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距離王家的豪宅還有一些距離時, 前車窗處便已能遠遠望見一些晃動的燈光了。王家的宅邸其實離郊外更近些,占地面積便更大,燦爛的橘黃天光映照着那金碧輝煌的建築上, 愈發恢弘。

車上除卻溫随和溫之皎偶爾說一些話外,便是一片安靜。溫随望後視鏡,便望見薛灼燈一身黑色禮服, 映襯出過分白皙的臉, 低頭翻閱着筆記本的時候格外像尊沒感情的雕塑。

他收回視線,唇邊笑意越發大了些。

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賤種, 在這裏表演上努力了。

溫随将那輕浮的想法壓下,又聽見耳邊是手指敲打着手機屏幕的聲音, 他等了會兒, 她沒手滑。他便道:“姐,快到了,跟誰聊這麽入神。”

他問着, 便打開了內車燈。

“江臨琛。”溫之皎打了個哈欠, 熄滅手機屏幕,話音有些懶洋洋,“他說臨時有事,會遲點來, 希望我能玩得開心。”

“你又不是跟他一起出席,他來不來和你有什麽關系?”

溫随臉上又有了個淺淺的酒窩,盛着真誠甜美的酒液。

“那他都和我說了,我聽不就完了,哪來那麽多廢話。”

眼看着車快接近哨卡,溫之皎打開了前座的鏡子,捧着臉撥弄頭發, 又眨巴了下眼睛,但很快便望見一行金色的“皎皎,你也不想被掌掴吧……”閃了過去。

她習以為常,拿出一管口紅沿着唇緩慢描摹過,一擡眼,卻望見小鏡子後,薛灼燈黑黢黢的眼睛在望着她。她下意識驚叫一聲,頭發都抖了抖,立刻把鏡子憤怒合上,轉頭瞪薛灼燈,“你能不能別——!”

溫之皎話音霎時止住,因為薛灼燈坐得很板正,黑黢黢的眼睛在車燈下染上了些色彩,瞳孔中映出她的面容。他像是還在出神,眼睛如同黏膩而冷的雨一般,黏在她臉上,她望見他白皙颀長的脖頸喉結滑動着,無端有些陰森。

溫随的車此刻也停好了,聽見動靜立刻轉頭,“怎麽了?”

“他好吓人,看人的時候眼睛直勾勾的。”溫之皎吐出幹巴巴的話,摸了摸胳膊,她又繼續道:“薛灼燈,你,呃,你回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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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灼燈的眼睫顫了下,他道:“抱歉。”

他這反應實在很是誠懇,只是溫之皎愈發憋屈。

明明是他直勾勾看她吓到他了,怎麽現在顯得她在無理取鬧。

溫之皎晃了下腦袋,不想管了,下了車。溫随勾住她的手臂,和她一同進入了宅邸,而薛灼燈便走在他們身後,一言不發。

這次宴會是場壽宴,王家老太爺的六十大壽,自然來了不少商政名流,連明星也來了不少。老太爺心态很年輕,比如這次露天的舞臺上就有好幾支樂隊在表演。來往賓客,衣香鬓影,酒杯碰撞聲叮鈴于耳,有年輕些的富家公子小姐嬉笑着,小孩子們也笑鬧不停。

随處可見穿着黑衣的,維持秩序的安保,氣球與彩帶飄蕩在空氣中,金色的粉塵仿佛遍布各處。

而踏入宴會廳內,又是另一番典雅,古典交響樂于二樓奏着和緩優雅的歌曲,各式各樣的自助餐臺都擺着漂亮的食物,香槟塔的液體與玻璃吊燈的交相輝映。賓客們同樣穿着華麗,言笑晏晏,但比起露天的賓客便顯出了些穩重老成。

溫之皎覺得自己可能更适合在露天待着,可其他人似乎不這麽想。他們剛一進來,便源源不斷有人和他們打招呼。

比如現在,一名青年便站在他們身前,對着溫随道:“我叫趙毅前,家父正是趙玉峰,之前和您一起參過上月的峰會。峰會後,家父還和我提過,說A市多了個厲害的年輕人,把案子做得很漂亮,”

他說着說着,眼神望到了溫之皎身上,臉上有些憂傷似的,“溫小姐,節哀。”

