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要你聯系方式行麽?”……

第13章 13 “要你聯系方式行麽?”……

應季雨一整個冬天都很少出門,要麽就是窩在房間看書,要麽就是幫程前看會兒小賣部。

程前的性格很好,有個長得挺漂亮的女朋友,偶爾他女朋友會過來,兩人在房間一整天都不會出來。

應季雨就坐在前臺幫他看店,程前讓她需要什麽随便在架子上拿。

偶爾程前會坐在小賣部門口曬太陽跟她聊天,估計是看她學習太久,他本來一個人看店也無聊,可以順帶排解冷清感。

聊的大多數都是梁宗銘。

“他從小跟他奶奶一起長大的,就前年除夕他奶奶去世的。”

應季雨一邊喂着貓,一邊點頭說:“我知道。”

這只小貓跟她的貓完全不一樣,應季雨不太敢養貓了,但這只橘貓很乖,她會忍不住想起嗚嗚。

可惜她的嗚嗚現在也沒回來。

“他這都跟你說啊?他這個人可裝了,平常不會跟誰說什麽很那啥的話,看來是真喜歡你。”

應季雨本想說,她是自己看到別人給他評論說的,耳尖碰着“喜歡”倆字,最後嘴唇動了下眼睛躲閃開也沒過多解釋。

“梁哥雖然學習不怎麽樣,自己一個人,但他人還行,而且長得帥。”

“他不是那種不上進的人,我記得以前學習還挺好的,後來高中認識了卓宇那幾個天天帶着他出去玩就堕落了。”

“他腦子特聰明,學什麽都快,也孝順,很聽他奶奶的話。初中就在外面幫人搬貨賺生活費,當時他奶奶身體就不好了,他本來想辍學去打工的,他長那麽高有力氣幹什麽都行,但他奶奶不讓,還打了他一頓,你看我們幾個都很早辍學了,但梁宗銘不敢,怕他奶奶從地底下爬出來抽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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誇誇其談說了一大堆,應季雨時不時點頭,臉上笑着,其實比上課聽得還認真。

腦子裏那個模糊的影子又有了更深更清晰的印象。

她後知後覺才意識到程前的意思是害怕她覺得對方太混,害怕她去上了大學把人一腳踹了。

說的有點太遠……

應季雨腦海裏想到了什麽,摸了摸耳朵,很熱,不知道有沒有紅。

她只要有什麽情緒耳朵就很容易蹿紅。

應季雨其實沒有什麽遠大的志向,甚至于因為沒有離開過夏河,連外面的世界是什麽樣都不知道。

她只想好好生活,按部就班考個好成績,去到一個好的大學,能找到好工作。

“他最近手機都沒上線。”應季雨說。

人總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但應季雨不太習慣,也開始有些後悔她在暑假的尾巴不應該一氣之下删了他的好友。

他明顯還是生氣在意的。

“啊——”程前驟然又停住話,咳嗦了兩聲說,“我也不清楚,你給他打個電話問問?”

應季雨搖了搖頭,又停下說:“明天吧。”

其實她問了他總會回,但應季雨不太想去問。

“我去寫作業了。”

應季雨剛站起身,又看到他手機裏女孩撥過來的電話。

“怎麽不接?”

程前擡頭聳了下肩:“分手了。”

應季雨有些愣:“你們昨天不是還——”

又瞬間斷了音。

程前就笑:“你成年沒?”

應季雨抓了下頭發,感覺有些尴尬,她還不太能像很早就辍學的程前一樣自然地去談論這種話題,有些怪。

“成了。”

程前就挺直白地說:“她就圖我錢,見到更有錢的就想跑,沒那個命,不想強求。”

“行了,你上去吧。”

周格的奶奶去世了,在年前,都沒來得及跟她過一個好年就走了,走的很安詳。

她一整個寒假都在處理奶奶去世後的事情,從小照顧她長大的叔叔幫忙才安排好了下葬。

奶奶去世之後周格的心情也很不好,卓宇來找過她幾次,就陪她吃飯,陪她一起看書,她也沒什麽心情去玩,幾天內暴瘦了好幾斤,像是之前那個會開玩笑的周格完全消失了一樣。

應季雨也去找過她幾次,看她喪喪的,就陪她一起在網吧打游戲,打了個通宵才跟着她出來。

又下了雨,她蹲在馬路邊,應季雨也揣着口袋,手裏拿着熱騰騰的蜜薯啃。耳機裏播着歌,偷偷看了眼梁宗銘的歌單,看到他的歌單是公開的,歌單名就一個句號,裏面收藏了挺多流行歌,上面還顯示歌單的收藏數,已經上千了。

