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溫之皎話說完, 謝觀鶴便不言語了。

他只是平靜地看着她,像是等她回答問題。

可溫之皎早就忘了他問了什麽,只是往病房深處走, 探頭探腦。她右手手腕打着石膏,垂在身旁,左手扶着謝觀鶴床尾的欄杆。這病房裏像酒店房間, 家具電器一應俱全, 但木質家具偏多。

病床旁是小型的會客區,會客區附近有洗手間, 供護工使用的休息室,還有個堆着複健器材的複健室。

不過大概他傷得比較嚴重, 即便這才住院第一天, 溫之皎也看到不少有些舊的陳設,牆上還挂了幾幅字畫,一旁的桌上也堆着一堆文件, 墨水瓶之類的東西。

她看得直皺眉, 又移開視線,跑到會客區。

說是會客區,其實就是工作桌旁擺了個案幾,案幾邊上是沙發, 沙發後一大片全落地窗,案幾與沙發旁還放着盆綠植。她走到綠植旁扯了下葉子。指甲上頃刻沾了些綠。

嗯,是真的。

她又将葉子碎片扔到花盆裏,跪在沙發上看着玻璃外的風景,像只大搖大擺巡視領地的貓,做什麽都理直氣壯。

謝觀鶴的病房是最高層,三十三樓, 俯瞰能望見A市高聳的大樓,以及大樓建築玻璃映出的光芒。車如流水,人如蝼蟻,明明都在動,可望着就是沒有生氣。

溫之皎“啧”了聲,又起身坐在沙發上。

謝觀鶴平靜地望着她,又聽見她道:“什麽時候吃飯呀?”

他看向電視,這會兒在放午間新聞,右上角的時間在跳動。

謝觀鶴道:“快了。”

溫之皎又盯着他那包滿了白紗布的腦袋看,又有點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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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當時完全氣瘋了,也沒想過後果。

如果他變成殘廢了怎麽辦?

如果他死了怎麽辦?

她不會被報複吧?

不對,他爸爸好像沒想找茬,還說會保護她呢。而、而且,他那麽壞,活該呀!

溫之皎在心裏給自己壯膽,卻不小心把心裏話說出來,小小聲的,“你應得的。”

話一出,她捂住嘴,望謝觀鶴。

謝觀鶴看着電視,像是笑了,又像沒有,總之是沒回答。好幾秒,他問:“誰給你的通行卡?”

“你爸。”溫之皎頓了下,道:“我在這裏住院,你爸他說,讓我這周每天來看看你。”

謝觀鶴這才轉過頭看她,眉眼像是蹙了下,像是有些不解,但卻也沒說什麽。

沒幾分鐘,醫生帶着護士過來,把謝觀鶴頭上的紗布拆換。這不拆還好,一拆給她更吓到了。他臉色白得和鬼一樣,眼窩和眼皮卻血紅的,襯得黑黢黢的眼睛也吓人。醫生像在檢查他後腦的傷口,溫之皎眨眨眼,也貓過去跟着看。

醫生扒拉着他的頭發,溫之皎便很清楚看見他頭皮裏好長的縫針傷,隐在了剪斷了些的頭發裏,跟毛毛蟲似的。拆下來的紗布上,一大堆棕褐色和紅褐色的髒污,她往後退了幾步。

紗布換完,謝觀鶴倒是露出了大半張臉。檢查完,醫生又開始給他調整脖頸托,接着上儀器,把他病號服扣子解開,他的身體和臉似的,一樣蒼白,肌肉溝壑上貼着各種奇怪的儀器線。

嗯,這人是就這麽白還是失血過多這麽白?

溫之皎摸着下巴陷入沉思,卻對上了謝觀鶴的視線。

她立刻移開,謝觀鶴也沒有說話。

等他們檢查完離開,小秦才敲門。

可以吃飯了!

溫之皎興奮地小跑過去開了門,然後便望見好幾個人進去給謝觀鶴調整床位,調整床上桌。一份份餐食,炖湯補品被取出,擺在他桌上。

溫之皎站在門口望見這個陣仗,很有些期待地打開了小秦遞過來的餐盒,一打開,只看見案幾可憐的三素一飯一湯。

她控訴起來,“怎麽還區別對待啊?我怎麽只有這個!”

