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謝觀鶴被她這樣指着罵, 也沒有特殊的反應,只是緩慢地移動腦袋,繼續看水裏的錦鯉。他右手邊放着一小碗餌料, 而他時不時撒一點,錦鯉便蜂擁過來,池裏是一抹又一抹鮮豔的紅。

回病房也是無聊, 不如在這裏看看風景。

溫之皎這麽想着, 從附近拖了張椅子,望着蜂擁過來的魚。水浪翻湧, 濕漉的水汽帶着腥味,撲面而來。她一瞬間恍惚起來, 想起來了菜市場裏, 悶熱的,腥臭味混雜在一起的味道。

她立刻搖頭,晃掉零星的記憶, 拿出手機看小說。

四五點的陽光暖洋洋的, 少了幾分燙而悶的灼熱。

清風徐徐,池面漾起波浪。

溫之皎再擡眼,發現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她關掉小說, 看向謝觀鶴。發現他仍然老神在在地坐在輪椅上,垂着眼看池塘裏的魚。她很有些費解了,道:“你怎麽還在這兒?”

謝觀鶴仍是那孤冷平和的樣子,不搭話。

溫之皎也不期待他答話,打了個哈欠,起身準備回病房睡覺。偏偏這時,謝觀鶴卻出聲了, 仍是客氣,叫人聽不起起伏的語氣,“溫小姐,你想吃魚嗎?”

溫之皎:“……?!”

她被這莫名的話吓了一跳,立刻轉身望謝觀鶴,可他仍在看池塘裏的錦鯉。

“你、你你說的什麽魚?”溫之皎很是納悶,“不會是錦鯉吧?那不能吃的啊。”

謝觀鶴沒說話,但他一旁的小秦說話了,“小謝先生,錦鯉的味道聽聞不是很好,您要是想吃魚的話,我打個電話和他們說一下。”

謝觀鶴沒說行,也沒說不行,只是捏了點餌料撒下去。

池塘邊頃刻泛起一片漣漪,一抹又一抹的紅從四面八方湧過來,争奪灑下的餌料。但很顯然,謝觀鶴已經喂了太多,溫之皎望見有幾只錦鯉已經兩眼凸出,被其他魚撞得随水漂流,肚皮翻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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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觀鶴道:“死了,扔了多可惜。撈起來做了吧。”

溫之皎:“……”

好、好恐怖的人,他不會一開始就想吃,所以在這裏喂了一下午,就為了撐死它們吧?不對,難道這也是殺魚儆皎?!他是沖着她來的?

亂七八糟的思緒在她腦子裏亂轉。

一旁的小秦也語塞,沒話說了,叫來了人下池塘撈魚。

也是這時,謝觀鶴放下了餌料,傭人見狀立刻将他的輪椅轉向。一轉過來,謝觀鶴便望見了溫之皎,她臉皺着,唇抿着。

謝觀鶴淡淡笑了下,“晚飯時,還請溫小姐賞臉來嘗嘗。”

他話音落下,溫之皎感覺腦子裏的警鈴狂敲,她吓得說不出話,手指了指放下了,又一會兒才說:“你是心理變态嗎?”

她說完,又努力直起腰,震聲道:“我警告你,你休想對我做什麽,現在我身邊可有很多人保護。你、你要是敢做什麽,我就把那個什麽字帖取出來燒了!”

謝觀鶴眉頭蹙了下,黑眸中有過了波瀾,臉上卻還是淡得像沒有的笑,“字帖?”

溫之皎将腰挺得更直,拿出氣勢,道:“就存在銀行裏那個,他說送給我了!你懂我意思吧?你對我造成一點傷害我不會放過那個字帖的。”

謝觀鶴像是思索,幾秒後,他擡頭:“溫小姐也許誤會了,我對你沒有敵意。”

溫之皎氣不打一處來,“我都被吊起來了!還沒有敵意!不對,我想起來了,之前顧也把我弄車上時,他還說你想弄死我,對就是你!”

她的記憶在此刻複蘇,眼中直直地看着他,“難道你現在跟我說,那些都是我誤會,你沒有幹這些事嗎?”

“是我。”謝觀鶴十分坦誠,唇彎着,眼睛望着她,卻像什麽也容不下,“但設計你,和對你有敵意是兩個意思。下棋的人也不會恨一顆棋子沒被拿穩,不是嗎?”

溫之皎有點被他繞暈了,她讨厭死了這種故弄玄虛的說話方式 ,“你說的什麽鬼話,還棋子,你以為你是誰!”

謝觀鶴頓了下,道:“謝觀鶴。”

溫之皎:“……你有病吧?!”

