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會議大多是無聊枯燥的, 長桌上的人面對面,西裝革履,投影上盡是些看了就讓人頭疼的數據與報表。主講人講個不停, 會議室裏的空氣都顯得冷而渾濁,叫人昏昏沉沉的。

A市有家規模不小的公司準備上市了,這家公司前景不錯, 江家與顧家前期都入股投資了。目前即将上市, 會議則也是對未來股價進行預估,以及目前的關注度。

主講人講着講着便忍不住望臺下的兩位大佛:江臨琛與顧也。

江臨琛支着臉, 盯着手邊的電腦,時不時看眼腕表, 一副子時間寶貴的樣子。而顧也則更過分一些。他一擡頭, 便能望見顧也握着鋼筆在轉,背部靠着椅背,仰着腦袋閉着眼。像是在聽, 又像是在睡覺。

不過無論如何, 會議也接近尾聲,主講人提着一口氣繼續講。

不多時,彙報結束,陸陸續續有人收拾文件, 顧也瞬間睜開眼,臉上先一步露出笑意,身體已經站起來往門外走了。幾名秘書助理候在門口和他彙報着之後的會議進展,顧也邊聽邊走,道:“江臨琛會參與的還有哪幾場來着?”

秘書還未說話,後方卻傳來一道清朗溫潤的話音,“暗戀我?這也要打聽?”

顧也一轉身, 便望見空蕩蕩的走廊裏,江臨琛站在他稍後的位置,身後也跟着幾名秘書。他笑吟吟地道:“你自己多招人煩你不清楚啊?打字噼裏啪啦打個沒完,吵死了。”

江臨琛往前走了些,兩人的秘書助理們自覺給他們讓出并行的位置。他走到顧也身旁,也樂呵呵的,笑道:“哪比得上有些人陰魂不散更煩人。”

兩人都在笑,氣氛仿佛很好。

江臨琛又道:“宴會的事你倒是很有心。”

“什麽宴會。”顧也很有些疑惑似的,好一會兒,才睜大眼睛,恍然大悟似的,“哦,那個啊,我還以為她會拖延一陣子再告訴你呢。”

他笑起來,道:“找我來興師問罪來了?”

江臨琛道:“怎麽會,我不至于如此小肚雞腸,只是奇了怪了,你竟也不是很中用。約個人,竟也要用些下作手段,還要找人捅到我這裏了。”

顧也眉毛微挑起,“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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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臨琛望着顧也,話音詫異,“怎麽,看來不是你指使薛灼燈來的。我看他長得妖裏鬼氣的,還琢磨你挑人怕不是對着鏡子挑的。”

他這話倒是沒錯,顧也與薛灼燈的好皮囊都帶着些陰柔,如妖似的氣質。不過此刻,顧也的好皮囊可沒有好表情,他眼裏有些譏诮,“你這人還挺好玩,真覺得自己是皇後,掌管六宮是吧?遞個話頭給我,讓我幫你敲打人?”

江臨琛還琢磨了一下其中意思,道:“最近進軍影視圈了?說話都一股味兒。”

“江總常年浸淫學術圈,恐怕不大接地氣。”顧也斜睨了一眼他,笑道:“還有,不是所有人都要圍着溫之皎轉的,我約了她,也只是因為我知道有些圍着她轉的人會難受一陣子。我看人難受,我就開心。”

顧也笑意更深了些,欣賞着江臨琛的表情,可他也是笑模樣,半點心思不露。

江臨琛長長嘆了口氣,道:“行,顧總很有閑情雅致。”

他走快了幾步,回頭凝顧也,姿态很得體,“宴會上,就麻煩顧總多多照顧皎皎,替她擋些酒。”

顧也原本只是有點煩,這會兒聽了他的話,真有了些氣,冷冷地凝江臨琛,“你有病吧?你使喚誰呢?”

“我還以為你喜歡這種角色扮演呢,正在努力接地氣。”江臨琛很驚訝,“看來你也不是很喜歡這種玩法啊。”

“不不不,喜歡得緊,威風。”顧也氣極反笑,笑着側頭看了眼其他的景色,才又看江臨琛,道:“但真正宮還躺着呢,你這樣算不算,我想想那個詞,哦對,你這樣算不算越俎代庖啊?也不對,哥哥現在可有名分啊?”

