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夜色深深, 道路兩旁的路燈有着絨絨的暖光。
道路上行人稀少,唯有一輪月亮懸在天空上。
公寓外,稀少的車輛來來往往, 一輛車停在公寓外。
二樓卧室的窗戶沒有關,夜風吹動着窗簾。
不多時,卧室燈光亮起, 一道身影出現在窗簾後, 一只手猛地從裏面伸出。
“嗯,這個感覺, 好像要下雨。”
溫之皎感受着外面的空氣,又按着窗框, 探身看月亮。
那月亮明亮之際, 卻像發黴了似的,絨絨地隐匿在雲朵後。
溫之皎道:“真的要下雨了。”
溫随坐在沙發上,将車鑰匙扔桌上, 打了個哈欠, “下就下吧。”
溫之皎眉毛擰起,“你不信?”
“我沒有不信啊。”溫随笑起來,“我就是不理解你的推理過程。”
他知道她對空氣格外敏感,稍微變溫她都能抱怨兩個鐘, 但他可不知道她有天氣預報的能力。
果然,他聽見溫之皎嘟囔道:“是我的直覺。”
溫随越發覺得好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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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在想,萬一打雷怎麽辦,我現在真的好讨厭打雷。”溫之皎一邊說着,一邊轉身背靠着窗,仰着腦袋, 凝視着天花板上,話音很輕,“真害怕啊。”
溫随見狀,立刻站起身,一把抓住她手腕,“幹什麽,危險!”
溫之皎卻還是不起身,笑起來,身後的長長卷發在窗外随風飄蕩,“風吹頭發好涼快啊。”
溫随無奈,俯身湊近,摟住她的腰部強行把她身體扳直。
他正要說話,卻陡然望見樓下,一輛車正好啓動駛離。
他挑眉,又移開視線,只是摟住溫之皎,将她抱到床上。
溫随轉身關了窗,道:“明晚的宴會,你跟誰出席?”
“嗯,沒想好。”溫之皎将自己癱在床上,笑道:“不是江臨琛,也不是顧也,那會是誰呢?”
溫随也笑,“會是我嗎?”
溫之皎道:“是薛灼燈。”
溫随不笑了,“什麽?”
溫之皎眨了眨眼,“我要報複他,他太壞了,所以我要在宴會上欺負他。”
她手機震動了一聲,她笑了下,把手機放到溫随面前,“看,他答應了。”
溫随冷冷地望過去,望見一段對話。
[芒芒蕉蕉:明天有個宴會,你去給我拎包。]
[芒芒蕉蕉:你要是不去,我手裏可有你當鴨的照片,我就給學校了。]
[芒芒蕉蕉:聽到沒有?敢不來我就交給學校了!]
[名字薛灼燈:……你為什麽會有]
[名字薛灼燈:為什麽]
[芒芒蕉蕉:你管我怎麽有的,我就是有啊]
[芒芒蕉蕉:你得罪錯人了你]
[名字薛灼燈:……]
[名字薛灼燈:好]
溫随頓了下,道:“什麽照片?什麽鴨?”
溫之皎臉色驟變,往床上一躺,“哎呀突然好困我要睡了。”
溫随深呼一口氣,“你瞞着我什麽了?”
溫之皎抱着腦袋。
好煩啊,本來想炫耀一下她從顧也那裏學到的招數,怎麽會這樣!
溫随咬牙,溫之皎卻已經一把扯過被子裹住腦袋,喊道:“天色好晚了,我在面包店上了四天班了,我要睡覺!讓我睡覺!”
她又從被子裏探出腦袋,“還有,你今天惹我生氣,我都沒跟你計較呢!”
溫随:“……”
他一時間詞窮,只能咬牙,“明天我再——”
他話沒說完,她又把腦袋縮進被子裏,悶悶對他喊:“關燈!”