她被他噎了下,一時間說不出話,很像給他幾下,但看着他破爛的身體,一時間又怕真把他弄死。一時間,她咬着牙,攥着拳頭,一把塞進口袋裏轉身走了。

許是今天來回轉車有些累了,溫之皎剛回到病房,便又打出一串長長的哈欠。她換回了病號服,鑽到床裏便躺下了。

可一閉眼,她腦子就是魚,她很想睜開眼,可困意拖拽着她的眼皮,硬生生将她扯進夢境。扯到了一間破舊而狹小的房間裏。

小得站着兩個人,房間就逼仄得受不了。

小小的藍玻璃讓室內一片昏暗,一側的玻璃碎了,用紙板和報紙勉強糊着。窗戶旁放着長長的桌子,一側是鍋碗瓢盆,電磁爐,另一側的轉角上堆着書。桌子旁就是床,床尾部貼着一張破舊的沙發。而洗手間甚至在門外。

溫之皎望着這房間,又望着旁邊穿着寬大校服的陸京擇,一時間很想哭。

陸京擇拎着她的書包放在了椅上,也摘了書包,一轉臉便望見她要哭不哭的臉。一時間,他竟然有些想笑,道:“怎麽了?”

他一問,她立刻掉了眼淚,扯着他的校服袖,“你怎麽住這種地方啊?”

她這話其實很有些誅心,充滿了同情與憐憫,但哭得實在可憐,陸京擇的清高自尊還沒蘇醒就先用兩只手握住她的臉了。

溫之皎這會兒還有些嬰兒肥,被他擠得肉嘟嘟的,跟小金魚似的,眼睛裏掉下了一顆顆眼淚。她嗫嚅着說什麽,陸京擇一點都沒聽清,一湊近就開始親她眼睛。

她被親了幾下,那爆炸的同情心就消散了,擡手推他臉,“王八蛋,放開我!難受死了!”

陸京擇俯身,臉蹭着她的臉,“不哭了?”

溫之皎吸了下鼻子,“我是心疼你。”

“真心疼,就……認真聽講,嗓子講幹了你還走神。”陸京擇松開手,用手拍她腦袋,“不是一直想來我家嗎?以後還想來嗎?”

溫之皎用手背揩去臉上的淚,轉過頭去,在這小地方裏走來走去,像是标記地點似的每樣都拿起來看看摸摸。

陸京擇走到她身後,一把抱住她的腰部帶着她往外走,“別走了,去買菜,再晚點人又多,菜又貴。”

溫之皎被他懸空抱着,兩腿蹬着空氣,話音尖細又帶着甜,“哎呀呀呀,我不看了,你松開啊。”

陸京擇笑起來,側過臉,親了她兩口,才把她放下。

溫之皎又拍他,“親我一臉口水,髒死了。”

陸京擇垂着眼,骨節分明的手指擡起,從她眉骨摸到臉,“那不是很好嗎?标記上我的味道。”

溫之皎扯着他手腕,沖着他手上咬了一口,“那我也标記一下,标記陸京擇是溫之皎的……嗯,狗吧。”

她故意逗陸京擇,可陸京擇任由她咬,清冷的臉上沒什麽表情,唇咧開了,“可以,又不是第一次給你當狗騎了。”

溫之皎立刻松開嘴,熱意從耳朵蔓延到了臉上,指着他,“你!你王八蛋!”

陸京擇笑起來,握住她的手指往外帶,“走了。”

菜市場就在附近,剛一進入,便嗅到濃重的血腥與騷味。外圍不少老頭老太擺着菜攤,陸京擇撸起袖子,蹲在地上挑菜,熟練殺價。

其實倒也不用殺,畢竟大多老頭老太見他長得好,又年紀小,多半願意照顧些。

等他挑了幾樣菜後,卻發覺跟在自己旁邊,問東問西,看來看去的溫之皎沒了蹤影。他眉眼擡起,心慌了一瞬,卻在幾個攤位外的地方望見了她。

她站在魚店前,蹲着身體看着店前的玻璃缸。

陸京擇拎着菜走過去,剛站她身旁,便望見她轉過臉,用手指戳了戳玻璃,“快看這條魚,它游得好快。”

他望過去,望見一條身上泛着銀光的魚。

這魚并不大,一只手大小。

陸京擇道:“想吃嗎?”

溫之皎眨眨眼,感慨道:“不了,感覺很可憐。”

陸京擇聞言,點頭,冷着臉把店主叫出來了。

他指了下剛才溫之皎看着的那條魚,“就這條。”

溫之皎緩緩睜大眼,臉上有了笑,“你要養嗎!”

