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薛灼燈的登場, 顯然讓現場的氣氛更為窒息了起來。即便溫之皎感覺溫随,江臨琛還有顧也都在笑,但不知為何, 此刻就是充滿了凝重的氣息。
她有一種強烈的直覺,那就是,這個時候似乎是脫身的時候。
于是溫之皎強行從江臨琛與顧也之間起身, 直直地看着薛灼燈, 道:“你到底去哪裏了,為什麽離開我?”
溫随回頭看了眼薛灼燈, 他站在自己身旁,沒有表情的臉上有些困惑。溫随笑道:“姐姐專門帶你過來, 還給你買了參加宴會的禮服, 對你這麽好,可你把她甩下來是什麽意思?”
他話音剛落下來,顧也突然笑了聲, 手指敲了下桌子, “我說那筆消費怎麽來的,皎皎。”
江臨琛的眉頭蹙着,又轉瞬露出了溫潤的笑意,也望着她, “皎皎,我給你的幾張卡額度不夠的話,和我說就可以,何苦欠顧總一個人情呢?”
溫之皎:“……”
呃啊啊啊啊啊!
那她手裏那麽多張卡,她怎麽會管是誰送的啊!
溫之皎望了下穹頂,又望了眼桌上的草莓,最後望手指甲。好幾分鐘, 她才擡頭,對着他們都看了一圈,話音有些茫然,“啊,你們說什麽?剛剛突然走神了。”
顧也:“……”
江臨琛:“……”
溫随笑道:“我叫人加個椅子,讓他坐下吧。”
他起身,可椅子拖動時,卻直接撞到了薛灼燈膝蓋。薛灼燈本來要解釋,驟然間被撞碎了話音,踉跄半步扶住了膝蓋。
溫随驚愕了地挑高眉頭,立刻扶住薛灼的,手緊緊攥着薛灼的手臂,話音中有些慌亂,“啊你沒事吧?沒注意到你在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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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灼燈本來就俯着身,被溫随狠狠攥住了臂膀,一時間疼得面色蒼白。他站起身,推拒着溫随的手,“我,沒事。松開。”
溫之皎眼尖,望見溫随的手都快把人手臂掐凹了,道:“溫随,你力氣太大了,弄疼人家了。”
溫随這才恍然大悟似的,松開了手,眼神誠懇,“對不起啊,你早點說啊。”
薛灼燈眼裏有了些濕潤,扶着手臂,面色蒼白。
溫之皎起身,走到薛灼燈身旁,道:“哇你怎麽了?生病了?”
她語氣很有些殷切,期待他确實生病了,然後她能借口帶他看病離開這裏。
薛灼燈垂着眼,還是扶着被掐過的地方手臂,沒有說話,只是鼻尖有了些汗水。
江臨琛垂下視線,淡笑道:“順手扶一把而已,再大力能有多大,皎皎你不用擔心。”
“看不出來,溫随高高瘦瘦,勁兒不小啊,生生把人掐得弱不禁風了?”顧也靠着椅背,發絲垂落,昳麗的面容上笑意狡黠,“也不對啊,我記得你之前身體素質不錯,喝了那兩杯特別的酒都好好的呢。”
溫随低着腦袋,很有些愧疚,“都怪我,動手總是沒輕沒重的,我帶你去看醫生吧?”
他又想扶薛灼燈。
顧也嗤笑出聲,“可以啊,見了醫生就說你掐了他一把,把他掐殘疾了。是吧?”
溫之皎茫然起來,“等一下薛灼燈你殘疾了?”
薛灼燈:“……不是,我——”
他話沒說完,便被江臨琛打斷,他表情有些嚴肅,眼神關懷,“雖然從醫學角度上來說不可能,但從薛同學你的表現來看,應該是非常嚴重。不妨去看看醫生吧,萬一耽誤了治療呢?”
薛灼燈:“……”
他們都好陰陽怪氣。
他覺得有些事出現了問題,但這個問題他沒辦法解決。不過,現在,他有任務。他要把溫之皎引到一個地方,所以他決定順着他們的話來。
薛灼燈望着溫之皎,擡起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輕聲道:“我原來就要來這裏做侍應生,我簽了合同,拒絕不了你,所以來了就去換衣服了。”
他又道:“我……确實有點不舒服,你陪我去看。”
溫之皎等的就是這句話,當即反手握住薛灼燈的手,大聲道:“聽到沒有,他不舒服,我要帶他去醫務室!”
溫随立刻伸手,道:“我帶——”
“不行,我不放心。”
溫之皎拍開溫随的手,拽着薛灼燈就走。她本就是随口一說,但這句話,卻讓想說話的江臨琛與顧也的眼神都沉了下。
溫之皎哪裏管他們,拖着薛灼燈,快步撤離。
走了好一會兒,她才終于松懈下來,甩開了薛灼的手,扇了扇風,“可算出來了,真要命。”
薛灼燈被她甩開手,卻又伸手捉她手腕。
溫之皎臉皺着,睜着圓眼望他,“你幹嘛?不會真要我陪你去吧?”