溫随挑起眉頭,走到溫之皎身前,道:“趙總若是想聊合作,不妨留個聯系方式。”

“哈哈哈哈,今天是王老太爺壽宴,就不談公事了。”趙毅前說着,繼續盯着溫之皎,扯着唇,“說起來,也難怪溫小姐很少見人,原來生得如此貌美。是我的話,我恐怕也——”

“趙總。”

溫随臉色冷了下來,打斷了他的話,正要說話,卻被溫之皎拉了下袖子。他轉頭,便望見溫之皎眨了眨眼,走上前,“我和江遠丞還沒解除婚約呢。”

溫随眉頭蹙了下,卻還是笑着,“有沒有解除不重要,重要的是趙總說話實在不好聽。”

趙毅前立刻道:“我說話向來不過腦,本想稱贊溫小姐貌美如花,沒想到這麽冒失。不過溫小姐大可不必這麽警惕。”他說是這麽說,手卻要往溫之皎肩膀上搭。

溫随眼神沉了兩秒,握住他的胳膊就要踹他,可溫之皎動作更快,擡手一個耳光打了過去。

清脆的響聲驟然讓周圍安靜了幾秒,但緊接而來的是溫之皎那甜美的,音調卻高的話音,“就因為江遠丞現在是植物人,你覺得你就能對我動手動腳了?江家的人還沒死絕呢,你搞清楚你在跟誰調情。”

趙毅前頭一次被扇,懵住了,又望見周遭的視線,紅意瞬間從脖頸往上蔓延。他聲音也大了起來,“給你臉還不要臉是吧?自作多情什麽,我踏馬就誇你兩句,你就以為誰都對有想法?照照鏡子吧你!”

溫之皎被吼得吓了一跳,心跳都快了些。

她經常發火,也很會窩裏橫,但當衆對一個陌生人這樣還有些怕的。可為了任務,她覺得她很不應該後退,于是用着更憤怒的表情上前就要抓住趙毅前,“你手都要搭我肩上了,還敢在這裏狡辯!你要不要臉,我和江遠丞都婚約可還在呢,你就敢對我說節哀?你把江遠丞當什麽,你把江家當什麽!”

溫之皎狠狠将他的行為上升。

“你裝什麽啊你,你也算未婚妻?真的算的話,江臨琛怎麽不陪你來?”趙毅前這會兒怒火沖暈了頭,“又他媽沒露過面,誰知道你是不是冒牌貨?”

溫之皎:“……!”

啊,等下,這個臺詞她很熟悉!

按照小說定律,江臨琛要出場了!

她回頭望了下,人群已經圍了過來,只有一個與趙毅前相熟的人過來拉住他,可話裏話外都盡顯炮灰風範,“趙哥趙哥沒必要啊,跟他們計較什麽,訂婚宴早早取消了,她是真的假的重要嗎?”

溫随聞言倒是笑了下,只是看着趙毅前,“那你說你爹趙玉峰,我又沒見過你,你也是冒牌貨咯?”

趙毅前臉漲得更紅,很顯然,一生渴望又畏懼父親視線的長子無法容忍這種侮辱。他立刻擡起手抓住了溫随的領子,罵道:“你要想鬧事,咱們出去,別在這裏丢人現眼。”

他說着,又看向溫随,“溫家是得了江家扶持不錯,但你們倆姐弟也沒有能在這裏撒潑的資格吧?毀了王老太爺的壽宴,和自毀前程有什麽區別?”

溫随道:“我在這裏打你,也毀不掉,你不如擔心下自家的事。”

他說着,腿已經擡起來對着趙毅前踹了過去。

趙毅前被踹中一腳,面色又紅又白,疼得蜷縮起來。被接住的一瞬,立刻也撲過去。

兩人動作一出,馬上就有人圍過來了,安保也迅速走過來勸架,可仍然晚了一步,兩人扭打在一起。溫随和趙毅前被強行拉開,拉開前溫随還又用力踹了一腳對方腹部。

本來眼看着事情要結束,可這一腳下去又激怒了趙毅前,原本拉着趙毅前的好兄弟也怒了起來,絡繹不絕的罵聲響起。趙毅前傷勢嚴重不少,滿臉是血,徹底不想讓這事結束了似的,指着道:“一對混賬,都別想走!破落戶!”