小秦怔了下,道:“小謝先生的餐食是謝家那邊送過來的,溫小姐這份是醫院食堂的。不過剛剛我看您病房裏有好幾份酒店送過來的康複餐,您也可以回病房吃。”

溫之皎正想問她怎麽不送過來,又想起來了所謂的“不宜見葷腥”,一時間哽住。

算了,先對付一下,回去再吃。

她嘆了口氣,拎着飯盒回病房。

可剛進去,便望見桌上的菜色了,有幾道很明顯就是肉!

她憤怒起來,“你不是不能吃肉嗎?!”

謝觀鶴道:“一部分不能吃。”

溫之皎更憤怒了,話音卻有點委屈,“那憑什麽不讓我在你面前吃肉?這不公平啊。”

謝觀鶴一掀眼皮,就看見她手上的飯盒,白菜,青菜,空心菜。有夠綠。他放下筷子,看向在門口候着的小秦,話音很輕,“取幾個幹淨的碗,給她分點。”

溫之皎也看小秦,道:“不用,你把送我病房那些飯菜拿上來不就行了,我才不要他分,好像我要飯似的。他不能見什麽,你不拿就行了。”

不多時,溫之皎面前也擺了一大堆餐食炖湯水果了,她像是很得意似的,昂着臉往床上的謝觀鶴。

很有些幼稚莫名的炫耀和比較。

謝觀鶴拿起筷子,他左手骨折,右手倒沒事,吃得慢而從容。但溫之皎不一樣,雖是小傷,傷得是右手手腕,她用左手吃飯那叫一個費勁。一頓飯吃得丁零當啷的,偏偏還不專心,還要看着手機。

下屬已經撤了飯菜,整理好他病床了,她還沒吃完,就看着手機。

謝觀鶴看她這樣,低聲道:“你先吃完再看。”

他不說還好,一說,溫之皎立刻把臉埋在碗裏扒了幾口,就放下了筷子道:“我吃完了。”

謝觀鶴垂眸,道:“既然父親讓你來,以後你中午或者下午來吃一頓飯就行了。”

溫之皎早就有這個想法了,馬上點頭,笑着就起身往外走,“好好好,那我走了,待着這裏無聊死了。”

謝觀鶴也沒說話,目送她離開。

門關上沒多久,顧也的電話就來了,想也知道是這事。

果然,電話一響,就是一大堆髒話和問候。謝觀鶴把手機拿遠了點,等了會兒,才靠近耳朵,唇邊有着很淡的笑,“你急什麽?”

顧也嗤笑了一聲,“你少裝樣,要不是醫院都封鎖我進不去,我就找人弄死你了。”

謝觀鶴挑起眉頭,“是誰要試溫之皎對江臨琛重不重要的?我不僅試出來了他在乎溫之皎,還試出來了你,多有意思。”

顧也聽出了他的言下之意,狹長眼眯起,“當時她怎麽沒把你砸死呢?”

“可能我比較虔誠。”謝觀鶴頓了下,道:“有個叫薛灼燈的還在我手裏押着呢,你要嗎?”

顧也:“……你當我收破爛的?”

謝觀鶴道:“不要我放了。”

顧也頓了下,道:“你怎麽不去問江臨琛?”

謝觀鶴:“他不要。”

顧也翻了個白眼,“我懶得跟你廢話,你父親到底什麽意思?”

謝觀鶴深深吸了口氣,話音很淡,“我不知道,可能想讓我看看我失敗的後果吧,讓我日日面壁思過。”

顧也道:“腦子有病。”

他沒說是誰,直接挂了電話。

謝觀鶴倚靠着床背,仍是孤冷的樣子,看自己手上的石膏,阖上眼。

另一邊,溫之皎已經離開了醫院,打車到了江遠丞在的醫院。今天醫院似乎來了什麽大人物,她原本的vip通道都設了幾層安檢,她被弄得心裏煩。

到了江遠丞病房時,她沒忍住走過去,用力扯了下他的臉。還沒來得及說話,幾道機械聲便接連響起,一下子讓她忘了要說什麽。

[恭喜完成主線任務(你怎麽知道我是江遠丞未婚妻?)]