她扯了扯手腕,沒扯出來,于是伸出另一只手擺動着,“你自己去,我要回家了,不想在這裏待着了。好無聊。”
謝觀鶴還有搞砸宴會的任務她現在可半點沒興趣了,就覺得煩,有點像人早上起來做的第一件事就做錯了那種煩。
溫之皎現在只想回家。
可薛灼燈沒能讓她如意,只是拽着她的手腕,腦子裏想着劇情。劇情裏,他要帶她離開,然後她正好被謝觀鶴的人帶走。
他在心裏打好了草稿,道:“危險,找個地方等着,我叫人接你。”
溫之皎覺得奇怪,道:“你才沒有這麽好心,你還在背後告狀,衣服都是我給你買的,結果你進來就把我甩開了。”
薛灼燈本不應該有什麽波動,他沒有感情,只是完成任務的ai而已。她的情緒與感受和他沒有關系,但他卻還是回頭看了眼溫之皎。
溫之皎的嘴巴有些翹,眉頭蹙着,受了天大委屈似的。明明現在明豔嬌氣得像個小公主,但就是蔫蔫兒的,身上流光溢彩的紅裙都少了幾分色彩。
薛灼燈的眼睛黑黢黢的,這可這時,他突然嗅到了她身上極淡的香味。玫瑰夾雜着很淡的果香,清新,他的眼睑突然抽動了下,感覺那玫瑰色的水霧鋪天蓋地落在了他的肌膚上,激起些顫栗。
他又發現,自己居然想解釋,即便言語未曾在腦中成型,可念頭卻已經催促着他解釋。解釋什麽呢?又能怎麽解釋呢?畢竟……那些事就是他做的,并且也确實故意的。
沒有錯,他不是好人,而且接下來他會更壞。
他有這樣的認知,他也會承受這樣的後果。
也許……他想的不是解釋,而是說謊。
薛灼燈感到困惑。
為什麽,他會想到說謊?
明明在程序編碼裏,他不具備這樣的能力。
薛灼燈感覺些恍惚,他下意識握緊了她的手臂,然後聽到她急促的呼吸了下,還有些不耐的聲音,“幹什麽!松開!”
薛灼燈立刻松開了,松開時還能望見那一時用力時,在她白皙手臂上留下的蒼白的清晰指痕。轉瞬間,血色上湧,一點點抹去了那些痕跡。
溫之皎搓了搓手,正想罵他幾句,卻見薛灼燈又開始用那雙黑黢黢的眼睛看她。陰郁好看的臉上并沒表情,薄唇緊抿,好一會兒,他沒有說話,又拽着她走。沒幾分鐘,把她帶到了一處自助餐臺旁。
他道:“等我。”
薛灼燈說這話時,本應該很篤定的,這樣才能讓她相信他。可沒有,他此刻的臉仍是蒼白的,那總是直直看人或是低垂的眼睛,現在是顫動的。他身量高,肩寬,站在她面前時,陰影便能籠罩住她,按理是充滿攻擊性,令人防備的。
可實際上,溫之皎只能感覺出來他像一張紙似的,脆弱而無措。她行動總是先于念頭,在弄清楚前,她的手便已經擡起,輕輕貼住了他的胸口,又抓住了他的衣服。
僅僅一秒,薛灼燈便迅速蹑着腳後退了。他望着胸口,先望見她纖細白皙的手指揪出的褶皺。如被她攥住的流水,一縷縷浪。
溫之皎道:“薛灼燈,你沒資格讓我等你呀,我想走,我可以自己走。”
薛灼燈沒有說話。
溫之皎笑起來,松開了手,臉上都有着愉悅,那愉悅挂在眉梢眼角,使得那略顯蔫而頹的意味散去。也像是汲取了朝露後,飽滿綻放。薛灼燈的眼珠如生鏽的齒輪,即便神經努力操控它轉動,可它偏偏散發着“咔啦咔啦”的聲音,紋絲不動。
他又望見自己的胸口,襯衫已經恢複平整,可她流下的褶皺影影綽綽,烙在胸口上。
薛灼燈察覺到一切都有些不對,可他聽見了她的聲音,“算了,我懶得跟你計較,那你去找人送我回家吧。”
這樣一句話,預示着他這個任務的完成。他可以離開她了,離開這個像是能把一切事物聲音全扭曲掉,好讓自己成為永恒的主角的人。
薛灼燈轉身就走。
他的下個任務是潛入到謝觀鶴身旁,然後,找機會下藥。
薛灼燈走了幾步,可又感覺胸口的地方怎麽都很有些奇怪。他一面走,一面将自己的衣服胸口處撫平,也許是那些褶皺的原因。他摩挲着,一下下壓着襯衣,最終卻轉頭看溫之皎。
交響樂樂團仍在奏樂,此刻似乎正是高潮尾聲,音符狂亂地沖擊着人的耳膜。賓客大多已入座,燈光也從一開始的華麗明亮有了變化,小燈一盞盞暗下。
薛灼燈的餘光中望見漂亮的酒塔,水晶似的,将酒液震蕩的波浪完美展現。暗紅的桌旗,暗金的桌布,暗銅的燭臺,暗而粉嫩的糕點。餘光盡是暗,可遠處的人卻獨享了某一盞燈似的,鮮亮而灼眼。
