭看向兩個男人,晃了下手裏剩下的殘破花瓶,問道:“誰砸的。”
兩人對視一眼,顫顫巍巍的聲音響起,“他、他喝醉了酒,自己撞的!”
裴野挑着眉,對他們笑,松開手,花瓶也從他手中脫落。下一秒,其中一個男人立刻接住。他見狀點點頭,“走吧,帶着這頭豬走。”
他又踹了踹痛呼的男人的臉。
兩人都在心裏罵了一句髒話,俯身拖着男人迅速往外走,男人被拖行出一行血跡。
謝觀鶴道:“做事幹淨點。”
他凝着外套上的血點,臉上沒有高興也沒有不高興。
裴野走到溫之皎身旁,将她拉到外面,又轉頭道:“我有事和她說一下。”
說完便合上了門。
謝觀鶴望向顧也,卻望見顧也摘下了金絲眼鏡,他低着頭,揉着太陽穴。幾秒後,他道:“什麽感覺?”
顧也放下了眼鏡,狹長眼睛圓溜溜的,薄唇抿了下才道:“很抽象。”
謝觀鶴蹙眉,“什麽?”
顧也很難解釋這一切,此刻,他完全不記得自己見到她時是什麽感覺了。或者說,她給他感官上留下的印象此刻已被方才離奇的那一幕所取代。
這女的,怎麽江遠丞為她發瘋,江臨琛也一副子有點什麽的樣子,莫名其妙的男人見到了也沖上去發情,裴野也一副子要當騎士的樣子……總而言之,好像靠近她就被傳染病毒一樣……
顧也心中有了點震撼,重複道:“這女的,好抽象。”
謝觀鶴道:“那你處理吧。”
他站起身來往外走。
顧也道:“你這就走了,不陪遠丞說說話?”
謝觀鶴挑眉,“我陪諸佛說了,剛剛已默誦《太乙救苦護身妙經》和《度人經》了,前者求神佛庇佑他,後者求神佛如庇佑不了就超度他。”
顧也道:“……你能不能別在這個時候開玩笑?”
“那你也不要和我開玩笑。”謝觀鶴悠然自得地往外走,“念經沒用,我在這裏就能助力他複活嗎?”
顧也:“我的意思是,開玩笑要當事人覺得好笑才是玩笑,可你看遠丞,他根本就沒笑。”
謝觀鶴:“……”
顧也又道:“不行,我得想個辦法收拾溫之皎江臨琛這對奸夫□□。我對江遠丞不見得有多少感情,但我對他們可完全沒感情。”
謝觀鶴走到了病房門口,道:“分清輕重主次。”
溫之皎的身份好拿捏,江臨琛可不一定。
他走出了病房,此刻,雨水似乎停了,太陽隐約露了臉。
謝觀鶴走過走廊拐角,幾個穿着便衣的人走了過來,跟在他身邊。
走廊盡頭,是三個身影,他定睛一看,發覺是溫之皎,她站在兩個青年之間。
裴野拉着她的手臂說着什麽,另一邊,一個漂亮的卷毛青年也拽着她的手。
謝觀鶴:“……”
這一會兒,他腦子裏也浮現了顧也說的那句話。
這女的,好抽象。
此刻,抽象的這女的——溫之皎近乎絕望,因為此刻她面前浮現了一個任務。這個界面粗糙的任務欄裏挂着孤零零的幾行藝術字,炫目的顏色讓這幾行字更簡陋了。
【主線劇情:扮演惡毒女配】
【新手任務:請以完成[欺負江遠丞]來激活完整版系統(限今日)】
【新手任務成功獎勵:獲取部分後續劇情,開啓支線劇情[未婚夫成為植物人後我靠探病走上人生巅峰:每次探病江遠丞,都有27%概率觸發江家爆金幣奇遇]】
【注:獲取後續劇情越多,開啓的支線劇情越多,越能扮演好惡毒女配,越能獲得更多獎勵】
溫之皎:“……”
等下,觸發江家爆金幣奇遇,好在意!
可她的在意很快被兩道聲音打斷,溫随拽着她道:“不要留在這裏了,跟我回去吧。江家人實在欺人太甚,不需要你就把你一腳踢開,我差點……差點就見不到你了。”
他眼睛濕潤起來,盯着溫之皎。
裴野道:“你是哪裏冒出來的弱智,我不管你跟溫之皎什麽關系,但現在她不能離開,我也有話沒和她說完。”
莫名其妙,他剛帶着她出來說話,這人就突然沖出來拽住了溫之皎。難道又是病房裏那種嗑高了的瘾君子?裴野心中滿是疑惑,一低頭,卻見溫之皎咬着唇。
她輕聲道:“他是我弟弟。”
裴野:“……”
他松開手,看向溫随,正要找個臺階下,可溫随卻一把拽住溫之皎往懷裏拉。他貼着她的臉,眼睛直直地看着他,臉上沒有表情。
幾秒後,裴野看見溫随開始掉眼淚了,他緩緩瞪大眼,張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