陸京擇道:“養。”

魚被老板撈出來,又進入撐滿水的塑料袋裏,被陸京擇拎着帶回了家。

溫之皎跟着他,坐到沙發上,眼睛發着光,“快找找有沒有能裝它的容器。”

緊接着,她便看見那條魚被陸京擇拿出,放在砧板上。

溫之皎心中有過不妙,“你要幹嘛?”

下一秒,陸京擇握着菜刀,手起刀落拍暈了魚。

魚暈掉的一瞬,溫之皎高亢的尖叫聲伴随而來。

“你在幹什麽!”溫之皎指着陸京擇,“你王八蛋!你騙我!你明明說了養的!”

“對。”陸京擇道:“我又沒說養的是魚。”

溫之皎:“……”

溫之皎氣得跳腳,沖過去一邊哭,一邊打陸京擇肩膀。直到煎魚的香味伴随着蔥花的香味從鍋裏往外逸散,她的淚水逐漸化作了口水。

陸京擇把煎魚撈出來,放到盤子裏,神情冷淡,“打累了吧,吃完再繼續。”

溫之皎:“……”

她抽泣了一下,把整條魚吃幹淨了。

嗚嗚嗚,這魚真的好香……

溫之皎的口水分泌起來,驟然間睜開眼,她恍惚了下,又有些氣急敗壞。她從病床上起身,對着枕頭用力捶了幾拳。

沒出息!他今天那麽對你,你還又夢到了過去!

明明差點想起來的時候都控制住了,煩死了。

溫之皎發完火,也到了吃晚飯的時間了,小秦又在外面候着了。她深呼吸了幾秒,才跟着小秦一起去謝觀鶴的病房。

這一次,她和謝觀鶴的飯菜倒是一樣的,只是那飯菜清淡得叫人嘴裏寂寞得要死。一整餐飯,謝觀鶴表現得像個沒有五感的人,不說好吃也不說難吃,平淡得叫人發瘋。

溫之皎本來心煩,見他那四平八穩的樣子,怒從心起。

她氣沖沖回到病房,決定在夢裏狠狠打他一頓。

可事情總是不太如意,因為體驗卡不斷顯示對方還沒睡,所以無法造夢。當體驗卡終于能使用的時候,已經是淩晨兩點了,溫之皎的熊貓眼終于閉上了。

黑暗之中,眼球似乎在旋轉,空間也如同黑洞一般,教人失重。

富麗堂皇的宴會廳當中,空無一人,唯有謝觀鶴一人坐在最前排。過分寂寥的空間裏,幾乎連腳步聲都能回響無數聲,他仰着頭,望向穹頂之下高高懸挂的鳥籠。

器械仍在運轉,咔啦轟隆聲不絕于耳。

他俯瞰着空空的鳥籠,黑色的眼睛裏沒有情緒,仍是閑适的姿态,悠然地靠在椅上。那籠子來回轉動,在轉到不知道多少圈時,一個人影卻緩緩浮現。

隔着那麽遙遠的距離,謝觀鶴卻精準地對上了她的視線。

她仍穿着宴會上那條蓬松的裙,此刻卻從籠中飛出了,像一朵輕盈的花朵落下,又像一只脆弱的蝴蝶,緩慢地飛到他懷裏。

謝觀鶴擡起手,黑眸中沒有情緒,曲着手指,又指背抵住她的臉。她像是在笑,臉和聲音都是含糊的,叫人分辨不清。可在某一瞬,她的兩條手臂勾住了他的脖頸,膝蓋跪在他的腿上,俯瞰着他。

“你怎麽不說話?”

溫之皎笑起來。

她已經想好了,等會兒用完體驗卡,就把他關在籠子裏,在讓所有人看。

可此刻,謝觀鶴仍然平靜地望着她,瞳孔映照着她的臉,唇邊還噙着萬年不動的淡笑。他的手指從她臉上一路下滑,骨節分明的手指摸到了脖頸,随後收攏力道。

他道:“自重。”

在夢裏,她察覺不到疼痛,便忍不住笑起來。

謝觀鶴便望着她笑,下一秒,他掐住的人便成了個前凸後翹的熱辣女郎,連聲音也變成了慵懶性感的話音,“難道你喜歡這種?”