眼塞了太多景物,而耳朵又有太多聲音。
很快的,有幾個人走向了溫之皎。
他們應該是謝觀鶴的人。
第一項任務即将完成。
薛灼燈怔想着,可一開始只是轉頭,現在他的腳卻已摩擦着地板,帶着身體轉動了。他的臉抽動着,步履邁動,朝着他們走過去。
想法仍在混沌,可身體卻已在執行某種指令。
走過去,阻止他們,把她帶走。
像是有某種聲音在催促,輕柔的,急促的,壓抑的。
混雜在一切,薛灼燈已經要奔過去,可下一秒,背後卻驟然傳來一股力道狠狠箍住他的臂膀。緊接着,鈍而沉的重擊從背部踩踏過去,他整個人被狠狠摁在地上,連頭發也被抓住,牽扯着頭皮的尖銳和身體的鈍痛讓他的黑眸驟然有了一層水霧。
薛灼燈有些茫然,頭腦一陣眩暈昏疼,他用力掙紮,卻被一人反剪雙手壓在地板上。緊接着,另一人的手不斷搜刮着他的身體。
他更用力掙紮,卻只聽到那人道:“沒有可疑物品。”
薛灼燈的臉貼着冰冷的地板,全然不解其中變故,但很快的,他聽到一道低沉朗潤的男聲:
“那真是奇怪了,先松開吧。”
“是。”
簡短的交談,薛灼燈頭部的禁锢被松開,可身體仍被按着。他擡頭,只見一道身影緩慢踱步到他身前,率先望見的是一雙颀長的雙腿,緊接着是清減的腰身,随後才是一張美如玉菩薩似的面容。
他穿着簡單的襯衫黑褲,外套是件極為寬松的黑色大衣,內裏的尖領襯衫,金色竹影紋路從領口一路攀爬到袖口。愈發襯得他眉如遠山,眼似寒星,低垂眼睛看人時,身上便很有些悲憫世人的意味。美是美的,可無端教人覺得寡淡而孤冷。
——是謝觀鶴?
薛灼燈擡着眼,不理解這一切。俯視謝觀鶴時,便能清楚看見光落在謝觀鶴臉上的濃稠陰影,更讓他如墨一般透着陰冷了。
謝觀鶴的唇彎了彎,道:“誰派你來的?”
謝觀鶴又道:“跟着我這麽久了,到底在密謀什麽?”
薛灼燈的唇動了動,沒有說話。
謝觀鶴點點頭,并不是很在意,語氣随意地道:“押下去,我之後審。”
他話音落下的下一秒,薛灼燈便被人狠狠鉗制住,抓着站了起來。他第一反應,是再一次用力掙紮,轉頭,想要看溫之皎的方向。可此時,溫之皎已經不在那裏了,應該是被帶走了。
答案像是饑腸辘辘時吞下的藥片,空落落的落下,激起胃酸的浪潮。
薛灼燈感覺眼睛有了些灼熱,灼熱又一路擴散到眼尾,臉頰,而耳朵旁。
謝觀鶴自然也看到了他這掙紮的動作,垂落的手摸了下紅澄澄的流珠,他笑了下,道:“不,等下。”
下屬便停下動作,等着他的命令。
謝觀鶴輕聲道:“帶着他吧。”
這人,似乎和溫之皎目前有些關系。
不如就……送到陸京擇眼前吧。
下屬有些驚訝,可轉瞬,又立刻點頭。
畢竟,謝觀鶴與陸京擇的位置,排在一起。
偌大的看臺屹立于宴會廳建築的正中西,如同圓形的天井一般,擡頭即可望見一片暗夜。周圍的建築高而密集,簇擁着中心的舞臺,舞臺周圍便是A市的貴客。享受着龐大而漂亮的燈光,精美的餐食,連帶着權財的景色。
交響樂樂團仍在奏樂,音樂的浪潮四面八方湧向中心。
謝觀鶴與陸京擇兩人的位置并不在最前方,而是中部。他們各自占了一個席位,席位前後左右都是他們各自的安保。當然,這也是最好的觀賞角度。
圓桌不大,兩人又相鄰。
謝觀鶴剛坐下,便望見相鄰的圓桌處,被安保簇擁的陸京擇。
他的衣服挂在椅子後,神情淡漠,內場的燈光時不時落在他臉上,将他映襯得愈發巍峨雪山,凡是都漠不關心似的。
陸京擇注意到視線,也擡頭望過去。卻見謝觀鶴姿态閑适,像是在笑,仔細看卻只能看出些冷意,像是被供奉習慣了似的神像般叫人猜。
他們的視線對上了幾秒,又移開了。
舞臺之上,王家請來的主持人正在講着開場詞,漂亮的燈光亂閃爍。
謝觀鶴噙着笑,道:“謝陸兩家曾經或許多有嫌隙,可也不用如此大敵意。”
陸京擇目不轉睛,話音平靜,“只是例行的檢查而已。”
謝觀鶴笑意更大,卻沒說話。
他想設局殺陸京擇的威風,陸京擇何嘗不想?就在剛剛,謝觀鶴收到了信息,道觀處被半夜突襲,車子圍滿了人。提了一堆罪名,人抓了一堆,現在還在候審等處理。
謝觀鶴擡起手,一旁的下屬側身。
幾秒後,謝觀鶴又道:“那這也是例行的檢查嗎?”