溫随:“……好。”
他走到門口,關上燈,又關上門。
霎時間,房間裏一片黑暗,唯有窗外,一輪毛月亮仍懸挂着。
她漸漸沉入睡夢中時,一場淅淅瀝瀝的雨落下。
雨下了很久,直到天色剛剛亮才停。
橘黃的路燈将街道映得很有些髒,但夜雨留下的積水中,又映出澄澈的橘黃。
已經五點了。
這是謝觀鶴醒來的時間。
他洗漱完後徑直去了書房,茶水已備好,幾名穿着制服的人,連帶着顧也都已經等着了。
熏香爐輕香缭繞,古舊的書房裏挂着字畫,都并非什麽名家所作。不是沒有,只是那些大多是謝父的眼光,如今謝父半是隐退,他自然什麽都要換新。不過說是換新,也不過是從庫房裏挑和眼緣的。
顧也姿态向來是輕佻的,比他位高權重的都站着,他倒是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漂亮的狐貍眼合着,很有些心不在焉。
其他幾人心裏很有些怨氣,卻不好說什麽。士農工商,顧也從商不假,可顧家可不只有商人,盤根錯節的勢力足夠他在這裏假寐了。
謝觀鶴漫不經心的,路過顧也時,踹了一腳他椅子。
顧也立刻睜開眼,眼裏還有些霧氣,“別搞啊。”
謝觀鶴四平八穩地坐下了,其他幾人倒是笑了起來,等他坐下後才坐下。除卻茶水外,還配了些點心,權當是早餐了。
顧也吃了幾塊,喝下一杯濃茶,直起身,“非得這麽古樸嗎?這破椅子硬得要死,坐得我腰酸腿疼。”
“這樣,我叫人拿倆蒲團,你跪着。”謝觀鶴表情認真,又道:“方家那邊的消息呢?”
一人将陸京擇和方家的對話一句句學出來了,學着學着眼裏就有點煩了,“和方家有意接觸的消息他自己放的,結果現在擺上譜了。”
“就是啊,今晚的宴會就殺殺他威風,個老破落戶。”另一個也笑,主意很是陰毒,“今晚王家那老頭不就是為了給陸京擇造勢嗎?找個機會給他下個藥,脫光了扔宴會上得了。”
王家以往陸謝兩家都不沾,中立得很,如今倒是找了個由頭開宴會,實際上就是為了陸京擇接風洗塵示威呢。
一時間,氣氛沉默了幾秒。
謝觀鶴只是改着文件,狀似無意道:“紅金苑那份文件你取一下,記得親手交到政室那裏。”
那人不傻,聽出來是自己言語有失,只點頭出去了。
顧也聽見關門聲後,還是笑吟吟的,“這哪來的二愣子,陸家瘦死駱駝比馬大,如今得了國外那幾家的勢呢,還當對付喽啰呢。”
顧也這話不假,陸家那票人本就是A市出來的,老巢就在這裏,還有一波陸家人,以及A市出來的則在國外。而謝家是調到A市來的,哪怕後來得勢多年,風頭無兩,但不是一回事。
強龍不壓地頭蛇的道理哪裏都行得通。
即便陸家失勢多年,但陸京擇敢回來,就敢和謝家叫板。
謝觀鶴沒接茬,只是就着方家的話題講,“他放有意聯姻的消息,不是給我們的。”
顧也也知道這個道理,眼珠一轉,“那我想不通了。”
不是放給他們的,那就是放給裴家的,或者說,是放給裴野的。
可若是方家和裴野結了親,裴父屆時無論如何會分一半雞蛋到“裴野”這籃子裏,那時陸京擇得到的支持可要少一半呢。難不成他就這麽自信能鬥得過謝觀鶴?還是自信裴父對他媽的白月光濾鏡不死?
陸裴兩家原本最為親近,陸家大小姐和裴父也情投意合,結果陸家出事敗走,兩家聯姻作廢。而裴父将妹妹嫁到謝家,自己又與裴母聯姻,沒被陸家倒臺牽連。
陸家的人行事低調多年,突然出現一個随母姓的陸京擇,又聽聞陸家大小姐至今還未婚,接着便是裴父與謝家疏離了往來……答案不難猜。
謝觀鶴微笑了下,清俊冰冷的眉眼有了點笑,“今晚就知道答案了。”
地頭蛇還是賴皮蛇都無所謂,七寸他有數了。
顧也嗤笑了聲,“心思這麽重,連我都瞞着啊。”
不瞞着,你就要發癔症了。
謝觀鶴隐去笑意,用手揉了下脖頸,一擡眼正好望見顧也身後的挂畫。
明月皎皎,山峰崔嵬,奇山怪石,群狼搏鬥。
都知道江遠丞查到了陸家有個陸京擇還在國內,設局把人給逼走了。但除了謝觀鶴,沒人知道……陸京擇當時在C市讀書。
C市,是溫之皎讀書的地方。
而一回國就放消息給裴野,恐怕也是逼裴野截胡完成訂婚吧?