他還沒說話,掐着的人便又成了個甜美俏皮的女人,“還是這——”

謝觀鶴一把抓住她,将她狠狠掼到地上,可動作的一瞬,她化作霧氣從他手中逸散。一瞬間,又坐在遠處的籠中了,像是蕩秋千似的,她晃動着腿。

溫之皎悠長的話音回響,“沒勁。”

她有些無聊,直接用了【熱得快】體驗卡。

用完的一瞬,溫之皎便窺見遠處的謝觀鶴喉結滑動了起來,手攥住了一邊的椅背,身體彎曲起來。她擡了下手指,一時間,兩人的位置驟然颠倒。

她成為了坐在前排的觀衆,而謝觀鶴被關在了籠中,他高挑的身材在逼仄的籠中蜷縮着。

熱得快體驗卡的确熱得很快,謝觀鶴頃刻之間便被如浪潮的熱意覆蓋,他仰着頭,黑發散落,黏連在白皙的臉上。唇張着,制服與襯衫扣散開了幾顆,肌膚上有了緋。

也是這一瞬,宴會廳無數人潮擁擠進去,吵鬧的聲音不絕于耳。

謝觀鶴垂着眼,背靠着籠子,忍受着四面八方湧來的視線。他的眼皮都泛着濕潤的紅,擡起眼,望見溫之皎懸在籠外,像是透過格栅觀察老鼠的貓兒似的,好奇地看着他。

溫之皎繞着籠子飛了兩圈,“怎麽樣?”

謝觀鶴的手指緊緊攥着格栅,呼吸有些淩亂,語氣依然平淡,“不怎麽樣。”

“啧。”溫之皎抱怨了聲,“真會裝。”

她将籠子變大,鑽進了籠中,直接坐在了他腹部,“現在呢?”

謝觀鶴閉着眼,臉上有了些細密的汗,情潮使得他的喘息細碎,眼下一片緋紅。他的身體抵着欄杆,道:“下去。”

幾秒後,他睜開眼,一片清明,重複道:“下去。”

溫之皎的手掐住他的脖頸,好奇道:“你難道真的能忍得住嗎?”

謝觀鶴道:“忍住什麽?”

溫之皎道:“你身上沒有感覺嗎?”

謝觀鶴人都已被汗浸濕了,唇齒濕潤,臉一片緋,可表情仍是清冷淡漠的。他凝着溫之皎,語氣如常,“溫小姐,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溫之皎的手指從他脖頸一路摸到鎖骨,長長的指甲抓出了幾道痕跡。

她道:“他們都在看你诶,你不覺得羞恥嗎?”

謝觀鶴深呼一口氣,擡起手,一把将溫之皎從身上推下去。卻又欺身跪住她的腿,擡起另一手,“噔楞”一聲響起。被壓住的溫之皎吓了一跳,一轉眼,發覺他抽出了一把木刻刀,狠狠釘在她耳邊的發絲上。

謝觀鶴平靜道:“再不下去,我就要你的命。”

溫之皎:“……你混蛋!”

哪怕是在夢裏,她也依然為這頭發心疼起來,立刻擡手狠狠對着他扇了一巴掌。謝觀鶴的體力顯然有些撐不住了,幾乎頃刻間倒在他身旁。溫之皎還不滿意,輕飄飄隐去了身形到了籠外。

她站在籠外,像個粗暴的屠夫,對着籠子狠狠踹了幾腳。

籠子咔啦咔啦的晃動着,謝觀鶴在籠子裏也失衡起來,身體颠倒。他一擡眼,便能望見密密麻麻的人影,還有在模糊之中,向他投射來的視線。

他閉上眼,擡起手,攥住了欄杆,勉強坐起來。

緊接着,他坐在籠中,閉着眼,像個稱職的被人觀賞的物品。

即便她清楚看見,他坐着時,褲子已然有了弧度。

溫之皎:“……”

她有點破防了。

這一刻她真的很想罵髒話了。都這樣了,還不情難自禁嗎?!到底要怎麽樣才算完成任務啊!

可偏偏,謝觀鶴沙啞的聲音響起了,他道:“魚很難吃嗎?”

他在說那條錦鯉?

溫之皎更生氣了,“你還敢提!”

她用力踹了幾腳籠子。

謝觀鶴身體又晃動起來,額頭撞到欄杆,血跡一路蜿蜒而下。他仍然沒有睜開眼,只是無力地任由灼熱的身體在籠中搖曳,冷得像一樽玉質的造像。

他道:“嗯,知道了。”

話音落下的一瞬,一切景象全部逸散,隐匿在黑暗之中。

夢醒了。

謝觀鶴睜開眼,背後的汗水洇濕了衣服,額頭上也是細密的汗。他察覺到唇齒中的血腥味,還有唇上的幹涸皲裂,一時間有些恍惚。

他的喉結吞咽着幹澀的帶着腥味的血與涎水,右手開始摸紅色的流珠,閉上眼。

不要再來了。

他緊閉雙眼。

窗外,天光帶着深藍,将病房照成幽暗的藍。

溫之皎也被迫睜開了眼,崩潰地捶了下枕頭。

這下好了,浪費了兩張體驗卡還沒完成任務!

煩死了啊啊啊啊!

怎麽會有那麽能忍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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