[恭喜完成主線任務(刁難你一下,快樂我一生)]

[恭喜完成主線任務(這個鍋總不可能是我的吧)]

[恭喜完成支線任務(花枝招展惹人恨)]

[恭喜解鎖奇遇支線:籠中鳥下墜的速度是秒速三米/病房奇遇]

[您現在擁有任務點:9]

[未完成任務:主線任務(惡毒女配,從不休息)徹底得罪謝觀鶴後,給他下藥,讓他對你情難自禁,同時拍下不堪的照片,徹底讓他恨你。記住,你從不休息,別忘了順便挑撥謝觀鶴和顧也的關系。]

[未完成任務:拿到顧也把柄]

[未完成任務:拿到江臨琛把柄]

[未完成任務:跟裴野要錢]

[您在酒宴上完成多項任務,鑒于您的優秀表現,特此贈送道具【造夢體驗卡x1】]

造夢,這什麽?

溫之皎點開簡介看了眼。

【造夢體驗卡:為ta造一場夢,夢随念動,一切皆有可能,哪怕你想在ta夢裏建一對依偎的馬桶跟ta雙排如廁】

溫之皎:“……?”

神經病吧!

從很早以前她就想說,這破系統的體驗卡簡介文案真的很有問題!

溫之皎收起面板,又奇怪起來,“這次為什麽沒有解鎖新劇情?”

系統道:“因為您還沒有刁難謝觀鶴,也沒有徹底得罪他,也沒有下藥。”

溫之皎有些震撼,她以為把他砸成那樣,起碼也算完成徹底得罪這個了,居然沒有?!而且這居然不算刁難?

她想來想去,打開面板,發現商城上新了【熱得快體驗卡】,3點一張。一時間,她突然有了個想法,“造夢的話,能在夢裏疊加使用體驗卡嗎?”

系統道:“可以。”

溫之皎道:“在夢裏用那個卡,讓他對我情難自禁的話,算完成任務嗎?”

系統頓了下,道:“應該算,您可以試試。但這樣的話,拍照可能就完不成了。”

“嗯……到時候再說吧!”

溫之皎得到了答案,心滿意足起身,這就跑出去想要回醫院。想了想,又回過神望了眼病床上的江遠丞,咬着唇,狠狠掐了他的臉。

“你的好兄弟,沒一個好東西!”

溫之皎很有些氣呼呼的。

她說完才又跑出病房,心情很好地在走廊上大步大步走着,站在電梯門口,望着數字更疊時,沒來由心猛地一跳。

“叮”聲響起,電梯門打開,溫之皎一擡眼,便望見了一群黑西裝,黑西裝前是穿着大衣襯衫的陸京擇。黑發下他眼神淡漠,卻望着她打了石膏的右手。

身後陸續有人路過,走廊的床邊有風吹過,另一座電梯運行的聲音咔啦作響。那麽多聲音,吵得要死了。

溫之皎下意識後退半步。

陸京擇擡起手指,按着開門鍵,垂着眼,話音平淡,“不上來?”

溫之皎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

陸京擇點頭,按了關門鍵,電梯門緩緩合上。

溫之皎摸了摸有點發悶的胸口,腦子裏的想法卻漫無邊際。第一個想法是,哎他身邊好多好壯的安保,看着應該是過得挺好的。第二個想法是,以前那麽想見他,見了面怎麽又覺得又悶又難受又心虛啊。第三個想法是,還好長得還是很好看。

她心裏一悶,有點不想坐電梯了,跑去樓梯間了。

昨天情況危險,他們說話好像還好端端的。現在正常了,見了面就不行了,說不定他還有挺讨厭她的,畢竟她把他甩了。

可怪不了她啊,江遠丞當時真的帶她體驗了好多好多,而且她看的小說開始流行有錢少爺不流行清貴學霸了,他和她偏偏又因為一點小事吵架,她、她也沒辦法啊!