他是真的懶,什麽都愛打句號,頭像至今都是純黑的。

耳機裏正在唱周傑倫的《晴天》,是梁宗銘聽的最多次數的歌曲。

偏偏她是雨天。

她更喜歡聽關詩敏版本的《晴天》。

吃完,就跟周格去了自習室。

應季雨捧着手機,寫完卷子的中途跟周格一同出去買奶茶,周格人生頭一回買了多糖,應季雨也就陪了一杯。

喝的時候都感覺牙疼。

坐在課桌前,她捧起手機看,給梁宗銘發了條消息。

【為什麽頭像要是純黑的?】

他在線。

【随便截得,記不清了,你頭像自己畫的?】

【不是,也是網上截得,不感覺很可愛嗎?】

【不覺得,雨傘應該飄起來。】

【有雨雨傘怎麽飄起來…】

【風。】

【你改個頭像。】

【改什麽?】

【随便,黑的不好看,低沉沉的。】

每次應季雨跟他聊天都懷疑對面是不是人機。

還在這一瞬間,想起了給他點贊的好幾個純白的頭像。

哪有這樣的。

大概過了五分鐘,應季雨都算完一道數學題了,再拿起手機對方也還沒換,正要敲字。

【不想換就算了。】

還沒發過去,就看到對面換了。

她看不太清楚,點開主頁放大頭像才看到是一張純白的圖片,上面就被用鉛筆畫了兩筆卷曲的線條。

像一陣風。

【你畫的啊?】

【昂。】

【梁大畫家。】

【嘲諷我啊?】

【我是真心誠意的好嗎,你如果在我面前你就能看到我如此真誠又欽佩的目光了!】

【要不要發照片。】

應季雨在自習室腦袋嗡嗡直響,盯着這幾個字來回看了好幾遍。

深呼了一口氣,腦袋往下壓發:【好忽然,還是別了吧……】

【為什麽?】

應季雨不喜歡拍照,倒是周格每年生日都會去拍大頭貼,十八歲生日那天甚至拉着應季雨去一起拍了,還跟其他朋友也拍了很多,發在過動态裏。

她每年生日過得很潦草,大概是應洪濤沒注重過,葉韻從沒過過生日,所以應季雨也沒有。

更別說應洪濤本來就重男輕女,她小時候從來沒有過滿月酒跟滿月照,從小到大都沒人注重過。

大概葉韻也是在意的,但她太過忙于工作,自己的生日都能忘,家裏又是這樣的氛圍,久而久之也就不看重了。

之前沒有手機,有了手機後也沒拍過照片。

此時應季雨鬼使神差打開了相機,對準自己,又找了個很好的姿勢想要讓自己自然一點。

她的長相不算漂亮,高中生更是整日素面朝天沒什麽打扮。

從高一到高三她也沒被誰直白追過,當然也沒喜歡過別人。

也沒有聽到過誰評價她的長相。

腦海裏瞬間想到了之前那位酷哥的女朋友,每次都穿的很少,大冬天還要穿裙子,但長相真的很漂亮,狐貍眼很勾人的長相,也很會穿搭,跟那位哥站在一起很搭。

她盯着自己的臉,都想象不到站在梁宗銘旁邊會是什麽樣子。

相冊裏更多自己的照片都是周格發給她的,她有個CCD放在了學校,經常拍一些學校日常發在平臺,在平臺還有不少粉絲。

其中一條視頻的兩幀發過應季雨,是條高中青春合集。那條莫名其妙的點贊量很高,還讓周格漲了不少粉。

應季雨曾注冊了那個APP的賬號點進去看過,就她穿着藍白校服紮着不高不低的馬尾,額頭的碎發炸毛,低着頭托着腮正在轉筆,被拍了拍後背,她有氣無力地回過頭問“幹嘛”,臉上寬大的黑色眼框都順着鼻梁往下滑。