現場倒是有不少人勸架,但大家都是體面人,但體面人說話不見得好聽,勸架和稀泥裏也有些陰陽怪氣的意味。

溫之皎本來在看溫随傷勢,這會兒也被徹底激怒了,她擡起手指指着他,手抖着,“你再罵一下試試,我現在就叫人弄你!”

氣死了,早知道就等江臨琛過來再扇這種弱智了!

不對,這是好機會。現在就給江臨琛打電話,廣而告之!

溫之皎手抖着,打開微信翻聯系人,溫随按住她的手背,道:“姐,我沒受傷,你不用理,我能解決,你別牽扯進來啊。”

“你什麽東西,你要跟我解決什麽?叫你一聲小溫總都擡舉你了!”趙毅前還被兄弟拉着呢,喊道:“你們惹我算是惹錯人了,還有你,溫之皎,叫誰都沒用,真以為嫁入豪門了?”

“你能解決個屁,讓我來,聽到沒有。”

溫之皎推着溫随,轉過身繼續打電話。

溫随正要繼續說,可溫之皎已經接通了電話,示意他閉嘴。

他嘆了口氣,道:“好。我聽你的。”

溫之皎深呼吸,眼前都有些晃,她喊道:“你什麽時候到啊,江臨琛,這裏有人覺得江家人都死光了,他還打我弟弟,罵我——”

“等下,我是顧也。”

電話裏的聲音很是清朗,背景音有些嘈雜。

溫之皎:“……”

哎呀煩死了,肯定是都手抖滑過了。

溫之皎懊惱得要死,覺得打錯電話有些丢人,卻聽顧也笑起來了,“怕什麽啊,顧家人還活着呢,說吧,在哪兒?誰?”

趙毅前聽到江臨琛的名字一瞬,面色稍變,有了些不安。

但很快,他又聽見溫之皎眼神閃爍地望了一眼他,話音很小,“……算了,我不計較了。”

趙毅前和兄弟對視了一眼,立刻識破到這個手段,接下來便要說懶得計較,外強中幹地走了吧?趙毅前冷笑起來,“裝什麽呢你,還不計較了,剛剛給你臉你怎麽不知道收斂?”

他聲音不小,顧也也聽到了。

他這會兒還在車上呢,會議剛結束。

顧也垂着眼,道:“怎麽回事啊,我們皎皎之前不是氣焰很嚣張嗎?現在被罵成孫子了還演上隐忍了?”

他這話還是往常的戲谑語氣,甚至是笑着的,可心裏卻感覺像被蛛網一層層覆上去了似的,積郁着些叫人難以呼吸的意味。

剛打電話時,喊着江臨琛的名字時,不是挺能告狀,很懂借勢,被欺負了也知道找人撐腰嗎?怎麽到了他這裏,就這麽猶豫,好像他會吃人似的。

“你怎麽說話呢?你除了給我找事就沒對我好過,我哪裏敢麻煩您啊。”

溫之皎的聲音響起,陰陽怪氣的。

“刷卡的時候怎麽不覺得麻煩?”

顧也直起了腰,語氣戲谑。

他黑發垂落了,又笑了起來,“算了,問你是誰你估計也不清楚,把電話公放吧。”

溫之皎半信半疑似的,“幹什麽,你不會又要整我——”

哦,這就是你的親疏有別。

江臨琛心肝黑成那樣了,你信任他。

我都說了我會幫你,你還擔心我害你。

“江臨琛的會議比我更晚結束,事後你再跟人算賬就丢人了。”顧也很會抓重點,又道:“怎麽,現在不要面子了?”

這種事,事後報仇多憋屈!而且現在人多,慫了的話面子就沒啦!

溫之皎立刻公放了手機,望向趙毅前,“顧也跟你有話說。”

“喲,剛剛還是江臨琛,現在又是顧也了?”

趙毅前身旁的人話音涼涼。

顧也的話音也很涼薄,公放出來時,嘲諷意味更濃,“剛剛還以為是個畜生,沒想到是幾個畜生。”

趙毅前和身邊的人臉色都難看起來,一人道:“你他嗎裝什麽呢?”

顯然沒認出來。

顧也并不介意,語調輕松,“在場的人和我說了,你爹是趙玉峰吧。我不知道你是趙毅前後左右東西南北的哪個,但我知道上個月衡丁國際機場裏頭等艙有個人在飛機上看片,被空警抓了。你爹花了五六十萬壓這個事。”

趙毅前臉色驟變,“你胡說什麽!”