陸京擇望過去,卻望見薛灼燈被捆着,嘴也被綁着,硬生生按在了坐席之上。他收回視線,等着謝觀鶴的話。
謝觀鶴道:“這人形跡可疑,盯着我許久了。一問,他說是……你派來的。”
陸京擇垂着眼,手搭在膝蓋上,事已從腦子裏轉了幾圈。
這……似乎是跟在溫之皎身旁的人。
他把他抓來,到底是有棗沒棗打上三竿,還是已知道什麽。
如果是後者的話,恐怕有問題。
陸京擇面上不顯,卻已經喚來了下屬,說了幾句話。下屬點頭,離開。随後,他才看着舞臺上的節目,淡淡道:“是不是我的人又如何呢?随你處置便是了。”
謝觀鶴也不意外,只是笑着應了聲。
舞臺之上,主持人已經緩緩退下,無論是舞臺,亦或者內場的燈光都晃動起來。幹冰噴湧而出,預示着第一個節目的開始。
溫随看了眼時間,心中越來越沉,他站起身就道:“你們有誰收到了姐姐的回複嗎?她一直沒回消息,我有些擔心。”
“擔心她迷路?”
顧也話音帶着些笑,可已經拿出了手機。
江臨琛眉頭也微微蹙起,同樣站起身,道:“正好,我坐得也有些累了,出去活動下。”
“出去活動筋骨,把薛灼燈抓起來打是吧?”
顧也懶洋洋地靠着椅子。
溫随和江臨琛都沒說話,卻也都已往外走。
顧也雖老神在在,卻也不是那麽安穩。他心中有着什麽重重壓着,難以喘氣。
很煩,明明已決定離她遠些了,為何見了面,不,甚至面都沒見就……還有些那些徒勞的言語貶損,仿佛在她面前,他便總想要彰顯什麽似的。
倘若是競争心作祟,又何苦如此切實地感到不悅呢?
顧也的手指抵着太陽穴,狹長的眼睛閉着,卻感到洶湧的焦渴。他沉着臉,讓自己歸于平靜。
而離開了中心區的江臨琛與溫随,彼此并沒有說話,都在人群中逡巡着,尋找着熟悉的身影。但江臨琛明顯察覺到溫随的焦慮,他的腳步越來越快,臉色越來越陰。
江臨琛頓了下,道;“你需要一些鎮定劑。”
溫随并沒有理會他的話,仍撥動着人群,四處探查。在他越來越着急的動作中,江臨琛察覺到了一絲恐慌,并且這一絲恐慌,也讓他有了些奇怪。
“到底發生了什麽?”江臨琛臉上的笑意淡了,眯着眼,“你有什麽事,瞞着我嗎?”
溫随在又一次差點認錯人後,終于結果擡起手将自己蓬松的卷發捋到腦後,露出了陰郁漂亮的面容。他的眼睛轉動着是,思考了許久,終于看江臨琛,“我懷疑,她被謝觀鶴的人帶走了。”
江臨琛的眉頭微蹙,眼睛動了下。
謝觀鶴做事走一步看三步,心思缜密,又極為克制。即便做事陰毒,卻極少意氣用事。溫之皎和他與顧也本就沒什麽恩怨,謝觀鶴再讨厭她,卻也不至于動手,因為不值得。
這一次宴會,擺明了就是他和陸京擇兩人鬥法。剛剛他才得了消息,陸京擇一亮相就搶先抄了謝觀鶴的“老巢”,謝觀鶴就算有那心思這會兒也該對付陸京擇了。除非……
江臨琛心中的猜測剛冒頭,溫随便驗證了它。他看見溫随深呼吸着,手指有些顫,扶着眉心道:“皎皎的初戀是……陸京擇,當年……是江遠丞把她搶走的,我懷疑謝觀鶴知道這件事了,準備從她開刀。”
江臨琛的瞳孔驟縮,又瞬間擴散,他的唇抿着,幾乎要被這消息震暈。某種說不上來的憤怒與羞惱讓他幾乎想發笑。
除了江遠丞,還有個陸京擇。
溫之皎,你……
江臨琛攥着拳,憤怒的火差些燒掉他的腦子。但很快的,火焰散去,他道:“我給顧也打電話。”
溫随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你瘋了嗎?顧家和謝家分明就是密不可分的,哪怕他們是撕破臉的仇人也得相互合作,更何況不是。只怕你電話現在打過去,下一秒謝觀鶴就把人藏得更嚴實了!”