不過,他能做出這種事,那他的主意便絕不在裴家身上。
謝觀鶴淡淡地想着,收回視線,繼續改文件,朱批的內容血紅一片,墨水都被染上了猩紅。他越看越覺得好笑。
其他人彙報着,顧也插嘴:“笑什麽呢?”
謝觀鶴道:“笑今年情種格外多。”
說者不是無意,聽者自然有心。
顧也笑道:“那還是沒良心的更多。”
比如,他允了溫之皎随意後,她還真就一個句號都不發了。
卡被刷的賬單倒是天天被系統推送。
最大的一筆七十五萬,顯示她拍賣了一個古董花瓶。
那破花瓶根本沒有收藏價值,唯一的價值是花瓶圖案,那是幾只貓打架。
而且起拍價才十萬,她一路擡上去的。
最小的一筆是十五塊,顯示她買了兩卷膠帶。
買完膠帶那晚,溫之皎就發了朋友圈,碎掉的花瓶被膠帶粘着,瓶裏還插了兩根雞毛撣子。
顧也真覺得溫之皎這女的有毛病,也為自己及時止損的行為感到了慶幸。但是理智地說,七十五萬買個立體拼圖這件事,值得他給她朋友圈點個贊。
尤其是,那花瓶是他的,拍賣行是江家的。
不知道江臨琛知不知道她在花他顧也的錢拍他顧也的花瓶。
*
宴會定在下午六點,這會兒正是五點,天空仍是一片甜蜜的金,照在路邊的柳樹上,枝條都被映得有了麥穗似的糖色。
偌大的購物商場是鑽石一般的造型,全玻璃的建築,伫立在市中心時便像是巍然矗立的鑽石。鑽石裏的切面足夠多,切面裏的店便也如蜂巢似的密密麻麻。只是有一大半的商鋪是空的,原因也很簡單,這是裴家的高端商場之一。
其他商場往往需要靠入住的連鎖品牌引流,但裴家的商場,則是需要無數品牌競标才能擁有一席之地的招牌。
如今這些空位,不代表落寞,只代表競價過于激烈,并且源源不斷有中途強勢上車的品牌。
“陸先生,這就是我們大概的規劃了,之後擴建用地也絕對不會影響到政府後續開發的。當然,建築防災的數據您也看了,完全是合規的。”
商場人并不多,這道聲音即便小,也叫人忍不住回頭望。一望,先望見六七個西裝革履的男男女女,又望見被圍在正中的人,那人穿着簡單的大衣與襯衫,氣質冷峻,身姿挺拔,站中間跟幅畫似的賞心悅目。
陸京擇道:“實地看看總是好的。”
那說話的人是裴氏集團下的裴氏地産的二把手,聞言先對着笑,心裏滿是煩躁。裴家和陸京擇的關系圈裏一大半都清楚,一些許可分明是他一點頭的事,可這陸京擇倒是個較勁的,事無巨細不松口,秉公秉到老子身上。
裴家的地段向來是好的,如今商場內的燈都開着,再應和着玻璃外層的自然光,不光裏面華貴典雅,從裏面望外頭也是将漂亮的天景與街景一覽無餘。
金燦燦的光與雲漂浮着,望着望着就讓人忘卻自己身處琉璃房中。
二把手嘴巴不停,一間間地介紹着已入駐的店的經營狀況,又間雜着些競标趣事,而陸京擇雖寡言,也偶爾應兩句,氣氛倒沒有很尴尬。
“這個品牌就不用我介紹了吧,鼎鼎大名,誰沒聽說過呢。”一家奢侈品店前,二把手笑呵呵的,“我家兒子女兒都說呢,他們上的那國際高中的學生現在最流行穿這家的牌子,不然要被嘲笑不合群的。”
他說完,一堆人也笑,說國內外炒地多熱多貴,說離譜。
但二把手沒見陸京擇搭話,連聲嗯都沒有,他連忙望過去。卻發現陸京擇站在了櫥窗前,他連忙走近,一近了就看見陸京擇在笑。
他五官氣質都冷,冰雪似的,這笑含在臉上,黑眸沒什麽波瀾。
陸京擇望向二把手,話音很淡:“越來越貴了。”
二把手一愣,點頭,“是,那您的意思是?”