顧也道:“我有沒有胡說,誰心裏清楚。聯致航空是誰的,你也清楚。”

他話音很輕,“你放心,我懶得處理你,剛剛的事我已經給你爹發信息了。趙家富少目無法紀,王老太爺壽宴上當衆調戲欺辱女人——”

溫之皎補充道:“江遠丞未婚妻。”

她擡起手,又想起來自己訂婚戒指早還回去了,立刻摸自己的臉,“江遠丞未婚妻,聽到沒有。”

電話裏,顧也深呼一口氣,笑了聲,“是。江遠丞未婚妻。”

趙毅前的臉色已經徹底灰敗下來,一旁的好兄弟已經悄悄松開他的手臂,準備後退。偏偏電話裏的顧也跟長了眼似的,道:“現在,道歉,再處理你那個跟班。”

趙毅前的臉徹底紅透了,擡起手,都有些手抖了。嘴抽搐着,汗水和臉上的血混在一塊,醜而油膩。而手機也震動起來,他不斷用手帕擦着汗與血,魂不守舍地道歉。

溫之皎一會兒嫌他聲音大,一下嫌他聲音小,讓他硬生生吼了五六遍。原本顧也電話裏那件事一說出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便很些微妙,等他吼着道歉了幾次,就全然是嘲笑了。

他很想努力保持着體面,迎着衆人怪異的目光往外走,一路和剛剛的好兄弟互相吵起來,推诿着責任。

眼看事情解決了,溫之皎立刻準備挂電話,“行,挂了。”

“用完就扔?還準備繼續幫你的。”顧也語氣涼涼,“繼續挂着電話,公放。”

溫之皎眨眨眼,吃了甜頭,決定再吃個甜頭,照做了。很快,他聲音響起,卻是對着圍過來關懷的人的。

“很抱歉鬧出了這樣的事情,讓大家看了笑話。江遠丞向來珍重他的未婚妻,即便婚約臨時取消了,但……我相信他如果還活,醒着的話,是絕對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

“我作為江遠丞的朋友,也是不得已為之做出如此處理。不然,以後若是她在出現在社交場合裏,要不斷依靠昏迷的江遠丞來保護自己不被騷擾不被搭讪嗎?”

“當然,無論江家是什麽态度,我都會照拂溫之皎的。就算大家不給江遠丞面子,也給我顧也幾分面子吧。”

顧也說話很是圓滑,即便透過手機說話,也很有些以理服人的意味。只可惜後面的話,讓人怎麽聽都覺得奇怪,那意思不像是要照顧朋友未婚妻,倒像是其他意味。

溫随的睫毛顫動了下。

顧也果然……

他壓下心中的想法。

電話挂斷了,王家的人也很快出面,将這事揭了過去,仿佛一切都沒發生過又是熱熱鬧鬧的氛圍。

溫之皎則迅速聽到了幾條支線任務完成的消息,心中很不滿。她也沒有仗勢欺人啊,明明就是那個男的先挑事想摸他!

宴會才剛進來就發生這種事,她愈發覺得社交場合恐怖。

溫之皎找了個地方坐着,溫随也跟上,道:“姐你攔着我幹什麽,我又不是不能收拾他。”

“溫家頂用還是江家頂用!”溫之皎戳他腦袋,“打怪肯定是有王炸就出王炸。”

她十分得意,覺得自己可真是找到了個好機會完成任務。

溫随笑起來,又将她的手拿起來,打過人的那只手現在還有些泛紅,也有些抖。想來是發了還一通氣還有後遺症。

“你打他,都是獎勵他了。”他摩挲着她的掌心,把指尖插進她的指縫裏,擠着她的指腹,低聲道:“別生氣啦,不然我們早點回去?”

