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好吧,我有病

第0005章 好吧,我有病

晚上九點,沈驚開始寫日記。

他堅持下來的事情不多,一共兩件。

第一件是日複一日地咒他爸死,第二件就是寫了五年日記。

五年前有個人和他說,如果心裏有過不去的事,又無法開口告訴別人,那就寫下來,寫下來就是一種傾訴。

那天起沈驚開始寫日記,寫着寫着就成了習慣。

沈驚的字特別醜,寫的東西特別流水賬,就是把一天發生的事給羅列一遍。

他坐在地上,用床鋪當桌子,一筆一劃地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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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來到了俞家,他說我是髒東西。

第二,司機話少,趙管家很聽主人話,不熟。

第三,吳阿姨在俞家很多年,在俞家說話有分量。她做飯、打掃衛生和遛狗。

第四,我和吳阿姨說我爸是賭徒,把錢都輸光了,要記牢,不然露餡了。

第五,窗戶打開就是花園,我希望種薔薇花。

第六,他以前喜歡花園,後來不喜歡了,現在又喜歡了。

第六,我故意弄髒他的鞋,我以為他會來找我,但是他把鞋扔了。

第七,他吃飯很慢,喜歡喝蓮藕湯,太淡不喜歡,加了鹽不喜歡。

第八,我叫他哥哥,他差點把勺子摔了,我爽了。

第九,他會開車,今天他去幫朋友挑摩托。

第十,他的狗叫晶晶,五年前撿回來的。

第十一,他戴黑色的手鏈,黑色木頭珠子串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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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無邏輯,沈驚想到哪兒就寫哪兒。

一共寫了十一條,其中八條和俞晝有關。

沈驚本來想寫俞晝的名字,但“晝”這個字寓意太好了,沈驚寫着燙手,他剛寫完上半部分,就覺得心尖尖也被燙了一下,所以立即塗黑,用“他”來代替。

沈驚趴在床邊,大腦很興奮,接着往下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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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吳阿姨既嫌棄我又可憐我,吳阿姨有病。

第十三,我不笑的時候晶晶親近我,我笑了晶晶怕我,晶晶有病。

第十四,他爸不征求我同意就把我弄到了高一,還說為我考慮,他爸有病。

第十五,他看不起我,還要對我笑,他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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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氣寫了十五條,沈驚給三個人一只狗下了确診通知書——都有病。

但世界不是精神病院,如果他看誰都有病,那就是他自己有病。

沈驚妥協了,又補上了第十六條:好吧,我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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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完日記,沈驚靠坐在門後,安靜地聽着外面。

俞守澤和俞晝吃完晚飯後上了樓,沒有下來過,晶晶也去了樓上。

趙管家進屋早,大約九點半就聽不到他的動靜了。

吳阿姨打理好廚房是九點二十分,她去了樓上一趟,下來後打電話聯系了幹洗店,讓幹洗店明天來取先生和少爺換下來的衣服。

九點四十,掃地機器人開始工作,吳阿姨同時去洗澡。

十五分鐘後,吳阿姨出來了,到洗衣房去洗她自己的衣服。

十點半,吳阿姨在外面打電話:“媽明天給你郵雙鞋,名牌鞋......你這孩子怎麽說話的!什麽叫別人不要的破鞋!少爺那鞋和全新的一樣,好得很!”

十一點鐘,吳阿姨最後檢查了一遍家裏的衛生,回了自己房間。

一樓徹底安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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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驚蹑手蹑腳地去洗澡,重點清洗了自己的左手腕,洗到一點黑印都沒有。

然後,他把髒衣服扔在地上,淋了點沐浴露,弄出泡沫。

沈驚帶了一袋小餅幹,他撕開包裝袋。

“刺啦!”

聲音很輕微,人聽不見,狗能聽見。

果然半分鐘後,小狗呼哧呼哧跑下樓,在洗漱間門口沖沈驚眨眼睛,尾巴搖得很歡。

沈驚把餅幹塞進口袋:“饞狗。”

小狗急得團團轉,明明聽到了食物的聲音,嗅到了食物的味道,怎麽就是沒吃的呢?

沈驚蹲在地上,怎麽看小狗怎麽像傻逼,還有點像他五年前買的那只。

但俞晝的小狗和他的小狗不一樣,一個是少爺狗,一個是髒狗。

想到這兒,沈驚眼裏出現一絲郁氣。

他眼形狹長,眼尾微微勾起,冷下目光的時候顯得非常陰沉,整個人像被深不見底的陰霾籠罩着,路邊再兇悍的野狗見了沈驚這模樣都要繞道走。

沒想到小狗非但不怕,反而“嗷嗷”了兩聲,尾巴翹到天上去了,不知道在興奮什麽。

沈驚垂下眼睫,不自覺地摳了下手腕的煙疤:“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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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不多會兒,樓梯的方向傳來腳步聲,俞晝下來了。

沈驚立即調整姿勢和表情,跪在瓷磚地上,沉默地搓洗着髒衣褲。

俞晝的聲音比白天更低沉:“晶晶,該睡覺了,你在幹什麽。”

小狗聽見主人的聲音,噠噠噠地跑過去,又噠噠噠地跑回來。

腳步聲越靠越近,沈驚弄了點泡沫到下巴上,好讓自己既狼狽又可憐。

終于,腳步聲停在了洗漱間門口。

沈驚偏頭,看到了一雙筆直修長的腿,穿着淺灰拖鞋,垂感極好的深黑色居家長褲半蓋住腳面。

他緩慢地擡起頭,撞見了一雙溫和但疏離的眼睛。

沈驚舔了下幹皺的嘴唇,聲音很輕:“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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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晝笑了一下,垂眸看着沈驚,沒有說話。

沈驚大概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麽樣子——

深夜,寄人籬下的少年跪在冰冷的瓷磚地上,他身形單薄而消瘦,用力搓洗着白天換下來的髒衣物,兩只手上都是泡沫,表情是被主人撞破後的窘迫與緊張。

沈驚猜他此刻像灰姑娘,我見猶憐的那種。

他幾年前有次被他爸罰,就是這樣跪在地上搓衣服,

恰好有個客人上門,看見廁所裏跪着的沈驚,說小神經真漂亮,楚楚可憐的,還沒分化弄起來沒意思,要不你給叔叔舔一舔吧。

然後沈驚把這個客人開了瓢,但他記住了一件事——他這樣會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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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沫水流向管道,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響。

俞晝一直沒有說話,沈驚有點慌了。

他對Alpha——尤其是男性Alpha的貪婪和色|欲太熟悉了,但俞晝的眼睛裏沒有這些,而是一種冰涼的審視。

沈驚覺得自己被撕開了一個口子,他無辜皮囊下髒污的東西正在往外淌。

“哥哥,”沈驚主動打破沉默,“這麽晚了,你......”

沒等他把話說完,俞晝笑了起來:“嗯,都這麽晚了,你的衣服——”

沈驚心跳得很快,他實際上不該緊張,因為他已經預演過很多遍。

他等着俞晝問“你的衣服怎麽不讓吳阿姨洗”,那麽他會回答“我不想麻煩吳阿姨,我從小到大都是自己洗衣服的”。

如果俞晝接着問“怎麽不去洗衣房”,那麽他會絞着衣擺說“我不敢進洗衣服,裏面的設備我沒有用過,我擔心弄壞了”。

然而,沈驚的預演失敗了。

俞晝儒雅的笑意裏有一層很淡的嘲諷:“你的衣服是剪刀剪破的嗎,很別致。”

【作者有話說】

哥:絲毫不給驚驚留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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