陸京擇又望向櫥櫃裏的裙子,風格還是那樣活潑,紅色格子裙,裙擺短而厚,材料的厚重掩蓋住了格子的輕浮。那時候是新出的款式,現在是經典款,價格又翻了幾倍。
他望着假人模特面目模糊的臉,卻望見一個人站在身旁扯他的影子。
“哎呀別看啦,我都說了買不起了!”她用力扯他袖子,氣得有點翻白眼了,“我要喝那家的草莓汁!排隊那麽長,再不排又賣完了!”
陸京擇收回視線,反手握住她的手,終于動了步伐。
他道:“那麽酸的草莓汁也會賣完嗎?”
她見他動了下還有些開心,一聽話又瞪他,嘴巴翹着,“少質疑我的品味。”
陸京擇挑眉,卻點頭,“遵命。”
她這才愉快轉頭,卷發甩出漂亮的弧度,在他的沖鋒衣胸口甩出啪啦聲,“我就是搞不懂,一條裙子而已诶,你好像看得比我還重,難道你想穿嗎?”
她說完突然站住轉身,陸京擇一時沒停住腳,溫之皎便撞到他懷裏。他也不驚訝,環住她腰部,彎腰看她,卻望見她眼睛圓溜溜一臉震撼。
“你不會真的……”
她眨着眼,手捂着嘴,像是發現驚天秘密。
“我不會什麽?”陸京擇問完,突然猜出她的意思,他怔住,卻也勾起唇。他認真點頭,道:“嗯,沒錯,我想穿,怎麽辦?”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臂膀聳起,嘴巴抿着,唇角咧開。
很經典的尖叫前搖。
陸京擇直接俯身吻過去,舌尖勾她舌尖,舔舐她的唇,手摁住她腦袋不讓她動。她立刻蹙眉,手打他,臉頰鼓鼓的。他睜着眼,就看她這樣氣,吻到最後,他額頭抵着她額頭對她笑。
她臉紅通通,眼睛濕潤,他也差不多,眼角泛着些紅,眼睛裏有着霧。
她小聲道:“你耍我玩。”
陸京擇點頭,“嗯。”
溫之皎道:“壞種。”
陸京擇拉開距離,捏她的臉,“這才哪到哪。”
他望着她潤而紅的唇,話音很輕,“真要壞,就把你關在我的破房子裏,天天讓你學習了。”
她:“……倒胃口的家夥!怎麽不說點別的刺激點的!”
她擡起手拍他手,又轉過身,跟小幹部似的背着手往前走。裙擺飛揚,腦袋晃着,話音拖很長,“快跟上我。”
她穿着黑色的小皮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敲着不規律的節奏。
咔噠,咔咔,咔噠噠。
每走一步,燈光便暗下一分,空氣也愈發濕潤。
穹頂如霧氣似的散了,櫥窗也是,地板也是,取而代之的是夜色中的雨。
滴答,滴答答,唰拉拉。
她還在走,話音高亢,背對着他。
“為什麽不能分手得幹脆一點呢?別來找我了,別跟着我了,陸京擇,我受不了了。”
“我就是覺得我配——算了,我就是覺得江遠丞更好玩。跟他在一起很好玩,跟你在一起不好玩了。”
“嗯就是他帶我去玩跳傘了,還帶我開直升機了,嗯還有好多……沒想到有錢人玩的都那麽好。”
“你不要哭啊,陸京擇,我說不定和他過幾天就分手了呢?你這樣子我一下子也好難過啊。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難過,就是很悶……”
“我有點難受了,我要回去了,你這樣子讓我覺得我很壞。”
“……別跟着我了。求你了。有點出息吧,你這樣子我覺得學霸屬性都不蘇了。
“像個人吧,振作一點吧。”
明明是哽咽的聲音,可她臉上仍是不解,于是他奢望她臉上的每一滴雨水都混合了淚水的成分。她轉過身時,起先在走,後面是跑,雨水或是淚水也跟着她跑。慢慢的那雨水又往上飛馳漂浮,無限拉長,最後化作缤紛絢麗的氣球彩帶。
“起碼,讓我見她最後一面。”
“她不想見你。”
“我非要見呢?”