溫之皎一邊慢慢往下走,一邊悄悄給自己想着借口。

雖然那點小事,還是因為江遠丞。

樓梯間總是又冷又暗,即便是大白天,也像是走在傍晚裏似的。

安全指示牌散發着幽暗的綠光,她望着那點綠光,心中有了些悶。、

溫之皎立刻搖搖頭,把多餘的記憶晃掉。

她專心下樓,一片暗色的中,腳步聲清脆。

咔噠,咔噠,咔噠……

溫之皎扶着樓梯,一邊喘着氣上樓,一邊算着層數。

四層、五層、六層……快到了,快到了……

她上到七層時,消防通道的厚重的木門驟然發出“嘎呀”的一聲,

溫之皎吓了一跳,驚叫了一聲,幾層樓的聲控燈都亮起。照出了在門邊的少年。他身材高大,黑發下是英俊深邃的臉,灰色眼睛,嘴唇很薄。很明顯的混血特征。

她眨了眨眼,大腦用力地轉動,“江、江……”

江遠丞聽她磕巴,也難受,道:“江遠丞。”

溫之皎點頭,“哦!對!想起來了!”

緊接着,她扶着樓梯,拍着胸口順氣兒,臉色紅撲撲,濕漉漉,幾縷頭發黏在臉上。她笑起來,問道:“你在C大幹什麽?你是大學生嗎?”

江遠丞頓了下,道:“夏令營。”

他說完,好幾秒,又問:“你來找陸京擇?”

溫之皎怔住了,眼睛緩緩睜大,“你怎麽知——哦哦哦對,夏令營。不對,他跟你說了?!”

她更驚訝似的,有些疑惑。

江遠丞望着她變來變去的臉色,垂着眼睛,好一會兒,從口袋裏摸出了一張校園卡遞過去,“是前幾天,你落下的,我還沒還。”

“……原來是你撿走了!”溫之皎走近,一手将濕漉漉的發絲撩到一邊,一邊扯過校園卡,“還好還好,要是補辦了又要花三十多。”

江遠丞的手摸着口袋,摸出了一張黑色格子手帕遞過去,移開視線,“你在這裏幹什麽?”

“嗯,我就是,嗯我逛逛。”

她一面擦着汗,眼睛到處望。

溫之皎眼睛亂轉,漂亮的臉上,心虛也跟着眼睛在臉上亂竄。

江遠丞的手指動了下,道:“你在跟陸京擇談戀愛,你來找他。”

“我、我咩,我沒有!你胡說什麽!”溫之皎這會兒沒有第一次大喇喇說她有男朋友的坦誠了,小心着望他,自己編着胡話,“啊就,就我在減肥,所以我、我爬樓梯你懂吧!我看到樓梯就要爬爬!”

江遠丞不知為什麽覺得有點好笑,他低聲道:“你是不想被人知道嗎?”

C大有電梯,她卻偏偏爬樓梯,估計是怕碰到認識的人。

溫之皎敗下陣,悶悶地“嗯”了聲,“我爸媽弟弟看我看得特別緊,我成績本來就爛,要是被抓到我肯定完蛋了。”

“那為什麽第一次。”

江遠丞沒有往下說。

溫之皎話音更悶了,“我還以為你是外國游客呢,當然想說什麽說什麽。”

誰知道後來發現不是,還被他抓着道歉,真是的。現在不又遇到了。

溫之皎順手把手帕揣兜裏,又歪着腦袋看他,奇怪道:“不對,你既然知道陸京擇,那你跟他一個班嗎?”

“不是。”江遠丞望着她的動作,唇抿了下,繼續道:“一共兩個班,分別授課,但競賽一起。他們還沒下課。”

溫之皎笑起來,“這樣啊,那我在這裏歇會兒。”

她今天穿着白裙子,卻一點不在意,又拿出他給的手帕,随便拍了拍樓梯上的灰,便坐着了。又回頭看他,笑起來,“你不逼我道歉了?”