江臨琛視線垂落了些,笑意也淡了,“快了。”

顧也點頭,學道:“快~了~”

“我聽說陸家的人兩天後就回國了,與其在這裏跟我鬥嘴,不如跟你好兄弟抱好團。”江臨琛也不生氣,笑笑,一轉身走了,幾名跟在他們身後的秘書助理迅速跟上。

顧也扯了下唇,眼中譏诮更濃。

江家怎麽淨養這種談個戀愛就發瘋的神經。

顧也正想着,卻驟然望見幾道極細的紅,他定睛細看。西裝革履的人群走着,大片黑黑灰灰白白。整齊劃一的,商務的,枯燥無聊的顏色當中,一人的脖頸上有着細微的幾道紅痕。那像是指甲,或者尖銳東西劃出來的細小傷口,在一片顏色中弱小卻又灼眼。

他的視線往下,望見被肢體撐滿的灰色西裝。

是江臨琛。

啊,難怪今天在這裏玩這出,原來是被順過毛了。

顧也嗤笑了一聲,越發覺得可笑。

秘書适時走上前,接着方才的話道:“顧總,江總會出席——”

“都給我劃掉,讓別人去,或者缺席。”顧也将手插入西裝褲袋裏,徑直往前走,“看着就煩。”

他一路進了電梯,走出了建築了。

在即将上車時,顧也的手機震動了下,他便靠在車邊拿出手機望了眼。

……真是冤家。

溫之皎的信息跳得很快。

[芒芒蕉蕉:啊啊啊薛灼燈把事情捅出去了]

[芒芒蕉蕉:怎麽辦,我更不敢和江臨琛說了]

[芒芒蕉蕉:不對,捅穿了的話,我就不用怕你把照片給他了!]

顧也夾着手機,點了根煙,才又拿出手機。最新一條信息發完後,她立刻就機靈起來,把消息一條條撤回了,還掩耳盜鈴的刷了一大堆表情包。

他見狀,沒忍住笑起來,握着手機發了個1過去。

下一秒,溫之皎就秒回了:不小心碰到手機,發了好多表情。

顧也的手指放在屏幕上,頓了下,沒有回複,就看着她表演。不多時,她果然開始了。

[芒芒蕉蕉:我決定了,我不要跟你去了]

[芒芒蕉蕉:仔細想想你做事真的太過分了!]

[芒芒蕉蕉:你要跟江臨琛說就跟他說吧,我不怕你了,讨厭鬼]

顧也就這樣望着這幾行字,覺得這是個機會。

他和她相處不多,只是那日意外滾落山崖,不得為止有了些親密接觸。一切本該如浮雲似的散去,何必一碰到她就要半是促狹半是揶揄地去招惹呢,還是得早點結束這種狀态。

顧也手一動,回複了信息,将煙蒂踩在腳下,拉開車門進了後座。

及時止損。

他閉上眼,靠着椅背,又開始假寐。但閉上幾秒,便又在黑暗中望見那幾縷細小的,如蛛絲似的抓痕,他呼吸重了些,沒有睜開眼。

而另一邊,溫之皎剛發完信息,就開始思考怎麽應對江臨琛。

面包房裏的香氣一陣陣襲來,這會兒她已經在坐班,等着電話了。這會兒正是午後,面包房一般沒什麽生意,她便坐在收銀臺裏,對着手機琢磨起來。

嗯,自己也是被威脅的,只是看見同學在裏面覺得很奇怪,所以就進去了!然後,然後被顧也抓到了,他威脅自己,自己不想和他坦白是、是為了什麽?嗯,為了同學的清白着想!

很好,很完美!

溫之皎在腦子裏措辭好後,卻感覺手機震動一下,顧也回了消息。

[顧也是人:行,随你。]

溫之皎眨了眨眼,反複确認回複,很有些驚訝。

嗯?現在這麽好說話?難道又有什麽亂七八糟的算計?

她很想發個信息問一下,但又怕他反悔,一時間僵住。她一時間又在猶豫,想來想去,也不給江臨琛發消息,也不打算問顧也了。

想得頭好暈,她抱着腦袋,靠着椅子轉了兩圈。

一輛車緩緩在面包房前停下。

玻璃門被推開,風鈴聲響起,她立刻站起身望過去。是裴野。

他這會兒穿着簡單點的襯衫西褲,黑發下,臉上并無多少笑意。直到和她對視時,才露出很淡的笑意,可笑時,身上的疲憊與沉重也沒有散去。

他徑直走到收銀臺前,左右望了下,“其他人呢?”