視頻的最後一幀是她跑了三千米第三名沖過紅線時笑得很誇張跟她擊掌。

她還拿着CCD對準自己,舉着號碼牌在手裏晃,咧着唇說:【哎某個人,跑完了,第三名,厲不厲害。】

她害怕被指點至今也沒點進評論區看過,她還挺相信星座,獅子座自尊心很強這條就跟她極其吻合。

應季雨一直覺得,她表面冷靜獨立,樂觀堅韌,但內心敏感又擰巴,浮躁又倔強。

這并不沖突。

她表面的一切誰都能看到,內心只有梁宗銘知道。

到現在,她也不敢跟梁宗銘說了。

【哪有為什麽,就是不要。】應季雨把相機關掉,硬着頭皮回複。

她就是不想發。

她有時候都在想,如果梁宗銘跟他們班裏任何一個普通的男生就好了,沒有別人追就好了,他不學無術惡名昭彰,考試倒數被老師罰站,下了課游走在街頭混蛋又頑劣,沒人喜歡。

只有她喜歡。

那樣的話,或許她會更有勇氣一些,更自然一些跨出想跟他見面那一步。

但這不是梁宗銘。

梁宗銘也并不普通。

她喜歡的也是這樣的梁宗銘。

就算之後見面會不愉快,她只是不想兩人的聊天就此停在今天。

【成,那畢業見。】

-

她背着書包回了前前小賣部,門正關着,拿鑰匙開了玻璃門上的鏈條鎖,正巧有個女孩緊跟進來買衛生巾。

應季雨放下了書包走到了前臺等她結賬,人買完,後面又有人來買煙。

還是上次那倆人,似乎沒工作,整天在這邊住拖欠房租,經常早出晚歸。

“程前不在啊?”問完,又指着櫃子說,“來包紅塔山。”

就這麽一個月,應季雨就把店裏的煙給認全了。

給他拿了一盒放在櫃子上,說:“十塊。”

“漲價了?”

應季雨又看了一下下面的貼标:“上面一直寫的就十塊。”

男人扯了扯嘴角:“之前一直賣的八塊,你他媽在這兒吃回扣呢?”

應季雨面不改色又說:“寫的是,我打電話問問。”

她摸了摸口袋,沒帶手機,在樓上卧室充電。

見人要拿走,眼疾手快把煙給收回來了。

“要不你先付十塊,等一會他回來再讓他轉回去。或者抵進房租裏。”

這倆人,平常估計就不少偷東西,怪不得賬本總是對不上,就程前這樣,怎麽都做不好生意。

不是說這小賣部有梁宗銘出的錢嗎?

男人又瞬間伸手去扯她衣服,嘴巴裏罵着:“我他媽給你臉了是吧?”

“上趕着當老板娘啊,早就想好爬床了?昨晚叫那麽浪的就是你吧。”

另一個男人往外看了一眼就要從旁邊走進前臺抓她,眯着眼睛幾乎黏在她身上。

此時門被打開。

玻璃門下沾了厚重的透明膠帶,合上時發出了“呲呲”的聲響。

一瞬間外面的冷風灌進來,又被阻擋開。

男生看了他倆一眼,視若罔聞似的走到前臺,敲了下玻璃,聲音清淡說:“來包萬寶路。”

應季雨看了旁邊停住動作的男人,攥緊手心,轉過身拿了萬寶路給他。

拿完又盯着男生看。

面前的男生長得很高,比旁邊兩個男人高了大半個頭,從視覺上看幾近一米九,并不瘦,身上穿着件黑色棉襖,裏面就一件很單薄的黑色內搭,耳朵上還戴着黑色有線耳機。

戴着鴨舌帽,大概是寸頭,側着看後頸棘突明顯,喉結凸出,脖頸脈絡分明,那張臉長得有棱有角,讓應季雨看了一眼還愣怔了一下。

大概是沒聽到聲音,梁宗銘才擡了下頭,敲了下桌子。

“愣什麽?多少錢。”

應季雨回過神,手指抓了下頭發說:“47。”

微信付了錢,梁宗銘又看着旁邊兩個人,又側頭問應季雨:“有打火機嗎?”

應季雨忙不疊把程前之前用的落在前臺的打火機遞給他,他拆開煙,扔在玻璃臺子上,抽了一根咬着,點燃深吸了一口,這熟練的姿勢一瞬間像個游手好閑的痞子。

他聲音帶着點涼薄的笑看着旁邊男人:“在這兒欺負人呢。”

倆人以為他們認識,聳了下肩上了樓。

這人的身高,他倆也打不過,況且他就想逗一下人,沒想過真惹事。

應季雨見人走了才松了口氣。

餘光看到眼前的男生還沒走,就擡起頭烏黑的眼睛盯着人看。

跟他眼睛對視上的那一秒,應季雨莫名的心跳的很快,耳朵都有些轟鳴。

她身邊沒什麽異性朋友,第一次跟男生牽手都是班裏在鬧時某個男生讓她過去掰手腕,她還沒說話就被人抓住了,她好勝心強,把班裏男生掰了一圈。

“還要什麽嗎?”

應季雨說完才注意到自己的聲音都變得很緩很輕。

以她的審美來說,反正她沒見過長他這麽帥的,要是他們班的人,估計教室門要被踏破。

看着不像學生,應該已經畢業了。

像是那種乖乖女會喜歡的社會混蛋,還是個長得确實很帥的社會混蛋。

梁宗銘盯着應季雨的眼睛看,那一瞬間,心跳都安靜了,她的眼睛像是一場雨,夏日裏微涼的雨,清淩淩的,透亮,黑白分明。

他嘴角勾起,把手機展出來,起了逗弄心思,混不吝問:“要你聯系方式行麽?”