江遠丞還是悶悶的樣子,好一會兒,才道:“反正你不會。”

溫之皎昂着腦袋,“那當然。”

暗室之中,她的身體和臉都是模模糊糊的,隔着毛玻璃似的。偏偏從她額角落下的汗映着樓梯間的燈,晶瑩,從臉上落到下颌,又爬向白皙纖細的脖頸,沒入更深。

江遠丞灰色的眼睛就望着那滴汗,深邃的眼窩慢慢有了熱意,虹膜也映出了那點璀璨的亮。他想要說什麽,卻聽見身後的門打開。

他回過頭,望見了陸京擇,寬大外套下是白t牛仔褲,黑發下的臉上沒多少表情,對着他點了點頭,可眉頭卻蹙着。他們都知道彼此,綜合測評,兩人都是班裏的第一,只是還沒一起考試過。

溫之皎立刻擡起手對他招手,小臉仰着,眼睛裏是燦燦的光,“快來,我等你半個小時,不對,一個小時了!我好辛苦哇!”

“嗯,知道了。”陸京擇低聲道,旁若無人地走向溫之皎,直接坐在了她身旁,話音又小了些,“在低樓層等我就好了,爬上來又喊累。”

溫之皎貼着他的手臂,軟趴趴的靠着他,話音嬌滴滴,“哼哼,那當然是因為我見你心切啊。”

陸京擇笑起來,“是怕在低樓層碰見熟人吧。”

溫之皎掐他手臂,“幹嘛戳穿我!”

“不戳穿你,你就要讨價還價了。”陸京擇攬住她的肩膀,側臉,看她長長的睫毛和有些肉肉的臉頰,語氣平靜道:“啊,陸京擇我都為了你大夏天爬高樓,你連背我久一點都不行,你連作業都不幫我寫,你居然還——”

“陸京擇!我都為了你——不對!”

溫之皎想發火,一張嘴,說一半又發現他全中。她立刻閉上嘴,掐他腰。

陸京擇被掐得臉一皺,卻又想笑,聽見身後傳來小小的關門聲,他才又道:“你和他認識?”

溫之皎迷惑地擡頭,“誰?江遠丞嗎?”

陸京擇點頭,“記得名字,那就是熟了。”

溫之皎:“……幹什麽,吃醋啊?”

她發現了,立刻把手搭在他肩膀上,臉對着他的臉,快親上了似的距離。她笑起來,很得意地晃晃腦袋,“怎麽辦啊,溫皎皎就是很漂亮,很受歡迎,很多人追。說不定,我哪天就被——”

陸京擇勾住她的腰部,直接吻了上去,熾熱的吻夾帶着胡亂的吐息。他俯身,手從腰部扶住了他的頭,将她壓在牆邊與他的懷抱中,身體相貼,兩顆激烈跳動的心髒也貼住。

溫之皎被他吻得暈乎乎,他才松了口,呼吸也并不平穩。但他又湊近,從她臉頰一路親到耳朵,她的腿動了下,肩膀抖了下,“別,別,難受!”

陸京擇松開了唇齒,下巴抵在她肩膀,聲音很輕,“哪天就被什麽了?”

溫之皎暈着呢,“什麽什麽?”

陸京擇笑起來,勾着她腰,将她拉起身,給她拍了拍裙子的灰。她很不滿似的,也擡起手拍他屁股還掐了下。

陸京擇:“……松開。”

溫之皎掐了下,“不。”

陸京擇氣笑起來,掐她下颌,“你不松手我也不松。”

溫之皎張嘴,咬他拇指與手指的指縫,倒是松了手。可陸京擇沒松,被她輕咬了下,又把手推進她嘴裏,方便她咬,“咬吧。”

溫之皎立刻覺得沒趣了,松開嘴,“髒死了。”

陸京擇從口袋裏抽出紙巾擦了擦她嘴,又擦了擦手,淡淡地笑,“知道還咬。”

他抱着書,牽住她的手,“下午要吃什麽?我去買菜。”

“不知道……你随便做吧。”

“那就吃人肉,反正沒有随便。”

“那我吃陸京擇身上的肉,大腿肉吧。”

“煎還是炸?”