溫之皎甩自己的手,想把他甩開,支着臉,“讨厭,黏死了。讓我想想,我要做什麽。”

等下,薛灼燈人呢,怎麽一進來就消失了。

她意識到不對,可這會兒又有人過來社交,碰杯。

溫之皎立刻想溜,卻被溫随一把拉住:“姐,你在我眼皮下待着。”

她暗自角力,拔自己手臂,偏偏溫随挽得更緊,完全掙脫不開。

溫随附身,卷發搔刮她臉頰,話音帶笑,“別想溜。”

溫之皎乜斜眼睛掃他一眼,又收回視線,“哼”了聲。

緊接着,她開始逢人就做自我介紹,“這是我弟弟,溫随,我呢,我是江遠丞的未婚妻,溫之皎。對的,江遠丞未婚妻,是未婚妻哦。”

溫随:“……”

幾個來回後,他臉上沒一點笑了。

溫之皎愉悅地扯開溫随的手,對他挑眉,笑眯眯地脫身。

她轉身,又逼着自己回想任務,生怕晚點就忘了。

欺負……欺負謝觀鶴,謝觀鶴,穿着很樸素,然後,谄媚。

她想着想着,四處觀察着,眯着眼,仿佛一個初出茅廬的特工。

溫之皎走走停停,終于走累了,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

救命,都是人,她本來就記不太清楚人臉,這種挑人欺負的活光是在挑人階段她就要累死了。偏偏剛一坐下,便立刻又有人來搭讪。

剛剛那一通電話顯然有用,這搭讪的人禮貌了很多,但也很煩。

他絮絮叨叨個不停,期間還不斷将自己的妹妹,朋友拉過來絮叨介紹。仿佛她就要被他拉去見家長了似的。

好不容易結束了,又是新的搭讪的人。

溫之皎岌岌可危的精神狀态瀕臨爆發,最終她只能對着侍應生招手。侍應生似乎沒有看到她,徑直路過,她便一把拽過他的手。

溫之皎厭倦道:“去給我拿杯香槟。”

薛灼燈不見了,欺負不了,謝觀鶴她又不大記得長啥樣了,找不又找不到,溫随又粘人。

這個破宴會真無聊,喝酒算了,受不了了。

侍應生:“……”

他道:“什麽?”

他的聲音很好聽,清冽如霜,尾音微微上翹。

溫之皎轉頭望過去。

侍應生逆着光,發絲浸潤着他的黑發,雖然看不太清他的臉,卻直覺應該長得不差。

溫之皎感覺喉嚨裏提了口氣,脖頸扭動了下。

這身材還挺符合她審美。

她繼續道:“你不去我就找你們經理,說你作為侍應生沒戴胸牌,你也不想扣錢吧?”

他低頭看她,“……哦?”

“你哦什麽哦?”溫之皎有些費解,也有些煩躁,将做任務的臺詞搬出來,“你知道江遠丞嗎?我未婚夫,你信不信我讓他晚上變成鬼找你。”

“哦,江遠丞。”

他笑了下,她沒聽出笑意。

溫之皎反應了幾秒,嗯,這個語氣,這是一點都不怕啊!她又看了看他的穿着,這時,她才發現,他穿的并不是侍應生的衣服,衣服的材質樣式明顯是量身定做的,低調貴氣。

……啊,這不就是穿着簡樸的謝觀鶴被她看不起的橋段嗎!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溫之皎腦中的燈泡亮起。

“你難道不知道江遠丞是誰?怎麽敢和我這麽說話?!”她立刻昂着腦袋,挑釁道:“還不去,站在這裏礙眼睛,聽不懂話是不是?”

謝觀鶴臉上并沒有任何起伏,話音淡淡,“這裏有四種香槟,你要喝哪種?冰塊多少?”

溫之皎:“……”

等下,他怎麽不解釋!

不解釋她怎麽谄媚認錯!

溫之皎沉吟幾秒,加大力度,“你問什麽問,這也要我告訴你嗎?不知道我常喝的那種嗎?”

“我還真不知道您會喝酒,也不清楚您喝多少酒。”謝觀鶴俯瞰着他,手插在褲袋裏,卻又道:“這樣,溫小姐,我一樣給您拿一杯,冰塊多少也給您分好。如何?”

相當不錯的态度,但配合這張冷淡的臉和冷淡的語氣,溫之皎渾身難受。她撒開了握住他手腕的手,望着謝觀鶴,唇動了下,“你什麽态度,你這是當侍應生的樣子嗎?”

感覺好恐怖,還是主動挑破吧。

“不是。”謝觀鶴的唇動了下,話音仍是冷的,“酒,還要喝嗎?”