“不是只有你聰明的,溫随。”江臨琛怔住,眉毛往上擡起,道:“正因哪怕撕破臉,顧謝兩家還不得不合作,所以……他做事不會忌憚任何人。”
溫随的眼睛被陰翳爬滿,松開了手。
是,當然是,正因出身名門世家,所以做什麽總有人兜底。
他很有些嘲弄。
電話很快被撥通,顧也那不耐煩的話音響起,“捉迷藏少人就叫個侍應生一起玩,別煩我。”
“顧也。”江臨琛截斷他的話,只是道:“謝觀鶴把溫之皎帶走了,因為她和陸京擇關系密切。”
電話裏驟然只剩一片沉默,很快,傳來了桌椅摩擦的聲音,以及呼吸聲。
好幾秒,顧也道:“難怪口風這麽緊,個孫子。你們繼續找,我去見謝觀鶴。”
他話都沒說完就掐了電話,拿起外套就往外走。他知道謝觀鶴的席位,也知道他這會兒必然不會接電話,直接站起身來。
環形的場地,謝觀鶴與陸京擇偏偏就遙遙相望。顧也腳步越來越快,好幾次差點撞到侍應生,杯盤晃動發出嗡鳴的聲響,暗色之中,香水味與煙味一并襲來。壁燈只能提供徒勞無用的裝飾,顧也的喉嚨裏像有了石頭似的,膈應得他想吐,一陣陣的疼。
他腦中無數思緒擁擠着。
陸京擇與溫之皎的關系密切是什麽?
謝觀鶴要做到哪一步?
陸京擇有沒有意識到不對?
溫之皎她會怎麽樣?
太多問題擁擠着他的□□,擠得他不得不跨大步子,偶爾撞到人,撞到桌角,撞得暗處裏不斷有人抱怨。他額頭有了細密的汗水,餘光望見無數燈柱晃動。
盛大的,漂亮的節目已經開場。
舞臺之上,無數名吊着威亞的漂亮轉着圈,揮着袖子,身姿袅袅。舞臺之下,陸京擇心中越來越沉,等着下屬們的調查。
謝觀鶴則欣賞着這支他送給王佳老太爺的節目,手指一顆顆撚過紅色的流珠,暗色之中,幾乎叫人錯覺他捏着的是一顆顆小小的櫻桃,亦或者取了人的心頭血凝結成的珠子。
“轟隆”
“轟隆”
“轟隆”
無數聲轟隆的巨響襲來,宛若工業時代火車鳴響的悲怆汽笛,那懸挂在半空的鐵絲裝置開始運動。
溫随不斷打着溫之皎的電話,扶着額頭,眼睛有些發熱。他跑着,四處看着,不斷回憶着每一個角落。從露天的場外重回場內,又離開,從花園到後廚,從前到後,濕漉的卷發黏連着蒼白的臉。
舞蹈演員們揮動袖子,身姿曼妙,猶如吉普賽女郎,華麗的裙擺飛揚。
江臨琛摘下眼鏡,一邊聯系江家派人過來封鎖現場,一邊反複推演着如果他是謝觀鶴會怎麽做。
當江臨琛上到二樓時,卻發覺另一個入口處,溫随也上來了。
兩個人臉上盡是汗水,狼狽的人沒有看彼此,仍在尋找。
“轟隆”
“轟隆”
“轟隆”
又是幾聲裝置運轉的巨響。
演員們的裙擺再次飛揚,點起腳尖,如飛仙一般婷婷袅袅地向半空飛去,在人群頭頂之上肆意揮灑着鮮花。
當鮮花落在顧也肩上時,他終于在望見了幾米之外,被安保嚴嚴實實保護起來的謝觀鶴與陸京擇。而溫随與江臨琛也都扶住了二樓看臺的欄杆,仍不放棄地尋覓着,疲憊而無助。
薛灼燈仍然被束縛着,按在桌上,眼神空蕩蕩地仰望着灑下的花瓣。
金碧輝煌的宴會廳,不知道多少錢千萬打造的宴會,堆滿了金銀珠寶的場所,穿着華服在空中飛舞的女人們。即便是灑下的花瓣,也片片飽滿渾厚,馨香,新鮮而透着露珠。
下屬走向陸京擇,俯身彙報了幾句。
陸京擇垂着眼,卻站起身。
但——謝觀鶴卻說話了。
那聲音——輕,卻又帶着陰冷,“現在走了,就看不到重頭戲了。”
“轟隆”
“轟隆”
“轟隆”
似火車鳴笛,又像是車輪碾壓過軌道的機器運轉聲響起。
嘎吱,當啷,咔嚓個沒完後,七個巨大的金色欄杆鳥籠驟然間從三樓的看臺處一個個滑落。純金的鳥籠美而華麗,個個都開着門,像是傳送帶上的商品似的,排序吊在半空之中。
六個鳥籠環繞着,旋轉着,映襯着正中間的鳥籠。
在半空飛旋的女人們被威亞吊着,一個個飛向鳥籠,仿若衆神歸位似的。在籠中,她們的舞蹈亦在繼續。也是這時,中間的鳥籠驟然被撤下帷幕。
與穿着層層疊疊的西方華服不同,正中的人只穿着層層猶如碎花的厚紗裙,裙擺随風漂亮,細密的金色鏈條從她的卷發之中一路纏繞,從手臂到腰腹。她像是迷茫一般,四處張望,可得到的全是無數道視線,在這半空的舞臺之中,她幾乎如被獻祭而進入這奢靡帶着血腥味的盛會的少女。
也是這一刻,陸京擇的手攥住了拳頭,陰沉地轉頭注視着謝觀鶴。
謝觀鶴眼睛彎了下,像是受着香火的神,悲憫而含笑。
薛灼燈仰視着上空,玫瑰花瓣傾瀉而下,将他的視線遮蓋。
幾步開外的顧也硬生生地停住了步伐,望着半空中的溫之皎,這一刻,細密的痛從眼睛一路蔓延到太陽穴。
二樓的江臨琛與溫随也看了個清楚。
溫随将口腔咬出了血腥味,眼睛閃爍了下,撐着額頭,感覺視線模糊了一瞬。江臨琛閉着眼,感覺熱氣從胸口向四周散去,蒸騰的熱意讓他的眼鏡起了霧氣。
怎麽樣羞辱一個人呢?