兩人聊天的聲音點亮了消防通道的聲控燈,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像快樂的小曲,彼此應和。

……

越接近樓下,吵鬧的人聲便越清晰。

溫之皎下到了三樓時,望見陸京擇站在樓梯口,只有一個人。

他在打電話,靠着牆,抱着手臂。似乎也聽到了腳步聲,擡着頭,與她遙遙對視。他的黑眸凝着她,喉結滑動了下,卻還在回應電話裏,“嗯,知道了。”

她移開視線,走下樓梯,努力只看前面的路,從他身前越過。可下一秒,一個力道便驟然握住了她的手臂,一扯,她便踉跄幾步撞入他懷中。

陸京擇從背後抱住她,下颌抵着她腦袋,呼吸的熱氣落在她頭上。他收束着力道,緊擁住她,電話卻沒有挂。

溫之皎立刻用左手扯他手,動着肩膀和腦袋,話音很輕,“幹什麽,松開,松開!”

“可以,再看看。”陸京擇頓了下,“那群人先繼續羁押。挂了。”

他這才将手機放進口袋裏,下颌從她頭上放下了,臉貼着她的臉,道:“來看江遠丞?”

溫之皎還是扯他手,“松開,關你什麽事。”

陸京擇笑了聲,“你走不了的。”

溫之皎愣住,“你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我現在要帶人把你帶回我家,日日夜夜關着了。”陸京擇的手又掐住她下巴,話音含了些輕慢,“皎皎,現在我也很厲害了,不是你想甩就能甩了的。”

“你在說什麽鬼話?都過去那麽多年了,你別開這種玩笑!”溫之皎這會兒有點慌,她緊緊看着陸京擇,卻見他表情平靜,絲毫不像玩笑。她立刻暴怒起來,喊道:“陸京擇你敢!我要回去啊!我任——我弟弟在謝家手上,你放開我!”

“啊,我和溫随本來就不對付,他的死活我怎麽會在乎?”陸京擇用力掐她下颌,她側着臉,仍能看見他清俊的臉。她有點慌了,眼裏有了水霧,“陸京擇,你別這樣,我們分手了的。”

她繼續道:“我當年……我當年年紀小啊,而且校園戀愛,本來都是be多啊,我只是提前——”

“皎皎。”他語氣一如既往親昵,聲音卻很冷,“可我是認真的,我也沒同意分手。這些年,我每天都想着怎麽報複你呢。”

溫之皎眼淚“唰”一下落下來了,哭着道:“你說什麽胡話,我都和江遠丞快訂婚了,這都不算分手嗎?”

一察覺不對,她眼淚總是流得很快,顯得慘兮兮的。

陸京擇很認真地點頭,卻親她,将她的眼淚卷入口中,低聲道:“你就算結婚了,生孩子了,我們都沒分手。”

溫之皎:“……你神經吧!”

她淚不要錢一樣往外湧,眼睛濕潤又紅通通,卻不忘擡起手打他

但下一秒,被他一把捉住了手臂。

陸京擇道:“這下不怕骨折了?”

溫之皎望了眼,發現他握住了她受傷的右手,她立刻哭得更大聲了,“我都骨折了你還這樣對我?不要關我,我要回去,我當年錯了行嗎?這又不能怪我啊!”

“是,怪我。”陸京擇表情冷淡,卻把她右手放開,道:“怎麽辦呢,誰還能幫你?”

溫之皎這會兒眼睛又亂轉,慌張在臉上蹿,“我,你,別……我當年有苦衷的,我不是有意那樣子的……”

她哭得抽噎起來,話音小小的,像搖曳的花朵似的,“是他逼我的,嗯,他那麽有錢又有本事,我、我沒辦法。我是被強迫的,我其實心裏——”

“溫之皎。”陸京擇掐住她的臉,黑眸深邃,幾乎要讓她無法移開視線。他輕聲道:“糊弄誰呢?心裏有我,認不出來?”