應季雨腦子白了一秒。

心跳都快了很多。

她感覺自己挺丢人了。

或許有沒見過太帥的,畢竟在他們縣城,長相都屬于芸芸衆生中的一個。女生似乎都有很漂亮的,但男生卻沒有。

“啊……”

應季雨停了大概兩三秒,才想起來移開跟他對視的眼。

點了點頭說:“好。”

又摸了下口袋。手機沒拿。

她是想把程前的微信號給他的,反正多一個隐藏客戶,他買的煙是店裏最貴的,應該挺有錢。

“我手機——”

“不用了,開玩笑的。”

再擡頭時,應季雨看到他低着眸,眼睫如鴉羽,根根分明地往下垂落拓出一圈陰翳。

瞬間變得有些冷淡疏離,眼神裏還透着股莫名情緒,興致缺缺的煙都沒抽完,随手碾滅扔在旁邊垃圾桶裏。

之後再沒擡頭,從小賣部離開了。

外面還在下着雨,他擡起手戴上了棉襖的黑色帽子,揣着口袋,颀長落拓的身影瞬間陷入雨幕裏。

開着門口那輛看不太清的摩托車從店門口離開。

關着玻璃門,她只能隐約聽到摩托車的轟鳴聲,愈來愈小。

門口很久都沒了人,下一個客人走進店內買泡面,問有沒有熱水時,應季雨才回過神指了指。

“有熱水,那邊有飲水機,自己燒。”

……

周格給她發信息,說準備跟卓宇一起去紋身店紋紋身,老板給設計的,紋的是對方的名字。

當時應季雨好奇,就關了店去了站在旁邊看。

紋身師是個性格溫和有些壯的大叔,穿着黑色毛衣,露出來的脖頸上都滿是青色攀爬的複雜紋身,看上去很專業。

店門口立着牌子,用藍色記號筆寫着不接待未成年,不要臨時來請提前預約。

應季雨看着紋身針一點一點地刺入皮膚,紋幾下拿着什麽東西擦着,紋身那塊兒紅的像要破皮。

她眉頭緊皺着忍不住問:

“疼嗎?”

周格笑着說:“還行,不是特別疼。”

沒紋完,就跟老板說休息一下,太疼了,有些受不了。

她紋的地方在小臂內側一點點,從正面能看到,紋身的內容是兩個z,黑色的,周格的周,卓宇的卓。

旁邊老板笑着開玩笑緩解她繃緊的皮膚。

“店裏不負責洗啊,提前跟你們說過了,情侶紋身還是少紋。”

周格就在旁邊打馬哈說:“沒事,zz,到時候也看不出來是什麽,人家以為我困呢。”

卓宇在旁邊敲了一下她腦袋,獲得周格一個瞪眼。

老板瞧他們這樣子,有些感慨說:“騙別人行,騙自己難咯。”

最後紋完,老板叮囑周格一些注意事項。

“剛紋身完的地方別碰水,結痂是正常的別扣,扣了容易留疤掉色。有什麽問題随時微信找我,給我打電話或者直接來店裏就行。”

說完,應季雨站在旁邊順嘴問了句:“紋一個字母是多少錢,不用什麽設計,就簡單的字母。”

老板正收拾着紋身針管跟色料,掃了她一眼,說:“單個字母一百二,一起的給你抹個零一百就行,紋哪兒?”

旁邊周格胳膊隐隐疼的又腫又熱,聽到旁邊應季雨忽然問,睜大了眼睛:“你要紋什麽?”

應季雨還在跟老板說,指了指自己手腕的地方,很淺的一道白色疤痕,橫穿了那道很短又很明顯的紫色脈絡。

“這裏,字母L,大寫。”

“你要想紋現在就行,本來預約的人沒來,這個挺快,或者你再想想?”

“現在就行。”說完這句話應季雨都覺得自己很沖動,完全就是腦子一熱的想法。

冬季紋身店的人本來就不多,老板都荒了好幾天了,有客戶沒有不要的道理。

“成。”他說。

周格當時還想問L是什麽意思,盯着應季雨手腕上的疤又沒說出話。

她不覺得這是不小心劃的,剛好劃出筆直的一道,還在手腕的位置。

“你先回吧,我一會跟她一起回去。”周格跟卓宇擺了擺手。

卓宇點了點頭出了門。

應季雨紋身的時候才說:“lucky的意思,希望我幸運一點。太疼了就紋一個L吧。”

周格就托着腮在旁邊看,“也行,希望我們下輩子能更順利一點能更好運一點。”

紋身剛好在那條白線的正中間,也是手腕的正中間,像是用那道疤穿起來的字母。

老板大概是從市裏回老家開的店,技術很好,字母小巧規整,用鮮紅色的顏料,像是抽幹了疤痕裏的血滋養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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