言語,态度,動作。
還有視線。
有很多讓人置身于舞臺之上,成為娛樂他人,被無數視線賞玩的物品更為過分的事,但無論哪種,都不會比這種更為體面而陰毒。
陸京擇的喉結動了下,只覺得一顆石頭順着口水從喉嚨裏割下去了,劃破了五髒六腑,讓一堆破爛摔進了胃酸裏。
他咬着牙,一把抓住謝觀鶴的領子,但還未動手,謝觀鶴身旁立刻沖出四五個安保。他們一動作,陸京擇身旁的幾個安保也立刻站起身,将陸京擇保護住。
隔着黨派不同的安保,謝觀鶴與陸京擇遙遙相望。
謝觀鶴淡淡道:“想想辦法吧,機器還會轉好久呢,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害怕。”
他話音落下時,果然,鳥籠又咔嚓咔嚓運轉起來,時高時低。他望着陸京擇,陸京擇卻仍凝望着鳥籠。
溫之皎所在的籠子裏時高時低,如同纜車似的,最低的時候也距離人群三米左右。高的時候會停在二三樓之中。最近的一瞬,他望見溫之皎握着欄杆的手指攥着。
其他舞蹈演員已經陸續飛回舞臺,換了一波人進行表演了。溫之皎仍然被困在籠中,空蕩蕩的鳥籠當中,唯有盛着她一人的鳥籠還在旋轉。像是鑽轉木馬一般,時高時低,一擡眼,便能望見漫天揮灑的花瓣之下,她被囚在其中,成為一擡眼便能望見的風景。
謝觀鶴坐了下來,很滿意這樣誅心的禮物。
而陸京擇卻已經轉身往外走,下屬立刻跟上,他沒有說話,脫下了大衣,解開袖箍,腕表,袖扣。他沉着臉,眼睛卻感到了一陣陣的熱。
下屬跟着他,接過所有東西,卻望見陸京擇上到了二樓。
他擡起手握住欄杆,垂着眼。
身後的電梯叮一聲響起,江臨琛從另一個長廊走過,上了電梯,玻璃電梯外,他望見被吊在半空中,在鳥籠當中弓着腰的溫之皎。看不清楚什麽,卻能看見她緊緊攥着欄杆的,僵硬的身體。
三樓正是導播室,也正是機械裝置控制臺。
江臨琛剛一進入,王家的人便道:“喲,你來——”
他本來就沒有什麽耐心,顧不得任何話術,擡起腿就對着來人踹了一腳,“你有幾個膽子攔我?”
他臉上一點笑意都沒有,冷凝至極,王家的人被踹得臉色蒼白,絲毫不敢說話。江臨琛徑直往深處走。擡腿踹開控制室的門,裏面的人有些懵,“怎麽了?”
江臨琛道:“把籠子給我放下來。”
控制的人愣了下,道:“放不了啊,這程序很複雜,不是說停就停的。”
江臨琛蹙眉,“什麽意思?”
“程序設置好了的,改不了。”
那人話音剛落,江臨琛的手機便震動了起來。
是顧也的電話,他那邊很有些吵鬧,“顧家的航線前幾天用過了,你現在派一道新的航線,這個機械裝置是顧家前幾年設計的。我現在派人接他們過來。”
江臨琛看了眼時間,道:“不,讓對方直接給我電話。”
顧也蹙眉,道:“你行嗎?”
“不難。”江臨琛摘下了眼鏡,好幾秒,才又道:“比看着她吊在上面等飛機來簡單。”
顧也聞言,感覺氣息從口腔,鼻間逸散,還有力氣。
他道:“好。”
顧也拿出了另一臺專門聯系內部人員的手機,剛要撥打電話,便望見溫随緊緊攥着一人的脖頸,另一只手上還握着一瓶酒。難不成是時候的算賬?事後,也不該挑在這個時候。他眼神有些沉。
他沒說話,走過去,狹長的眼睛裏只有冷意,“這個時候,你在幹什麽?”