“……上賭桌吧,輸了,我要你一只手。”
在樂隊彈奏舞曲,小醜們演着滑稽戲,光怪陸離卻又華麗的別墅裏。賭桌的籌碼騰轉挪移,陸京擇手裏最後一枚籌碼也滾落在地上。
最終,江遠丞将刀釘入他掌心,深入賭桌,姿态冷峻而散漫。
“輸光了。滾去國外吧。”
血液噴薄而出,濺撒在兩名賭徒的臉上。
江遠丞拿出手帕擦了擦臉上的血,深邃的灰色眼睛裏帶着些随意,話音很輕,“她就在二樓,可你上不去,也見不到。真可惜。”
他走回莊家的位置,坐下,倚靠着椅背望他,眼皮的血液并沒有擦幹淨。
陸京擇舌尖抵着牙,英俊而蒼白的臉上疼得幾乎扭曲,汗水與血融成一團,順着下颌線流淌到潔白的領口。他咬牙,握住刀柄,下一秒,疼痛加劇。
他頃刻間仰起頭,脖頸的青藍色脈絡幾乎凸出,仿若如瀕死的天鵝,喉嚨洩出無聲的氣。
江遠丞笑了下,灰眼睛裏沒有笑,“穿刺傷在見到醫生前,保持原樣比較好。”
陸京擇拔起刀子,握住刀柄一用力,将刀釘回桌上。
悶悶的铿楞聲響起。
陸京擇幹脆地轉身離開,手背的傷口血液再次噴薄,随着步伐流了一地。當他走出了別墅時,他再次回頭,二樓的一處房間燈光亮起,窗簾後,是兩個交織在一起的身影。
雨水驟然而至,天地都在搖晃,夜空的月亮卻在雨中長久伫立。慢慢的,月亮越來越大,也越來越蒼白,将時空中的一切扭曲吞噬。
陸京擇從那白中看見自己的臉,他道:“走吧。”
二把手愣了下,連忙往前走。
他們走向相鄰的下一個商鋪,剛走過去,後面卻又一道嬌俏的聲音,帶着點怒氣。
“你故意的吧!都答應我赴約了,連身禮服都沒有?”
陸京擇的指節痙攣了下,左手的疤痕像是一道火焰一般,将手背與手心全部灼燒起來。他又聽見那道聲音。
“你怎麽能窮成這樣呢?!”溫之皎崩潰地抓着薛灼燈的領子,“窮就算了,還不長嘴!”
薛灼燈的低着頭,黑而卷翹的睫毛很濃密,唇抿着。他現在仍是那派樸素的樣子,黑色衛衣,牛仔褲,黑發下的眼睛有些無措。
他以為她會放棄。
因為他的任務要求他在現場,暗中幫謝觀鶴羞辱她,以及給他們下藥。那就只能當侍應生最合适。可她卻把他抓到這裏了。
薛灼燈看向她握着自己手腕的手,感覺着淡淡的熱流,那一處的肌膚變得潮濕而溫熱。他仍然垂着眼。
溫之皎越想越氣,明明要欺負他,竟然還要倒貼錢。她墊着腳尖,用力戳他額心,“給我記住了,你欠我很多很多很多,所以你最好聽話一點。”
她聽見身後有了一聲笑,冷而輕。
溫之皎回過頭,卻只望見一群人離開的背影,其中一人光是背影便高挑挺拔,她多看了幾眼,而那聲漂浮得像要碎掉的笑聲如同錯覺。
她有些迷惑,可卻察覺薛灼燈的手指搭在了她的手背。
溫之皎道:“你幹嘛?”
薛灼燈的指尖像觸了火似的,彈開了。
他道:“不知道。”
溫之皎:“……”
她更生氣了,墊着腳,又戳他額頭,“你知道什麽!”
薛灼燈被她戳得額頭紅紅的,眼睛裏有了些霧,指尖不斷摩挲着褲縫線。
他知道原因,那就是他要喚回他們的對話。
可他不知道為什麽要喚回。
挑完衣服後,兩人急匆匆往外趕,而溫随已經開車過來接他們了。薛灼燈剛坐上後座,便望見後視鏡裏,溫随對着他笑了下。溫随笑起來總是很真誠陽光,也許和他臉上有一側酒窩有關,很淺,唇一彎頂漂亮。
溫随的視線對着他的臉和衣服打量了下,收回來,眼睛眯了下,笑道:“嗯,很特別。”
薛灼燈:“……謝謝。”
溫随笑意淡了些,“不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