溫之皎對這個開場有些疑惑,但也道:“嗯因為是午休,他們休息了,我吃過了,就來看店了。”

裴野笑了下,四處望了下周圍,道:“我剛忙完,準備随便買點東西吃,沒想到你居然在這裏。”

“那你要吃什麽面包?”溫之皎沒忘記任務,誠懇地道:“我們家的面包還不錯的,不過經營狀況不是很好,唉……我的狀況不是很好,不過還是可以請你吃面包的。”

她等着裴野大手一揮,但他聞言卻只是笑起來,道:“嗯,那我等會兒買一些。”

怎麽沒和想象中的展開一樣!

溫之皎望着裴野,輕聲道:“你怎麽了?你看起來好像很累,要不要坐在那裏吃點面包?”

店裏有供用餐的地方,不過也只有一個小圓桌和一座供幾人坐的小沙發。

裴野笑了下,往後走了幾步,拿着架子挑了幾個面包。

溫之皎接過盤子,将面包裝入紙袋裏,又開始輸入賬單,小票咔噠噠地跳了出來。她把小票遞過去,“八十九。”

裴野擡起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話音很輕,“多少錢?”

溫之皎迷惑起來,“89啊。”

裴野另一只手手撐在櫃臺上,俯瞰着溫之皎,笑起來,這次的笑容大了一些,尖尖的牙抵着唇,倒是有了幾分之前肆意的樣子。他彎着眼睛,“我是問,你想要多少錢?多少錢,能讓你看我一眼。”

啊這,雖然她是這個想法啦,但這個反應好不像他。

溫之皎直覺有些不對,往後退了一步,眉眼擰着,“你怎麽了?你壓力好像很大。”

“抱歉,皎皎,我一直覺得愛或者喜歡,就是對方過得好。”裴野又笑了,他好像進了門就一直在笑,“所以高中時,我總覺得你做什麽都沒關系,想和誰在一起都沒關系,怎麽樣都沒關系。但是原來最後這樣我們也會沒關系。”

溫之皎被他的話繞暈了,再次後退,“什麽東西啊?”

是昨晚他看見顧也和自己的事受刺激了嗎?

她往後退了一步,可裴野的手卻抓住了她的手腕,“皎皎,你想要多少錢,我都可以給你的。”

他的眼睛裏有着笑,眼下有些青黑,這卻依然難以阻擋他的俊美。此刻他彎着唇時,話音也是以前從未有過的溫柔,帶着些認真。

溫之皎覺得他的狀态有些失控,她試圖道:“我們不是朋友嗎?為什麽你要說這種話?”

“我不想當的時候,就不是。”裴野将她拉近一些,一時間,兩人距離拉近更多,四目相對時,呼吸糾纏在一起。他唇動了下,輕聲道:“我吓到你了嗎?對不起,可我就是希望……至少有一樣,有一樣東西是屬于我的,而不是他們的。”

裴野低聲道:“為什麽偏偏是那群人呢?為什麽偏偏,總是看着我身邊的人,而不是我呢?”

他的手從她的手腕攀到手臂,最後隔着櫃臺,勾住了她的腰部。

裴野垂着眼,望她的眉眼,也望她的唇。

但也就幾秒,他松開了手,拉開了距離。

裴野的手機震動了聲,他拿起面包,在掃碼臺上刷了下。他道:“我要走了,但沒關系,你可以考慮一下。怎麽樣都好,什麽都好,想要什麽和我說吧。”

溫之皎感覺很有些沒勁,她道:“這樣的話有太多人和我說過了。”

裴野動作一頓,腳步沒有停,風鈴聲仍然在響。他沒有回頭,上了車後,将紙袋扔到一邊。他附身撐着透,疼痛從太陽穴泛起,一陣陣擴散着,讓他有了些怪異的耳鳴。

他已做錯太多,所以做錯更多也沒關系,他的唇邊仍有着笑。可他自己卻沒有察覺。前座的司機話音很輕地道:“夫人剛剛說,希望您趕緊前去約定好的地方,方小姐屆時會和她見面。”

裴野道:“知道了。”

如今他愈發分不清這頭疼帶來的耳鳴具體是怎麽來的了,只覺得五髒六腑都要被疼得發抖。

車子啓動,裴野扶着頭,蒼白的臉上有着一層淡淡的汗。可偏偏不多時,紅綠燈适時地閃爍,更将這令人目眩的白日變得光怪陸離,車便停在十字路口。

裴野一擡頭,便望見街邊開了一家糖果店。

一時間,他不得不又将糖這一個字在舌尖輾轉幾次。

裴野懷疑自己注定和糖結緣,小時候,即便家裏千方百計地看着他,他也總有辦法鬥智鬥勇,将糖果藏得到處都是。無數次看牙,無數次呵斥,無數個傭人将他團團包圍,他也絕不屈服。再後來,牙齒真的畸了,犬齒後的小尖牙都提醒着他往事。