溫随望向他,臉上還是笑的,那笑卻纖細得風一吹就要散掉似的。他低聲道:“我讓他現在派人送些東西過來,不然……我就把我掌握的東西流出去。”
顧也走近了幾步,卻望見,那男人竟正是趙毅前。他這會兒鼻青臉腫,涕淚橫流的,像是無法承受這麽大的打擊。他斜睨了一眼他。
趙家是做輕工業的,戶外器械,也包含氧氣瓶。
……果然,他是個做事手腳下流的人。
但有一場混亂也是好的。
起碼,溫之皎被吊在上面“獻舞”的事不會傳出去,不會讓她沾染莫名的議論。而且,也不該讓她承受,承受那麽多……視線。
顧也擡手指了個方向,“那地方有應急裝置。”
溫随望着趙毅前,低聲道:“聽到沒有?被抓進去你爹也能保你出來,但你轉移財産的事,就不好說了。”
他用冰冷的酒瓶貼了下他的臉,道:“聽話。”
顧也向來不喜歡溫随這種做事黏黏糊糊的人,轉身往外走,可卻還是忍不住用食指背部敲了下額心。感覺耳邊實在是過于安靜了。
那樣一點事,她都歇斯底裏的,如果現在,他也在那鳥籠之中,她還會那麽安靜的,握着欄杆嗎?
沒能徹底斬斷的思緒在到處蔓延。
江臨琛終于接到電話,操控着儀表盤,注視着屏幕上的代碼。他的額頭與鼻尖盡是汗水。二樓看臺處,下屬們警惕地包圍着陸京擇,可陸京擇卻已經握着欄杆,望着鳥籠。
轉三圈後,她的位置會離這裏近一些,能跳過來的話,他應該能抓住她。
陸京擇聽見心髒鼓動的聲音,但他也不斷地數着數。越是急切,越要冷靜,他掐着時間,在那籠子即将過來的時候,他喊道:“溫之皎,跳過來。”
熟悉的聲音一瞬傳入溫之皎的耳中。
她從一些眩暈中回神,身體貼向欄杆,想要離那聲音近一些。
溫之皎現在仍然還有些恍惚,好像不知道在哪裏睡着了,醒來就在籠子裏了。她還以為要被賣掉了,結果是吊着看人跳舞。一開始她還四處望着周圍跳舞的演員,又低頭望那些矮如蝼蟻的人,覺得很有些新鮮,也有些怕。
可這籠子轉來轉去後,她就只剩下眩暈和疲憊了。
當她順着聲音望過去時,卻望見了陸京擇,他貼着二樓的看臺,伸着手,黑眸如墨。他冷淡的臉上滿是篤定,“溫之皎,跳過來。”
溫之皎看了看幾米高的距離,一時間有些害怕,道:“我不敢。”
陸京擇道:“以前去人家果園偷摘的時候怎麽不怕?”
他們已經很多年沒見,剛剛見面也不是很愉快,但這樣的話卻并沒有讓他們尴尬。或者說,只有溫之皎有些臉熱,她甕聲甕氣道:“不一樣,這裏……好可怕,到底發生了什麽?”
她說着說着,突然鼻子有些酸酸的。
陸京擇的眼神柔和起來,望着越來越近的籠子,低聲道:“都一樣,我接你。”
溫之皎吸了下鼻子,身子卻往前蠕動了下,貼着籠子,手也握着欄杆。那門沒有鎖,她小心地推開,可頃刻間又望見幾米的高度,還有哪些不斷凝過來的視線。
她的手抖了下。
陸京擇并不催促,他凝着她臉上的淚珠,話音冷淡,“沒事,現在不敢,待會兒再轉幾圈。”
溫之皎:“……”
她不要轉圈了!好想吐了!