溫之皎:“你要不是你怎麽不說?”

她立刻接着道:“窮酸鬼,沒用。”

謝觀鶴點頭,“罵完了?”

溫之皎怔住,“啊?”

謝觀鶴點頭,“看來是罵完了。”

“是不是有什麽關系。”他凝着她,笑了下,“我在你眼裏也只配當個侍應生,不是嗎?”

……不對,等下,剛剛他們對話那個方式好熟悉。

溫之皎擡起手,再次抓住他的袖子。

她将他拉近,他便也一步步走近。

他靠近時,熟悉的草木香味先被她察覺到。

當沒了逆向的燈光時,她也終于看清了他的臉,黑發梳理得很好,額頭光潔,五官英俊。手挽着外套,愈發顯得俊美無鑄,清冷貴氣。

他們四目相對,他眉眼裏透着疏離,淡漠的眼珠凝視着她,唇邊有着譏诮的笑。

他道:“這麽久沒有見過,你沒有什麽變化啊。”

她抓着他袖口的手松懈下來,唇動了下,好幾秒,她才道:“……陸京擇?”

陸京擇的眼皮顫動了下,唇邊的弧度消失了。

他驟然擡起手,一把掐住了溫之皎的下颌,“你現在才認出來?”

陸京擇的手指冰冷,力氣并不小,溫之皎只覺得下颌被捏得疼而冷。她昂着下颌是,眼裏有了霧水,卻也立刻擡手扣住他的手腕,指甲狠狠陷入他的手背。

“松開,疼!”

溫之皎懊惱起來。

“那還是我更疼。”

他道。

手疼嗎?可明明受過更疼的痛,也未曾覺得如此心枯。

陸京擇的呼吸重了些,沒有松開手,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許久,他移開了視線,話音很輕,“溫之皎,你啊……”

真奇怪,他那麽冰冷的表情,可眼睛一彎,眉眼要化了似的。

溫之皎望見一顆淚像鑽石似的掉下來了,沒有從他臉上流淌過,不是慢吞吞的,而是唰啦一下摔下來似的。她幾乎沒能看見它的屍體。

陸京擇的聲音響起,“原來……貴人确實多忘事。”

他松開了手,望見她臉上被他掐得有些紅,他的指尖便動了下。眼皮痙攣着,她也松開了手,他垂落視線便能看見手背烙出來的幾枚血似的小月亮。

溫之皎心中有了些莫名其妙的感覺,咬了下唇,道:“呃,你過得不好嗎?那我給你打點錢?”

陸京擇頭擡高了些,燈光下的表情晦暗不明。

他唇是彎而抿着的,沒有聲音。

她只能望見他的喉結在滑動。

幾秒後,他轉身走了。

不多時,一名侍應生端來了一杯猩紅的酒液。

但溫之皎拿起,嗅到了草莓的香氣。

這一幕很快便讓人納入了眼中。

暗處之中,謝觀鶴轉身離開,垂落的手指撚着流珠。一人端着酒經過他,看着筆記本上的劇情梗概:

[謝觀鶴為了試探陸京擇,挑了趙家的喽啰針對溫之皎,本意逼陸京擇出手。但未曾想陸京擇臨時有事來遲,顧也先一步出手,在他思考着如何試探時,意外撞見溫之皎與陸京擇的接觸。他施行了計劃,羞辱溫之皎以殺陸京擇的威風。宴會後,他也想辦法控制住了溫之皎,只是沒想到,一時不察喝到了下了藥的酒,與溫之皎在車內翻雲覆雨。而陸京擇目睹了全程,當場掌掴…[展開]]

[當前任務:與溫之皎單獨相處,将她帶到【定位】這個地點]

[當前任務:幫助謝觀鶴完成對溫之皎的羞辱]

[當前任務:給謝觀鶴送上下藥的酒。]

[當前任務:讓陸京擇撞見謝觀鶴翻雲覆雨]

他轉過頭,謝觀鶴的蹤影已經沒了,并沒有拿一杯酒。

位于宴會廳外的高臺,樂隊已經下去了,不斷有人調試着其他的設備。也許是為了等會兒,王家的人上去致辭。

壽宴即将開始了。

顧也剛出示請柬,便從餘光中望見江家的車。

他收回了視線,心中的蛛網又覆上一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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