可他每次看到,只覺得自己那會兒真有辦法。

而現在,方小姐,制糖的方家的小姐,屬意于那個所謂的陸家的方家人。而他現在就要趕在人回國之前,制造你知我知的偶遇,換取些籌碼。

紅綠燈交換,車緩慢啓動。

糖果店仍然伫立在原地,色彩缤紛的糖果閃閃發光。

裴野還沒來得及多看一眼,道路另一側,反方向行駛的車便迅速掠過,擋住了他全部的視野

锃亮的日光被玻璃車窗所反射,又一路流到馬路上。

駕駛座上,司機“嗯?”了聲。

後座,一名青年正在閉目養神。

司機想了想,道:“剛剛等紅燈時,停在對面的車,似乎是裴家的。要現在聯系原來——”

“不用。”青年打斷了他的話,喉嚨裏溢出了下疲倦的嘆息,“他是出發去見該見的人了。”

他睜開眼,擡手,用手指按摩了下昏沉的太陽穴。

司機看了眼後視鏡,一眼望見他手背上近兩寸長的猙獰傷痕,乍一看,像一只大蜘蛛蟄伏在血管裏。

*

車停在一家面包店前。

玻璃門被推開,風鈴嘩啦啦地響起。

溫之皎打了個哈欠,望向門口,卻先望見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他臉上帶着點莫名殷勤的笑,站在門口的面包櫃上,打着招呼,“你好,請問這款面包怎麽賣?”

“價格不在就下面嗎?”溫之皎很有些煩,卻還是站起身,從櫃臺裏出去了。她走到門口,俯身看了眼面包櫃裏的面包,看向一旁的青年,用手指戳了下玻璃,“價标在下面,你用鑷子夾面包,夾到盤子上找我結賬就好了。”

青年恍然大悟似的,道:“抱歉,一時間沒看到。”

溫之皎抱着手臂,很大度地點點頭,卻驟然感覺遠處有一道視線在望自己。她望過去,只望見一輛車的車窗緩緩升起,将那道視線與自己阻隔了開來。

她很有些迷惑,卻又聽身旁的人道:“那我就要這些了。”

溫之皎看過去,正要點頭,卻又聽青年道:“不行,這些好像不夠吃,你能推薦一下你們店的招牌嗎?或者,你有喜歡的嗎?”

呃,她好像對店內招牌不是特別了解。

不過,要說喜歡的,還真有。

溫之皎很有熱忱地指了指一款山楂布朗尼,“這個!這個很酸,很爽口,吃起來一點都不膩。但是呢,如果平時很愛吃甜的人的話,肯定會吃不慣。”

“哦,還有這款草莓黑森林我也很推薦。”溫之皎誠懇地看向青年,“因為草莓不熟,巧克力很苦,奶油則很澀,吃起來一整個像上班。很提神。”

青年愣住,點頭,“謝謝推薦,那就再加上這兩款,您推薦的就單獨裝吧。”

“好好好,有品,不用說您。”

溫之皎很開心,快步走到櫃臺。

她的确很喜歡這兩款,但店員們和師傅都說過,它們銷量不好。

如今在她的巧妙的技巧下賣出了,她很滿足。

溫之皎愉快地打出小票,抓了一撮抽屜裏的糖遞過去,“送你的。歡迎下次光顧。”

青年打開她推薦的甜品的包裝袋,“放這裏。”

溫之皎撒手,幾顆糖果唰拉拉落進去。

青年合上牛皮袋,道:“我來這裏出差,這兩天住附近,會多光顧的。”

溫之皎點頭,一屁股坐回櫃臺裏,戳着平板沒搭理。

她感興趣的話題已經過去了,剩下的不值得張口。

青年似乎并沒有繼續搭讪的意思,離開了。

溫之皎這幾天抗拒着去學校,之後一連兩天,下午都來坐班。而這青年,也又來了兩天。

他似乎很滿意她的推薦,一來就讓她推薦面包甜點,也順着這個話題讓她推薦了幾樣美食。他說話倒是很有分寸禮貌,她便也随口答幾句。

下午的陽光正好,又是差不多的時間。

溫之皎聽到了玻璃門風鈴響起的聲音,她将視線從平板游戲裏抽離,站起身。但一看,卻怔住了,“怎麽是你?”

櫃臺前,溫随迷惑地眨眨眼,卷發下,很有些無辜,“你希望是誰?”