溫之皎顫顫巍巍地扶着欄杆轉起身,一陣陣頭暈目眩,籠子挂在鐵索上的聲音嘎吱嘎吱,籠子也晃起來。她更為害怕,咧着嘴巴,忍不住一陣陣啜泣。
腳軟了,好可怕。
怎麽敢有人跳。
但已經不容任何猶豫,因為此刻,溫之皎已與陸京擇快到達最近的距離了!溫之皎閉上眼,正準備跳過去是,而陸京擇也傾身。
“咔噠——”
“嘎拉——”
機械驟然加快速度,溫之皎驚恐起來,尚未跳過去,鳥籠便與陸京擇擦過一大段距離!她驚慌站起來。
操控室裏,江臨琛深呼一口氣。
快停轉了,馬上就能降落了。
顧也額外找的搜救隊此刻也陸陸續續進入宴會廳,他握着手機,緊張起來。
溫随此刻抱着一箱氧氣瓶,慢吞吞地走在空無一人的宴會廳外圍,他臉上帶着很淡的笑,又将一箱煙花放置好。
鳥籠仍在嘎吱嘎吱轉動,在突然的加速後,又慢悠悠地停下,似乎準備降落。
可那降落仍然是緩慢的,忽高忽低的。
溫之皎此刻除卻害怕後,還有些煩,被鳥籠之下,無數人看得很煩。她習慣了凝在她身上的視線,無論是喜歡的,讨厭的,憤恨的,愛慕的……可那些視線全然不是這種平靜的。就好像,他們在純粹的觀賞,不會因她而産生任何影響。
鳥籠的嘎吱嘎吱聲越來越吵鬧,在距離地面還有三米的時候。
溫之皎的精神有些崩潰了,她受不了了,好吵,好累,好想吐。籠子好冷,好硬,好逼仄。她忍不住哭了起來,沒有聲音。
偏偏在這時,一道聲音機械聲自腦內響起。
【發現任務目标:謝觀鶴。】
溫之皎的眼睛被淚水糊成一團,她努力睜着眼,四處看了眼。四米的距離,實在不夠她看清楚他長什麽樣,但卻夠讓她感到煩躁,因為他似乎就是她最厭煩的那種好像能絕對不受她影響的平靜視線。
“砰——”
在溫之皎精神崩潰時,巨大的爆炸聲驟然襲來,幾乎是炸裂一般的響開。一陣陣尖叫聲襲來,不知道是誰高喊了一句,“起火了!”
又或者是誰在喊,“有人開槍!”
總而言之,爆炸的聲音一陣又一陣,整個宴會場亂成一團。所謂的體面的,華麗的,衣香鬓影的賓客們像雞鴨牛群一般慌亂散開,到處踩踏。
在所有人群挨擠着往外跑的時候,五六個穿着正式的人在逆着人流往裏面趕。陸京擇下了樓,望見江臨琛與顧也都在快步往裏面走。
他沒有再回去,而是跟着撤退離開了。
她要得救了。
他要回去算賬了。
謝觀鶴自然也感受到了人群的慌亂,他蹙着眉,卻也跟着安保準備撤退。
“轟隆”聲不斷,鳥籠懸在距離謝觀鶴幾步開外,三米高的地方。
一道聲音驟然響起。
“謝觀鶴!”
那道聲音鮮亮而活潑,讓謝觀鶴怔了幾秒,回頭望了一眼。
可他不知道,這一回頭,溫之皎就找到了目标。她的背部緊緊貼着鳥籠,逆着光,望着回頭的人。
謝觀鶴看不清逆着光的人的模樣,只能望見,那層層疊疊的紗裙的主人,此刻從籠子裏飛奔而出。她的卷發在空氣中飛揚,每一根都鍍上了光輝,裙擺随風飄揚,像摔落的一朵盛開的花。可她的動作,卻像是從籠中硬生生沖出的,嘶吼的貓。
三米高的距離,貓便撲到了謝觀鶴身上,連周遭的安保都反應不過來。謝觀鶴一擡眼,就看見她墜落的一瞬——每一絲頭發都鍍上了光輝,淩亂飛舞的時刻,她的眼中有着近乎熾熱爆裂的光。仿佛她不是垂死掙紮的獵物,而是瞄準時機的獵人。
重物悶聲到底,高亢的尖叫聲再次響起。
謝觀鶴被硬生生壓倒,腹部一陣劇痛,頭“砰”地到底,被擠壓的肺腑的血腥味翻湧溢出鼻腔與口。而頭部的尖銳沉痛讓他視線眩暈一秒,只能望見騎在他身上的人被安保拉着起身。後腦逐漸濕潤,血液浸濕背部。
溫之皎的臉仍然模糊不清,只有她大吵大哭的聲音。
他咳嗽出來一聲血,耳邊是尖銳的鳴叫,很長或者很短的時間後,他被人攙扶起來。他努力平複疼痛與眩暈,可眼前仍是眩暈,失血的冷侵襲頭腦,到臉,又到四肢。視線愈發模糊,最終昏暗下去,身體軟下。漂亮的,紅澄澄的,手上的流珠浸染了他的自己的血液,妖異至極。
在徹底失去意識時,他聽見她的哭聲和喊話。
“我好疼,我好疼,我哪裏都疼,我要死了。我肯定受重傷了。”
溫之皎一面哭,一面和趕來的江臨琛顧也大哭,他們将她夾在中心撤離人群。可她一點不安分,還是折騰着大哭,“我肯定要死了,我好崩潰,我到底做錯了什麽。”
顧也道:“趕緊走,不然要被抓了。”
溫之皎立刻停了哭聲,“什麽?”
江臨琛道:“你把人砸得不輕,追究起來要出事。”
溫之皎:“……”
她其實心裏有點數,看對方血刺呼啦的,想着惡人先告狀先顯得比對方慘逃過一劫。但如今他們一點明真的可能會追究,她反而不想哭了。都這樣了!還哭什麽!
她抿着唇,皺着臉,輕聲道:“溫随呢?”
顧也道:“玩火去了。”
溫之皎茫然:“什麽?”
江臨琛道:“放煙花。”
溫之皎:“……我都這樣了他還玩煙花!怎麽不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