溫之皎道:“我車禍了,所以會忘記最重要的人的臉。”

陸京擇掐得更用力,“繼續。”

“嗯……就是,其實……”溫之皎吸了下鼻子,“我有個雙胞胎妹妹,她車禍死了。”

陸京擇氣笑了,松開了手,把她放開了。他從口袋裏掏出手帕,擦了擦她的臉,又擦了擦手,話音仍是冰冷的,“走吧。”

溫之皎小心翼翼的,“我嗎?”

陸京擇擡眼,唇卻扯了下,手按住她肩膀,語氣平靜,“因為我恨你,所以我要讓你逃,再在你快逃走的時候抓你,讓你徹底絕望,行了嗎?”

溫之皎:“……!”

她肩膀聳了下,陸京擇立刻按住,湊近吻了過去。

溫之皎用力捶他肩膀,好一會兒,他才松開手,卻又垂落下去,觸了下她手上的石膏。

陸京擇收回手,仰着下颌,冷着臉道:“本來想報複你的,但見到你,又覺得你不過如此。跟着江遠丞過得這麽慘了,今天就先放過你吧。再說了,我也很忙,不是專門堵你的。

“你管我慘不慘!”溫之皎用手背擦了擦嘴,一下有些破防,“沒空堵我還親我,耍流氓啊”

陸京擇松開手,“走吧,回去吧。”

壞種,吓她還要占便宜,還讓她白哭了這麽久。

溫之皎抿着嘴,不敢跟他發飙,只是咬着嘴,扶着樓梯往下走,又很小心的樣子。

陸京擇就望着她下樓,直到她徹底離開後,消防通道的門才陸陸續續打開,出來了些人。

一人道:“陸先生,現在還來得及攔——”

“不必了。”

陸京擇垂着眼,往下走,手卻握住了那塊手帕。

那樣的折辱,既然已忍了這麽些年,再忍一下又怎麽樣。

他有太多事要處理,她還不值得他看得那麽重。

不過這麽多年來,她還是這麽能哭。

陸京擇走出病院時,正好望見她上了車,車子迅速駛離。

他擡起手望了眼。

這一次,掐過她臉的手,指縫裏沒有曾經有過的咬痕。

當溫之皎打車回到自己住的醫院時,已經是三四點了。她望着有些金橙的天空,一時間很絕望,再一次思考為什麽謝觀鶴和江遠丞不能住在一起。

她穿過醫院花園小徑時,卻望見了謝觀鶴。

他左手和右腿都打着厚重的石膏,坐在輪椅上,輪椅旁還挂着瓶藥水,脖頸上是支架。

溫之皎大為震撼,他看着那麽破破爛爛,居然下午就能被推出來了?她有些疑心自己看錯了,走得更近些,湊近望,才發現還真是他。

這會兒,謝觀鶴正在池邊,手邊還有幾個老頭在下棋。

溫之皎站在他附近,有種強烈把他推下去的沖動。

小秦也在附近,朝她走過來,“您要看看小謝先生嗎?”

溫之皎本來也沒事,連住院也只是因為要陪謝觀鶴說話方便,便也點頭走了過去。她站在謝觀鶴身旁,看見了池塘裏游來游去的錦鯉。

她看了會兒,很想給謝觀鶴找麻煩。

她冷哼一聲,“你不用上班嗎?還在這裏看魚?”

謝觀鶴:“……”

他道:“我現在的工作就是看魚。”

溫之皎道:“什麽?”

謝觀鶴道:“醫院說這次摔傷讓眼球有些問題,要多看動态的,不然後果嚴重。”

溫之皎一時間有點心虛,“啊,那、那後果嚴重會怎麽樣?”

謝觀鶴道:“瞎掉。”

溫之皎:“……啊那怎麽辦?”

她慌張起來。

怎麽辦,他要是瞎了,他爸爸真的還會放過自己嗎?!

溫之皎急得團團轉,又道:“那多看動的就不會瞎嗎?”

謝觀鶴緩慢地移動脖頸,垂着眼,悲憫動人的臉上愈發清冷,“不會。瞎編的。”

溫之皎:“……?!你有病吧!騙人幹什麽?”

她指着他的臉,“壞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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