“沒有啊,有個顧客來了三天,都是你這個時間。”溫之皎伸了個懶腰,“我還以為他又來了呢。”

溫随聞言,眉頭微蹙,“要不關門幾天吧,不會是什麽變态吧?”

“不太像,看着挺正常的。”溫之皎松懈了态度,又拿起電容筆,開了游戲,“既然你來了,你也別閑着,給自己找點事幹。”

她眼睛死死盯着平板,手都快揮出了殘影。

溫随湊過去看,一看——是個蛋糕店烹饪游戲。他一時間大為震撼,“姐,現實裏不是有現成的蛋糕店小游戲嗎?”

溫之皎“哼哼”一聲,“你懂什麽,我這叫精進業務能力,真正的996。”

但話音剛落下,平板裏便傳出了一聲聲的嘆氣。

溫之皎氣得把平板按在桌上,“哎呀煩死了,又是差幾秒,又饞又急。”

她說完,昂着漂亮臉蛋,瞪溫随,“你來幹嘛,打擾我游戲節奏。”

“哦,我開會路過,想着時間還夠,就來看看你。”溫随笑眯眯的,幹淨濕漉的眼睛裏有着點可憐,“我還特意準備了一個小禮物呢?”

溫之皎挑眉,從抽屜裏拿出一顆糖,“什麽小禮物?”

“喏——你先別吃!”

溫随握住她的手,阻止她吃糖。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包裝精致的盒子,他打開盒子,裏面整齊陳列着色調素雅的糖果,“你先吃這個,據說這糖果采用了個專利很貴的技術,味道非常好,國內都買斷貨了,價格都炒得可高了。”

“好好好。”溫之皎将糖果放下,撚起一顆盒子裏的糖,不解道:“糖也能賣斷貨,炒高價,太離譜了吧。”

“是啊,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沒什麽不能炒的。”溫随手臂撐在櫃臺上,彎腰低頭,“味道怎麽樣?”

溫之皎沒說話,專心含着糖,從擰眉到左右歪頭,再到滿臉疑惑。

溫随看着她水潤的眼睛都跟着嘴裏的糖轉來轉去似的,問道:“怎麽樣?”

溫之皎好一會兒,才震撼道:“啊,好像是不一樣。”

她想象不到怎麽形容似的,舌頭狠狠打結,“就是,很多汁,很柔和,一點都不膩!就是有點,酸得剛剛好,不夠刺激了。”

溫随見她滿意,也笑起來,“是吧是吧,我就說不一樣,肯定跟——”

他捏起她放櫃臺上的糖晃晃,“肯定跟你這小賣鋪專用糖不一樣。”

“禁止拉踩!”

溫之皎白他一眼。

她這麽說着,手卻誠實地撚起一顆盒子裏的糖,“不過既然這糖貴,肯定有它的道理,讓我再品品。”

溫随唇勾了下,看了眼捏着的糖——玻璃紙在陽光下折射出五顏六色的光芒,其中包裹着顏色更為鮮豔的糖果,糖果表面則包裹着白色的粉末,而糖果裏卻又注塑了顏色厚重的夾心。明明他多次說過,它原料不太好,添加劑多,但她一如既往地愛——甚至,現在抽屜裏的糖,都是她自帶的。

他緩慢拆開,将這顆糖放入唇齒間,頃刻間,廉價的果香與酸澀驟然襲擊味蕾。

溫随酸得唇齒流水,面上卻一點變化都沒有,好幾秒,他才道:“你記得你有次在操場上撒了一場糖紙雨嗎?”

“……啊?記得啊,我當時——”溫之皎在盒子裏挑揀着,可驟然間動作僵住,她不可思議地擡頭看他,“你……怎麽知道?不對,你是在那個時候就知道陸京擇了?還是你後面——”

“姐姐,”溫随笑了聲,“我當時在看着你們呢。”

他擡手,桌上的玻璃紙便輕飄飄落下,那彩色光芒也打着旋。

溫之皎也望着那片糖紙,像是望見了太過于久遠的事。

說來也有些好笑,讓江遠丞耿耿于懷,也讓自己念念不完的所謂初戀——陸京擇,她其實已經記不太清太多東西了。就像人念念不完的,其實也不過是抽象的感覺。

溫之皎唯一可以保證的是,陸京擇絕對長在了她的審美上,因為她現在還記得他們初遇的時候的事。不過,也可能是因為當時的事,實在太尴尬了。經年累月,她已經不再能輕松參透過去的自己,究竟是什麽樣的心情了。

那時,她還在C市的晟城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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